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反目(二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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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去茶樓打聽。

  原來,郭家在霞照的西坊被封后,緊接著綠灣村的西坊也要封。郭家人便不怕,但織工心不能散,郭家的聲譽不能毀。封幾天可以,若是接連封一月兩月,再被上面官兒一撥撥查來問去,根本耗不起。

  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不知多少商人破家在這上頭。

  做妻也好,做妾也好,清啞都是不會認命的。

  她心中已有了打算,所以封坊的消息一到,便立即決定先答應下來。她可不想郭家辛辛苦苦勞累兩年的成果付諸流水。橫豎妻也好,妾也好,結果都一樣。

  於是郭大有進城,告訴郭守業和郭大全答應夏家,只提出一條要求:一年後清啞再進夏府,因為她要在郭家研究毛巾。若是夏家不答應這條,那郭家便坐等朝廷來人處置。

  夏家趕忙就答應下來。

  夏織造得意極了,心想:「哼,再疼女兒,也舍不下家業!」

  至於郭家的要求,在他看來等於沒提——夏流星尚未娶親,當然不宜先納妾。郭家就想現在送女兒進門,他還不讓呢。當夏家真那麼容易進的!

  夏流星卻有些擔心:一年太長了,變數太多。

  清啞之前的態度,加上眾人的阻撓,讓他心裡有些不踏實。

  鮑長史便為他們出主意:要夏家先送聘禮定下此事。

  妾哪用正式下聘,不過是想向人宣告此事而已。

  如此一來,名分定了,便再無轉圜餘地。

  夏織造告訴郭守業說,清啞不是普通的妾。他和兒子都十分看重,所以當妻一樣下聘,若非礙於官場規矩,是不會委屈她做妾的。這是安撫的意思。

  郭守業唯唯諾諾地點頭,什麼話也沒說。

  夏織造看他那副嘴臉有些不舒服,但不想節外生枝,所以忍住了。

  夏流星攜帶豐厚聘禮。親自去綠灣村郭家。

  方初打聽清楚後。好容易鞏固的心防再次崩潰,心猛然大痛,怒火也迅速被點燃。不斷向四周蔓延,要焚燒一切!

  毀滅之勢不可擋!

  他怎麼也不能相信,郭守業父子會屈服。

  這還不是做妻,是做妾!

  想想錦署衙門封停的舉動、封停的理由。似乎又必然。

  他一言不發地走出茶樓,圓兒和黑石急忙跟上。

  至門外。他先對圓兒命令道:「你這就回家去,告訴老爺和太太,就說我去謝家退親了。」又對黑石道:「你去嚴家請舅舅,就說我要與謝家退親。請舅舅來為外甥做主。」

  那兩人聽了都發怔,都不動。

  方初喝道:「還不快去!」

  兩人才急忙招呼小二牽馬來。

  圓兒心細,顫聲道:「大少爺。你先等等,等我把老爺太太叫來了再去謝家。不然……不然……」

  他囁嚅著不敢說「不然謝家人一怒之下打少爺怎辦!」

  方初目光凌厲。道:「走你的!」

  那馬正牽來,圓兒不敢再說,和黑石匆匆離開。

  方初牽著馬,仰面看沉沉的天空,心想,若連這點都應付不來,枉做了方家幾年少東。

  他若回去請父母來謝家退親,肯定請不動,所以他讓圓兒回去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去謝家了。父母聽了這消息,一準急急趕來。至於嚴紀鵬,是他的娘舅,他是請他來為自己撐腰的。他一向不喜謝家,一定會支持他。

  天終於下起雪來,是細細密密的雪粒。

  行人紛紛躲進街兩旁的店鋪、宅院,獨方初一個不緊不慢地走在街上。人們只看見一個穿藏藍斗篷的少年在長街上踽踽獨行,仿佛迎著飛雪而去。

  忽然,長街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若非天下雪,街上行人稀少,他這樣縱馬疾馳,肯定要招來一片謾罵。可是這會兒顯然沒人管他,馬蹄聲一直奔方初身後撞來。

  方初恍若無聞,等那聲音擦肩而過。

  誰料卻沒過去,馬兒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他懶得轉頭,等來人開口。

  等了半天沒有聲音,他不耐煩地轉頭一看,原來是韓希夷,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他的從容瀟灑風采仿佛被這雪天給凍結了,渾身上下竟顯出嚴肅和冷然來。

  「你從哪來?」

  方初尚沉浸在憤怒毀滅的狀態中,聲音刻板,甚至帶著一絲不善,一面心中又想「希夷定也是為了郭姑娘的事,才變成這副樣子。」

  他上次就看出來了,韓希夷喜歡她。

  「跟我走!」韓希夷丟下這句話,催馬先走了。

  方初二話沒說,翻身上馬跟他去了。

  兩人來到杏花巷附近的河邊,勒馬停在一棵大柳樹下。

  方初見是這裡,心中微定。

  從這去謝家很近。

  他看向韓希夷,張口道:「希夷……」

  「你為什麼要退親?」韓希夷打斷他話,「可是為了郭姑娘?」

  方初雙眼微眯,「這是誰告訴你的?」

  韓希夷道:「別問是誰,你只說是不是?」

  方初道:「是謝吟月!」

  他口氣很肯定。

  韓希夷見他直呼謝吟月,口氣不同往日,心中一陣傷痛襲來,「你怎可如此對她?當年,你是怎樣求親的?」

  方初聽了一滯,心中怒火被壓下幾分,眼前浮現一個稚嫩的少女形象,從容端莊,又不失活力,飛快地瞟他一眼,然後微笑垂眸,這是充滿銳氣的謝吟月。

  他便覺得有些心神恍惚。

  然緊跟著,耳邊就響起《廣陵散》的曲聲,又是一個殺伐決斷的謝吟月呈現眼前,這時她毫不掩飾對郭清啞的狠絕;再一轉,是她在錦繡堂失敗後。在他面前譏諷郭清啞公開織布機的舉動;然後在船上,她握住他手,懇請他不要插手江明輝兇手案,那時她開始對他用心機了;再然後,在監牢內她悔恨認錯,那時她開始斂藏真面目;最後,人前稱讚郭清啞的謝吟月。已趨於完美。趨於無形。

  沿著這軌跡,他瞬間經歷了一遍過往的人生。

  當他恢復清明,眼中堅定不減。怒火夾著傷痛。

  他問韓希夷:「你為何認我作至交?」

  韓希夷心中一動,卻不肯回答。

  至交也有犯錯的時候!

  方初又道:「你既認我做至交,為何不肯信我?」

  韓希夷道:「你背信棄義,讓我如何信你!」

  方初道:「你怎知不是她背信棄義?」

  韓希夷冷笑道:「是你要退親。反說別人背信棄義!」

  方初看著他想:「謝吟月對他影響至此!」

  韓希夷見他不語,以為他理屈詞窮。遂克制自己,放鬆語氣道:「一初,我知你擔心郭姑娘。還有一年工夫,我們一起幫她。但是。這件事與謝大姑娘無關。那天我也在場,是昌兒說你去江上聽琴了,夏流星才要去的。謝大姑娘因為掛念你。也說要去,並非刻意引夏流星去。郭姑娘本是個出類拔萃的女子。我便心儀她,沒有人促成……」

  他看著方初,首次坦誠自己的心思。

  更傳達了一層意思:這次,你難道又要與我爭?

  方初乾澀道:「希夷,我也告誡你一句話:既心儀她,就一心一意待她,別管不相干的人!我和謝大姑娘之間的事,與別人無關。你若還認我做至交,就請相信我。」

  韓希夷見勸不動他,雖早預料到這結果,依然失望之極。

  他憤怒道:「你背信棄義退親,還會令郭姑娘清譽受損。一次傷害兩個女子,你還想讓我認你做至交?」

  方初道:「郭姑娘純善無邪,不是她謝家人能污衊的!過去不能,現在也不能,將來也休想能!!!」

  他看著這個從幾歲開始相交的朋友,心中痛怒交加:

  為了謝吟月,他要跟他反目了嗎?

  謝吟月,他由衷佩服她!

  他忽然對韓希夷笑起來。

  不同往日笑的溫暖,他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閃著寒光;又因為心中怒火燃燒熾烈,烘托得眼中毀滅之勢更強盛,風雪中,他好像入魔一般,渾身散發凜寒殺意!

  韓希夷心寒不已,很想下馬向他揮拳。

  然而,就算殺了他,也挽不回他的心了!

  他冷冷地看了方初一會,忽然撥轉馬頭疾馳而去。

  雪大了,不再是下雪粒,成片的雪花浩浩蕩蕩趕趟一樣,互相追逐撲向大地、河流、樹木和房屋,很快周圍便呈現白茫茫一片。

  方初眉毛沾滿了雪粉,成了白眉。

  白眉下,雙眼冷冽犀利。

  他也撥轉馬頭,沒入風雪中。

  他來到杏花巷謝家,求見謝明理。

  謝明理剛從外面回來,正在書房歇著。聽見方初來了,想起之前的事,心中氣怒。又想他只一個人來,許是方瀚海說通了他,特來賠罪來了不一定。便想見面要好好訓斥於他,為女兒出氣;又怕態度嚴厲了,他羞惱下不來台,反壞事,於是壓下心頭火,吩咐帶他書房來見,一面想到底擺什麼態度才合適。

  見了面,謝明理板臉不語。

  方初不卑不亢道:「晚輩見過謝老爺。」

  謝明理聽見這稱呼,面色大變。

  他譏諷道:「方大少爺貴腳踏賤地,有何見教?」

  方初道:「晚輩確有事要與謝老爺商議。還請謝老爺喚謝大姑娘前來,當面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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