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跪九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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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娉婷還是這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笑呵呵的,端端正正行了個禮。

  其實她們根本不用如此費心,講了那麼多,只差將《周禮》、《會典》逐字逐句背給她聽了,只要做一遍,她看著,就能依葫蘆畫瓢學下來。

  這些嬤嬤著實低估了葉娉婷的腦子,其實她們若是靈通一些,就憑她宮宴一舞就知道,想要在這些事上找她麻煩,不動歪主意,比登天還要難。

  「睿王妃,做得很好。」其中一個嬤嬤已經青了臉,只好硬著頭皮,循著皇后的指令繼續教:「現在我們學『頷首』禮。」

  「頷首禮是品階高的后妃內眷比對自己品階低的后妃內眷所還的一種禮,例如王妃您對皇后娘娘行禮,皇后娘娘會微頷首,向你點頭,以示還禮,那就是『頷首』,現在請王妃試著做一遍。」

  葉娉婷依舊笑嘻嘻的和她們學,依瓢畫葫蘆,輕輕點了點頭,儀態雅然。

  閣樓外面,巨大的老槐樹下,華蓋如傘,樹葉陰鬱蔥蔥,將周圍好一片地方都遮得陰涼,宇文凌曄其實說了相信葉娉婷,但還是隱隱不放心,慢慢踱步到閣樓底下,冥神站了半晌,聽到的便是上頭傳出來的教習聲。

  那些嬤嬤越說越多,傳出來的聲音越來越嘈雜,而葉娉婷依舊是風輕雲淡的說:「嗯。」

  或者:「娉婷做一遍。」

  以及:「這樣對嗎?」

  傳出來的輕淺聲中,藏匿了她不少壞壞的笑意。

  宇文凌曄站在樹下,聽著這樣的對話,驀然失笑。

  閣樓裡頭,葉娉婷的「學習」還在繼續,教導嬤嬤看她頷首頷得有禮而標準,只能皺了皺眉頭,看了茹蘇一眼,為難道:「茹蘇姑姑,睿王妃做得挺好的,我們還需要再教嗎。」

  茹蘇似乎也有些怔神,之前與葉娉婷接觸最深的時候還是在鳳鳴宮中那一次,而後便是今兒午時那一回,不曾知道葉娉婷竟然是如此好學與善學的人,難怪她當時應承得極快,幾乎不擔心她們拿學宮禮之事作文章。

  愣了一下,只能勉強道:「學,皇后娘娘有命,要學足兩天,就先教著吧。」

  言罷,對葉娉婷投來帶著歉意的假笑。

  笑完以後,則對三個嬤嬤使了個眼色。

  若是這些個法子無用,回去定是少不了一頓罰的。

  三個嬤嬤頓時噤了聲,看向了葉娉婷。

  葉娉婷還是那個樣子,知道她們在打什麼主意,笑了笑道:「嗯,娉婷也沒有問題,咱們繼續吧。」

  皇后不再能以別的法子懲戒她,免得動作做得太過於明顯,但用這種法子,顯然是對她不起作用的。

  三個教禮嬤嬤沒了辦法,只能下了狠心,道:「道萬福與『頷首』禮王妃都學完了,那現在咱們學一學一肅、一跪、三叩及六肅、三跪、九叩吧,請睿王妃隨著奴婢們一起做。」

  只見她們三人這一次似乎玩真的了,沒了辦法,只能陪了葉娉婷一起做,眼色交流間,已想出了對付葉娉婷的方法。

  葉娉婷揚起了唇畔笑:「好啊。」

  就依宇文凌曄的那句話,兵來將敵,水來土堰,見招拆招罷了。

  似是全然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主意。

  單純天真沒心沒肺的說道:「娉婷就愛學這些東西。」

  三個教禮嬤嬤聽著葉娉婷的話,只得又對望了一眼,臉色一暗:「那就請王妃看我們的動作吧,一肅、一跪、三叩及六肅、三跪、九叩是景台國的大禮,朝上拜見皇帝與帝後冊封之時一般都要行這種禮,平常在朝堂之上拜見皇上,要行一肅、一跪、三叩,封帝後則朝天六肅、三跪、九叩……」

  嬤嬤們又說了一堆,葉娉婷權當聽聽。

  什麼帝後,冊封……

  葉娉婷倒是沒想過,終有一天,這一日所學的還能派上用場……

  這廂嬤嬤們在講,葉娉婷在學,只不過時不時輕應一句:「嗯。」隨意敷衍著。

  三個嬤嬤看葉娉婷還是如此輕鬆自在,最終只能咬了咬牙:「睿王妃,此刻您所學的這個一肅是一次肅立,一跪是跪下和起立各一次,三跪當然就是各三次,三叩和九叩的區別也是次數的區別,明白了嗎……」

  「明白……」

  嬤嬤們狠了心:「那就請王妃和奴婢們一起做吧。」

  言罷,她們三個一起跪下,端端正正的就朝東邊叩了幾個頭,起身,肅立,再跪下,叩頭。

  「該娘娘了。」

  葉娉婷這才知道她們今日到底打了什麼心思。

  唇邊的笑這才終於淡了一點:「好,娉婷隨嬤嬤們一起做。」

  跟著她們,學著她們的動作,叩頭。

  腦袋輕叩到地板的時候,只覺得一陣沁涼,還帶了一些疼痛,卻還能接受:「是這樣嗎?」儘量笑吟吟的問。

  那三個嬤嬤一齊跪了下來:「王妃,這一次您做錯了,請隨著奴婢再做一遍吧。」

  果然……

  「好。」不過是要求重做而已,只要不觸及底線,她都能接受。

  幾個嬤嬤看葉娉婷還願意配合,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了茹蘇一眼,跪了下來,又重重的朝地面叩了個頭,再行了一次禮。

  「王妃請隨著奴婢再做一遍……」

  看著葉娉婷的頭越叩越多,一旁站著的茹蘇臉上才終於露出了緩和的表情,淡淡的笑……

  那聲音還在繼續:「王妃,您還是做錯了,請再跟隨者奴婢們做一遍……」

  葉娉婷最後叩頭的時候,卻是在笑:「這一次,對了麼?」

  眸光裡帶著「玩火」謹慎的警告。

  既然已經答應了接受」教禮「,她會配合,既然不能裝傻,那她也會認真,只不過不要挑戰她的底線……

  現在她還能忍,臉上依舊笑了笑,隨著她們又做了一次。

  宇文凌曄一直站在閣樓底下,原本還是笑著聽著裡頭的聲音,卻驀然在最後聽到了葉娉婷的叩頭聲,雖然不重,但那雙冷然幽深的眸子已經一凝,似添了幾分不悅。

  閣樓中幾個嬤嬤為了完成皇后的任務,還在以三抵一,用她們三個的叩頭換葉娉婷的吃虧。

  孰不知葉娉婷不過是不想與她們計較,所以願意一直陪她們罷了。

  這廂葉娉婷還在忍著,順著她們的意,微低下身,匍匐於地,叩了個響頭。

  「咚……」了一聲。

  「是這樣嗎?」依然是這句話。

  宇文凌曄終於忍不住的順著樹蔭朝著閣樓的方向走去。

  一道短梯,走上閣樓,宇文凌曄一踏進去看見的便是滿目的書籍,還有正跪在書籍中間叩頭的葉娉婷,原本就幽深暗沉的眸子這會兒更暗沉了:「娉婷。」

  他進來的悄無聲息,那幾個嬤嬤還正陪葉娉婷一起跪於地上,而茹蘇姑姑則是站著監督。

  宇文凌曄這驀然出的聲將她們都頓時嚇了一跳,茹蘇最先反應過來,朝宇文凌曄行了一個禮:「見過睿王。」

  葉娉婷聽到他的聲音,一抬頭,便是他欣長的身影,站在閣樓門口處。

  好端端,過來做什麼……

  「傻子夫君……」這樣叫了他一聲,示意她沒事,不要過來淌這趟渾水,她們要玩,她陪著就好。

  宇文凌曄只看了葉娉婷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又將眼眸微微別到了那三個教禮嬤嬤的身上:「你們不朝本王行禮嗎?」

  略微帶了傻氣的聲音,卻透著說不出的威嚴。

  那三個教禮姑姑其實方才陪著葉娉婷叩頭叩了不少,為了起到示範效果,甚至比葉娉婷還要再用力一些,此時已經有些叩得頭暈暈了,站起身,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只好朝著宇文凌曄的方向看了看,然後行禮:「奴婢見過睿王爺。」

  睿王是傻子,行禮自然不莊重,哪怕他是多年沒進宮的王爺……

  其實不是常見的王爺,首次見到的時候都是要行大禮的。

  宇文凌曄看她們行禮的樣子,似乎有不悅,擰了擰眉頭,不說話,也不喊起身。

  穿過她們,將視線落到了葉娉婷身上,方才在底下聽了半晌了,一開始她還遊刃有餘的捉弄著她們,令這幾個聒噪的教禮嬤嬤一直講個不停,而後卻也讓她們無話可說,可最後怎麼碰上大禮的時候,就這樣了呢……

  目光落到了她的額頭上,似乎可以隱隱看到紅痕。

  眉心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似是在責備她。

  不過仍是什麼都沒說,而是詳裝愣了半晌:「你們在做什麼啊?」

  茹蘇再怎麼不把宇文凌曄當回事,也還是把表面功夫做足的:「回睿王爺,奴婢奉命在教睿王妃學習宮中禮儀,就是今日奴婢在東暖閣中,與王爺、王妃說的那些。」

  態度恭敬,可圈可點。

  「哦。」宇文凌曄配合著她,裝作恍然大悟了一下。

  指著葉娉婷:「所以我娘子跪在地上是因為在學習嗎?」

  「是的,王爺。」茹蘇依舊恭敬,臉上帶著與皇后相差無幾的笑。

  擰了擰眉頭:「那她是在學什麼禮?為什麼叩了那麼多下?」

  一次又一次的叩頭,縱然是行最大的大禮,九叩,也不過如此。

  面對著宇文凌曄的問題,茹蘇顯然有些詞窮,只好笑了笑:「王爺……王妃這是……」

  「這是什麼?」宇文凌曄輕笑了一下,仿佛很想知道似的。

  茹蘇有些答不上來。

  別過臉,看向那三個已經有些頭昏眼花的教禮嬤嬤們,沉聲道:「她不肯說,那你們來告訴本王?」

  他的聲音確實是還帶著傻氣的,可不止為何,說出來後,總讓人沒來由覺得心一沉,甚至連忤逆都不敢忤逆。

  三個教禮嬤嬤一同打了個顫,只好道:「回、回睿王爺,王妃是在學一肅、一跪、三叩以及六肅、三跪和九叩……」

  微睨了眼眸:「嗯?只有三叩和九叩嗎?那為什麼我剛才聽到了這麼多次?」

  三個嬤嬤原本就是沒事找事,硬說葉娉婷行禮姿勢不標準,這會兒理虧,只好硬著頭皮著回答:「因為睿王妃做得不標準,所以……所以……奴婢們……讓……讓睿王妃再多練一練。」

  「這樣?」幽深的眸子一睨,竟然是這樣?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次叩頭的響聲。

  看向葉娉婷,似乎是在問她怎麼今兒那麼好的心情,陪她們這樣玩,竟然讓她們得逞,容許她們算計?

  她可以受得住,可他不容許。

  「你們說娘子不標準,一定是你們教不好了?」

  三個嬤嬤跪了下來,睿王再怎麼傻,可也還是明德帝最愛的皇子:「王爺恕罪,奴婢知錯。」

  努力爭辯:「可……可奴婢們也盡力了,陪睿王妃一起做了。」

  「是嗎?」宇文凌曄倏而一笑,微微勾勒起唇角,深邃的眸子冷然的往她們額頭上一掃,確實是有叩頭叩多了的紅痕,甚至比葉娉婷更嚴重一些。

  怒意消散了一些,但笑道:「既然你們都做不好,怎麼教娘子?」

  看向茹蘇,茹蘇頭上光潔一片:「那你去教吧。」

  茹蘇站在一旁,原本認為就算睿王爺發怒起來,也事不關己,畢竟她只是奉皇后之命,況且方才也只是看著,亦沒有親自動手。

  此刻聽宇文凌曄把話頭帶到了自己身上,臉上添了幾分不自然:「王爺……您是說,奴婢教?」

  宇文凌曄對她緩然一笑:「你不是才是母后派來教娉婷的嗎,她們做不好,當然是你去教啊。」

  看了看那三個嬤嬤:「既然都做不好,你們也跟著學學。」

  茹蘇聽宇文凌曄那麼說,似是根本沒有讓她推脫的餘地,只好道:「是,奴婢這就親自示範一遍。」

  宇文凌曄聽罷仍是輕笑,掃了眼前那片沒擺書的空地一眼,指了指道:「就去那邊示範吧。」

  話落,連叩頭的方向都替他選好了。

  「就朝本王磕。」方才見了他,連大禮都沒有行。

  葉娉婷仍跪在地上,是方才叩頭的姿勢,聽著宇文凌曄這番話,仿佛已經猜到他想做什麼了,對上他略帶責備的眸光,卻是怔怔然的笑出來,一股暖意與笑意在心中衍生。

  沒說話,乾脆也陪他入了戲,一起演這一齣好戲。

  --

  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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