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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鹽城,沒有人不知道景柏霖。

  他是一個一生都帶有傳奇色彩的男人,神話一般的人物。

  年僅二十,他就一手創立了如今已掌控整個鹽城經濟命脈的景煌集團,卻又在而立之年,急流勇退,退居二線,轉而投身於慈善事業。

  景柏霖是個行事極其低調的人,他從不接受媒體採訪,也不參加公眾活動,所以儘管景柏霖這個名字在鹽城人盡皆知,卻很少有人見到過他,所以,我今天沒有認出他來,也是情有可原。

  此外,傳言景柏霖終身未娶,且收養了許多孤兒,而景盛,就是他收養的眾多孤兒中的其中一個,也是他唯一留在身邊的那一個,可見他對景盛的喜愛。

  這些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多數是來自於依依的轉述。

  還在讀書那會兒,我真的以為,景盛只是一個需要身兼數職來維持生計的窮苦大學生。

  然而事實證明,那只是景柏霖磨練他的一種方式。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教育方式,才讓景盛還沒畢業就創立了自己的公司——盛夏科技,並且在短短几年之間以黑馬之勢,一躍成為鹽城數一數二的新興企業。

  現在想想,我當年倒追景盛的行為,在知情者的眼中,恐怕除了沒有自知之明外,還有企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嫌疑。

  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連一個人的背景都沒摸清楚,就以熱臉貼冷屁股之勢,沒頭沒腦地衝上去了。

  我當年的行為,恐怕也讓爸爸在商場上,受到了不少恥笑吧?

  可他卻從來都沒有指責過我,就連勸說都不曾有。

  他只會寵溺地摸著我的腦袋,略帶遺憾地說:「丫頭長大了,有自己喜歡的人了。」

  我也曾在景盛那裡受挫,躲在房裡大哭特哭,爸爸知道後,連說景盛沒有眼光,不要也罷。

  我終於「聰明」了一回,聽出了爸爸對我說的,一直是謊話。

  我哭著把他推搡到門外,對他大吼大叫:「都怪你們,總是讓我吃得沒有節制,還只會一味誇獎我!我胖得沒人要了,都是你們的錯!我恨你們!」

  你瞧,人就是這樣,總喜歡仗著別人對自己的寵愛,就有恃無恐的施加傷害。

  我至今還記得,那一晚,爸爸離開時,那一臉的受傷。

  我現在才知道,在爸爸的眼裡,我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完美的人,無論我是什麼樣子,所以那時候,他是真的覺得景盛沒有眼光,他也是真的覺得景盛配不上我。

  想起爸爸,我的眼眶一陣發熱。

  儲謙進來的時候,我正望著窗外發呆,他拍了拍我的腦袋,我轉頭看他,意外地發現向來自詡玉樹臨風無人能及的他,臉上居然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疲態。

  「今天院裡來了個難搞的人物,拖到現在才來看你,感覺怎麼樣?」

  不知為何,聽到儲謙說的這個「人物」,我直覺地聯想到了景柏霖,不過我並沒有問儲謙。

  「老樣子。」

  「明天拆石膏,你做好心理準備。」

  我不懂,拆石膏還需要做什麼心理準備,直到第二天,石膏被拆除,我在儲謙鼓勵的目光中嘗試走路,卻重重地摔在地上時,才明白他讓我做的是什麼樣的心理準備。

  我拍了拍無力得如同不存在一般的右腿,有些茫然地問儲謙:「我這條腿是廢了嗎?」

  可腿明明還在啊,我怎麼就使不上力呢?

  儲謙卻是皺了皺眉,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

  看來我的情況,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嚴重一些。

  之前還沒有什麼關於「殘廢」這個詞的真實感,在狠狠摔了幾次之後,我才徹底認清了現實——現在的我,還不如會走路的嬰兒。

  我像個屍體一樣,癱在病床上,被深深的絕望所籠罩。

  儲謙拎起我的衣領:「夏小滿,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這都還沒開始復健呢,你就已經絕望了?」

  看他那表情,大概是有種怒其不爭的意思。

  可是我,並不想爭氣,我忽然又開始怨恨起景盛來,既然選擇了放棄我,為什麼又還要救我。

  這樣半死不活地活著,還不如死了痛快!

  我就那樣任他拎著,不反抗也不掙扎:「你不要管我好嗎?」

  復健?我連站都站不穩,怎麼復健!

  「夏小滿,我之前對你說的話,都白說了嗎?」

  要戰勝自己,做個強者?可是我這樣,要怎麼做強者?

  不過是一個旁觀者的漂亮話罷了……

  我麻木地看著儲謙,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知道是僵持了多久,儲謙像是終於對我感覺到了失望。

  「夏小滿,這是你自己做的選擇。」

  話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我就這麼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難以自拔。

  我不知道這一整天,有誰來過,又有誰跟我說過話,只知道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大暗。

  我想,我該睡覺了,等我睡醒了,就會是新的一天,那時候我就會發現,我的腿沒事,一切都還好好的……

  我關上燈,拉上被子,閉起眼,催促自己入眠。

  可越想睡覺,卻越睡不著,我聽見走廊里輕微的腳步聲,我聽到隔壁病房門開了又關的聲音,我閉著眼,感受著黑暗中的每一絲聲響,直到一桶臭烘烘黏糊糊的東西從頭到腳把我澆了個透。

  我猛地從睜開眼,這才發現有個人正站在距離我病床大概一米遠的地方,地上,還躺著一隻屎尿盆。

  「好吃嗎?這是我特地從隔壁老頭那裡弄來賞你的!」光線昏暗的病房裡,沈曼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夏小滿,你知道嗎,這就是區別!當我正和景盛夜夜笙歌,籌劃婚禮的時候,你這個廢人,就只配在這裡吃屎!!因為你就是那麼髒,睡在馬路上脫光都不會有人要你的婊子!!」

  我終於明白潑在我身上黃黃綠綠的東西是什麼,憤怒和屈辱在我身體裡不住翻攪。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猛地一用力,狠狠地撲向沈曼,可身體剛剛脫離病床,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病房裡的燈,毫無預警地被人打開,我抬頭,剛好看到了沈曼那一張滿是勝利的臉。

  她抬起腳,狠狠地踩在我臉上,輾轉,用力:「嘖,夏小滿,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是什麼嗎?」

  「你看起來就像是一條狗,還是喪家的那種。」

  我一身屎尿,就那樣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任她凌辱。

  一干醫護人員就那樣干站著,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過了許久,一個醫生模樣的男人終於上前制止了沈曼。

  「這位小姐,請你出去好嗎?你的行為已經構成了人格侮辱,病人和醫院都會保留追究你法律責任的權利。」

  「哦?」沈曼卻是一臉有恃無恐,「你新來的吧?你知道我是誰麼?你知道這家醫院是誰開的麼!!」

  這個醫生可能真的是新來的,被沈曼這麼一說,他這才發現,除了他,其他醫護人員一個個都坐觀壁上,根本就沒有趟這趟渾水的意思。

  他可能也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有些莽撞,可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這位小姐,不管你是誰,你的行為都已經觸犯了法律。」

  「是嗎?我好怕哦……」沈曼笑得一臉猖狂,隨手從包里抽出一疊錢來,狠狠地甩在我的臉上,「這些錢買你的人格夠了嗎,夏小滿?」

  我咬牙,死死地盯著沈曼:「沈曼,你今天給我的,日後我定會百倍千倍奉還給你!」

  沈曼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滿臉不屑:「我——等——著——!」

  說完,她再也不看我一眼,帶著勝利者的姿態,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出了我的視線。

  我隱約知道,沈曼之前一直在我面前演戲,她的柔弱,她的「好心」,恐怕都只是為了博取景盛好感所表演的一齣好戲。

  可是我不明白,她都已經得到景盛了,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忽然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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