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十全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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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

  謝水星的蒙面超人,凌晨血腥。

  冬夜,謝家原先留下的琉璃瓦上積了點小雪,月光映雪,寒鴉投來歸巢的鳴聲,照的楊府上的宮燈也更加清冷了。

  謝靈的房間裡,燭台的火光被冷風吹的明明滅滅,楊端午一襲長衣拖曳,長髮披肩,給坐在躺椅上的謝靈揉肩膀。

  金絲楠木的梳妝檯前,明晃晃的銅鏡被月光照的好像一汪水銀。

  鏡子裡,謝靈兩道峨眉緊蹙著憂愁,楊端午的瓜子臉,斜露在謝靈的肩頭。

  「娘親,舒服嗎?」端午邊揉邊說,「這是過去重陽哥哥教我的按摩推拿方法。可管用了。之前,來醫館的,不管男女,一推身體就放鬆下來,就算哪裡有疼痛的,也立馬見好。」

  謝靈笑道:「倪重陽是個好醫生,只是,他竟然也是個好老師。」

  端午不解,「娘,您說什麼呀。」

  「他若不是好老師,怎麼教的你把這套方法學得那樣好了。說真的,娘原本頗有些腰酸背痛的感覺,被你這樣一揉按,竟然不疼了。」謝靈很高興。

  端午點頭笑道:「是啊,不過,此番去京城,也許我就可以和重陽哥哥重逢了。」

  謝靈眉毛皺的更緊了,可她能說什麼呢,自打倪重陽失蹤了之後,楊端午哪天不是看到一個人,就說那個人就是倪重陽的。

  幾次謝靈打算請醫生來看看端午,可還是楊康說,端午心病還需自己調整,就算是神醫也是救不了的。

  「端午,你真的要同意讓美丫一起去嗎?」謝靈說,「娘知道林安夜的脾氣,娘是怕,美丫會越投入越深,最後傷害的,是她自己。我這做娘的,怎麼能讓女兒跳入這個火坑呢?」

  端午坐了下來,黑如瑪瑙的眼睛好像山泉一般清澈純淨,「娘,五妹妹若是可以放的下,她早就放下了。她推掉了這麼多來做媒的人。可見她的決心。我只是想幫幫她。」

  「可是,林安夜若是傷害了她——」謝靈說,「以後他們見面豈不尷尬?」

  「林公子做事也有分寸的,五妹妹也大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娘,你就別太擔心了。就是,我們都走了,娘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端午說,「我還擔心娘親您呢。」

  「我需要擔心什麼,周瑜恆協助我,把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條。有他在,娘好像多了個兒子一樣。」謝靈說著,拉了拉端午的手,把她拉的離自己近一點,「其實啊,娘和你爹,都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瑜恆這孩子。我們都是看著瑜恆長大的。若不是後來發生了變故,你們之間,斷然不會這麼隔膜。」

  「娘,你說什麼呢。女兒已經是倪家媳婦兒,怎麼還能考慮別的男子呢?」端午認真的說,「再說了,這對周公子,也不公平。」

  謝靈說:「如果周公子並不介意呢?」

  「那又怎麼樣,娘,你別忘了,女兒這次去京城,是為了找重陽哥哥的。」端午說。

  謝靈嘆了口氣,「娘知道別的也勸不了你,娘只是為了你好,如果這次你去京城,發現吳瑾根本就不是倪重陽,你可不可以答應娘親,從此,忘了倪重陽,好好的看看別的男孩子。」

  「不會的,娘,重陽哥哥一定還在人世間的。」端午忽然站了起來,「女兒不會再考慮別的什麼。娘,請你原諒女兒。」

  端午回到自己房間。

  銀白的月光照進屋內,炭火已經熄滅,只有一方燭光閃閃爍爍,北風吹的窗板「啪啪」直響,更顯出屋內的清冷。

  一種孤單之感,忽然襲上心頭,端午把自己丟上床榻,哭了起來。

  「重陽哥哥,如果你還在人世間,為何不來找我,你可知道,我等你,真的等的,好辛苦——」她低訴著,用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

  金陵。

  三三兩兩的烏鴉,停在庭院的梧桐樹上。

  雖然到了冬天,可江南還不見冷的手指發僵。

  庭院的門緊閉,圍牆四合,更顯得整個吳家院落寂寞和封閉。

  除了那幽幽的月光,時常會光顧,還有的,就是那巢中的烏鴉了。

  鑲嵌著金珠明玉的銀輪輪椅,緩緩滾出,輪椅上那個俊朗如玉的年輕人,一頭青絲被松柏色的髮帶高高系起。

  他只穿了薄薄的青衫,外罩獐皮比甲,他穿著太過於簡單,以至於和那奢華的輪椅比起來,倒顯得是他太寒磣了。

  人不如椅。

  可是,他的目光堅定而執著。

  他緩緩走到梧桐樹下。烏鴉叫了三聲,三隻都齊齊落在他的肩頭上。

  被這麼多烏鴉所簇擁著,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慌張,反而露出了微笑。

  他的微笑好像冰山上的雪蓮,一塵不染。

  他伸出手來,那幾隻烏鴉就振動翅膀,飛到他的手指上去。

  如此的聽話。

  他的眼裡,露出一縷溫情來:「這些日子來,只有你們這些朋友,會聽我的話了。」

  果然,那些烏鴉似有靈性,靜靜的聽著。

  他伸出手來,撫摩著他的這些忠實朋友的羽毛。烏鴉溫順的讓他輕輕撫摸。

  門開了。

  一個僕人手裡拿著鎖,走了進來。

  也許是開門的時候太響,烏鴉受了驚,都紛紛飛回樹上去。

  那輪椅上的公子,眼神一暗,「你有什麼事麼?」

  「既然開了門,當然是找您有事。」那僕人絲毫沒有僕人的樣子,趾高氣揚。

  那公子冷冷一笑,他的呼吸在空中頓時變成了一抹白汽,「以後請先敲門,不然,驚跑了我的這些朋友,我可饒不了你。」

  那僕人一怔,「您的朋友?我怎麼沒有看到。」

  「就在樹上。」公子的笑容冷的好像冰山上未消融的雪。

  那僕人這次看到三隻烏鴉。

  「哇——」那刺耳的叫聲響起,烏鴉拍打著翅膀,朝僕人如箭一樣飛了過來。

  僕人還沒來的及反應過來,烏鴉的尖利的喙,已經落在了他的臉上。

  頓時,他的臉上,多了一道血痕!

  「啊——」疼的他叫了起來。

  那公子拍了拍手,「算了,不和這種人一般計較。」

  烏鴉聽到拍手聲,馬上飛回了樹上,停止了對僕人的襲擊。

  那僕人撫摸著臉上的血,驚訝萬分的看著那些烏鴉。

  這天下竟然有這麼聽話的烏鴉!

  「現在你知道讓我的朋友受驚的後果了吧?」那公子淡然說道。

  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那僕人強壓下怒火,「知道了,公子。」

  「那現在你可以說找我有什麼事了。」公子正了正衣襟。

  僕人說:「是方小姐找公子有事,方小姐已經在前廳等候公子多時了。」

  公子點點頭:「我知道了。你讓她進來吧。」

  僕人走了。

  公子低下了頭,看著自己一動不動的雙腳。

  前廳。

  方圓外披滾邊織絨裘衣,內穿丁香色圓領襦裙,兩個圓髫只系了金粉色絹花,非常的明艷動人,正和吳宅的管家說著話。

  那管家的聲音很輕:「我們公子脾氣不好,方小姐你多多擔待點。公子只願意見方小姐您。這麼多年了,除了方小姐,還沒有誰入的了他的眼呢。」

  方圓輕輕一笑,炭火的明光照出了她柔美的側臉,「自是您抬舉我了。我也是因為方家和吳家從小就訂下的這門親事,所以,就多來瞧瞧了,希望可以幫的上什麼。」

  這時,那僕人走了進來,臉色陰沉,方圓和僕人的目光交換了一下,就對那管家告別,跟著那僕人走了。

  「他怎麼樣?有沒有出門?可還曾聽你的話?」方圓和僕人走在吳家長而曲折的走廊上,壓低了聲音問。

  那僕人說:「還是老樣子。奴才的臉,剛才都被他養的烏鴉給劃傷了。」

  方圓一怔:「烏鴉?」

  「小姐您見了就明白了。可是,奴才會小心看好他的。畢竟,是小姐您救了他,他也答應了您,他也不敢亂來的。」

  僕人打開宅院的門,讓方圓進去,再關上。

  月光里的方圓,身材窈窕,一瀉芳華。

  輪椅上的公子,抬起眼來,和她的目光交匯。

  「我來了。」方圓走過來,把玉白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來了。」他木然重複一句,肩膀抖動了一下。

  「都這麼久了,我把手放在你肩膀上,你還是會這麼緊張。」方圓低下了臉,靠近他的耳邊,瑩瑩的笑聲好像銀鈴清脆悅耳,「難道你到現在,還沒有進入角色嗎?」

  他推動輪椅,往前幾步,避開了她的接近,然後,輪椅掉頭,他對視著她,「我沒有忘記。我是吳瑾,和你自小有著婚約。」

  方圓斜斜勾起嘴角,笑容如花,「可你還是讓那幾隻惡鳥,抓傷了我的僕人。」

  他搖搖頭:「它們不是惡鳥,它們是我們的朋友,以後,也會是你的朋友。」

  方圓聽了這話,走近了幾步,「我可不喜歡它們。但是為了你,我可以試著去喜歡。」

  她就這樣站在他面前,嫻靜如姣花照水,若柳扶風,之前,任何一個京城公子,見了她,都被她迷的生死不悔。

  可是,他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放心吧。它們不會傷害你的,就好像不會傷害我一樣。」他說著,柔情的看了那三隻烏鴉一眼。

  「如果你看我的眼神,有你看那些烏鴉一半的深情,只怕,我也不會擔心你了。」方圓終於忍不住,走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次,他沒有拒絕,他厚實的手掌,覆蓋在她如玉的嬌小的手上。

  「以後我會對你,比對任何一個人更加深情。」他說,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歡樂一些,「你忘了,過了年後,我們就要成親了。」

  方圓笑了,可笑的並不開心,「你可以忘的了楊端午嗎?」

  聽到「楊端午」三個字,他渾身一顫,只覺得心都要碎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笑道:「我不認識什麼楊端午,我只知道,我現在是吳家公子,我叫吳瑾。」

  方圓淒涼的搖搖頭,站了起來,很是傷感的樣子。

  他主動的來拉了她的手,笑容忽然明媚的好像陽春白雪,「自從那天,我跳下懸崖,我就已經不是倪重陽了。」

  方圓說:「也許是上天安排我們相遇。在那之前,你我曾經在京城相遇。當時,我掉落一個銀袋,銀袋裡裝滿了黃金首飾,被你撿起,你當時,雖然貧寒,可卻馬上追上我,把銀袋還給了我,自從那一天起,我就覺得,我和你以後,一定還會相遇。果然,那天,我代表父親,去參加朱舒雅公主的婚禮,沒想到,我看到,駙馬爺,就是你。」方圓說到這裡時,滿臉都是幸福的笑。

  他扯動嘴角,似笑非笑,「所以,當時,你知道我殺了謝太傅,被官兵追殺,你才在懸崖上,布下了一張大網。當我掉下去的時候,沒想到,正好落進了你的大網裡,被你救了起來。」

  方圓說:「可你還是受了重傷,我不顧父親反對,把你接到家裡來,當時,你左腳幾乎已經是直不起來了。可沒想到,第二天,你就跳窗離開了。我拼命的追趕你,後來,在街上找到了暈迷不醒的你。你的手裡,是八百兩銀子的金袋。」

  他點點頭:「當時,我知道自己還沒死,也發覺你們是謝策的人,我唯一的念頭,就是逃走,我要去見我最想見的人。我想起在京城,當時,賣掉了醫館,還有三分的銀子還沒拿走,就不顧腳傷去要錢。可銀子到手之後,我還是沒走多遠,就因為腳傷太重,從而暈迷了過去。」

  方圓嘆了口氣:「如果當時你不要離開,也許,你的腳傷,還有的救。你著急要趕回去見楊端午,從而害了你的腳——不過,那也是好事。很快,我就查到,你的父母親,也被人抓走了。你的爹娘,是中了謝策的毒,本來就已經是凶多吉少了。可你甚至,連回去找你爹娘的能力都沒有了,因為,你的腳已經不能行走了。」

  說到這裡,方圓悽然淚下。

  他的臉上卻依舊淡然,好像她講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似的。

  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輕柔的氣息噴吐在他的耳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雖不能行走,可你竟然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提回去。而正好此時,我父親約吳家公子來做客,吳公子忽然暴斃在我們方家。這可怎麼辦呢。要知道,吳家勢力也很大,吳家公子好端端的就死在了我們方家,我們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父親看著你的腿,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說:「方老爺要我以後就變成吳瑾。正好,吳瑾之前很少出門,因為殘疾不被吳家的人重視,就連吳家的長輩,也都記不得吳瑾的容貌了。所以,在你們的準備下,我順利進入了吳宅,變成了吳瑾。」

  「這還不是最讓人高興的,你忽然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開始談起了我們的合作。」方圓把頭枕在他的腿上,「而此時,我們救起了你父母,解去了謝策在他們身上的毒。」

  回憶讓人清醒,他微微抬頭,看著天上清冷的明月,說:「我沒有忘記,是你們方家人救了我,是你們方家人救了我父母。所以,我是不會忘記和你們的合作的。過去的我,太荒唐,總以為,醫術可以救天下人,讓人可笑的是,我的高超醫術,甚至不能救我的腿。又何談能救天下人。過去的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吳瑾,是你的未婚夫吳瑾。」

  「可是我們會成功的。」方圓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會嫌棄你的。」

  方宅里,方圓剛剛回來,方老爺就派人請她過來說話。

  方圓走進,雖然已經很晚了,可是她已經精神抖擻。

  「阿圓,如果你不開心,爹爹一定不顧吳四火的反對,也要幫你退掉和吳家的婚約。」方老爺看著自己嬌媚的女兒,心疼極了,「爹爹也聽說了,倪重陽他,不怎麼聽話。」

  方圓若無其事的上前,拉著方老爺的手,笑道:「爹爹你從哪裡聽說的虛假消息,女兒剛剛見過他了,他很好,很聽話,你不會辜負女兒的。方家和吳家的婚約是小時候就訂下的,怎麼能說退就退呢?再說了,女兒這輩子最開心的事,就是嫁給他。」

  「可是,他並不是真的吳瑾。」方老爺嘆了口氣。

  「不,他現在就是吳瑾,他以後也會一直是吳瑾。」方圓固執的說。

  方老爺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也罷,反正,倪重陽的父母親,都還在我的手裡。量他也不敢不遵守諾言。」

  方圓說:「那么女兒先退下了。」

  方老爺點點頭:「阿圓,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只有你一個女兒,他若是有一點對你不好,你對爹爹說,爹爹絕對讓他後悔終生,爹爹既然能在京城被稱為金陵壁虎,若是連自己女兒都保護不好,豈不讓人笑話?」

  方圓嫣然一笑:「父親,有一點你可能不相信,他是一個很重視承諾的人,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娶女兒,他就一定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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