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回家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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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朝風聞言,立時隨張嬸來找,果然不見小晚的蹤影,那母女倆也不知去向。

  「屋子裡有沒有少什麼?」凌朝風問。

  「我看看……」張嬸四下翻了翻,回道,「掌柜的,沒丟東西。」

  彪叔和二山都來了,彪叔一臉凝重地說:「難道那母女倆是人牙子,裝可憐的拐子,把晚兒拐跑了?」

  凌朝風眉頭緊鎖,走去後門,查看地上的痕跡,也辨別不出她們究竟朝哪個方向走,而兩頭的路都是直的,站在樓上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張嬸最後一次見她們到現在,便是騎馬也走不遠,往白沙河碼頭去的方向,方才那伙人便還在路上。

  但路的兩邊,是荒山野林,鑽進去,就覓無蹤跡了,可山野茫茫,該往哪個方向找,小晚若真是遇上了騙子……凌朝風暗暗握緊了拳頭,他太大意了。

  然而此刻,小晚睜開眼睛,她連帶著母女二人,就從客棧後院的屋子,來到了這個地方。

  秋風陣陣河水拍岸,必是白沙河碼頭了,只見碼頭上的縴夫挑夫們忙忙碌碌,剛剛一艘大船靠岸,下來很多人,卸貨的租板車的,很快就要往白沙鎮涌去。

  誰也沒發現,路邊石凳上,忽然多了三個人。

  小晚的心快跳出來了,她竟然瞬間來到了白沙河碼頭。

  方才她閉上雙眼,許的心愿,是能立刻離開客棧,把母女倆帶到可以讓她們遠走他鄉的地方,誰知睜開眼睛,就立刻實現了。

  「這是?」母女倆被熙熙攘攘的人聲吵醒,眼前忽然換了地方,嚇得她們依偎在一起,見小晚在,便怯聲問,「姑娘,我們這是在哪裡?」

  「他們找到客棧來了,我、我們只能把你們送來這裡,大娘您坐一坐,我去打聽一下。「小晚不能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隨口扯了一個謊,便跑去碼頭詢問靠岸的船要往哪裡去。

  這一打聽,小晚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光顧著把母女倆帶出來,不願她們被凌朝風交出去,卻忘了帶些銀子哪怕是乾糧,她們三人,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出來了。

  可是再許願,就不靈了,她記得婆婆在夢裡對她說過,每天只能許一個心愿。

  一輛馬車緩緩從身邊走過,小晚抬眼,便看見了剛才被擋住的光景。

  馬車的那一邊,一位年輕女子,身穿藕色襦裙,臂上挽著金線黑紗披帛,長衣闊袖,隨風飄展,小晚認得她,是胭脂鋪的岳姑娘。

  岳懷音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被人看著,朝這邊轉身來,見是小晚,便溫婉一笑。

  此刻,遠處有馬匹嘶鳴,也有人在嚷嚷,那群人坐在高頭大馬上,下船的人多,礙著他們騎馬走過,正吵吵嚷嚷。

  小晚一眼就認了出來,慌張地四下看了又看,這裡哪有可藏身的地方,轉身見岳姑娘在指揮人把箱子搬上馬車,她心中一個激靈,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紅著臉跑來,懇求到:「岳姑娘,能求您幫個忙嗎?」

  懷音好奇地問:「我能做什麼?」

  小晚來不及解釋,只道:「求您幫我藏兩個人。」

  且說那群人,一路找到白沙河碼頭,不巧碰上一艘船靠岸,碼頭上烏泱泱的全是人,還有往來的驢車馬車。

  如此要撥開人群便是不易,他們再要搜,既不是官差,旁人如何能輕易答應,時不時發生衝突,終於忍怒了眾人,見寡不敵眾,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而就在他們和碼頭上的人爭吵時,思韻閣的馬車,緩緩走過人群,慢悠悠地往白沙鎮去,馬車裡裝的全是剛剛送到岸的胭脂水粉,一步一陣香氣。

  小晚和母女倆都在車上,小晚坐在岳姑娘身邊,而母女倆則躲在箱子後面,車廂里被塞得滿滿當當,馬車走得很慢,那伙人很快就騎馬追上來。

  聽得見車外吵吵嚷嚷的動靜,嚇得母女倆瑟瑟發抖,但他們似乎見駕車的人不像好欺負的,只是沒好氣地吆喝了幾句,便匆匆走了。

  馬車依舊慢悠悠地前行,一陣風吹過,掀起車簾,小晚看見了自家的客棧。

  岳懷音便問:「凌夫人,你下車嗎?客棧到了。」

  凌夫人?好新鮮的叫法,小晚還是頭一回被人這樣稱呼。

  小晚心裡默默念著這三個字,此刻卻是說不上來的滋味,她害怕凌朝風會為了錢把母女倆交出去,親眼看見夫君收了他們的銀子還有說有笑,想到他一向古怪而捉摸不透的行事作風……越想,心裡越亂。

  「凌夫人,你下車嗎?」只見岳懷音溫和地說,「若是不下車,就要和我一起回店裡去了。」

  小晚回過神,愧疚地說:「岳姑娘,對不起,客棧暫時不能回去,我也不知道該把她們送去哪裡,很可能還會給您添麻煩。」

  事情的緣故,小晚帶人上車後,就向岳懷音解釋了,她亦是可憐小娘子在夫家遭受虐待,只是不太明白這小晚姑娘為何不求助自己的丈夫。

  來白沙鎮久了,岳懷音已經知道,凌霄客棧是無所不能的所在。

  「我的店裡正缺人手,你們若是願意,可以留下。」岳懷音對母女倆說,「自然,你們若想回鄉,我也能資助盤纏,只是往後的路上會不會再遇見那些人就不好說了。」

  大娘怯弱地說:「不瞞姑娘,我們已是無家可歸,只怕家裡她不爭氣的哥哥在等著我們,要繼續把他妹妹往火坑裡推。我的娘家在同一個村里,也是躲不過的。這一個月,我們漫無目的地東躲西藏,走一步算一步,下定決心哪怕死在路上,我也不能讓閨女再回那裡去。」

  岳懷音目光溫柔:「既然如此,不如留在我店裡幹活,有一口吃的有地方住,我還會給你們工錢,將來那邊若是放過你們不再追捕,你們再想離開,自然隨時都能走。在我這裡可以放心,那些人就算在白沙鎮徘徊不去,也不敢踏進店裡。」

  母女倆互相看了一眼,擔驚受怕忍飢挨餓地漂泊了一個月,她們早已絕望。現在有人願意收留她們甚至保護她們,總比餓死在外頭或被抓回去打死要好,橫豎都是死,能有活下去的機會,何不試一試。

  大娘忙伏地磕頭:「多謝姑娘收留,多謝姑娘。」

  岳懷音伸手攙扶,笑道:「該謝的不是我,救你們的是凌夫人。」

  小晚眸光晶瑩,很是感動,滿心感激地看著她:「岳姑娘,您真是好人。」

  岳懷音淺笑:「看樣子,我們還會常常打交道,這樣您啊您的說話,實在見外。瞧著我比你大幾歲,容我直呼你的名字,我不再稱呼你凌夫人可好?你也不要再客氣,也叫我的名字吧。」

  小晚點頭,但岳懷音又道:「我可以收留她們,但不能收留你呀,小晚,你該下車了,再不下車,就要走遠了。」

  一面說著,便吩咐馬車停下,她溫婉含笑,靜靜等待小晚離去。

  真的要分開,小晚卻不安了,她連自己的相公都信不過,又憑什麼信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岳懷音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你不信我嗎?」

  小晚忙搖頭:「不是的。」

  事已至此,既然沒有更好的去處,既然大娘她們自己願意跟著岳姑娘走,也許就是最好的安排。

  小晚沒有別的本事,只有手上這枚玉指環,玉指環的確很神奇,可是她不夠聰明不夠周全,之前靠玉指環許願,倒是把人帶出來了,可接下去呢?

  「小晚?」岳懷音笑道,「下車吧。」

  「嗯,那我走了,岳姑娘,多謝你。」小晚欠身謝過,下車前又想起來問,「大娘,我還不知道你們姓什麼叫什麼。」

  大娘忙道:「夫家姓陳,閨女叫素素。」

  素素姑娘更是朝小晚磕了個頭:「小晚姑娘,多謝救命之恩。」

  小晚說:「你們跟著岳姑娘走吧,我會再來看你們的。」

  待她下了車,岳懷音在窗前和她揮手告別,馬車再次緩緩前行,一路奔去白沙鎮。

  小晚並沒有真正踏實,事情的展開,與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她後悔不相信凌朝風,後悔做出這麼衝動的事,但當時的她,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不能把母女倆交出去。

  也許,只有素素姑娘能理解,一個常年被虐待的人,內心對於這個世界,是多麼的不信任和不安,可凌朝風畢竟是她的夫君,待她那麼得好。

  「相公……」站在風裡,小晚冷靜了,她開始想念丈夫。

  她不安地轉過身,客棧就在背後不遠處,意外的是,凌朝風正站在店門前。

  「相公!」小晚心頭一熱,朝前跑了兩步,但心中猛顫,想到剛剛發生的一切,又停下了腳步。

  她該怎麼向凌朝風解釋,自己連帶陳大娘母女一起,「突然消失」了?

  玉指環很靈,可似乎每一次靈驗之後,都要撒謊來瞞過真相,撒謊讓人不安,至少小晚就不願自己成為一個滿口謊言的人。

  上一次用玉指環消退滿身傷痕,隨口應了相公說是膏藥的作用,彼時還沒意識到這是謊言,但此刻,她就必須編出一番話,才能解釋她們的失蹤。

  除非,再也不願玉指環靈驗,直接告訴凌朝風真相,這樣一來,玉指環便成了普通的戒指,可萬一相公不信,到時候玉指環也不再靈驗,小晚又該怎麼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

  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哪有不勞而獲,哪有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心想事成。

  她胡思亂想這麼多時,凌朝風已經漸漸走來,風吹得他衣袍揚起,帶著怒氣。

  小晚記得相公說過,不要惹他生氣,而她對於怒意最直接的恐懼,就是害怕自己會不會挨打,眼見丈夫越走越近,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卻偏偏是這兩步,真真把凌朝風激怒了。

  客棧里,張嬸見小晚和掌柜的一前一後走回來,一顆心頓時落回肚子裡,拉著小晚疊聲問:「晚兒,你去了哪裡,那母女倆呢?你可把我們嚇壞了,我們以為你被人拐走了。」

  「我、我把她們送走了。」小晚囁嚅,而她剛出聲,就聽見丈夫在背後說,「回房待著。」

  張嬸看了眼凌朝風,識趣地鬆開了手,小晚弱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求助,可沒法子,她不敢忤逆凌朝風,只能乖乖地往樓上去。

  回到屋子裡,小晚渾身一松,這大半天雞飛狗跳的,她累極了。才發現一早折騰到現在,屋子裡竟然還沒收拾,忙動手整理房間。

  她跪在床上疊被子時,房門被打開了,凌朝風走進來,擺下一碗麵條,什麼話都沒說,便要走了。

  小晚下床追到門前,站在他背後輕聲道:「相公……」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

  凌朝風漠然:「把東西吃了,我現在要出門,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

  小晚垂著眼眸,可丈夫忽地轉過來俯身湊得很近地看著她,像是真的生氣了,壓不住怒意:「穆小晚,我說的話,你都當耳旁風是不是?」

  「沒、沒有……」

  「不論去哪裡,要和家人說一聲。」凌朝風耐著最後幾分性子,「我不在,你可以和張嬸說,可以和彪叔二山說,若是家裡一個人都不在,你就給我老實待著。你以為自己三頭六臂嗎,你以為自己能有多大本事,你知道外頭的世界多險惡,你隨隨便便就相信別人,誰給你的膽子。」

  小晚目光晶瑩,仿佛一顫就會落下眼淚。

  凌朝風則是很矛盾,他既希望小晚能變得膽大一些,不再害怕繼母帶給她的恐懼,又擔心她這般壓抑太久太深的人,一旦放開,就收不住。小晚本性活潑開朗,只不過從前不允許她照著自己的本性活著。

  他們若是普通人家,凌朝風也罷了,此生好好寵著疼著便是,可他們經營客棧,打開門做生意,每一天都是江湖。他不能由著小晚回回都意氣用事,世上可憐的人太多,而他們只能救人,不能救世。

  看著委屈的人,他哪裡捨得真的凶小晚,只是擔心過了頭,太生氣。

  凌朝風沉著臉說:「我去鎮上,去去就回,你在房裡待著,店裡也不許去,哪只腳跨出去……」

  「你去鎮上做什麼?」小晚卻緊張起來,難道丈夫看見了岳姑娘的馬車,要去胭脂鋪抓人嗎?

  「你把她們送去鎮上了?」凌朝風反問。

  「沒有……」小晚矢口否認,可是與丈夫目光相對,她迅速敗下陣來,只能撐著最後幾分正義,鼓起勇氣質問,「你收了人家的錢,要把她們交出去是不是,你又不缺錢,相公,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凌朝風蹙眉:「你在說什麼?」

  小晚把先前店裡的光景比劃了一下,學著凌朝風的樣子說「好說好說」,她生氣地問:「你有那麼多的錢了,就不能放陳大娘和素素一條生路嗎?你要多少錢才能滿足呀。」

  凌朝風明白了,這個傢伙誤會他要把人交出去,才帶著母女倆逃跑,讓人生氣的是,她竟然不相信自己,可也有些欣慰,穆小晚的膽子比想像得大多了。

  「她們在哪裡?」凌朝風問。

  「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小晚氣哼哼地瞪著他。

  「那你回來幹什麼?」凌朝風又問。

  「我……」小晚怔了,一碼歸一碼,難道,他不要自己了。

  凌朝風一把摟過她,往門外帶,小晚掙扎著:「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收了人家的錢,既然找不到她們,只能把你交出去了。」凌朝風抱著小晚的腰,徑直把她帶下樓,冷冷地說,「你比那小娘子漂亮的多,或許人家還能多給我一些賞錢。」

  夫妻倆這麼擰巴著往門外去,張嬸和彪叔他們看得一臉莫名,門外傳來小晚的喊叫:「嬸子,救救我。」

  張嬸拉住要去看熱鬧的二山:「傻小子,有你什麼事?」

  且說岳懷音帶著陳氏母女回到店裡,便命下人照顧她們,她將從碼頭接來的貨物清點後鎖入庫房,剛走出來,婢女小翠急匆匆跑來說:「小姐,不好了,那個凌霄客棧的人來了。」

  懷音聞言,徑直來到店裡,只見凌朝風站在門前,小晚就跟在他身邊。

  「凌掌柜。」懷音上前,欠身問候,「你們這是……」

  小晚在邊上沖她擠眉弄眼,悄悄地擺手,似乎是希望岳懷音不要提陳氏母女的事,可凌朝風卻開門見山地說:「內子莽撞,無端端將岳姑娘捲入風波里,多謝岳姑娘包含。」

  小晚瞪著自己的丈夫,他真的猜中了?

  而凌朝風一把摟過小晚,按著她的腦袋朝岳懷音鞠了一躬,說道:「既然岳姑娘收留了她們,還請您暫且照顧幾日,待我解決了其中的麻煩,我們再商議之後的安排。」

  小晚聽糊塗了,可凌朝風和岳姑娘卻簡單幾句話就把事情講明白,不等她去看一眼陳氏母女,相公就把她提溜出去,抱上了馬鞍。

  她居高臨下,看著凌朝風,凌朝風淡淡瞥她一眼,翻身上馬,將她護在懷裡,語氣卻是冷冰冰的:「回家,回家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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