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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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士介紹

  雛鶴愛

  生日    10月7日(9歲)

  血型    AB

  出生地  石川縣七尾市

  班級    3年2班

  特技    料理(尤其是咖喱!)。

  家事

  喜歡的東西螃蟹。奶油炒飯。

  〇第一天早上

  「……嗯…………嗯……?」

  叩叩叩、咚咚咚,我在這樣的聲音中醒來。

  「味噌湯的……香味?」

  家的味道傳了過來,讓剛起床的我陷入混亂。

  奇怪?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借住在師傅家嗎?是桂香姐在準備早餐嗎……?」

  難不成是我做夢夢到以前修業時的生活嗎?我這麼懷疑,但事實並非如此。

  張眼一瞧,這裡是我租下的兩房一廳公寓臥室,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顯示時間接近中午。

  「啊…………這麼說來,昨天下棋下到半夜……」

  雖說是半夜,但正確說來是將近凌晨。下到這個時候對方終究耐不住睡意,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於是我們結束對局,各自就寢。

  至於那個對手,我記得的確是——

  「啊!師傅早安!」

  一走出臥室,馬上就有活力充沛的嗓音向我問好。

  廚房裡,一個穿著圍裙的小學女生就站在那裡。

  「……」

  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要再說一遍。

  廚房裡!有個穿著圍裙的!!小學女生!!!站在那裡!!!!

  「……唔……」

  「我是愛!雛鶴愛!昨天您答應收我當弟子!」

  「什麼?我一句話也沒說過要收你——」

  「早餐馬上就好了!師傅您先入浴吧!」

  「入、入浴?」

  我讓小學生推著進入浴室,浴缸里已經放好熱水。

  自從我一個人住以後,洗澡都是淋浴,所以這說不定是我第一次在自己家裡悠閒泡澡,而且——

  「浴缸里好像有股香氣……」

  「是!我在水裡放了從家裡帶來的『和倉溫泉粉』!那是濃縮了我們那裡溫泉鄉溫泉成分的入浴劑!可以消除疲勞,放鬆身心喔♪」

  對了,這孩子家裡是開溫泉旅館……

  雖然說是旅館,不過那地方感覺就像一間豪華飯店。那裡連續幾年得到日本第一的大獎,而且天皇陛下也入住過,前夜祭的時候好像有聽到這些討論……

  奇怪?

  這個女孩子……不就是是名門千金嗎?

  「換下來的衣服請放到那邊的洗衣籃裡面,我等一下再洗。衣服和毛巾我放在這裡囉?」

  「啊,嗯。」

  不知不覺間,JS連衣服和毛巾放置的位置也掌握得一清二楚。這事態明顯很不尋常,不過因為剛起床,我的頭腦還是昏昏沉沉的。

  好像到了旅館喔~好像在進行頭銜戰喔~我悠哉地泡著澡,泡完澡後,我依然繼續享受著這種無微不至的照料。

  「師傅!早餐準備好了!」

  「啊,嗯。」

  「我馬上端到桌上喔。」

  一早就舒舒服服泡了個澡,我心曠神恰地坐在和式矮桌前時,一道道樸素但精緻的料理熱騰騰端了出來。異常高超的家事能力看得我目瞪口呆。

  愛像個日式旅館服務人員跪坐著幫我在碗裡盛飯,一邊這麼說:

  「對不起,我擅自動用了冰箱裡面的食物。」

  「沒關係……」

  眼前豐盛的料理讓我頭昏眼花,我接過碗,碗裡的白飯成了一座小山。

  「太厲害了,這些全部都是你自己做的嗎?」

  「對!冰箱裡有很多食材,我不小心就做了這麼多出來。」

  「這個黑黑的東西是什麼?」

  「是海苔!這是海苔佃煮!」

  「為什麼這裡有海苔佃煮?」

  「我自己做的,因為這裡有干海苔跟調味料。」

  「什麼!?佃煮有辦法在家裡做嗎!?」

  「用平底鍋就可以囉!」

  「這、這樣啊…………我開動了……」

  「抱歉只是些粗食淡飯。」

  在跪坐著鞠躬的小學生凝視下,我往菜餚伸出了筷子。

  讓我來嘗嘗味道究竟——

  「嗯!很好吃!你真是太厲害了!?」

  「嘿嘿♡」

  聽見我這麼稱讚,愛喜孜孜地露出像小狗一樣的笑容,和昨天惶恐不安的樣子截然不同。

  大概這才是她的本性吧。將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真正的個性,而這個女孩子的個性非常倔強,對於自己的主張絕不屈服的類型。攻擊性百分之百。女性棋士大多是這種個性,像是師姐、師姐或師姐。

  「嗯?小愛你不吃嗎?」

  「是!我要服侍師傅!因為我是弟子!」

  「別管那麼多了,一起來吃吧。你肚子也餓了吧?」

  她這樣的服侍反而讓我覺得過意不去,另外我也還沒答應要收她當弟子。

  我要她在矮桌對面坐下,兩個人面對面一起吃飯。

  「那麼……我開動了……」

  「嗯。」

  「……」

  「……」

  ……總覺得好尷尬。

  像這樣面對面一起吃飯,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可不是對小學女生起了歹念喔?我的心情是緊張,各位懂吧?

  下棋的時候還不打緊,除此以外的場合只要面對異性就會緊張萬分,這可以說是棋士的通病。就算對方是小學生也……

  「那個……師傅,冰箱裡面有很多食材,您都是自己打理三餐的嗎?」

  「嗯?啊啊,那不是我,是我師姐……」

  「師姐?師傅您有姐姐嗎?」

  「其實也不是姐姐……嗯,類似就是了。」

  師姐表示『為了將來一個人生活做練習』,每次到我家來都會做一些料理(大概是料理的東西)。她做出的(謎)料理實在難以下咽,可是不吃又會遭到七寸棋盤的盤角攻擊,我只好硬著頭皮吃下去。要是讓七寸棋盤揍下去,頭骨可是會碎裂的啊,何況我貸款還沒繳清啊。

  「先不管這些事情了……我記得你開始下將棋已經三個月了嗎?你都怎麼學的?」

  「啊,是!」

  愛把筷子放下,端正好坐姿。

  「在旅館裡面,死去的爺……外公喜歡將棋,留下很多和將棋有關的書,我就是讀那些書學習的。雖然漢字一多就讀不懂……」

  「你只靠這種方法嗎?」

  「另外在家幫忙的時候,我會試著解×詰將棋。我家因為是溫泉旅館,有很多事需要幫忙,所以我花在解詰將棋的時間也最長。」(編註:將棋的排局,過程中必須不斷王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詰將棋啊,難怪終盤可以展現出那樣的實力。

  不是只要解詰將棋,將棋實力就會變強。詰將棋作家裡面也有人不下將棋,不過這種練習方式也許很適合她吧。

  「話說回來,你在幫忙的時候不忘學習將棋,真讓人佩服。」

  一般在幫忙的時候下將棋肯定會惹人生氣的吧,不過我這是依棋士的價值觀給予的評價。

  有空念書不如多練習將棋——這就是棋士的世界。

  「嘿嘿,一開始要把問題背起來很難,不過現在我已經可以輕鬆背起來了!」

  嗯?把問題……背起來?

  「……等一下,你把問題背起來了嗎?不是把書或複印件帶在身上?」

  「對,本來我偷偷把書帶在身上,結果被媽媽發現……不過我只要記住就不會忘記,所以書被沒收也沒關係!」

  「我、我問你……你一次可以記住幾題?」

  「三十題左右吧?長的話最多只能記住十題。」

  喂喂喂喂餵……

  雖然記住盤面後在腦中解題讓人吃驚,但她居然能一次背三十題?而且只要記住就不會忘記,這記憶力到底是什麼構造……

  「你……你解過什麼樣的問題?啊,*三手詰之類的嗎!?」(編註:三手棋將死。)

  「我最近解開的是這個。」

  愛從放在房間角落的書包拿出一本舊書,書上面寫著『將棋圖巧』。

  「最後一題我本來一直解不開,不過在坐電車來到這裡的路上終於解開了!真的好難。」

  「那……那一題……

  …………你真的解開……了嗎……?」

  「是,六一一手對吧?」

  ……答對了。不會吧……

  《將棋圖巧》是江戶時代一位名為伊藤看壽的棋士所著作的超難解詰將棋集,全部共有一百題,每一題都是名作,尤其最後三題『裸玉』、『煙詰』、『壽』更被譽為詰將棋史上最高傑作,藝術性高,難度也非同小可,絕對不是小學生解開後說句『好難喔,結束』的程度。

  ←順帶一提,這是一般的詰將棋(三手詰)。

  ←個這是《將棋圖巧》最後一題『壽』。

  很恐怖的盤面對吧?

  讓人難以置信對吧?

  這可是詰將棋喔,然後……

  她沒有使用棋盤,而是在腦中用六一一手解開了……

  「解開這一本花了我兩星期,不過解完的時候真的很開心!讓我也想自己創作詰將棋♪」

  看見小學生那張天真無邪喜悅的臉龐,我不禁感到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這小孩……太異常了。

  她的才能明顯很不尋常,職業棋士要解開《圖巧》也需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以前甚至有種說法,只要解開這本《圖巧》和另一本超難解詰將棋集《將棋無雙》,就能成為職業棋土。

  開始下將棋三個月的小女孩,一邊幫忙家裡的事情,只花了兩個星期就……,

  因為實在太震驚了,我只是不發一語攪拌著海苔佃煮。也許是對我的態度感到不安,愛惶恐地開了口:

  「請問……師傅?兩個星期太久了嗎?」

  正好相反。

  「這、這個嘛……就一個業餘人士來說算是很了不起了,不過一般職業棋士只要看一眼就能解開這種題目。」

  「……我想也是。」

  「這個『壽』雖然是六一一手,但終究是江戶時代的作品,現代詰將棋還有手數更長的。」

  「像是什麼樣的?」

  「『小宇宙』,一五二五手。」

  「什麼?」

  「一五二五手。」

  「一…………一……!」

  「職業棋士都解得開喔。」

  如果我是小木偶,我的鼻子現在肯定比阿倍野HARUKAS大樓還要高。(編註:日本最高的摩天大樓,高300公尺。)

  我儘可能迴避JS看著我、說著『職業棋士好厲害!』的閃閃發亮大眼睛,又繼續問:

  「……然後呢?還有其他學習方式嗎?」

  「另外就是在學校下網絡將棋吧。」

  「網絡將棋?」

  「像是『24』還有『wars』。」

  將棋俱樂部24和將棋wars嗎?還算是基本的地方。

  「如果有朋友帶手機或是平板來學校,我會向他們借來在下課時間下將棋,上課的時候再反省對局的時候哪一手下得不好。」

  喔喔,在學校用平板玩網絡將棋啊……

  時代真的變了……這種說法聽起來或許會讓人覺得十幾歲的小毛頭居然像個老頭子一樣,不過我在國中畢業後沒有繼續升學,離開校園生活有足足一年的時間,每一件事情都讓我覺得很懷念……

  「……我吃飽了。」

  「是!我吃飽了!啊,我現在就幫您泡茶。」

  她一邊收拾餐具一邊泡茶,實在是個面面俱到的女孩子。

  愛動作熟練地幫我泡了杯茶後,超快速地清洗餐具,接著問我:

  「不好意思,師傅,我也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嗎……?」

  「啊啊,好啊,你慢慢來……還有,我不是你的師傅。」

  「是!師傅!!」

  浴室里傳來洪亮的嗓音,而我垂下了肩膀,只覺得欲振乏力。

  ●VERSUS

  我啜飲著熱茶,重新思考起愛入門這件事。

  「她……的確有才能。」

  詰將棋能提升將棋實力,是因為可以藉此了解『*詰』的類型。(編註:將死。)

  『這個形式……是之前在詰將棋解過的形式!』

  這種像在補習班上課的感覺對下棋很有幫助,如果可以靠直覺判斷是否能走到詰的局面,就能在迎向勝利時把手伸得比對手更長,也伸得更快。

  這就是終盤力。

  一般來說,詰的類型只是用感覺來體會,但愛以異於常人的記憶力,累積起了正確而且龐大的數據。

  「也就是說她……下愈多盤棋,解愈多題詰將棋,實力就會變得更強。」

  如果問我她有沒有辦法成為女流棋士,我的答案是『一定沒問題』。

  而且如果用心栽培,要取得頭銜也不是問題。擁有如此才能的女流棋士,在我認識的人裡面也寥寥可數。

  而且——

  「她開始下將棋只有三個月啊……」

  愛現在九歲,要以頂尖棋士為目標,她起步太晚了一點。

  「一般是在進小學之前把規則背熟,這時候已經開始正式修業了。」

  和我的師姐空銀子·女流二冠九歲時相比,雙方的棋力有天壤之別。

  不過師姐是在兩歲時,就把將棋規則背得滾瓜爛熟的惡魔之子,從潛質看來,不能否定以短短三個月的時間,進步到這種程度的愛,很可能擁有超越師姐的才能,再說女流也有比男性職業棋士更晚起步的傾向。

  假如問我想不想栽培她,我的答案是『當然想』。

  才能優越,性格雖然率直,但不服輸的個性非常適合成為棋士。擅長料理,從浴室里傳來的哼歌聲聽來,歌藝也很不錯。

  再加上那張天使般的臉孔,確實非常有成為將棋界新偶像的素質,說不定可以讓將棋人口增加個上百萬人。

  而且我單純只是——想見識那樣的才能會下出什麼樣的將棋。

  「……那麼就不能由我當她的師傅。」

  沒錯。

  連照顧自己都有問題的《廢物龍王》,怎麼可能照顧好小學生,尤其還是女孩子。

  我不可能收她當弟子,這麼做也是為她著想。

  「也就是說,要把她交給別人照顧……嗯,交給誰好呢?和北陸有關的人——」

  當我正在苦惱的時候——

  叮咚♪

  玄關的門鈐響了。

  「來了!是誰?」

  『我。』

  「誰?」

  『我。』

  師……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點!我得趕快衝過去!!

  我全力衝到門邊,用雙手緊握住門把。

  師姐有這裡的備份鑰匙,平常要是我沒有回應或是不在家,她就會擅自進門來下棋。我是無所謂,反正我已經放棄說服她了,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妙到了極點!有個小學女生正在我家裡洗澡!!

  「你、你怎麼來了,師姐!?有有有、有、有什麼事嗎!?」

  『VS。』

  「確實是有這一回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昨天我們在回家前約好了!我忘得一乾二淨!因為後來發生太多事情!!因為有個小學生闖進我家裡來!!

  『快開門,外面很熱。』

  師姐催促著我,語氣聽起來很不耐煩。皮膚白皙,無法在陽光底下曝曬太久的《浪遠白雪姬》最討厭在戶外等待。

  「不是啦,那個…………我現在有點……有點事在忙……」

  『什麼?』

  師姐的語氣里聽得出不高興,以及懷疑。

  「就、就是那個啊,我最近狀態不是很不好嗎!?雖然我不想這麼說!」

  『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在今天和師姐的VS上,嘗試平常沒用過的戰法!結果應該說準備花了太多時間嗎……」

  『你要嘗試*強勢中(強勢中飛車)還是*KKS(角交換四間飛車)都無所謂,可是為什麼我需要因為這樣在外面等?』 (編註:以上兩種棋步皆為振飛車,和主角平時使用的居飛車不同。)

  「呃……因為要準備……」

  我總不能說「因為有小學生在洗澡,拜託你在外面等一下!」這種話吧,結果就是愈來愈無法招架。

  聽見我說不出話來,師姐問我:『……八一,你在洗澡嗎?』

  她疑似聽見淋浴的聲音,誤以為是我在洗澡。浴室的窗戶就在玄關旁邊。

  「對、對!所、所、所以!我沒辦法幫你開門!!」

  萬一讓她看見不認識的小學生在洗澡

  ,到時候不管我找什麼藉口,恐怕師姐只會不由分說把我殺了。要不是用七寸棋盤砸死我,就是用將棋的棋子塞住我的嘴巴、眼睛、耳朵和屁眼,再沉入堂島川……

  『這樣啊,原來你在洗澡。』

  「對、對……」

  『那我就放心了。』

  「什麼?」

  『……我還以為八一討厭我了。』

  「師姐……」

  要是讓她知道有個九歲的女孩子住在我家裡,而且現在在洗澡的正是那個女孩子,她不可能放心。一無所知的師姐講這話真是可愛。

  不過……其實我說的話有一半是事實。

  前年十月一日成為職業棋士的我,從龍王戰最底層——第六組的排名戰一路過關斬將進入本戰,並且在那裡陸續擊倒本事高強的豪傑,成為挑戰者。等我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從棋界底層以最短的距離衝上頂點。

  如同以十六歲四個月的年紀獲得頭銜是將棋史上最年輕的記錄,當上職業棋士後一年兩個月就獲得頭銜也是史上最快的速度。成為龍王賽的挑戰者讓我從四段升至七段,兩個月後因為獲得龍王頭銜,更讓我晉升至八段,當然這同樣是史上最年輕也是最快的速度。大部分的棋士會在棋界奮鬥三十年左右,以七段的身分退休。我只用一年就追上別人三十年的努力,簡直是龍王戰美夢。吃著泡麵也有龍王的味道,聯盟門口隔個一條馬路對面的『山木薔麥面』外送也有龍王的味道,耶。

  接著,地獄來了

  獲得龍王頭銜後的三個月,我在正式比賽上一場也沒贏過。我吞下十一連敗,連敗記錄現在還在持續,勝率掉到三成,美夢變成了噩夢。

  「然後我終於發現,我能贏得龍王戰是因為我太弱了。」

  『八一……』

  「因為剛成為職業棋士,關於我的資料不多。再說沒有人認為我會贏棋,所以在對上我的時候總是掉以輕心。反倒是我深入分析對手的數據,擬定對策,而且因為段位比別人低,可以不顧形式,再怎麼卑劣的手段也敢出。事實上,每一局我都是死纏爛打到讓對手煩不勝煩的程度,最後逆轉獲得勝利……」

  但在成為龍王之後,情況完全改變了。

  我的將棋技巧受到徹底的分析,曝露在眾人面前,沒有一個人不是毫不留情地攻擊我攤在陽光底下的弱點。

  不只是這樣,站上棋界最高的地位,獲得世人的關注之後,將棋迷也會跟著要求與地位相符的高格調將棋。

  「所以我必須鑽研各種戰法,下出讓人認同的將棋——符合龍王地位,不會受到別人批評,完全沒有缺陷的……」

  『八一。』

  「什麼?」

  『八一會連敗不是因為太弱,八一一點都不弱。問題不是出在這裡——』

  師姐正講到一半的時候,愛在絕佳的時機怱然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師傅,請給我一條毛巾。」

  濕答答的頭髮滴著水,她臉上笑眯眯的,身上一件衣服也沒有。因為是溫泉旅館的小孩,所以對光裸著身體不太排斥呢少我很困擾啊!

  「等!?真是的!你怎麼沒穿衣服就跑出來了!?」

  「對不起㈠」

  我忘記帶毛巾進去了——愛悠哉地這麼說。怎麼一點都不慌張啊!你可是全身光溜溜的欸!!

  『……剛才是不是有女生的聲音?』

  「沒沒沒沒有那種聲音!?應、應該是電視吧?」

  『八一房裡沒有電視吧。』

  「師傅?外面有人嗎?」

  「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我大喊著,聲音大到外面的師姐和屋裡的愛都聽得見。然後——

  『……』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糟糕!師姐正在找鑰匙!?

  「沒有!裡面沒有其他人在!」

  我用力握住門把,聲嘶力竭地叫喊。

  「話說回來,師傅,您在那裡做什麼?」

  覺得我一個人在玄關很奇怪的愛向我問道,身上依然是一絲不掛。

  「別、別在意!你趕快去拿毛巾,把衣服穿上!」

  「可是地板會弄濕喔?」

  「沒關係!弄濕也沒關係!穿上衣服之後,把你的東西帶著一起躲到壁櫥裡頭去!」

  「咦?為什麼我要躲起來?」

  喀嚓喀嚓喀嚓!叩!!

  『八一,你握住門把了吧!?你不是說自己在洗澡嗎!!快開門!!』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師傅?有人來嗎?」

  「呃,這個……」

  「…………是女人嗎?」

  愛的嗓音忽然變得低沉。呃,聽起來好可怕。

  「師傅!外面那個人是誰!?那是哪裡來的女人!?你好好看著我說啊!!」

  「不要!你沒穿衣服!!」

  『沒穿衣服!?有個全裸的女生在那裡嗎!?』

  終局突如其來到訪。

  「看我這裡!」我被愛拉著摔到地上,師姐也在同一時間開門——

  形成了這樣的構圖。這就是詰。

  「八一…………是誰?這個小女孩是誰……?」

  「師傅!?這個女人是誰!?」

  如果這是將棋,投降就能結束,遺憾的是人生這種遊戲沒有投降機能,也沒有重來鍵。什麼嘛,這遊戲真是爛斃了。

  〇將棋盤的背後

  「……我剛才解釋過了吧?這是不幸的意外,我一點錯也沒有,也沒有做出見不得人的事!」

  被迫跪坐在和室(沒有坐墊)的我拼了死命為自己辯解。

  「然後呢?」師姐說。

  「什麼叫『然後呢?』。師姐,你真的有把我的解釋聽進去嗎?不是我叫她來這裡,是她自己跑來我家的—目作主張!一個人!從北陸跑來這裡!」

  「然後呢?」

  「而且!因為是邀請我們過去、舉行頭銜戰的旅館女兒,要是有什麼怠慢的地方,對將棋聯盟也不太好吧?總之暫時由我來保護她,也可以說是確保她的安全。」

  「然後呢?」

  「而、而且,師姐,剛才你不是說要試強勢中或KKS都可以嗎?所以——」

  「所以你也想試試小女孩嗎?」

  「不是那樣的!!」

  師姐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著我,詆毀我的名譽,我提出嚴正的抗議。

  「我沒有要收她當弟子,只是覺得教她下下將棋也不是不行!」

  「哦?八一,你什麼時候這麼熱衷推廣將棋了?」

  「取……取得頭銜後,感覺多了一份責任感……」

  愛現在正跪坐著,把自己藏在我背後,當然已經穿好衣服了。

  「……噗!」

  讓人傷腦筋的是,她完全不怕師姐,而且兩個人看起來甚至頗有較量的意思。JS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

  「八一。」

  師姐叫著我的名字,用扇子指向房間角落。

  「把那裡的七寸棋盤拿來。」

  「是……」

  「翻過來。」

  「這樣嗎?」

  我把將棋盤四腳朝天翻了過來。翻過來後,可以看見四根盤腳和中央的奇怪凹槽,但看不出師姐的意圖。躲在我背後的愛也納悶地伸長脖子,看向棋盤的背面。

  「八一,你知道將棋盤的這四隻腳是什麼形狀嗎?」

  「腳嗎?嗯……我記得好像是什麼果實……」

  「梔子。」

  「*無嘴?」(編註:日文發音與梔子相同。)

  「也就是說不要在將棋盤前找藉口!」

  我低頭咬緊了唇。

  愛來到家裡,在這裡住下來,還有洗澡全裸都不是我的錯,屬於不可抗力之因素。可是……找藉口確實不像棋士做的事。棋士不容許『等等』這種行為。

  比起愛住在家裡或是全裸這些事情,師姐更生氣的是我狡辯的態度,於是搬出將棋盤教訓我這個師弟。

  許多重要的事情都是將棋教了我……

  「還有這裡,這中間有個凹下去的地方吧?」

  「有。」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不知道。」

  「這叫做『血槽』,在把對局中惡意犯規的人首級砍下來,放在盤上的時候,這樣的構造可以讓血流進那裡面,就不用怕弄髒地板了。所以你可以無後顧之憂地讓人斬下自己的首級,我會把你的頭放在那裡。」

  超乎想像的要求從她嘴裡說了出來。

  「這……這是開

  玩笑……的吧?」

  「廚房裡有菜刀吧?」

  「快說你是開玩笑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人是怎麼一回事!?她想拿菜刀砍下師弟的頭嗎!?太恐怖了!!

  「請住手!」

  師姐正要站起來去拿菜刀的時候,愛從我背後衝出來,制止了她。

  「我不知道您和師傅是什麼關係!可是我認為您沒有這種權力!!」

  JS張開雙手,像只食蟻獸威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敵人。師姐睥睨著她,臉上浮現『這傢伙是什麼生物?』的表情後,慢條斯理地張口問道:

  「……既然你有下將棋的話,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聽見愛一口否定,我急忙向她解釋。

  「愛、愛,她是我的師姐……也就是像姐姐一樣的人。」

  「姐姐……?」

  「而且她還是『女王』和『女流玉座』,這兩個女流棋戰最高頭銜保持者——」

  「女王……?」

  「對對,就是女王大人。她的地位很高,你明白了嗎?」

  「我、我明白了!」

  愛因為恐懼『顫抖著』伸出食指指向師姐。

  「你是……SM的人吧!?」

  那一瞬間,我像塞滿空氣的紙袋爆開來,爆出一陣大笑。

  師姐把扇子往我砸了過來,以光芒消失的灰色瞳孔望向師弟,平靜地詢問:

  「……哪裡好笑了?」

  「不、不好笑!對……對不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別這樣,快住手!好痛!!不要用扇子揍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果、果然沒錯!」

  「錯得離譜,白痴!!」

  師姐斥責著愛,很少見到她對我以外的人展現出這麼激動的情緒。

  這樣的魄力讓愛一時畏怯,然而——

  「請不要打師傅!暴力是不對的行為!反對體罰!」

  「這不是體罰。」

  「不然是什麼!?」

  「獎賞?」

  師姐的言行舉止果真像極了SM。

  「總之就是不行!師傅要成為愛的師傅,教我下將棋!」

  「小鬼閉嘴。」

  「我不是小鬼!我的名字是雛鶴愛!!」

  「這樣啊,小鬼。你吵死了,可以安靜一點嗎?」

  師姐『去去』地揮著扇子,像趕蒼蠅一樣。

  「唔~!」愛的臉頰宛如麻糬般鼓了起來,但她忽然笑了出來,用天使般可愛的臉龐與嗓音對著師姐這麼說:

  「憨子。」

  「什麼?」

  「憨人斯咧。」

  「……八一,這小鬼在說什麼?」

  「誰知道……?」

  可能是石川縣的方言吧?完全聽不懂。

  師姐輕吁了一口氣,在坐墊上重新坐好。

  我知道她的心情沒有好轉,也沒有原諒我。尤其只要愛稱呼我「師傅」,她的心情就會變得格外惡劣,從剛才她就拗著手指在算愛這麼稱呼我的次數。我可是都看在眼裡喔。

  「我說愛啊,小愛……」

  「什麼事,師傅?」

  「你可以不要再叫我師傅了嗎?」

  「咦?不然我要怎麼稱呼您呢?」

  「……這種事情你可以自己想吧。」

  師姐對小學生的態度簡直尖酸刻薄到不行,我趕緊出面緩頰。

  「你高興叫老師或是龍王都可以,不要叫我師傅就行了。」

  「我高興怎麼叫……?」

  愛用手支住臉頰,雙眼閃閃發亮,像是站在擺滿蛋糕的蛋糕櫃前,露出『好多蛋糕,不知道要選哪一個!』似的表情。

  難得安靜下來,我慢條斯理地再次啜飲起熱茶。師姐揮開寫著『百折不撓』的扇子,在臉邊攝著。

  接著,愛抬起視線望著我,忐忑不安地說:

  「不、不然…………八一哥~哥♡」

  嘴裡的茶噴了出來。

  「為、為什麼要叫我哥哥!?」

  「因為我從以前就很想要一個哥哥!」

  「……我明白了。叫我師傅就好,你就叫我師傅吧。」

  「可以嗎!?哇~哇~!」

  啪嚓啪嚓。

  怪聲傳來,我正覺得納悶,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瞧……師姐把扇子攔腰折斷,『百折不撓』一折就斷。

  「……走吧。」

  「師、師姐?要去哪裡……?」

  「這還用說嗎?」

  把竹子和紙屑殘骸丟到榻榻米上面後,《浪速白雪姬》擺出發誓要向欺騙自己吃下毒蘋果的繼母報仇的表情,這麼宣告:

  「當然是師傅家。」

  ●將棋之家

  「師傅的師傅……嗎?」

  「對,清瀧鋼介九段。」

  三人搭著電車移動的路上,我向愛解釋起師傅的事情。

  「他說自己去過好幾次愛家的旅館喔,我那次的龍王戰他也有到。」

  「那個……除了師傅,其他人我沒什麼印象……」

  坐在我左邊的愛慚愧地低著頭,坐在我右邊的師姐把扇子(備用)拍得啪啪作響,一臉無趣地瞪著垂掛在車廂里的GG。這個人啊,其實在我的頭銜戰也有露面。

  「師傅的師傅……該怎麼稱呼呢?」

  「嗯……師公嗎?」

  「叫『清瀧老師』就可以了吧。那個小鬼又不是八一的弟子。」

  「……憨人斯咧。」

  「我說你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絕對不是誇獎人的話吧?」

  拜託別夾著我演變成這種險惡的氣氛啊。

  「可是師姐,把她帶到師傅家的用意是——」

  「……總不能拋下小學生不管吧。」

  口氣雖然差,但她心裡姑且還是有為愛著想。或許是讚許她一個人從北陸到這裡來的膽量吧,因為師姐最愛的就是氣魄與毅力了。

  我也認為交給師傅這個做法最妥當,對這樣的安排沒有異議。異議是來自別的地方。

  「師傅……?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請我的師傅代替我成為愛的師傅——」

  「我、我不要!愛只要師傅當我的師傅!!師傅不是說可以稱您師傅嗎!」

  「師傅來師傅去的吵死人了,小鬼!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了!」

  我們就這樣一路吵吵鬧鬧地抵達師傅家,因為距離只有一站,馬上就到了。

  自家與將棋教室合一的古老日式屋宅——就是清灌師傅家。

  「「我回來了!」」

  我和師姐異口同聲喊著,從玄關走進屋裡。

  不管是我還是師姐,來到這個家的時候,都不是說『打擾了』,而是『我回來了』,師傅也要求我們這麼說。

  我們以內弟子的身分,約有十年的時間住在這裡修業。在我和師姐心中,比自己家裡住得還久的這個地方,是有相當特殊意義的場所。

  「你們回來啦。」

  以理所當然的語氣這麼說,從廚房露出臉來的是師傅的獨生女桂香。

  那是位二十來歲的美麗女性,溫柔慈祥,擅長料理,長得漂亮又是隱乳,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小時候,我因為宣告「長大後我要娶桂香姐當老婆!」,常遭到師姐拳打腳踢。我們都在爭奪桂香姐。

  「我回來了,桂香姐!」

  「你回來啦,八一。抱歉昨天家父給你添麻煩了。」

  「雖然不想對桂香姐說這種話,但要是不好好教他上廁所的規矩……」

  「我重新教育過他了。銀子也是,歡迎回來。」

  「……嗯。」

  師姐朝桂香姐露出笑容,然後像只小貓一樣用額頭磨蹭桂香姐的肩膀。桂香姐可說是師姐在這世界上唯一敞開心胸的存在,是她心目中的女神。

  「那邊那位可愛的小女孩也不用拘束,把這裡當作自己家裡。」

  「是、是的!打擾了!!」

  愛深深一鞠躬,身體像只蝦子往下彎曲。即使師姐立刻反射性地動怒,不過她似乎打算順從桂香姐身上包容的溫柔氣息。不愧是女神!

  師姐向大家的桂香姐問道:

  「……師傅呢?」

  「應該在電話那邊吧?他剛才好像在和人講電話——」

  「銀子、八一,你們回來啦。」

  把地板踩得咚咚響,一身輕便的清瀧師傅出現在我們面前。

  看見愛之後,師傅沒聽我和師姐的解釋,

  就兀自「嗯」地點了下頭。

  「來得正好,那孩子也一起到裡面來。桂香,幫忙準備晚飯,大家一起在裡面吃。」

  「好。」

  總覺得事情好像進展得飛快。

  「……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師姐和我面面相覦,我催促著因為緊張而全身僵硬的愛,追上師傅的腳步。

  〇憧憬的力量

  「其實我剛才接到聯盟的通知。」

  六坪大的和室里,我們隔著一張桌子對坐,師傅看著愛這麼說道。

  「你叫做雛鶴愛,對吧?」

  「我、我就是!」

  「你記得我嗎?我們以前見過面。」

  「在……上次的龍王戰嗎……?」

  「不只那一次,在那之前我們也見過幾次面。」

  「咦?」

  「大概在小愛兩歲的時候吧?那次我為了擔任頭銜戰的見證人造訪過『雛鶴』,也見過當時年紀還很小的你喔。」

  「是……是嗎……」

  愛似乎完全沒印象,戒慎恐懼地縮著身子。那時候她才兩歲,不記得這種事情也是無可奈何,要是她記得反而恐怖。兩歲就開始下將棋的師姐只能以異類形容。

  「你外公過世的時候,我也去參加過喪禮。言歸正傳——」

  師傅端正起坐姿。

  「小愛,就算你再怎麼想下將棋,也不能就這樣離家出走。」

  什麼!?離家出走!?

  「…………………………」

  愛鐵青著臉,低下頭,膝蓋上緊握的拳頭不停顫抖……看來師傅說得沒錯。

  「八一,她怎麼跟你解釋的?」

  「這個……開明的父母答應她來拜師。」

  「想也知道不可能有這種事情,你腦子壞掉了嗎?你沒看出來哪裡有問題嗎?」

  師姐立刻臭罵了我一頓,不過仔細想想,天底下確實沒有父母會把九歲的女兒一個人送到男人家裡,事前至少會透過聯盟打電話來通知一聲。

  「再說那個小鬼不是背著書包嗎?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我無言以對。

  「昨天小學的結業式結束,開始放春假後,小愛就沒有回家,直接從學校跑到這裡來。聽她父母說,之前她就把換洗衣物之類的偷偷帶去學校,東西都準備好了……是這樣的嗎?」

  「……」

  愛像是放棄辯駁般,點了下頭。

  「可是為什麼聯盟會收到通知?」

  「小愛的父母也知道,龍王戰後她莫名熱衷將棋,所以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聽說是這樣。」

  可是沒想到她居然會去找八一啊,小愛真是有眼光——師傅說著哈哈大笑了起來,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笑的事情……

  「小愛,為什麼你不先跟父母商量呢?」

  「…………因為他們絕對不會同意……」

  「不同意你學將棋嗎?還是來大阪這件事?」

  「…………我想……都有……」

  愛說過,她是趁在家裡幫忙的時候偷偷學將棋。

  她的爺爺是位將棋愛好者,不過她的父母對將棋並不熱衷。或許是被想逃離父母監視、盡情下將棋的熱情沖昏頭,促使她離家出走。如果真是這樣,也不是沒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我們 這種人沒有將棋活不下去,維持性命的優先級分別是①空氣②將棋③水。

  「師傅。」

  我端正坐姿,開始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孩子……愛確實有將棋方面的天分。我希望能讓她繼續下將棋,可以請您說服她的父母嗎?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我會盡力提供協助,況且我也答應過她……」

  「這樣啊,我可以聯絡金澤的分部,介紹那邊的道場——」

  「我不要!!」

  愛眼睛紅通通地大喊。

  「我、我……我想成為九豆龍八一老師的弟子!!我不要當其他人的弟子!!」

  「……為什麼你堅持指定要八一?」

  師姐揪住我的耳朵,用「這種傢伙」來稱呼我。愛馬上回答:

  「因為師傅很帥啊!!」

  「你的腦袋有問題嗎?」

  喂,銀子,這話太過分囉。

  「龍王戰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將棋,還有棋士……那麼認真而且戰到遍體麟傷的身影……還有坐在棋盤前的模樣、移動棋子的動作、拍響扇子,或是在走廊上痛苦爬行的樣子,這些全部全部!都很帥氣!!」

  愛說著這些話,讓我忍不住羞得全身發燙。

  「所以我也想下將棋!想像師傅一樣……成為棋士。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想達成一個目標,而且是非常非常想……!」

  愛抓住胸口,用力握緊身上的衣服。

  我……在覺得不好意思的同時也很高興,非常高興。

  因為她看著這樣的我,看著我這種傢伙的對局,能這麼喜愛將棋。

  另一方面,我也很驚訝。愛開始下將棋的動機簡直就像……

  「所以說,你想成為職業棋士嗎?」

  師姐用那雙灰色的眼瞳筆直盯著愛的眼睛,向她問道。

  「……?」

  愛看起來很疑惑,表情像顆棉花糖一樣。

  「你想像八一那樣,是希望可以成為職業棋士,獲得頭銜嗎?還是成為女流棋士?是哪個?」

  「???」

  「天啊……難不成你連職業棋士和女流棋士哪裡不同也不知道嗎……?」

  「當、當然知道,這是基本常識嘛。」

  從她的反應看來,她絕對不知道。

  「唔……女、女流?是指女生的棋士,職業棋士是指男生的棋士,對吧?」

  「師傅。」

  師姐打斷愛的話說道:

  「這個小鬼不是想下將棋,只是個崇拜偶像的小學生而已。她不可能耐得住修業,沒有必要收她當弟子,應該馬上把她送回家。」

  「崇拜有錯嗎?」

  「「什麼?」」

  聽見師傅這出乎意料的發言,不只我和師姐,連愛也愣住了。

  清瀧師傅饒富趣味地看著我們臉上的表情說:

  「八一,你告訴小愛,為什麼你會成為我的弟子。」

  「這……要在這種場合說嗎?」

  「現在時機正好吧。」

  「……」

  「師傅……?」

  在師傅的催促以及愛的凝視下,我終於下定決心,談起當初的動機。

  「……在將棋大會時幫忙指導對局的師傅——清瀧鋼介老師讓我很崇拜。」

  愛睜大了紅通通的眼睛。

  「是這種原因嗎……?」

  「呃……是啊。」

  談起這件事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不是很想說出口。可是……

  「將棋是爸爸和哥哥教我的,之後我不時會參加大會——」

  當時師傅和我下了一場指導對局,他的實力立刻征服了我。

  「那時候我才六歲,不過我現在還是記得很清楚。小時候的我在地方上的道場或大會上面對那些大人每一戰都贏棋,大家都稱讚我是『天才』,那個時候的我簡直不可一世,以為不需要讓子也可以贏過職業棋士。師傅提議*『二枚落如何?』的時候,我居然用*角落挑戰他……」(編註:二枚落為先手不使用飛車和角行;角落為先手不使用角行。)

  「結果輸得很慘嗎……?」

  「不,只差一手。」

  「所以是不相上下囉!?不愧是師傅!」

  「不是那樣的。」

  回憶起那時候的事情,讓我露出苦笑,繼續說:

  「是師傅讓我只差一手,他怕我輸得太難看,受不了打擊。」

  然而,實際上我承受的打擊比慘敗還要嚴重。

  刻意差一手比壓倒性的勝利更困難,他不只完全讀出我的棋路,更製造出險勝的局面,這是只有職業棋士才能達到的技巧。

  師傅的棋路穩健,完全不同於我以往的棋路,這種事情就算是我這個不經世事的小毛頭也能理解。當時的那個場合,有著在路上的道場和業餘大會上絕對體會不到的興奮與感動。那一局奪走我的心,內心強烈地想成為像他這樣的棋士。

  「後來……和師傅那場指導對局之後,比起參加大會,我更熱衷於請前來大會的師傅,和我進行指導對局。」

  只要聽說要舉行將棋大會,不管日本的哪個地方我都會跑去。

  「去到會場後,我會先找師傅在不在。師傅在的話,

  我會馬上申請指導對局,如果師傅不在,我就會不甘不願出場,讓大家嚇一跳,覺得現場怎麼冒出一個奇怪的小孩子。」

  「因為實在太熱情了,我也是又驚又喜。」

  師傅苦笑著,看上去也有些不好意思。

  「後來我問他,要不要來我這裡下將棋。」

  「然後我就成為他的弟子了。」

  那時候我只有六歲,是進小學以前的事情。

  當時的我完全不明白什麼職業棋士。我只是很高興可以接近憧憬的清攏老師,覺得下將棋很快樂,就照師傅說的跟隨著他了。

  對將棋界一無所知,只是因為崇拜和喜歡將棋的心情就離家出走到這裡,這樣的愛和我實在像極了。

  所以我很驚訝,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而且是有很深的體會。

  「那時候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為了準備晚餐進房間裡來的桂香姐說:「擔任將棋大會評審的父親帶著小男孩回來,說『他今天開始要和我們住在一起』,可是他在兩個星期前才剛帶了一個女孩子回家呢。」

  「對不起……」

  師傅立刻低頭道歉,至於那位在我來到這裡的前兩個星期成為弟子的女孩子,她正擺出吃了飼料還是一樣不肯與人類親近的貓咪臉孔。

  相對於我的入門動機是『懂憬』,師姐的動機則是『復仇』。

  在指導對局中輸給師傅,當時年僅四歲的師姐利用網絡查出師傅家裡地址,天天一個人搭著電車來到這裡挑戰復仇戰。甚至留下了——因為她的手構不到售票機,站員還特地為了她在售票機前面擺了個台子的傳說。

  只是因為這種行為實在太危險了,於是師傅和她的雙親討論,把她收為自己的弟子。

  「當時我會收八一這個弟子,一方面也是怕銀子一個人無聊。結果和我想得一樣,他們很決就打成一片,一天到晚泡在將棋里。」

  聽見師傅把我與師姐那地獄般的相會描迤為『很快打成一片』,當成美好的回憶,我實在有很多想要反駁的地方,不過最後還是勉強忍住了。

  「然後八一成為職業棋士,獲得頭銜,今天還帶了弟子過來……時間過得真快啊。」

  師傅仰望天花板,感慨萬千地說,眼角甚至泛著淚光。

  「八一,她的父母由我來說服。你就收小愛為弟子,好好訓練她通過『研修會測驗』。」

  研修會……也就是說要讓愛成為女流棋士嗎?

  不過更重要的問題是——

  「要我收她當弟子嗎!?不是師傅您的弟子!?」

  「對,你收她當內弟子。」

  「內——」

  「『內弟子』是什麼意思?」

  「就是住在師傅家裡修業的弟子。」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師傅便代替我回答。

  「小愛,你有辦法離開自己家裡,和八一住在一起嗎?在你這年紀進行內弟子修業可是很辛苦的喔?」

  「我辦得到!!絕、絕對沒問題!!」

  「噢,真可靠的回答啊,你可要加油喔。」

  「是!!」

  「等、等一下!」

  見兩人擅自做出這種決定,我連忙介入。

  「我只有十六歲喔!?在這種年紀收弟子未免太早了吧!?再說我成為職業棋士只有兩年,尤其一個大男人的家裡收內弟子——」

  「只要有頭銜就算是有足夠的經歷,況且也有人在成為職業棋士的第一年就收弟子。」

  師傅始終堅持己見。

  「小愛因為崇拜你,一個人離開家裡到你這裡來囉。接受她的決心是棋士的責任吧。難道你想讓這麼堅強的小女孩一個人流落在大阪街頭嗎?難怪大家叫你廢物龍王。」

  「收小學女生當內弟子才會被罵廢物吧!……而且我現在十一連敗中……實在沒有照顧小孩子的餘力……」

  「八一,你知道什麼是對師傅的『報恩』嗎?」

  「在對局中獲勝對吧?像昨天那樣。」

  「那不是正式比賽,不算數。」

  師傅始終堅持己見。

  「真正的報恩不是指贏過師傅,只有贏過師傅根本算不上什麼報恩。師傳真正期望弟子做到的是獲得頭銜,以及栽培新的弟子。」

  「!……栽培弟子……」

  將棋界的師徒關係非常奇妙,師傅完全得不到弟子的回報,栽培弟子甚至可能演變成為犧牲自己,培育未來的敵人這種事情。

  棋士們持續投入這種高風險的行為,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自己也是同樣受到某人的栽培。

  所以如果師傅堅決要我收弟子,我無法拒絕,當然師姐也沒有反對的餘地。雖然沒有強制力,但這句話比任何一條法律或規則都更加鄭重。

  「…………」

  我再次看向可能成為自己弟子的少女,試圖看出對我的崇拜和對將棋的熱愛,促使她離家出走的這些話與決心究竟是真是假。

  這時,我不經意地看向愛的裙襬。

  只有右邊——只有手拿棋子的那一邊出現皺褶。

  看見她裙襬上的皺褶,我做出了決定。

  「…………好,我會收她當弟子,申請參加研修會測驗。」

  「「!!」」

  愛的臉色頓時亮了起來,師姐朝我的脖子射出利刃般的視線。

  「可是只有春假這段期間。春假的時候我可以把你當成內弟子訓練,但等春假結束後,你就要回到家裡或是住在這個地方,總之就是不能和我住在一起,知道了嗎!?」

  「也就是內弟子(暫)對吧。」(編註:在艦隊Collection的遊戲中,和艦娘結婚的系統為——結婚(暫)。)

  師傅……最近手機玩太兇了吧。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不許亂課金。」桂香姐這麼咕噥。問題不在這裡吧。

  「不過,這樣啊……我終於也有徒孫(暫)啦…………桂香!今天晚上要大肆慶祝!快煮紅豆飯來!!」

  「晚餐是大阪燒喔。」

  已經準備好晚餐的桂香姐徹底無視父親的話,確認鐵板的溫度。「這樣啊。」師傅起先看起來很落寞,然而他馬上提振起精神。「不過既然有小孩子在,大阪燒也不錯。」看來他不服輸的個性只表現在下將棋的時候。

  「太好了呢,小愛。大家以後要和平相處喔。」

  桂香姐笑著把豬肉和蛋放在鐵盤上,接著長長嘆了口氣。

  「可是這下我和銀子就變成阿姨啦……心情有點複雜……」

  「阿姨?」

  「同門的關係和親戚一樣,帥傅和弟子是父子,弟子之間是手足,對我來說銀子是師姐,桂香姐是師妹,也就是愛的阿姨。」

  「……我可不承認我跟那個小鬼同門。」

  鐵板冒出熱氣,師姐的身影在另一頭搖晃,看起來非常恐怖。

  「如何啊,小愛?大阪的滋味吃起來怎麼樣?」

  「超豪粗!」

  愛吃著燙舌的大阪燒,嘴邊沾著醬料,露出燦爛的笑容,真是可愛到了極點。

  另一方面,師姐一聲不吭地吃著塗滿漆黑醬汁的大阪燒……這個人不管吃什麼都非得把漆黑的醬汁塗滿食物,而且今天的量比往常還要誇張,真是恐怖到了極點……

  我夾在互成對比的兩個人中間,心中對於今後會演變成什麼情形無比不安,完全沒有食慾,只是夾些柴魚片送進嘴裡,吃起來有種哀傷的滋味。

  桂香姐一邊烤著第二片大阪燒,一邊說:

  「大家今天晚上會住在這裡吧?用完晚餐後就輪流去洗澡吧。」

  「我明天還有對局……」

  「反正還不是會輸,恭喜十二連敗達成,輸得一蹋塗地。」

  「師傅不會輸!阿姨你別亂說話!」

  「誰是阿姨,死小鬼!?」

  「小愛啊,你可以叫我『爺爺』喔?」

  前途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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