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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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陌追上了趙祁所坐的馬車,兄弟倆低調地先行回了城。

  進城後,他們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尋個不起眼的地方,換了馬車,就往皇宮去了。

  趙祁懷裡揣的那個布包,無論是他還是趙陌都不曾打開看過,得先讓皇帝與太子過目。為了避諱,趙陌更是連包東西的布都沒碰過,一路上還讓袁同知留下來的一個密諜司的小吏與他們兄弟同坐一車,讓那小吏看個清楚,沒有人對那布包做過任何手腳。

  布包就這麼原封不動地送到了皇帝與太子面前。趙祁還在趙陌的鼓勵下,戰戰兢兢地向皇帝與太子行過大禮,然後一五一十地複述了兩名北戎密諜交代他做的事:「他們讓我回到哥哥王府的別院裡,找沒人的時間進哥哥的書房,然後找到一個黑漆描金彩的開光人物漆盒,那盒蓋上畫著一個美人倚在窗前看花兒的。找到了,就打開盒蓋,把布包里的東西放進去,再上暗鎖。上鎖的法子,他們也說了。」

  趙祁一邊苦想,一邊將北戎人告訴他的機關竅門講了一遍,包括如果漆盒上了鎖,要如何打開,又要如何在其他人察覺不到的前提下上暗鎖,等等,完了才繼續道:「他們讓我要趕在二月二哥哥生日之前幹完這件事,不必太早,要是能在正月底或者二月初一的時候幹完,就最好不過了,說是怕太早放東西進去,會叫哥哥發現端倪。其他的,他們沒說太多,就是威脅我,不許告訴任何人去,也不許看布包里的東西,還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動過哥哥書房裡的這個匣子。」

  趙陌意外地看著那個布包,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他下意識地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面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黑漆描金彩開光人物漆盒……聽起來真熟悉,他記得自己去年歲末才送了這麼一個匣子給趙陌,而那匣子確實是有機關的,帶著暗鎖。這是底下人敬獻上來的匣子,不過是個玩物,他曾想過要給女兒敏順郡主玩,但敏順郡主對這類東西不感興趣,反而討要了書房裡的另一個擺件——一個精緻的西洋八音盒,那是蜀王世子獻上來的東西,十分合敏順郡主的喜好。而太子殿下舍了八音盒,拿這機關匣沒用了,便隨手擺在了書房的多寶格上。趙陌無意中瞧見,覺得是機關匣,問了得知確實是,便開口向他討要,他也就隨手給了趙陌。

  這機關匣不是什麼要緊東西,會到東宮書房也是件小事,轉而落到趙陌手中,更是不曾大肆宣揚開來的瑣事,那北戎密諜是怎麼知道的?而且居然連機關匣的暗鎖怎麼開,都一清二楚,對匣子外表的圖紋,更是如數家珍。

  難不成北戎人在東宮也安插了奸細不成?!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太子立時心下一寒,額角微微冒出了冷汗。

  皇帝看出太子與趙陌面有異色,便問:「怎麼回事?」

  太子便先示意讓趙祁退了下去,方才說了原委。趙陌也道:「秦家三表妹喜歡機關匣子,侄孫兒向太子殿下討要了那漆盒,原是打算在下個月秦三表妹生日時,送她做禮物的。因一個匣子作為禮物太簡薄了些,侄孫兒又另外備了些東西,連同匣子一併放在書房裡。書房中侍候的人心裡都清楚,那匣子是誰都不能動的。侄孫兒才搬進別院不久,平日裡見客多是在外院的廳堂,極少會請外人到書房裡來。那些北戎密諜竟然能知道這匣子就放在侄孫兒的書房中,實在是奇怪極了。侄孫兒只知道,別院裡侍候的人,不是宮裡出來的,便是從肅寧調派過來的,不可能有人與北戎勾結。而若不是信得過的人,也不會有資格走進侄孫兒的書房內。」

  皇帝皺起了眉頭,問趙陌:「有多少人知道你把這匣子放在書房中了?」

  趙陌有些猶豫:「侄孫兒並沒有告訴什麼人……」這原是他準備的驚喜,連秦含真都不知情,頂多就是近身侍候的阿壽、阿興兩個知道些,再來便是為他準備珠寶首飾等其他禮物的費媽媽了,連青黛都頂多只是從費媽媽處輾轉知道一個大致的影子,因為她從不到書房裡來。可這幾個人都是他的心腹,不可能泄密。

  太子在旁插了一句:「兒臣是知道的。廣路在閒談時提過一句,還提到要放些什麼東西在機關匣中,充作給秦家表侄女的生辰禮物呢。兒臣當時打趣了他一番。這並非什麼機密事,因此還有宮人與內侍在場。」他頓了一頓,「東宮興許需要徹查一番。」

  皇帝對此不置可否,東宮就算真的要進行清查,也不會公開行事。他命趙陌打開布包:「瞧瞧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北戎人要將此物藏在你書房中,還明言必須要在你生辰之前放入,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趙陌遵令行事,小心地將布包放到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楚的地方,然後慢慢將布包上的布結打開,讓皇帝與太子都瞧見,這布結是原封的。打開布包之後,裡頭露出來的是另一個布包,把內里的東西包得十分嚴實。看來,那幾個北戎人還把這包東西藏得挺緊的。

  趙陌再將小布包解開,露出了裡頭的一疊信來。這都是開了封的信,有新有舊,信封上的字跡似乎看著還有些眼熟。趙陌不由得愣了一愣,心下忽然生出不妙的預感來。

  「是什麼東西?」皇帝問。太子也好奇地探頭望來。

  趙陌知道,現在不是做手腳的時候,他原也沒什麼可害怕心虛的,便將信件全數呈到皇帝面前的書案上:「是幾封書信,上頭這一封……字跡有些象侄孫兒父親的字,仿佛是以侄孫兒父親的語氣寫給侄孫兒的家書。可是,侄孫兒所收到過的來自父親的家書,全都保存良好,不可能落在旁人手中。」

  「趙碩的書信?」皇帝挑了挑眉,不由得輕笑,「朕聽說你父親被哄騙著納了北戎女諜為妾,趙祁便是那女諜所生的兒子,他的書信會落到北戎人手中,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北戎人費這麼大的功夫,把這書信送進你的書房,是打什麼主意呢?」

  趙陌的額頭微微冒出汗來,鄭重地道:「回皇上,這些信……未必就真的是父親親筆。他倘若曾經有書信給侄孫兒,卻又落到了旁人手中,斷不可能不吭聲的。」最重要的是,這些書信裡頭寫的到底是什麼內容?北戎人將它們送到他的書房裡,還明言一定要在他生日前送到,肯定是不懷好意,他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太子揀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封信,要打開來看,趙陌忙道:「殿下小心!」太子只是沖他笑笑:「不妨事。北戎人如此費盡心思地把這些信送到你書房中,我就不信,他們只是為了在信上做手腳來暗算你。能做到這些,直接讓趙祁往你的飲食中下藥,不是更直截了當?又或是讓趙祁給你送一份做了手腳的禮物,你還能事先提防不成?這信不管是真是假,瞧著都象是真的,那總要讓人看了,才能管用,是不是?」

  他打開了那封信,越看表情就越奇怪,還看了趙陌一眼,才將信遞給了皇帝。皇帝匆匆掃了幾眼,也露出古怪的神色來。他什麼都沒說,直接把信遞給了趙陌。

  趙陌忙雙手接過書信,低頭看了。這一看,他就忍不住在心下暗罵一聲「卑鄙」。

  那信確實象是趙碩筆跡,若是仿的,那真是仿得幾可亂真。考慮到蘭雪的存在,北戎人如果真要學會模仿趙碩的筆跡,想必也不算很難。而信的內容就比較敏感了,看起來象是趙碩在教訓長子趙陌,說他不肯為父親求爵位,也不肯為父親謀差事,太過不孝,實在愧為人子,還命他要想辦法,為父親謀個差事,需得是肥差,還要有實權。趙碩在信中威脅,如果趙陌做不到,他就不會答應將長子過繼,叫長子謀算落空,無法入繼東宮!

  這語氣,這心思,完全是趙碩能寫得出來的信。但問題是,趙陌並沒有謀算過什麼,拒絕幫父親謀差事和爵位的話,也是當面跟趙碩說的。趙碩實在沒必要用書信的方式,重複一遍他曾經對兒子說過的話。這信一定是偽造的!

  既然這信是假的,那麼剩下的幾封信里,又是說的什麼呢?

  皇帝、太子與趙陌三人輪流看完了剩下的書信,都沉默了。趙陌更是面色難看得緊。

  這裡頭不僅僅有模仿趙碩給嫡長子趙陌寫的信,還有模仿趙陌給趙碩回的信,全都是順著趙碩信里的話做出的回應。最開始,「趙陌」仿佛是在義正辭嚴地拒絕父親的要求,說的話也十分冠冕堂皇;但隨著「趙碩」在第二封信中威脅的語氣加深,「趙陌」也開始作出了退讓,表示有話好好說,父子倆什麼事不能商量著解決呢?父親如今不方便領差事,再過幾年倒是可以謀劃一下,還表示他會為父親解決的,讓父親不要著急;隨後,便是「趙碩」再一次對兒子的威脅了,這一回「趙陌」又一次鬆了口,表示目前能耐有限,能許諾給父親的好處不多,但只要父親能配合他行事,令他順利成為東宮繼承人,那日後他登基為帝,絕不會虧待父親,只是眼下正值關鍵時刻,父親不能給他添亂,云云。

  這信完全是偽造的!但說話的語氣十分肖似當事人,而且有許多內容,都是趙碩曾經表露過的真實想法。可以說,這裡頭大部分的內容,若不是清楚內情的人,很容易就能被糊弄住。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裡頭假造的關於趙陌對於入繼皇家一事的態度,與他本人的真實想法完全是相反的。

  但如果皇帝和太子看了信之後,相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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