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 倘若沒有玉指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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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朝風靜默不語,馬兒又走了一里路,小晚道:「昨夜你說,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放他走。我在想,你的意思就是會放任他去復仇對嗎?可是相公……」

  「你說的對,皇上他們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到。」凌朝風終於開口,平和地說,「晚晚,我們不是審判者,更不是劊子手。我娘活著的時候告誡過我,膨脹的正義會令人迷失方向,當一個人將自己當做替天行道的救世主時,他往往已經入魔了。」

  「我明白。」小晚神情鄭重。

  「所以我也一直約束自己,並不斷地反問自己,到底該如何看待正義。」凌朝風緩緩道,「律法約束好人,他可以讓好人有所忌憚,不要誤入歧途,更不要輕易為了恩怨情仇而放棄一輩子。可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我只知道,當初你若死在縣太爺府里,我會殺了縣太爺,殺了許氏,甚至是你家的鄰居。當好人為了恩怨情仇,不得不舉起手中的刀時,律法已經先背叛了他們,而他們也根本沒打算活著回頭。」

  「相公……」

  「但我們依然要相信律法,因為這世上,始終是好人多過壞人。」凌朝風溫和地對小晚說,「律法雖然約束好人,也會保護好人,你為了搶回兒子而誤將三娘推下白沙河使其溺亡,但律法給了你公正的審判。同樣是一條人命,為什麼而死,才是審判的根本所在,何姑娘是一頭碰死自盡,可她為什麼要碰死?」

  小晚抬起頭,仰視著丈夫的面容,凌朝風神情泰然,說的還是昨晚的那句話:「晚晚,我們能做的,就是在事後放他走。」

  他們策馬奔向前方,去往凌朝風目的所在,小晚之後沒再提起這件事,跟著相公見了一些朋友。她容貌嬌美、溫柔有禮,人人都羨慕凌朝風。

  小晚赧然不好意思時,凌朝風總是攬過她的背脊,大大方方地說:「當年你們催我成家,卻不知我在等的是誰吧。」

  這自然是叫小晚更加害羞,直到回了白沙村,仍舊是雙頰緋紅。

  凌朝風繼續將妻兒留在素素家,聽說兒子今天為了保護丫丫不被欺負和別家孩子打了一架,他剛要誇讚兒子,又被告狀說把打破的杯子埋起來不給大人發現,凌朝風輕輕捏他的臉蛋,嗔道:「乖一些,除夕夜爹爹給你買最大的煙花。」

  霈兒歡喜地比劃著名:「爹爹,我要這麼這麼大的。」

  小晚帶著兒子送丈夫離去,雖然她還不知道相公要做什麼,可不論什麼結果,可不論之後有什麼影響,她都會和丈夫一起面對。即便從今往後,要為了孩子們多考慮一些,但孩子絕不是他們的牽絆。

  凌朝風回到客棧不久,太陽落山,和昨晚一樣,雲蓬房裡那一位,再次命手下去鎮上招ji,這回更是一口氣來了七八個花姑娘。

  凌朝風沒有阻攔,由著他們將客棧弄得烏煙瘴氣,而住在北面的客人,已經被彪叔帶去後院二山的屋子裡。

  隔著一個後院,都能聽見女人的叫喊求饒,張嬸去二山屋子裡送熱水時,何姑娘的未婚夫在她面前哭得涕淚滂沱。他說他一想到未婚妻若沒有死去,也會被這畜生這樣折磨,他就幾乎要瘋,而他最恨的是,自己沒有本事救下心上人。

  張嬸勸道:「當時你不在,你若在,你一定能救下她,而如今你不還……」後面的話她沒說下去,她總不能攛掇年輕人放棄一輩子的自由,去換一條賤命。

  第二天,碼頭上傳來消息,船終於修好了,那群人結了帳揚長而去,凌朝風在算帳時,看見何姑娘的未婚夫一陣風似的從後院衝出來,凌朝風輕輕一躍就攔在了他的面前。

  「凌掌柜,你叫我等一等,可現在他們要走了。」年輕人眼眸猩紅,「凌掌柜,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接下去的事,與您不相干,我不會纏著您,更不會害了您,我……」

  凌朝風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說:「稍等片刻,我帶你走。」

  「凌掌柜?」

  凌朝風難得對著小晚和家人以外的人露出笑容:「不該活著的人,等待他們的只有不歸路。」

  一炷香後,凌朝風收好了帳目,彪叔也套了馬車,他便親自駕車,帶著人往白沙河方向去。

  碼頭邊,一艘大船載著那群混帳緩緩離去,緊跟著一艘小船靠岸,船上下來的人,與凌朝風打了個照面,他便帶著人上船去。

  「凌掌柜,您要跟我一起走?」

  「順便到下一個碼頭辦事,之後你自己走便是了,船錢我已經付了。」

  「多謝凌掌柜……可是……」

  凌朝風淡然看他一眼,指著前方說:「入江了。」

  從白沙河出去,船隻便轉入寬闊湍急的江流,不遠處的大船十分穩當,船上也是一片寂靜,那伙人該是休息了。

  相反凌朝風所在的小船,在風浪里不停地顛簸,他穩穩地站在甲板上,身邊的人,亦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

  片刻後,小船忽然不再前行,與此同時,前方大船上的人都跑了出來,船上一片混亂,隱約能聽見有人在喊漏水了。

  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大船船體竟然開始瓦解,不斷有碎片落入河中,船上有跳水的,有大喊大叫的,那衣冠楚楚的公子哥亦是跑到船尾。他四下喊人,卻無人應他,他的手下都為了保命,早已逃散而去。

  大船迅速沉沒,小船這才上前營救,救起了許多人,凌朝風指向前方,只見一人抱著塊木頭,浮在冰冷的河水裡。

  他慢慢被水衝過來,驚恐萬狀地伸出手求救,凌朝風看了眼身邊的人,不用他指點什麼,何姑娘的未婚夫已經趴在了甲板上,把手伸向了那個逼死自己未婚妻的男人。

  「救救我……」水裡的人十分痛苦,渴望著求生,災難來得太突然,他可能還沒弄明白到底怎麼了。

  然而滿心求生的欲-望,卻在抓到救命之手的那一刻,船上的人沖他一笑,伸出另一隻手,抽走了他懷裡的木板,並在同時,鬆開了抓著他的手。

  「啊……」一聲並不怎麼響亮的呼喊,不識水性的男人,失去了浮木的支持,在冰冷的江水中早已耗盡體力,他幾乎沒有掙扎,直挺挺地沉下水去。

  船上的人,卻在此刻,趴在甲板上嚎啕大哭。不知情的人,以為他沒能救人而哭泣,誰能想到,他在為自己的未婚妻落淚。

  凌朝風拍了拍他的肩膀,離開了甲板。

  到下一個碼頭,清點被救起來的人,除了那位衣冠禽獸的公子哥兒葬身江河,連他的手下都全部獲救,可是他們讓主子命喪黃泉,如何再有膽子回府去交代,七八個人互相商議後,一陣風就散沒了。

  剩餘不相干的人,自然會有人為他們安排後面的事,凌朝風則仿若無事般站在碼頭上,與遠去的小船揮了揮手。

  就快過年了,但願他回到家能過個好年,春暖花開時,能振作起來,好好過日子。

  這日傍晚,凌朝風終於來接妻兒回家,小晚小心地問:「家裡可好?」

  凌朝風笑道:「一切如舊。」

  「那個人……」小晚欲言又止,見丈夫不以為然,她決定不再問,或許哪一天,相公就會當笑話似的,把發生的事告訴她。

  凡間,一駕馬車匆匆朝著客棧而去,龍後立於天鏡之前,依然眉頭緊鎖,她對身旁的長子道:「嘲風這麼做,是不是造業?」

  囚牛道:「是否造業,等他這一世結束,上天自然有公論,但即便上天不公,在他心裡是坦然的。」

  龍後嘆道:「這一世的穆小晚,比從前可強多了,明明當初她還有玉指環加持,為了事事到最後,都會牽扯出更大的麻煩。」

  囚牛笑道:「倘若當初小晚沒有玉指環,也許他們根本不需要重來一遍。」

  龍後瞪向兒子:「所以,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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