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整個夏天沒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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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朝風到達青嶺村時,許氏已經不在院門前坐著,倒是見岳父坐在門檻上抽菸,見了他很是驚訝。

  家裡昨天鬧過之後亂糟糟的還沒歸置好,進了門,穆工頭尷尬地說:「難得你來,竟是沒有落腳的地方。」

  凌朝風放下一些東西,道:「昨天送您回來的人,瞧見了那件事,回去便告訴了小晚,小晚擔心您氣出病來,我便替她來看一眼。爹既然沒什麼事,她也能放心了。」

  穆工頭眼睛一熱,背過去道:「我有什麼臉,叫小晚來對我好,我害得她跟著那個女人吃苦。」

  凌朝風道:「過去的事,小晚已經不計較了,您也別放在心上。」

  穆工頭便問:「小晚怎麼說,她想怎麼處置那個女人,我聽她的。」

  凌朝風道:「小晚不管,她只擔心您,家裡的事您做主便是。之後若有什麼事,我和小晚能為您做的,也請爹別客氣,您始終是小晚的親爹。」

  穆工頭鼻子也酸了,連連點頭,忙著要給女婿倒碗水。

  凌朝風則道:「另有一件事,昨日乍見您來,小晚也給忘了,便是我們把母親的墳遷到了客棧的後山,往後您若是要祭掃,只管去後山便好,自然家裡其他的人,就不必去了。」

  穆工頭哦了一聲,卻是此刻,隔壁王老爹和兒媳婦王嬸,領著擦洗乾淨的許氏來了,乍見凌朝風在這裡,許氏一哆嗦,但凌朝風不管閒事,與岳父話別後,便漠然地走了。

  許氏這會子,伏低做小,跪在自家男人面前,哭哭啼啼求丈夫開恩饒過她。

  王老爹和王嬸對穆工頭說,大家做了幾輩子鄰居,出了這檔子事,彼此誰也對不起誰,可往後還在一個村里住著,還牆貼著牆的,若就此反目老死不相往來,往後孩子們難做,還叫人看笑話。

  如此云云,便懇求穆工頭看在倆孩子還小不能沒娘的份上,這件事就算了,兩家人還是和和睦睦的,往後互相照應。

  家裡最後到底怎麼樣,凌朝風不知道,也不關心,回來客棧告訴小晚她爹沒事,小晚也算鬆了口氣。

  聽說許氏和王嬸家的沒有被村長綁去地里暴曬三天,她嘆道:「我雖然恨她,可她若真的這樣曬死了,文保和文娟將來怎麼做人,她作孽的時候,就不想想一對孩子。」

  凌朝風則笑道:「既然沒事了,你別再擔心,好好保重身體。」

  小晚眼眉彎彎,踮起腳尖給了丈夫一個吻:「有相公在,什麼都好。」

  二山和張嬸恰好從後面過來,二山見了有些臉紅尷尬,張嬸嗔道:「你個傻小子,趕緊考了功名把連憶娶來,就不必眼饞你哥哥了。」

  凌朝風對二山一貫嚴厲,只冷冷地說:「東西都收拾好了嗎,該帶的書都帶了嗎,若是去了京城沒有了,就自己去想法子買,帶了銀子別捨不得花,我在京城給你安排了人照顧,有什麼事去找他們。」

  二山畢恭畢敬地聽完,一一都應下,便對小晚說:「我若是要留在京城,等孩子生了,可要托人給我送個消息。」

  小晚說:「那明年叔叔可要考個狀元郎回來,將來拿你的官印給孩子玩。」

  如此,轉眼便到了七月初,威武鏢局押鏢到了這裡,順帶上二山一道上京。

  二山六歲來了白沙鎮後,就再也沒出過黎州府,張嬸一手將他帶大,這一下真的要走了,還是去那人是複雜的京城,她禁不住落淚,便沒有送去碼頭。

  彪叔則和素素一道,去把連憶接了來,她現在一瘸一拐地能走路了,和二山一道坐馬車去了碼頭,鏢局的人把東西搬上船,再過一刻便要開船,兩個年輕人在岸邊依依不捨。

  連憶到底是官家小姐,眼中雖然含著淚,還是鎮定地說:「一年很快就過去了,你要保重身體,我在家一定好好的,不要惦記我。」

  白沙河裡浪濤陣陣,正月里,孟連憶穿著嫁衣在這裡登船,要被送去京城,她一心求死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如今,她的心上人也將要登船上京,卻不知他這一去,能不能改變他們彼此的命運。

  時辰到了,要開船了,凌朝風命二山不要逗留,二山不敢忤逆,也不願連憶見他扭捏,便向凌朝風和彪叔磕了個頭,拿起東西就奔上船。

  大船緩緩而去,連憶踉踉蹌蹌地沿著河岸追了幾步,喊著:「二山,你要保重。」

  素素追來攙扶她:「孟姑娘,小心你的腿。」

  連憶淚如雨下:「我捨不得他……」

  眾人目送大船離去,一道回了客棧,去黎州府路途遙遠,出門前便對孟夫人說過,要在客棧住一晚才走,於是小晚和素素還有連憶今晚一道睡,同齡的好姐妹之間,有說不完的話。

  知道小晚有身孕了,連憶驚訝地看著她的肚子,小晚說:「我認的字不多,念的書也少,等娃娃大一些,你來教念書寫字可好,有嬸嬸來教,我就放心了。」

  連憶笑道:「這是自然的,你的孩子,素素的孩子,我都教。」

  小晚賊兮兮地看著素素:「你幾時給大慶生個娃娃,大慶夜裡疼你嗎?」

  素素紅著臉嗔道:「你這小娘子最不正經了,我們這兒還有黃花大閨女在呢,不要胡說八道。」

  外頭,凌朝風從樓下上來,經過二樓客房,聽見小娘子們的笑聲,他欣慰地一笑。

  舉目看了看這家客棧,十幾年來一成不變,卻是從小晚嫁進門起,一點一點開始改變。不知十幾年後,會是什麼光景,會不會從此不再是「黑店」,又或者,他們會不會放棄客棧,另謀營生,甚至離開這白沙鎮。

  凌朝風抬腳上樓,忽然感覺到一陣風從身體穿過,他蹙眉怔了一怔,能明顯地感覺到,那陣風是穿透了他的身體,微妙卻道不明的感覺,仿佛帶著幾分邪氣。畢竟,風怎麼可能穿透身體?

  他警覺地四下看了看,店裡沒有任何異樣,只有小娘子們的笑聲,不斷傳出來。

  夏日酷暑漸漸退去,初秋時節,金色慢慢爬上山坡田野,小晚嫁給凌朝風整整一年了,這一年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到了明年春天,他們的娃娃就要呱呱墜地,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好,小娘子每天都是眼眉彎彎,站在客棧門前,往來的人瞧見,越來越不信這是家黑店。

  不過客棧里,依舊做著稀奇古怪的客人的生意,八月頭上來了一夥武林中人,竟然在大堂里大打出手,凌朝風淡漠地在邊上看著,素素在樓上嚇得抱著小晚瑟瑟發抖。

  一場打鬥過去,收屍的收屍,療傷的療傷,砸壞了的桌椅板凳重新買新的,三四天後,客棧就恢復了原來的整齊,素素還跟著彪叔去鎮上賣了回大肉包子。

  賣包子的時候,思韻閣里的婢女也來了,說起素素成親都好久了,她知道岳懷音雖然不好,可其他人是無辜的,一樣無家可歸很可憐,而岳懷音能給她們一口飯吃。

  她包了好幾個肉包子,卻聽那姑娘輕聲說:「素素姐,如今小姐跟了知縣,那個男人又色又凶,總是把小姐折騰得下不了床,看我們也是色眯眯的,我真害怕哪天,他就找我們的麻煩。」

  這正是素素當初擔心的事,才義無反顧地離開了胭脂鋪,她害怕岳懷音過去是青-樓的人,將來萬一有一天重cao舊業,會把她也牽連進去,這話不敢對別人說,只能對小晚講,好在小晚相信她。再後來的事,她就這輩子也不想再提起來了。

  「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可若是有別處去,你們也想法子走吧。」素素道,「不是沒有良心,大家都該為自己好好的,不是嗎?」

  那姑娘帶著包子回胭脂鋪,送到岳懷音面前,岳懷音問她:「小晚怎麼樣?」

  婢女道:「小晚沒在,只有素素跟著。」

  岳懷音抬起眼眉:「小晚沒來?」

  婢女點頭,將包子放下,邊上的姑娘則說:「不提起來還不覺得,像是有陣子沒見過小晚了。過去時不時也會跟著他們客棧里的人來買菜逛逛,這陣子客棧里的人倒是見到過,卻沒見過小晚。」

  「素素怎麼說?」岳懷音問。

  「我沒有問,素素也沒有提起來。」婢女怔怔地,心虛地說,「小姐,要不,我現在去問問。」

  「罷了,你們下去吧,趁熱吃。」岳懷音擺手,兀自喃喃,「不必問。」

  岳懷音也知道,小晚過去經常來鎮上買東西,他們必定要從胭脂鋪門前過,她甚至還見過凌朝風,看著他颯颯揚揚地騎馬而過。

  可是一整個夏天,沒見過小晚,忽然想起入夏時婢女去藥房抓藥熬酸梅湯,說凌霄客棧來人接走了大夫。

  岳懷音美艷的雙眸陰冷地一挑,那小娘子,是不是有身孕了?她一定是有身孕了,穆小晚何德何能,憑什麼天底下的好事都歸她一個人有,憑什麼一切落在自己的身上,就這樣的不順。

  「憑什麼……讓你過好日子。」岳懷音緊緊握拳,細長的指甲幾乎掐破掌心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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