第九章 第十節 江左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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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遠在徐州的孫露整裝待發決意南下解決南京事變之時;當帝國的邊遠省份還未能了解南京所發生的變故之時;帝都南京周圍的各府縣則早已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由於江南地區地處京畿周邊。因此無論是皇帝駕崩還是,還是孝慈太后宣布孫首相等人為叛逆,這些府縣都首當其衝地得到消息,接到指示。隨著芝蘭的一道懿旨頒布一時間整個江南地區頓時風雲突起。有些府縣響應南京指示慷慨激昂著要討伐逆賊。有些府縣則因質疑孝慈太后的合法性而拒絕執行南京的命令。而更多的府縣就沒有這麼立場鮮明了。他們要麼是對南京的命令陽奉陰違;要麼就乾脆緘默不語。甚至某些平日裡看似高尚莊嚴、豪氣凌人的清流名士也顯得出乎意料地平靜。

  當然這也難怪,由於政治高壓,物慾橫流,明朝的士大夫們一方面喜好詩詞歌賦,看似蕭散、疏遠、清遠、淡放。可他們的骨子裡頭卻透著一肚子的勢利、浮躁、競取與焦慮。數十年仕宦浮沉,更是使這些人變得十分圓滑事故。南京事變讓他們中的某些人敏感地嗅到了某些特殊的味道。

  於是乎,這些走一步看三步、善於給自己留退路官老爺們,自然是不敢在這時候輕易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們大多就如此刻龜縮在揚州府內的知府馬鳴騄一般,暗自觀望著時局的變化。對於孫露孫首相,咱們的這位馬知府是再熟悉不過的了。當年孫露還只是一屆總兵之時就曾駐紮過揚州府。而當時的馬鳴騄正是揚州府的知府。在事隔六年之後馬鳴騄依舊還在這揚州城的知府,只是品級由原來的四品升為了從二品而已。對於這樣的結果馬鳴騄本人卻很是滿意。在他看來做一個揚州知府遠比被調去南京做什麼京官要來得愜意得多。有道是伴君如伴虎。這次南京發生的事變更加證明了他先前的先見之明。但馬鳴騄卻並沒有就此放下心來。因為身為江北重鎮行政長官的他怎麼都不可能象一般小官小隸那般置身事外。況且南京那邊還特地派了個特使過來督促自己。一想到這兒,在書房中轉了兩圈的馬鳴騄不由回頭向著自己的師爺發問道:「白師爺,京城太后派來的使節你安頓得怎樣了?」

  「回老爺,那曹公公的住處已經被安排妥當了。田師爺正在接待他呢。」白師爺趕忙湊上前報告道。

  「恩,那城中劉營長那邊沒有什麼反應吧。」馬鳴騄點了點頭又緊跟著詢問道。

  「老爺您放心。曹公公的事田師爺那裡處理得很隱秘。劉營長他們應該還不知道。這幾日東邊的大營除了增強了警備之外便沒有其他舉動了。」白師爺滿臉堆笑著說道。

  「你們還是小心點兒好。那些武夫可不是些好惹的角色。特別是東營裡頭那個周參軍聽說也是個秀才出身,精怪得很。可別讓他看出什麼端疑來。」馬鳴騄把臉一唬警告道。

  「是,是。老爺,咱們一定會小心行事的。」卻見那白師爺一邊唯唯諾諾著應聲,一邊又迷惑不解的向馬鳴騄提問道:「不過老爺既然這麼怕東營的人馬,又為何要接待那個曹公公呢?他可是太后那邊派來的人啊。」

  「你懂什麼。正因為他是太后那邊派來的人本府才如此鄭重其事的接待。你們只要按照本府的話去做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事情先別去管他。」馬鳴騄白了白師爺一眼後,又一臉正色著問道:「還有現在城裡百姓的反應怎樣。」

  被馬鳴騄如此一呵斥,白師爺自然也不敢再多語。於是他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老爺,老百姓都在私下裡討論先帝的死因。有說是孫首相殺的,也有說是太后謀殺親夫,還有說是韃派人暗殺的。不過現在城裡的民心現在都還算安定。就是有幾個秀才整日聚在一起評擊孫首相。還說要聲援孝慈太后效忠新帝。」

  「新帝?哼,連個年號都沒有,哪兒來的新帝。這幫窮酸,越窮越酸。」馬鳴騄嘲弄地冷哼道。

  「那照大人的意思是讓他們閉嘴咯。」白師爺邊說邊做了一個一網打盡的手勢。

  然而這一次馬鳴騄卻擺了擺手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讓他們鬧去。衙門既不要支持,也不要反對。還要做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來。」

  「大人的意思是明哲保身?」白師爺有些會意似的問道。

  「恩,孺子可教也。老夫這就是在明哲保身。」馬鳴騄滿意地看了眼前的年輕人一眼,繼而撫著鬍鬚得意的說道:「你沒見揚州城內外的縉紳、員外、富戶、商人,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多都緘默不語嘛。孫首相現在已經過了黃河進了徐州城。南下咱們揚州只是一眨眼睛的工夫。孫首相有幾斤幾兩,那南京的太后又有幾斤幾兩,明眼人不用想都知道。」

  「那大人怎麼還放任著那幾個窮酸不管啊。百姓大多愚昧無知,到時候真要給這幾個窮酸轟鬧出事端來可不妙啊。況且您還見了太后的人呢。」白師爺擔憂的提醒道。他實在不明白,馬鳴騄既然清楚太后與孫首相之間的實力差距,卻又為何要接見太后的人。還擺出這麼一副與南京曖昧的模樣呢。

  眼看著白師爺不解的眼神,馬鳴騄的笑意更濃了。只見他撫著鬍鬚擺手道:「你剛才不是問本府為何要見太后的人嗎?其實這都是一個理。無論南京的孝慈太后是真,是偽。她終究都是皇儲的親生母親。就連孫首相都未曾否認過這點。我等好歹也是大明的臣子,與情與理都該盡一個臣子應有本分。更何況這揚州府上下的百姓都看著本府呢。」

  聽馬鳴騄這麼一說白師爺終於明白了。與其說他這是在明哲保身,不如說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當然馬鳴騄的意圖似乎也不止如此。卻見他又長嘆了一聲道:「本府有幸做這揚州知府,自然要造福揚州這一方水土。怎奈我等生在了這亂世,天下一刻也得不到消停。如今首相與太后之間勢同水火。揚州又是毗鄰京畿的水陸重鎮,是歷代兵家爭奪的重鎮。本府若是貿然表明立場的話。相信等不到孫首相到來,南京那邊就會先拿本府開刀了。到時候揚州府就難免一場兵災啊。」

  「老爺如此深謀遠慮,真是讓小生自嘆不如。」恍然大悟的白師爺心悅誠服地抱拳道。

  「老夫這也不算是深謀遠慮。只能算是明哲保身吧。君不見松江、杭州、蘇州諸府縣也不是緘默不語嘛。」馬鳴騄自謙著搖頭道。

  一想到江南其他諸府的表現,深受禮教影響的白師爺也不禁跟著感嘆起來道:「咳,先帝駕崩,人心思變啊。」

  「怎麼?你這個小伙子反倒是沒我這半截埋土的人看得開呢。」馬鳴騄頗不已為然的開口道:「這不是人心思變,這叫識時務。皇上駕崩雖是突然,但天下的士人百姓還是向著皇家的。只可惜那太后卻不是一個審時度勢的人物,竟在這當口上搞出如此大的事來。可見她同南京的那伙兒人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註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是,老爺教訓得是。」白師爺低著頭唯唯諾諾道。

  「年輕人,你要學的東西那還多著呢。別著急這事很快就會過去的。」馬鳴騄說道這兒,不由拍了拍白師爺的肩膀教誨道:「你們幾個先給我安撫住曹太監與那幾個刺頭窮酸。待到孫首相入了揚州城,咱們再將他們一網打盡送去做見面禮去。這事做得漂亮與否就看你們幾個的事辦得怎樣了。」

  「老爺放心,這事小生等人一定為老爺辦得漂漂亮亮的。」知道了大方向的白師爺說起話來也自信了許多。

  見此其壯志滿滿的架勢,馬鳴騄滿意的點了點頭。緊接著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補充道:「還有一件事你千萬要注意。那禪智寺住有貴人,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得驚動那裡頭的貴人。更不許讓閒雜人等接近禪智寺知道嗎。」

  「是,大人。小的已經派人暗中在禪智寺周圍保護。不過,據探子來報,那禪智寺內布置有不少好手。看樣子應該是大人您說的那貴人帶來的。那些人看架勢不好惹,對我們的人又很是戒備。所以小的便將人手布置在了寺院的外圍,儘量不去打擾那些人。」

  「恩,你這事做得不錯,就這麼辦。千萬別去惹那伙人。更不能讓別人知道禪智寺里有異樣。總之既要做得隱秘,又不能出半點的差錯。」馬鳴騄說到這兒,又象是放不下心一般,加重著語氣警告道:「記住!辦砸了什麼事都行。就這事千萬不能辦砸。禪智寺裡頭的貴人若是出了事,你我的人頭都將落地!」

  面對馬鳴騄近乎恐嚇般的警告,白師爺自然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此時的他雖然很好奇禪智寺中的貴人身份。但身位師爺的職業操守告訴他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就最好不知道。於是他欣然領命道:「是,老爺。」

  當馬鳴騄與自己的師爺討論著禪智寺住著的特殊客人時。禪智寺中住著的僧人與香客似乎並未覺察到這座古剎的微妙變化。揚州芍藥,擅名天下,禪智寺前的芍藥圃更是宏偉,品種眾多,花大如碗。現今雖還未到花期,卻已有零星的遊客暮名而來了。符曉勤與孫克咸等人正是這其中的一員。

  「曉勤兄你們這還是第一次來揚州吧。」一身儒服的孫克咸搖著紙扇熱情的招呼道。時值陽春三月,按理說隆武六年的科考還三、四個月就要開考了。但隨著隆武帝的突然駕崩,隆武朝這一整年的計劃似乎都陷入了混亂之中。意識到今年科考可能被延期的孫克咸等人於是就放鬆了心情,結伴來了揚州遊玩。恰巧就在他們到達揚州後不久,從南京又傳來了太后封城的消息。一時間整個江左大地人心惶惶。孫克咸等士子自然是不會放過如此大事的。連日來的討論讓這幾個背景不同的書生們爭論得面紅耳赤,卻依舊沒能得出一個統一的意見來。見此情形一向放浪不羈的孫克咸便建議眾人乾脆來禪智寺遊玩,來個莫問國事了。

  「小生早就聽說揚州繁華,甲於天下。唐時便已有『十里珠簾、二十四橋風月』之說。不過,這還真得到了揚州才能真正見識其繁華啊。」符曉勤由衷的感嘆道。

  「就是啊。來揚州就該去欣賞那些風月之色。克咸兄,你把我們幾個帶來這寺廟來做什麼。禪智寺雖然是以芍藥聞名於世,可現在花期還沒到呢。若說賞花的話這揚州城有的是好地方啊。」頗為失望的朱震麟俏皮的嚷嚷道。

  「俗,俗,俗,真是俗不可耐!」滿臉不屑的周子衡白了一眼朱震麟道。這次關於南京事件的討論,他與朱震麟的分歧最大,討論得也最激烈。這種充滿火藥味的氣氛,似乎到現在還沒有結束。

  「俗?好貨好色,人之常欲。有什麼俗與不俗的。咱們幾個又不是柳下惠。」朱震麟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道。

  眼見著周子衡和朱震麟又要奮起相駁,頗為無奈的孫克咸與符曉勤互望了一眼後,笑著搖頭道:「好了,好了。我選擇來禪智寺就是想圖個清淨。你們兩個猴子要是再打擾了這佛門禁地,那罪過可就大了。」

  「是啊,子衡、震麟,難得大家出來遊玩,不如就好好欣賞這周圍的美景吧。」符曉勤也跟著勸解道。卻見此時他突然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聽,這寺內好象是有人在撫琴呢。」

  被符曉勤這麼一提醒,其他人立刻就安靜了下來跟著傾聽起來。果然從寺廟的層層庭院之中飄來了寥寥的雅樂。這琴音清遠而又豪邁,隱約似乎還夾帶著一絲寂寥與矛盾。而符曉勤等人則象是著了魔一般,循聲緩步而去。在穿過那長長的長廊之後,眾人來到寺院深處的一處花園之中。剛才的琴聲正是從此處傳出的。

  只見假山叢中的涼亭內一個身著白衣的儒生正在撫琴,年約三十來歲,旁邊還站著兩名家丁打扮的壯漢。符曉勤等人定眼一看,見此人膚色雖偏黑,但形相清癯,正如其的琴聲一般給人以氣度高華的感覺。頓時眾人就被這琴這人給吸引住了。乃至於都沒在意到一旁正有十來雙眼睛警惕地監視著他們。就在此時曲子似乎也已經進入**了,卻見那撫琴男子三指一划,琴聲頓絕。覺得意由未盡的符曉勤當下便忍不住撫掌讚嘆道:「好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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