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霈兒,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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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話音甫落,便見一陣颶風卷過,宣政殿前塵土飛揚,她忙用闊袖為女兒遮擋風沙,皇帝則攏起衣袖,將妻女都擁在懷裡。

  好在這陣風很快就過去了,天地重新變回清明一片,萬里無雲。

  「先送娘娘回涵元殿。」項潤吩咐,對似煙道,「朕一會兒就過來。」

  似煙頷首:「皇上慢些,女兒也要餵奶了。」

  宮人擁簇著皇后緩緩離去,屋檐頂上,工匠們已將神獸石像牢牢固定,清掃金瓦後,便迅速退下。

  項潤合十祝禱,心中念念有詞,身邊的人則紛紛拜倒,請求神獸保佑大齊國國運昌隆。

  凌朝風的仙體便在石像之中,他俯瞰大地,此刻皇帝在眼中也是如此渺小。

  九世輪迴,經歷了各種各樣的人生,沒想到最後一世如此無奈,皇帝殺了他,他卻要為他鎮守河山。

  禮儀過後,項潤便返回清明閣,才到門前,便有人送來密報,到內殿看過密報,得知凌朝風已煙消雲散,他的心一沉,便道:「放過他的妻兒,但也要看住他們,有任何異動,要及時告知朕。平日裡,就不必為難他們,也不許旁人為難。」

  他一個人在清明閣待了好久,內心無端端地,感到震顫。

  而此刻,涵元殿裡,乳母將小公主抱過去後,似煙不像平日般會跟著看一會兒,今天她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正殿大門前,裙擺在身後展開,一陣陣風吹過,輕盈揚起,莫名有幾分悲壯。

  她朝著宣政殿的方向,目不轉睛地仰望著。

  宣政殿,清明閣與涵元殿,三殿自南向北排在一條線上,宣政殿最高,清明閣次之,中宮涵元殿與清明閣僅差了分毫。

  她站在這裡,能看見宣政殿的金頂,只可惜殿前飛檐上的神獸石像,被屋頂遮擋了。

  「娘娘,您沒事吧?」嬤嬤端來一碗茶,恭敬地說,「皇上昨夜私下問過奴婢們,您是不是有心事,倘若您有心事,奴婢們倒也就說了,不是對您不忠,是希望皇上能開解娘娘。可偏偏奴婢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娘娘,您若有煩惱,奴婢能為您排解嗎?」

  似煙溫柔地笑著:「我若知道,怎麼會瞞著嬤嬤您呢。我心裡特別悲傷,可我並沒有不高興的事,擔心哥哥也不至於如此,總覺得,仿佛有什麼至親至愛的人正沉浸在痛苦中,我是感同身受。」

  她捧著心口,無奈地一笑:「幾時,我也變成這樣矯情的人了。」她對嬤嬤道,「這話,我會自己對皇上說,你們不要多嘴。」

  嬤嬤忙道:「奴婢不敢。」

  一個時辰後,皇帝才到中宮來,抱著小女兒逗了會兒,又告訴似煙,他哥哥已經在來京的路上,途中許是去辦了些私事,不耽誤什麼。

  似煙則靜靜地看著他,說:「皇上關心我是好事,可您若有什麼話,直接問我便是,該說的我自然會告訴您,還請皇上不要再詢問宮女嬤嬤們,叫他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項潤臉色稍稍一沉:「煙兒,朕只是擔心你。」

  似煙含笑:「我知道。」

  皇帝便問道:「那你這兩天,為什麼會莫名地掉眼淚?」

  似煙把方才對嬤嬤說的話,一樣地告訴了皇帝,她道:「皇上,會是誰呢?」

  項潤心中又是一震,佯裝抱著女兒逗她,避開了妻子的目光。

  是穆小晚,皇后所謂感應到的悲傷,是穆小晚在流淚嗎?

  但聽似煙在背後說:「請皇上放心,我不會總是這樣,我可是大齊的國母,我要把心放在黎民百姓身上,再不該這般矯情了。」

  項潤沉下心,轉身將她摟在懷裡:「你不用壓抑自己的情感,朕希望你活得灑脫隨性,若是有無可奈何的事,全由朕來承受。」

  千里之外的山谷中,小晚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轉眼已是三天過去了,她沒吃過一口東西。

  孫夫人熬了粥,站在門前說:「小晚,你若不吃,拿什麼餵霈兒呢?」

  房門這才打開,一身縞素的人,臉色蒼白暗沉,出門來,從孫夫人手中接過粥碗,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張嬸彪叔都在門前站著,等她喝完粥,張嬸便上前來拉著她的手:「晚兒,你要好好的,你若再出什麼事……」

  「嬸子,我要回白沙鎮。」小晚突然開口。

  「回白沙鎮?」彪叔和張嬸異口同聲,「去哪裡不好,何必回到那個地方。」

  小晚目光冰冷:「我要帶著霈兒,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相公沒做完的事,我要去替他做完,要把霈兒養大,讓那些認為我是妖孽的人,看看我們過得有多好。」

  「晚兒……」

  「我不要躲在這裡,我不要霈兒跟著我受苦。」小晚意志堅決,對張嬸和彪叔說,「你們跟我走,我不要你們留在這裡,我不能丟下你們,你們也不能丟下我和霈兒。」

  張嬸連連點頭:「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小晚看向孫夫人:「您呢?」

  孫夫人道:「我在這裡,種地放羊,你們覺得外頭煩躁了,就來清淨幾天。不論如何,來這裡,能遮風避雨,能有口飯吃,這裡也是凌掌柜的心血,不是嗎?」

  小晚緩緩將山谷又看了一遍,相公把這裡打造成世外桃源,也許真的不是用來避世,而只是想偶爾帶她或孩子來玩耍,下一次再來,她希望自己能高興一些。

  雖然相公死了,小晚在這世上再也沒有值得她笑的事,可她還有霈兒,不論如何,她要把兒子撫養長大。

  霈兒是人還是龍,是神還是魔,她根本不在乎,她的骨肉,她容不得任何人傷害他。

  他們迅速收拾行李,來的時候帶得也不多,住的時間不長,也沒什麼要帶走的,於是孫夫人塞了一些乾糧和水,彪叔劃著名小船,與孫夫人揮手道別,便離開了山谷。

  但是小船入江走遠路很危險,只能出了山谷後便靠岸,租馬車返回黎州府。

  小晚帶著兒子,和彪叔張嬸一起,來到凌朝風出事的地方,這裡的血跡還沒有被風雨沖刷,已經乾涸成了猙獰的深褐色。

  小晚命霈兒吞雲吐水,將這一塊地方用暴雨沖刷乾淨,而後站在懸崖峭壁之上,將紙錢紛紛揚揚灑落。

  「相公,我要帶霈兒回白沙鎮了,那裡是我們成親的地方,是我們夫妻恩愛、生兒育女的地方。」

  小晚看著綿綿不絕的山脈,看著一望無際的蒼天,眸中含淚,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

  「相公,原本你在我身邊,哪裡都是家,可你不在了,我沒有勇氣四海為家。你不要笑我,客棧里有你留下的一切痕跡,可以讓我安心。但凌朝風你要記著,下輩子,我會在河邊等你,下輩子,你一定要來找我。」

  紙錢如雪片,紛紛揚揚,瘦弱的人屹立於懸崖之上,悽美悲壯,小晚毅然決然地轉過身,招呼兒子:「霈兒,我們回家了。」

  「回家嘍。」霈兒喊著,跑上前牽著母親的手,往彪叔張嬸這邊跑來,他們上了馬車,彪叔駕車,一路朝白沙鎮奔去。

  小晚站在懸崖邊說的話,一聲聲傳到了千里之外,凌朝風在宣政殿飛檐之上,字字句句都鑽進心裡。

  且說凌朝風雖要以鎮殿神獸的形態在這裡蹲守千年,他的法力已然恢復,但只有當大齊君主和國家遭受襲擊和危難時,他才能飛身而出,保護皇帝。

  若不然,擅自離開石像,便是犯了天條,罪上加罪。

  母親給了他離魂丹,他的仙魂可以脫離石像,只是沒有法力,小晚離得太遠,他若去小晚身邊,很可能在半路遭到妖魔襲擊,到時候魂飛魄散,就真的要和小晚,永生永世分離。

  他想見小晚,除非她來京城,離得近一些,且天子腳下氣相莊嚴,妖魔鬼怪一時也進不來。

  但只要小晚餘生可以安寧,她在哪裡都好,若有人要傷她害她,即便違反天條,凌朝風也會飛身而出,盡全力保護她。

  天庭之上,龍後通過天鏡視察凡間一切,長子囚牛在一旁,憂心道:「母后,照理說,三弟結束了這一世,雖然帶著記憶,可他不該再與這一世的人有任何瓜葛,可他怎麼會對這個叫穆小晚的女子,念念不忘。」

  龍後神情沉重:「孽緣未了,前途坎坷,我們強行更改他的命運,也沒有避開最終的結果,這個穆小晚的命,實在是硬得很。」

  囚牛道:「是否要兒子去地府看一看,她還有多少陽壽,下一世又是何人,或許她死了,三弟的情根也就斷了。」

  龍後擺手道:「情根在你弟弟心裡,穆小晚死了又如何,她輪迴轉世,你弟弟就會生生世世守著她。隨他們去吧,仙人殊途,他們生生世世都不會有結果的。」

  數日後,川渝大將軍姍姍來遲,半個月的路,他足足走了一個月,皇后早已望眼欲穿,聽聞哥哥今日進宮,便抱著女兒守在涵元殿外,前頭的宮人來報,說是大將軍已經進宮,要先去宣政殿謁見皇上。

  「請大將軍見過皇上後,速來涵元殿,告訴他,我和小公主很想念他。」皇后毫不掩飾自己的思念,吩咐宮人,「命他不必更衣,自家人,不用太講究。」

  宮人領命,往前頭來,之間氣勢威嚴的男人闊步而來,他緩緩走上石階,神情莊嚴肅穆,大內侍衛上前,將他手中的佩劍盔甲卸下,衛騰飛再往前走,沒來由的心中震撼,他抬起頭,仰望宣政殿的匾額,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飛檐之上。

  那裡鎮守著新的鎮殿神獸,神獸威猛霸氣,叫人心生敬畏,他矚目之時,宮人殷勤地告訴他:「只是皇上新請的神獸,與您上回進宮時,是不一樣了。」

  衛騰飛頷首,繼續進殿,殿中有文武百官,皇帝孤坐上首。

  他叩首行禮,山呼萬歲,恭賀皇帝喜得公主,一番毫無感情的寒暄之後,便有大臣問道:「衛將軍一路辛苦,只是緣何半個月的路,您足足一個月才到京城。路上可有什麼見聞,下官願聞其詳。」

  衛騰飛冷笑:「大人久在京城,宛若井底之蛙,想知天下之,便要走出去看看,我與你說了,你可聽得懂?」

  眾人臉色俱駭,他這一聲井底之蛙,豈不是把皇帝也包括進去了?

  項潤神情淡漠,不以為然地說:「國舅一路辛苦,皇后很想念你,先去涵元殿覲見皇后吧。」

  衛騰飛領旨謝恩,颯颯揚揚地出了宣政殿。

  大臣們神情糾結,有人忍不住道:「皇上,衛將軍這般目中怒人無視君上,臣等不能容忍。」

  項潤淡淡一笑:「你們何必自取其辱,和兵家說話,最忌諱自以為聰明,你以為你刻薄他挑剔他,人家聽不出來?罷了,你們退下吧,將軍此番來,是與皇后團聚,是朕的家務事,不必你們操心。」

  涵元殿前,似煙左右徘徊,終於在前方見到威武的身影,她飛奔而來,衛騰飛先是一怔,心中糾結了須臾,到底還是由著小妹,撲進自己的懷裡。

  他嗔道:「一點都不像皇后。」

  似煙嬌然道:「哥,你去哪裡了,擔心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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