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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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房長年在京城,就算再不愛管老家宗族的事務,也是一門雙侯的顯赫人家,宗房還得罪不起,只能小心捧著。

  況且,六房的家主承恩侯秦松雖說沒怎麼把族人們放在眼裡,可有他們這一支在,秦家在金陵周邊便無人敢欺,人人都要禮敬三分。若是六房與宗房生隙,就算六房的人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事都不做,也有的是人會幫他們將宗房踩到泥地里。更別說,族裡也不是人人信服宗房,怕也有的是人等著要占這個先兒呢。

  族長再次賠小心,再三勸阻秦柏不要帶著一行人往客棧里去:「莊裡離鎮上還有一段路呢,大晚上的如何過去?路上若有個差遲就不好了。況且你們一路過來,弟妹和幾個孩子想必也早就累了,還是早日歇下來吧?何苦再往別處去?」

  他一邊勸說,又一邊罵兒子,再訓斥兒媳:「還不快派人去六房的祖宅打掃屋子?!趕緊把屋子整理出來。看你們都做了什麼好事!一點兒小事,也能辦成這樣!」

  小黃氏低著頭從馬車上下來,大氣都不敢出,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秦克用看了她一眼,見妻子面色白,一向都是笑臉迎人的她,如今瞧著好不可憐,心一軟,便跪下道:「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沒把事情辦好,請父親恕罪。」又向秦柏賠禮,「原是侄兒想岔了,辦事不周全,三叔只管打我罵我,千萬不要到別處去投宿。若您去了,侄兒要如何向族人交代?千錯萬錯,都是侄兒的錯!」

  他把責任都攬了過去,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看著十分有誠意,瞧著似乎真的只是因為太年輕了,辦事不周全,才出了這樣的岔子。秦柏見他如此作態,便知道今晚是沒法追究下去了。宗房雖然可惡,可他們畢竟是宗房,秦克用又傳聞將會成為秦氏宗子,六房太過咄咄逼人,在族人面前也不好交代。

  況且……秦柏轉頭看了馬車的方向一眼,妻子牛氏本就有病在身,又趕了一天的路,確實不好再勞累下去了,還是要給她儘快找個地方休息才行。晚飯時間早就到了,一家人又累又餓的,總不能為了一口氣,便讓所有人都受罪。

  趙陌迅在秦簡耳邊低語了一句。秦簡便上前對秦柏道:「三叔祖,這時候去客棧,確實有些太晚了,也太過麻煩。既然六房祖宅的正房正院已經打掃好了,不如您老人家就先住進去?那邊院子夠大,我們這麼多人住進去,也盡夠了。等明兒早起,再說打掃房屋的事吧?其實,我覺得就是那正院正房,也夠我們住的了。我們長房只有我一個回了江寧,也沒必要講究太多。您也是六房嫡出,哪裡就住不得正院正房了呢?即使讓祖母和父親、母親知道了,他們也會贊成的。」

  秦柏訝然,轉頭看向他:「簡哥兒,你沒糊塗吧?你讓我住進你們長房的院子去?那你呢?」

  秦簡笑道:「侄孫兒自然是跟著三叔祖和三叔祖母住呀。祖宅的正院足有五進呢,就是侄孫兒一人占一進院子,也住得下。」

  秦柏略有些遲疑。若說是原本還沒分家的時候,他興許不會想太多。但如今家都分了,長房與三房已是兩家人,一家承恩侯府,一家永嘉侯府。他們永嘉侯府回鄉祭祖,卻住進承恩侯府的宅子,這會不會不太合適?即使長房的人不說什麼,也有些於禮不合。

  秦簡的提議給了眾人一個台階下,族長早已高興得恨不能親他一口了,忙道:「簡哥兒如今便是六房主人,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侯爺就別推拒了吧?簡哥兒也是一番好意。」

  秦柏猶豫了一下,便答應了。不管怎麼說,他本來也是六房的嫡系子弟,住進祖宅是應該的,住在哪個院子裡,倒沒什麼關係,橫豎只是一晚上而已。等明兒天明,他就讓人去打掃別的院子,不管是不是二房的地方,總不會缺他一家住的地兒。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族長頓時鬆了口氣。他親自給秦柏一行人帶路,又踢了兒子一腳,讓他起來,趕緊去幫忙招呼秦家的下人搬運行李,又叫他媳婦小黃氏去招呼女眷。

  小黃氏於是又往馬車上跳。雖然她又端起了那一張笑臉,看著似乎十分親切,但無論是牛氏,還是秦含真,都不想搭理她了。

  秦含真心裡還想,這天生長著笑眉笑眼笑唇的人,真是太有欺騙性了。看著那張臉,誰會知道她什麼時候是真笑,什麼時候是假笑,什麼時候根本不笑?反正無論她實際上是什麼表情,外人看上去都是笑臉。小黃氏長著這麼一張臉,若不是一來就給了三房一個下馬威,他們說不定還會把她當成好人呢。

  六房的祖宅離得並不遠,雖然夜裡看不清,但秦含真借著昏暗的月光望過去,也能瞧見一大片白白的高牆,可見這宅子確實很大。她心裡估摸著,只怕比京城的承恩侯府都要大些。當然,京城內城裡寸金寸土,江寧的秦莊卻有的是地皮,祖宅建得大一點,也沒什麼出奇的,況且這還是在秦家起復後,秦松帶人來重新翻修過的,定然連範圍也跟著擴大了。

  祖宅里原有看屋子的下人,早就得了信,知道秦簡要來,在前院點了燈候著。如今雖說來的人比原先預計的多了十幾倍,但他們在驚訝過後,也應付下來了。秦簡親自開口邀請三房入住正院,連趙陌都被邀請去與他同住,下人自然沒人敢反對。

  正院很大,早就打掃整理過,拎包即可入住。三房下人也算是訓練有素,還有周祥年與虎伯、虎嬤嬤帶頭指揮,不過個把時辰的功夫,就把行李都各自歸置好了。在他們收拾東西期間,廚房的人早早燒了熱飯熱菜送上來,族長還要來陪著用飯,秦柏一家便簡單用了些,飯後秦柏留下來與族長喝茶說話,秦簡雖然累得要死,也只能硬著頭皮陪著。牛氏與秦含真倒是早早得以回了後院歇息,連趙陌都躲清閒去了。

  這一晚,六房祖宅里鬧到三更天才安靜下來。

  六房這邊是清靜了,宗房那邊卻不得安寧。

  族長回到自家的宅子後,又數落了兒子一頓。這一回,他的語氣要緩和一些,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當初我是怎麼說的?讓你小心招待你三叔三嬸。安排他們到別的宅子裡去住,是十分不妥當的。你還打包票,說你三叔不會生氣。你瞧他今晚象是不生氣的模樣麼?!別以為他沒衝著你火,你就能安心了。他犯不著跟你生氣,因為他什麼都不必做,就能教訓你了!」

  秦克用心裡清楚,這事兒父親是早就默許了的,如今卻裝作不知情,只一味責備他。但眼下不是反駁父親的時候,他只能低頭垂手:「兒子知錯了。這一回是兒子想得不周到。」認完錯,他又為自己辯解,「可兒子也是沒辦法。六房那祖宅雖大,但除了小長房住的正院占地最多,東路的院子是小二房的地方,西路都是花園、戲台子和客房,久無人住,都荒廢了,哪裡是能讓三叔住進去的地兒?若安排他們往東院去住,小二房那邊知道了,定要生氣。兒子哪裡知道他們分家了呢?還以為只是流言……」

  族長嘆氣:「誰會想到呢?都以為你這個三叔早就死在西北了,沒想到隔了三十年,他又活了,還拖家帶口地回了京城,認了親。皇上竟然也沒責怪他,還讓他襲了老侯爺的爵,這聖眷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秦伯復和他老娘雖說在信里總道他只是個閒散侯爺,不管事也沒有實權,說話不管用,可天知道實情如何?我們也不能太過小看了他。今兒出了這樁事,你已是得罪了你三叔,往後可得好好賠罪,把今晚的事給抹過去才行。」

  訓誡完兒子,他又掃一眼秦克用,生氣地斥道:「你還傻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滾回房去?!往後好生用心做事,少聽你媳婦調唆!她娘家嫂子是薛家人,她自然是偏著薛家的,可你姓秦,將來還要擔起宗族裡這一大攤子事兒呢。你不能事事都聽你媳婦擺布!」

  秦克用縮著腦袋,連聲應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來。看到妻子小黃氏站在門外台階下,一臉的惶恐,他心裡又是一軟,走過去拉起她的手,低聲安慰:「沒事兒。父親只是脾氣吧,不會怪罪你的。一切有我呢。」

  小黃氏低聲道:「終究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我信了嫂子的話,以為三叔真是個忍氣吞聲不在意的閒淡性子,又怎敢擅作主張,把他們挪出六房的祖宅去?」

  「這哪裡是你的錯?」秦克用道,「本就是承恩侯霸道,小二房又……他們在信里就沒說過真話,竟然還說小長房與小三房不和、有仇呢,看簡哥兒對三叔那恭敬的模樣,哪裡象是有仇的?親孫子都不過如此了。你嫂子就是偏著娘家,以為這就是對我們好了。日後我們注意著些,別再得罪三叔了就是。就算三叔真象二嬸娘說的那樣,空有侯爵之名,其實只是破落戶,那也好歹也有個永嘉侯的名頭呢。我們又算是哪個檯面上的人呢?」

  小黃氏柔聲應了,柔順地跟在秦克用身後,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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