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難道你不好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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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氏將王嬸拉到一邊,怕被自家男人聽見,壓著聲音說:「見過了,回來的路上就去客棧里坐了坐,穿著新鞋回來,說是閨女給的。」

  王嬸問:「給銀子了嗎,凌朝風那麼有錢。」

  許氏呸了一聲:「一個銅子兒都沒瞧見,只有他穿的衣裳鞋子,還有兩大包菸草,另給文保文娟一人一件棉襖。我把包袱皮里里外外翻遍了,就這些,把我當死人了。」

  王嬸笑道:「只怕是給了銀子的,教他藏著不給你知道。」

  許氏壓著聲罵道:「若真是這樣,這家子我可沒指望了,這幾日我都聽你的,沒跟他鬧,他也裝聾作啞,不和我理論這件事。我急得腸子痒痒,真想跟他大吵一架,問問他生了這麼個沒臉沒皮沒心肝的女兒,怎麼補償我辛苦拉扯她十多年。」

  那邊穆工頭幹完了活,王氏忙過去打招呼,謝了又謝,便散了各自回家吃飯。

  文保在學堂念書,中午匆匆扒拉幾口就往外跑,許氏怕兒子會餓,追出來給他揣了個窩窩頭。

  兒子卻嫌棄地說:「我不要吃窩頭,我要吃饅頭肉包,我要吃餃子,娘,怎麼我爹回來了,我們吃得越來越不好了?」

  「閉嘴,別在你爹面前胡說八道。」許氏責備兒子,趕緊把他攆走了。

  穆工頭在屋子裡沒聽見,他正在問女兒:「文娟,你想不想念書?」

  許氏進門聽了,便嚷嚷:「得了吧,女娃上什麼學堂,何況我們也供不起,你賺的一年不如一年,緊巴巴地才能供著文保念書,日子過得有多艱難,你當我在家裡,天天大魚大肉享清福嗎?」

  穆工頭嘆氣:「你那些銀子攢著不花,日子當然不好過。」

  許氏頓時大怒,把女兒從桌邊拉下來,讓她去外頭吃,怒氣沖沖地對丈夫說:「怎麼,你是惦記你大閨女那一百兩聘禮嗎?我養她十多年,不花錢不花力氣嗎,你倒是把她娘從地里刨出來,問問她,怎麼不把自己閨女一併帶走了乾淨。我給人當後娘,吃力不討好,還到處被人指指點點,我容易嗎?」

  穆工頭瞥她一眼:「好好的,怎麼說起這些來。」

  許氏又哭又笑:「好好的?哪裡好了,你睜開眼看看,這個家是誰在操持,你賺這麼點錢,若不是我省吃儉用,家裡早就垮了。我這樣辛苦,卻沒人說我一聲賢惠,還怨我藏著銀子不給家裡花,我要銀子做什麼,還不是為了你的兒子,文保可是你老穆家的種。」

  好好的一頓飯,沒意思了,穆工頭放下碗筷,拿了煙杆來抽,嘆氣道:「那你想怎麼樣呢,怎麼才能滿意?你過去看小晚不順眼,現在人也嫁了,你還鬧什麼?」

  許氏抹掉眼淚,湊上來說:「我給她嫁得這麼好,你也看見了,既然如此,難道她不知道該往家裡貼補貼補?你是她親爹,你去開口,讓她往後每個月給家裡捎十兩銀子。」

  「一個月十兩?你瘋了!」穆工頭氣道,「我一年才掙多少。」

  「不就是你掙得少,我才讓你指望你閨女嗎?」許氏抓著他的胳膊說,「你去跟她要,她一定給你,凌掌柜那麼有錢。」

  穆工頭哼笑一聲,把煙杆子在炕頭敲了敲,說道:「我正覺得奇怪,你是哪根筋不對,還是看見一百兩銀子邁不動腿,怎麼就把小晚嫁去凌霄客棧了呢?凌掌柜是什麼人物,十里八村沒人不知道吧,你自己想想,往後你還想算計小晚折騰她,你摸摸自己的脖子,你不怕凌朝風一隻手掐斷它?」

  許氏被唬了一跳,雙手不自覺地護著脖子,而那天文保被凌朝風拎起來摔在地上的情景,讓她至今想起來都害怕。

  穆工頭說:「你必是想,那凌朝風是吃人的怪物,把小晚嫁過去,日夜折騰活不過幾年,你換別家,也沒人能出得起一百兩聘禮。沒想到不如你願,小晚走了大運,老天爺給她找了個好男人,從此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被她男人捧在手心裡。」

  許氏臉憋得通紅,恨道:「到你嘴巴里,就成了這樣,你怎麼不說我就是盼著她好,才把她嫁過去。」

  穆工頭哼笑:「我去要錢容易,可人家不傻,你要想清楚,別有一天惹毛了他們,舊帳新帳一筆和你算,你從前把孩子往死里打,他們要是以牙還牙,你想被活活抽死嗎?」

  許氏怔怔地看著男人,穆工頭勸她:「我不是嚇唬你,你要鬧,便去鬧,大不了死了,我趕回家給你收屍。」

  聽了這些話,女人被嚇住了,吃過飯拉著隔壁家的商量,王嬸聽了也是背上涼絲絲的,說:「小晚真是走運了,到底模樣長得好,不然凌朝風也相不中。」

  許氏憤憤然:「難道就這麼算了,我就撈不著了嗎?」

  王嬸眼珠子一轉,說道:「小晚心腸軟耳根子也軟,咱們慢慢算計,一定有法子,你別著急。至於她爹,終究是自家男人,你把他伺候好了,他一高興,還不全聽你的?」

  許氏更加不高興了,輕聲道:「上了年紀,如今夜裡硬不起來了,叫我恨得不行。」

  王嬸大笑,兩人竊竊私語,商量去鎮上給穆工頭抓些補藥。

  這邊廂,客棧里一如既往沒有客人,吃過飯,小晚跟張嬸在後院揀棉花,她很愛惜很小心,挑得十分仔細。

  張嬸說:「嬸子給你床上做一床新褥子,冬天睡著暖和。」

  小晚笑道:「我來了客棧,才頭一回睡棉花褥子,從前我住柴房,冬天睡的是草墊,也從沒穿過棉衣。」

  張嬸心疼地問:「那你冬天怎麼過的?」

  小晚卻沒有慘兮兮的,反而笑道:「我自己用蘆葦絮縫進衣裳里,把平日裡地上散的雞毛鴨毛撿起來洗乾淨曬乾攢著,到冬天也縫進衣服里,挺暖和的。」

  張嬸奮力把手中的剪子插進木板凳里,恨得臉色都青了:「上回沒碰見,下回要是叫我遇見你那繼母,我一定要撕她的臉,把她踩在地上用腳踹。」

  彪叔正好來,笑道:「哎喲,誰欺負我家娘子了,你要踹哪個,告訴我。」

  小晚笑道:「怪我不好,把嬸子惹著急了。」

  張嬸還是很生氣:「你看素素的娘,一樣是做繼母的,陳大娘為了繼女把命都豁出去了,你家那個如此惡毒,老天爺怎麼不打雷劈死她,氣死我了。」

  彪叔笑著猴過身,用手撫摸妻子的背脊:「彆氣,我給你順順氣。」

  張嬸臉一紅,拿剪子在他面前晃:「滾,別礙著我幹活。」

  見彪叔老老實實地走了,小晚在一邊傻樂,回想第一天看見彪叔,他扛著滴血的麻袋,還以為他要運屍去埋,後來又是扛著半扇大肥豬晃著血淋淋的手和她打招呼,那樣粗狂霸氣,真是誰見了都會怕的。

  偏偏是這樣的人,對自家老婆,對自己人如此溫和體貼,世上,真是有好多奇妙的事奇妙的人,出了青嶺村,小晚大開眼界。

  這天夜裡,彪叔煮了芝麻湯圓當宵夜,小晚端著湯圓上樓,進門見凌朝風在書桌邊寫信,她問:「相公,吃湯圓嗎?」

  凌朝風說:「我寫了信便來吃,你先吃。」

  小晚於是自己坐在桌邊,一顆一顆白胖白胖的湯圓吃下肚,甜得心裡美滋滋的。

  來了客棧,才知道世上有這麼多好吃的,才知道原來下午饞了有點心,夜裡餓了有宵夜,日子可以過得這麼好。

  凌朝風寫完了信,小晚把自己的湯圓也吃完了,他坐來吃宵夜,見她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便把勺子遞過去,小晚果真張嘴來吃,凌朝風卻把手一縮,送進自己嘴裡。

  「欺負人……」小晚咕噥著,凌朝風又逗她,這回不等自己把手抽回來,她兩隻手抓上來,硬是送進她自己嘴裡了。

  「回頭吃成小胖子,我就能把你拿去賣了。」凌朝風說。

  「你才捨不得。」小晚吃著湯圓,細細品嘗,吃完了說,「我明天就少吃點。」

  兩人說說笑笑吃了湯圓,凌朝風說他寫信是送去京城,解決素素的事,小晚這次全聽相公的,自然也不多嘴問,不過她有一件好奇的事。

  「嬸子疼我,我心裡都快把她當做娘親了。」小晚說,「我起初以為二山是嬸子和叔的兒子,原來不是的,相公,嬸子和彪叔這樣恩愛,他們怎麼不生孩子,還是不在這裡?」

  凌朝風問:「你問過張嬸嗎?」

  小晚搖頭道:「我不好意思問。」

  凌朝風說:「時候到了,機會到了,他們自然會告訴你為什麼。雖然我可以告訴你,可我覺得,你還是讓他們自己說更好。」

  小晚又問:「那二山呢,他也是沒爹沒娘的孩子?」

  凌朝風笑道:「你今晚怎麼這麼多為什麼?」

  小晚說:「換做你不好奇嗎,我嫁進門好久了,也才知道你的來歷,往後一直在一起,早晚要告訴我的,為何不早些說呢。」

  凌朝風摸摸她的腦袋:「因為他們都疼你。」

  話音才落,底下客棧的大門被拍得震天響,這大半夜的,又是什麼人來,小晚不等走下樓,就對凌朝風說:「相公,我絕不多管閒事。」

  二山已經開了門,闖進來年輕女子,穿得很體面,只是累壞了的樣子,摸出一塊銀子拍在桌上,說:「夥計,麻煩開間房,我要住店。」

  小晚站在樓上看,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這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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