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7節課 THE牛排
共進會結束的下一個星期日。
一到學校,我們『動調研』可成了英雄。
「恭喜你獲得優勝!」
「報紙有登喔!!」
「不是還要參加明年的全共會嗎!?好厲害喔!」
大家都很開心的表達祝賀,對共進會當天的情形感到好奇,午休時間還有一堆一年級生衝進2—A的教室,想要加入動調研,在良田同學的座位前大排長龍。
不只是學生。
就連地方的媒體都來採訪。
「好~☆要採訪的人請跟我這個顧問聯絡~~~!」
四十拉警報的貝琪,一副經紀人的樣子,收下記者的名片。男記者限定,女記者的名片全被撕破扔掉。
「共進會啊~真的很厲害喔~雖然聚集了很多優秀的牛~但是我……深信不疑!自己的學生一定能獲得優勝的」
說得好像自己也經歷一切似的,你明明被警察抓走了啊……
不過在那之後老師應該很辛苦吧?話說回來她被釋放了嗎?像這樣問了貝琪,只見她一派輕鬆的說。
「老師的叔叔啊~是縣警局的高層喔~」
看樣子,只要在岐阜縣,這個怪獸是無敵的。
※
「弄!這是你們的獎勵!!」
放學後。
動物管理室已經完全成了『動調研』的活動教室,良田在我們面前,拿著報紙包好的牛肉,碰的一聲丟在桌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
報紙里包著的——是霜降牛肉!
鮮紅的肉質,如同粉雪般散落的油花,那細緻程度,與超市賣的那種號稱高級的肉完全不能相比。
即使是外行人都能看出那絕對是最高級品!
「呵呵呵……你們看!這張報紙!」
良田同學將包肉的報紙翻過來給我們看。
「油質能像這樣滲透進報紙底部,就是國產牛的特徵!黑毛和牛的精髓所在啊!」
「「原、原來如此~~…………!」」
她雖然這麼說,但大家根本就沒有在看報紙,眼裡只有牛肉。
甚至都忘了把流出來的口水擦乾,農直接開口。
「大、大小姐?這個……要怎麼吃呢?牛排?涮涮鍋?還、還是,壽……壽喜燒……?」
大夥虎視眈眈的盯著那塊肉,卻被良田同學給阻止,「等一下!」
「必須先完全了解這塊肉的美好,才可以享用它!」
啊啊……又開始了……
又會講很久了……
「和牛,聞名世界的日本國產牛。最大的特徵,就是油花的分布!如同雪花般分布均勻在瘦肉上的就叫做霜降,這也是影響肉的口感決定性的關鍵!細小的油花融點低,入口的瞬間會直接化開……就像是春天的融雪般,滑潤的口感與高貴的香氣……沒錯!甚至可以說霜降牛肉主要是在品嘗脂肪的美味而不是牛肉!而且,脂肪成分更是厲害!和牛的脂肪富含油酸,橄欖油之中也富含這種物質,能有效降低低密度脂蛋白,維持對身體有益的高密度脂蛋白,若是提升肉的熟成度,使脂肪的融點再降低,更能滋潤皮膚和頭髮!除此之外,對心臟病、便秘、阿茲海默、高血壓、動脈硬化、脂質異常症等預防也十分有成效,既能抗老又對夫妻美滿,子孫滿堂也有幫助,甚至還有報導指出提高中日龍隊打擊率的秘密武器,就是和牛呢!也就是說,吃和牛能夠養顏美容,促進健康,還提升中日龍的成績,一直線走向人生勝利組!來吧!我為大家去肉鋪買和牛回來了!join us!!(注21)」
「我從今天開始,每天都要吃和牛!!」
農站起來發表宣言。會破產喔!
「……大奶同學,你喜歡中日龍隊嗎?」
「住在這裡的人都是喔!」
我只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吃到肉?
「而且飛驒牛中的油酸含量是最高的!飛驒牛才是日本最棒的和牛,世界最高級的牛肉啊!!」
「「喔喔~~~」」(啪啪啪!)
大夥不禁拍手叫好。
良田同學很滿足地點了點頭。_
注21日本職棒中日龍隊從二〇一二年的年度加油口號。
「今天,我們要用世界最高級的飛驒牛,以我國獨特的料理方式,吃壽喜燒啦!」
「「喔喔喔喔喔~~~~~~~~!!」」(啪啪啪啪啪!)
壽喜燒!真開心~
用這麼好的肉,牛排或是燒肉等料理當然很有魅力,但能同時享用蔬菜和烏龍麵的壽喜燒也很棒!想到那甜甜鹹鹹的味道,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去田裡摘一些新鮮蔬菜喔!」
「那我去雞舍拿雞蛋!」
「不然我去B班交涉一下,調一些烏龍麵過來!」
「喔~那我回宿舍一趟,去拿壽喜燒的醬汁!」
「大錯特錯!!」
「「!?」」
「如果想要品嘗肉的原味就必須要是『關西風』啊!要一邊加水稀釋的『關東風』根本不能算是壽喜燒好嗎!那是火鍋!!火鍋!!」
良田同學模仿寺門(鴕鳥俱樂部)的口氣,從流理台下拿出壽喜燒鍋,放在瓦斯爐上。再從冰箱拿出砂糖、醬油、味醂等調味料,準備在一旁,連雞蛋都拿好了。
畜產專科常為了動物生產而住在學校,生活必需品一應俱全。
「首先,先拿脂肪的部分塗滿整個鍋子!」
良田同學用燒熱的鍋面融化固狀油脂。
白色的霧氣沖了上來,動物性脂肪特有的香氣……這種油,怎麼這麼香啊!?
與平時做飯用的沙拉油截然不同的高雅香氣……這就是油酸的力量嗎……?
「接下來,下肉!!」
滋滋滋滋~~~~!!
切成圓形薄片的霜降牛肉一放進鍋中,伴隨著心底的雀躍,肉的香氣一下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直擊本能的這種香味,有人能夠抵抗嗎!?沒有,不可能的!!
「直接加入砂糖和醬油!要讓醬汁好好包覆在肉片上!」
滋滋滋滋~~~~!!
除了煎肉的香味,醬油與砂糖鹹鹹甜甜的味道也竄了出來!!
糟糕!!快忍不住了啊!!
「最後倒入味醂融合所有的味道——完成!!」
這……真的太誇張了!!
與我所認知的壽喜燒完全不一樣……這麼做確實能鎖住肉汁,每一片肉片都能仔細的調味!
如果這才是真正的壽喜『燒』,那過去吃的那些只能算是牛肉火鍋吧?十分粗糙的鍋物料理。
「良、良田同學!我們,快點開動吧!!」
再這樣拖下去,一定會有很多學生和老師被如此誘人的香氣吸引過來!多吃一片也好,只有在這裡的我們能夠獨占這種美味啊!
雖然對參加實習而不在現場的小野同學感到抱歉,但農業學校就是本著弱肉強食的精神的生存戰場。先搶先裸囉!
「大、大小姐!公主殿下,快賜給我這個小胖子肉肉吧~~~!!」
「良田!快回想起你來我宿舍造訪的那晚!!」
「不!繼,那是我的功勞吧!?我的『悟道之書——』」
「你們這些俗人,搶什麼搶?能夠先嘗到這第一口的人早已決定好了。」
良田夾起肉片,朝著林檎溫柔地笑著。
「木下林檎,你先吃吧!這次共進會,你真的很努力!」
「大奶同學……最喜歡你了……♡」
林檎完全被良田同學融化了,就像是和牛的脂肪那樣。果然還是對食物沒有抵抗能力啊!
「那麼……我開動了!」
雙手合十,接過肉之後,她急忙將碗裡的蛋攪散——
「呼、呼……啊……」
林檎將裹著金黃色蛋液的牛肉吹涼後送入口中。
「怎……麼樣?」
一面咽著口水,我代表大家問道。
只見她——
「 」
失去語言能力了嗎?
「林、林檎!?你還好嗎!?」
「瞳孔放大了喔!?」
「不、不行!太過美味了讓她的意識喪失!」
看著瞳孔沒有一絲光線的林檎,大家驚慌不已。良田同學帶著「理所當然啊!」的表情滿足的點點頭。
「肉……肉啊…………肉竟然……在嘴裡融化了…………」
像是在說夢話似
的,林檎喃喃自語。
「我連咬都沒咬…………就這樣……化開……實在太好吃了…………♡」
「呵呵呵……被嚇到了嗎?木下林檎?這就是飛驒霜降牛肉的威力啊……!口感與其他牛肉截然不同!在全共會獲得二連霸的紀錄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良田同學!下一個!請賜給我那高貴的飛驒牛大人吧!」
「是我好嗎?即使是小耕我也不會讓給你的!!」
「你們兩個都先冷靜!這裡就由我出場——」
「不~好意思~」
叩叩叩!有人在敲門。是訪客嗎……
打開門就看到一位外國男性站在那裡,用爽朗的笑容說。
「這裡,田茂農林,OK?」
「欸?啊,YES YES!」
其實這個美濃田茂市可是國際都市喔!人口有一成都是外國人,以比例上來說,可是全日本外國人最多的地方。
而他們幾乎都是在工廠工作的巴西人或菲律賓人,還有來打工的中國人。
在商店街或是車站時常有外國人來搭話,同學當中也有日文超好的外國同學,所以像這樣出現在學校里,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有什麼事嗎?」
「應該是『男人婆』的朋友吧?農,打給電話給她——」
正當我們在聯絡的時候,那位男子對站在一旁的女生,用外國話說道。
『真理子,這裡好像就是那所學校喔!』
『嗯……』
那位真理子小姐轉過身去。
『大家!這裡就是那所虐待動物的學校喔!』
……啊?
『你們看!看看那裡!那血淋淋的物體就是這裡進行動物虐待的象徵,霜降牛肉!!』
她手指著牛肉,用外國語言不知道說些什麼,接著,拿著錄影機的外國人,還有負責照明和收音的工作人員也闖了進來。
「等一下……你們進來做什麼嗎!?不可以啊!」
我忍不住大聲制止,那位叫做真理子的女性用日文回應。
「我們是動物愛護團體『夏威夷果仁』的一員,我叫做真理子,我是日本人喔!」
「啊……這樣啊。」
她是日本人的長相沒錯,大約三十多歲,身材纖細的素顏女子。
真理子依序介紹其他成員。
「他是大衛。」
「Hello!」
抬著大大的攝影機,一位白人男性用單手和我們打招呼。
「他是萊特。」
「Yeah!」
負責照明的黑人男性笑了笑。
「而他是麥克!」
「……」
舉著細如竹竿的麥克風架,亞裔男子無言地點頭致意。
欽?這是什麼梗?
「其他人我就不多介紹了,我身負拯救動物的使命,一刻也不能等啊!」
「拯、拯救動物……」
「啊!!」
在外頭來回觀察的真理子小姐,突然跑了起來。大衛、萊特與麥克也急忙追上去。她來到的地方是——
「無翼雞舍!?」
「不行!絕對不能讓她進去!!」
放下筷子,良田同學從動物管理室飛奔出去,我也緊追在後。
但……還是太遲了!
大開雞舍的大門,真理子指著室內,對著鏡頭大喊。
「請看!這裡的設施……雞全被關在籠子裡!」
『Oh My God!』『怎麼能夠如此殘忍?』『慘無人道啊!』
其他成員的反應都相當誇張。
欸?把雞養在籠子裡是一種虐待嗎?
「那個……這種養殖采卵雞的方式十分常見,並沒有任何虐待的行為啊……」
「哼……看樣子你們還不知道啊!?」
真理子露出「真令人頭痛!」的神情,扶著前額不停搖著頭。
「國際上可是明文禁止這種籠子的使用喔!你們不知情嗎?」
「欸!?良田同學,是真的嗎?」
「……這是事實。EU確實是禁止使用的……」
EU嗎……但這裡是日本應該沒關係吧?
「你是不是覺得這裡是日本所以沒關係啊?」
好敏銳啊!?
「日本確實沒有禁止如此行為,但這都是因為日本政府與畜產農家的無知啊!關於『動物福利』。」
「福利……」
為了預防禽流感的爆發,連實習生都必須穿著乾淨的實習服,在消毒室用石灰消毒長靴後才能夠進入雞舍,以防止鳥糞中的病原體在密閉空間擴散。
連這點都沒想到,就這樣大剌剌的闖進來,還說是為了保護動物?
「你們知道什麼是動物的權利嗎?被你們稱為『家畜』,受到差別對待的動物們,其實也和人類一樣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啊!關在這麼狹小的空間內,到死都還要不停的下蛋,為了雞肉而取它們的性命,如此的行為實在不可饒恕!」
「但法律又沒有明文禁止……」
「真可憐……完全被洗腦了啊?」
「啊!?洗、洗腦?」
「不過沒關係的!見到『他』之後,你們一定都能覺醒過來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台計程車在牛舍前停了下來。
「是他,他來了!」
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我們走出雞舍,吞了吞口水等著那個人下車。
「好像還拿了收據的樣子……」
繼這麼說道。終於,司機大哥將收據拿給他。
看著走下車的人物,真理子神情欣喜的歡呼。
「他就是我們的代表,彼得·華盛頓!」
一面說著「Hi!」登場的,是一位讓人忍不住質疑「不吃肉怎麼還會那麼胖!」的,身材像是聖誕老人一般的大叔。你這傢伙一定大口吃著大麥克對吧?
真理子以興奮的口氣繼續說。
「彼得是為了地球與邪惡戰鬥的光戰士,『戰神亞斯』喔!我們則是受他指引而聚集在這片土地上的戰士!」
「「…………」」
我被嚇壞了!
地球戰士(自稱)彼得·華盛頓,帶著微笑走向我們,開始說話,真理子則是在一旁翻譯。
『你們知道鵝肝嗎?』
「?那個、雖然……沒吃過。」
「是有想過要自己做啦!」
真理子將我和農所說的話翻譯給彼得聽。
只見他「喔!」的嘆了一大口氣。
『那你們應該知道製作鵝肝是一件多殘忍的行為吧!?為什麼還要對牛做出那麼殘忍的事呢!?』
「「???」」
我和農一頭霧水。
鵝肝很殘忍?是因為同樣養在籠子裡……嗎?
「看看這個!」
真理子從布包包中拿出,『No!鵝肝!』的宣傳冊。準備周全啊……
我看著封面的照片。
「……!!」
不禁咽了一口氣。
照片拍到的,是被關在和學校使用的差不多大小的籠子裡的鴨,口中塞入鐵管強迫灌食的畫面。
帶來衝擊的照片還不止這張。
全身被黃色飼料弄髒的鴨子。
因為肝機能低下,從體內滲血的鴨子。
在灌食途中死亡,掉落在籠子縫隙中的鴨子死骸。
而冊子的最後一頁,放的是一隻普通狀態、健康且乾淨的鴨子,與其他殘酷的照片相比,更是醒目。
『了解了嗎?鵝肝是在虐待鴨子讓它生病之後得到的肝臟。因此歐洲國家幾乎都禁止生產,英國王室的餐宴也將這道料理排除在外喔!』
彼得得意洋洋地說著,仿佛鵝肝的禁止全都是他的功勞似的。
這確實令人相當震驚。
但是,對其他國家的飲食文化做批判,又是正確的嗎?
國家的事,不是應該由那個國家的人民來決定,由不得我們在這裡說三道四吧……
『那麼,你們既然能理解製作鵝肝是多麼殘忍的行為,也請你們將這裡的牛放生吧!』
「?為什麼是牛?跟鵝肝無關吧?」
「有關係啊!日本人會強制讓牛增肥不是嗎?這點和鵝肝有什麼不同?一樣是虐待啊!」
「……啊?」
這個胖子到底在說什麼?
『你們知道霜降牛肉是多麼異常的狀態嗎?紅肉上分布那麼多脂肪,一點都不普通。在
那種狀態下的牛有多痛苦,如果你們設身處地的為牛著想,應該就能了解了!』
「代謝症候群……嗎?」
農歪頭不解。
直到出貨前都繼續餵養的牛……呼吸確實較為紊亂,躺著都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不過,人類和牛不一樣!」
『哪裡不同?』
「突然這樣問我——」
『牛和人一樣是哺乳類,頭腦相當聰明。能感覺到疼痛,被殺之前也懂得抵抗。說它們和人類不同,會不會太殘酷?』
「不、怎麼說呢……這是兩回事吧!?對吧,良田同學!?」
「……」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表情嚴肅的點著頭。怎麼了良田同學!?為什麼沒能和平時一樣提出反駁呢!?
『除了刻意地將牛養肥之外,還把這件事當成一種藝術,真的不可原諒!完全就是虐待啊!因此,我們是為了拯救這些牛隻才來的!來吧!快把這些牛全都還給大自然!!』
根本亂七八糟啊,這傢伙!
不請自來,來到我們國家,還用一副主持正義的口氣對我們的飲食文化做出否定。這已經夠氣人的了,但最令人憤怒的是——看到這裡的牛兒們,竟然還不停重複『虐待』這兩個字!
良田同學、林檎還有小野,她們都是那樣深愛著牛兒,照顧牛兒,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還敢亂說話!
「看到這裡的環境,你怎麼還能說出『虐待』這兩個字呢!?每一頭牛都住在寬廣的柵欄里,明亮且乾淨,還會帶它們出去放牧吃草,而且,每天都懷抱著愛意照顧它們——」
『這些都沒意義!』
「你到底憑什麼這麼說!?」
『在這裡的牛全都看不到啊!』
看……不到?
「欸?什麼……?」
「……維生素A不足。」
沉默已久的良田,低聲說道。
「維生素A會影響肉的色澤,所以出貨時期餵的飼料中都沒有維生素A,也因為如此,出貨前的牛幾乎都看不到……」
「怎麼會這樣——」
為了肉的顏色,犧牲牛的視力。
說實話……這的確有些殘忍。
不,不過……這只是為了讓這些牛能夠更有價值的飼育方式啊!
為此,不是應該用盡全力嗎?
畢竟。
最後都會變成牛肉——
『光是吃肉這件事,就是一種「惡」!』
可能是感受到我們的動搖,彼得趁勢持續發動攻擊。
『畜產是效能極差的食物原料生產方式,為了生產一公斤的肉,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穀物嗎?』
「……不知道。」
『十一公斤!生產牛肉需要十一倍的穀物!』
這麼多!?
『不止牛肉。雞肉是四倍、雞蛋三倍、豬肉也要七倍。你了解嗎?生產肉,就等於將好幾倍的穀物丟到水溝里是一樣的!我們的地球更是因為如此,呈現極度危險的狀態!』
「地球?為什麼……?」
「為了生產飼料用的穀物,造成了超大規模的自然破壞。」
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不是彼得,而是繼。
「巴西為了生產大豆,在兩年內砍伐了和葡萄牙一樣面積的熱帶雨林。而那些大豆,都是以動物飼料輸出EU。」
「欸!?大豆可以當做動物的飼料!?」
「在歐美,大豆是最基本的家畜飼料。因此以大豆為原料的豆腐一開始根本賣不出去,對他們來說,那是動物的食物啊!」
爾後,在日本業務員積極的推銷下,才建立起目前健康食品的地位,甚至帶領起和食的風潮。繼持續說明。
「又加上傳統的家畜飼料玉米,近年來成為製作燃料乙醇的原料,乾旱又造成美國玉米生產量大減,世界因此需要新的飼料用穀物。只要利用砍伐森林所空出來的農地就能種植的大豆,完全符合了需求。」
為了畜產而失去大量森林似乎是既定的事實。
而那樣的事實,或許稱得上是一種『惡』……
「耕作,你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什麼?」
「日本從不缺米,穀物的自給率卻不到三成。」
「……!」
「發現了嗎?不只歐洲仰賴大豆和玉米的進口,日本的家畜飼料更是完全由國外輸入,而且還是人類食用穀物好幾倍的量啊!」
良田之所以會提倡GM作物的發展,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如此一來才能維持『畜產』產業……
『現在,這個世界正面臨前所未有的人口爆炸及乾旱。因為糧食的不足,一天有十萬以上的人餓死。但如果能停止飼料作物的生產,轉換成人類食用作物,就再也不會有人死於饑荒!你還想要吃肉嗎?那只不過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罷了!』
彼得像這樣責罵大家,農支支吾吾地試圖反駁。
「可是……不吃肉,營養會失衡……」
『吃肉也不能使人健康啊!而證明這點的,不就是你們日本人嗎?』
「欸?是、是我們?」
『沒錯!日本的僧侶,靠著少量的米飯及大豆發酵調味料和蔬菜,就能如此實踐健康長壽的生活不是嗎?事實上,日本人多半吃魚,幾乎不怎麼吃其他肉類啊?』
……微妙的帶有偏見,我卻無法反駁。
只要有米、大豆和醃漬物,完全就能活下去。
雖然會想吃肉……如果問我不吃會不會死,答案應該是不會吧!還有魚可以吃啊……
『當真理子提到這所學校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像你們這樣無知的孩子,竟然是這恐怖的「動物監獄」的看守者!』
彼得說話實在太誇張了!
他的行動也是,完全缺乏了畜產的知識和對動物的顧慮。
但……夾雜在那些話中的事實,令我們十分困惑……
而那樣的困惑,產生了破綻。
『我忍無可忍了!!』
彼得像是一頭狼般吼叫,巨大的身軀沖向牛舍!
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解放牛兒嗎!?
「真不愧是彼得!來吧,我們也一起作戰吧!」
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我,回過神想要阻止,真理子卻把我撞飛,進入牛舍。攝影機和照明也一起沖了進去。
「糟了……!」
倒在地上的我,趕緊站了起來,尋求良田同學的指示。
「良田同學,該怎麼辦!?應該叫老師過來嗎!?還是報警呢!?」
不過……良田沒有回話。
臉色慘白的低著頭,像是被凍僵似的,身體不停顫抖著。她到底怎麼了!?
「繼……繼!農!快阻止他們!」
等不及回應,我衝進牛舍,彼得正打開牛舍的柵欄,看樣子是在等攝影師過來。
『可憐的牛們!我現在就讓你們自由!』
面對著攝影機,鬆開了牛拴。彼得似乎對牛巨大的體型感到畏懼,仍一步一步走進柵欄內,攝影機和照明也跟了上去。
真理子和其他成員,一個個打開柵欄,試圖把牛趕出去。
突然,牛群呈現混亂狀態。
『誰!?是誰!?』『不認識的人!』『好可怕!』『可以出去嗎?要散步嗎?』『已經到吃飯時間了嗎?』『討厭,好可怕!』
被彼得追趕的牛們,大聲吼叫,扯動牛繩,甩動尾巴,很明顯就是因為陌生人的入侵而陷入恐慌狀態。
「快阻住他們!牛可能會傷到人啊!?」
「這種情況哪有辦法啊!?」
學校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牛逃脫的事件。
正如農所說的,因為牛的抵抗而造成傷害才是最可怕的。
只想著把牛放出來卻完全不懂如何控制牛的彼得一群人,不停呼喊著「Help!」,東逃西竄。到底在搞什麼啊!?
就在這個時候!
「……」
牛舍的入口有一個人影,沉默地站在那裡。
是良田同學嗎!?
……不!她是——
「林檎兒!?」
林檎!
那楚楚可人的雙唇,受到富含油酸的牛脂所滋潤,閃閃發亮……她該不會無視眼前的騷動,只顧著一個人吃肉吧!?到底有多愛吃啊!
「不要站在那裡……!?」「太危險了!」
繼和農大聲勸阻。
林檎就這樣站著,面對如同海嘯般襲來的牛群。難不成想要一個人擋住牛海嘯嗎!?
「……」
林檎像是要接住暴走的牛群般展開雙臂——
「啪!」
就這麼一句話。
混亂不已的牛群,竟然全都停了下來!
「是啪喔!啪!」
林檎的聲音,讓興奮狀態的牛瞬間冷靜。沒用繩子……
「好,快過來……真是乖孩子,快回去柵欄里……」
她從腰間的小包包中拿出綠方塊,餵那些聚集而來的牛當做獎勵。
牛兒完全恢復平靜……
「停了!牛停下來了!」
「單靠綠方塊和指令就能鎮壓牛群……」
如此精湛的技術,農和繼都震驚不已。彼得他們也用「WOW!」的表情看著她。你們到底想幹麼啦!
而且……林檎也進步太多了吧!
是因為共進會帶給她的自信嗎?一下子開花結果?
話說回來,良田同學好像說過。
牛會感到焦躁不安,都是受到訓練員的影響……
「耕作,這些人是?」
「欸?好像是……動物愛護協會的人……」
「喔。」
林檎不以為意的瞥了夏威夷果仁的會員們一眼,開始將牛兒一頭一頭的帶回牛欄中。
「你……」
真理子帶著一絲惶恐對林檎說道。
「你是如何……讓它們停下來的?」
「沒什麼。並沒有什麼特別。」
「欸?可是——」
「只要每天和它們說話,任誰都做得到,牛是很聰明的。」
「……」
「愛護動物的人,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
林檎說完,便走進牛舍深處,為了讓牛兒全都就定位。
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的真理子,歇斯底里地朝著我們喊。
「你、你們看!牛是這麼樣的聰明!?你們明明很清楚,為什麼要——」
「請你們適可而止!」
繼的聲音蓋過她的喊叫。
穿著制服的巡邏員警,從停在中庭的警車走下來。小野同學像是在傳達訊息似的,點頭暗示我們。繼用著憤怒卻平靜的聲音說。
「有人來接你們了,請回吧!」
※
之後,坐上警車的夏威夷果仁成員,被帶去美濃田茂的警察局。他們好像對於調查室幫他們準備的牛井『讚不絕口』,還要求再來一碗。最後由大使館的職員把他們接了回去。
真是的,他們到底來幹麼的啊……
插圖
牛博士,我有問題!
可以告訴我牛博士的三圍嗎?
喜歡的男性類型也麻煩你了。
(大森純一@拘留所岐阜縣43歲男生)
我不回答有關私人隱私的問題。
我的爸爸每天晚上都會對媽媽說:「你這隻母豬!」
可是媽媽不是豬啊!
爸爸為什麼要叫媽媽「母豬」呢?
(蘋果姬岐阜縣16歲女生)
豬的事我不暸解。
大家好,我是農家的兒子,目前就讀農業高中。
胸懷大志的我最喜歡牛博士的單元了,每次都看得很開心。請你繼續加油!
部長愛你喔!
(部長·畑耕作岐阜縣16歲男生)
白色的牛奶最好喝,謝謝你喔!我很開心。
吃多一點,才能和牛一樣壯壯喔!
(錄入註:這對話玩了藏頭梗,請注意)
一到學校,我們『動調研』可成了英雄。
「恭喜你獲得優勝!」
「報紙有登喔!!」
「不是還要參加明年的全共會嗎!?好厲害喔!」
大家都很開心的表達祝賀,對共進會當天的情形感到好奇,午休時間還有一堆一年級生衝進2—A的教室,想要加入動調研,在良田同學的座位前大排長龍。
不只是學生。
就連地方的媒體都來採訪。
「好~☆要採訪的人請跟我這個顧問聯絡~~~!」
四十拉警報的貝琪,一副經紀人的樣子,收下記者的名片。男記者限定,女記者的名片全被撕破扔掉。
「共進會啊~真的很厲害喔~雖然聚集了很多優秀的牛~但是我……深信不疑!自己的學生一定能獲得優勝的」
說得好像自己也經歷一切似的,你明明被警察抓走了啊……
不過在那之後老師應該很辛苦吧?話說回來她被釋放了嗎?像這樣問了貝琪,只見她一派輕鬆的說。
「老師的叔叔啊~是縣警局的高層喔~」
看樣子,只要在岐阜縣,這個怪獸是無敵的。
※
「弄!這是你們的獎勵!!」
放學後。
動物管理室已經完全成了『動調研』的活動教室,良田在我們面前,拿著報紙包好的牛肉,碰的一聲丟在桌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
報紙里包著的——是霜降牛肉!
鮮紅的肉質,如同粉雪般散落的油花,那細緻程度,與超市賣的那種號稱高級的肉完全不能相比。
即使是外行人都能看出那絕對是最高級品!
「呵呵呵……你們看!這張報紙!」
良田同學將包肉的報紙翻過來給我們看。
「油質能像這樣滲透進報紙底部,就是國產牛的特徵!黑毛和牛的精髓所在啊!」
「「原、原來如此~~…………!」」
她雖然這麼說,但大家根本就沒有在看報紙,眼裡只有牛肉。
甚至都忘了把流出來的口水擦乾,農直接開口。
「大、大小姐?這個……要怎麼吃呢?牛排?涮涮鍋?還、還是,壽……壽喜燒……?」
大夥虎視眈眈的盯著那塊肉,卻被良田同學給阻止,「等一下!」
「必須先完全了解這塊肉的美好,才可以享用它!」
啊啊……又開始了……
又會講很久了……
「和牛,聞名世界的日本國產牛。最大的特徵,就是油花的分布!如同雪花般分布均勻在瘦肉上的就叫做霜降,這也是影響肉的口感決定性的關鍵!細小的油花融點低,入口的瞬間會直接化開……就像是春天的融雪般,滑潤的口感與高貴的香氣……沒錯!甚至可以說霜降牛肉主要是在品嘗脂肪的美味而不是牛肉!而且,脂肪成分更是厲害!和牛的脂肪富含油酸,橄欖油之中也富含這種物質,能有效降低低密度脂蛋白,維持對身體有益的高密度脂蛋白,若是提升肉的熟成度,使脂肪的融點再降低,更能滋潤皮膚和頭髮!除此之外,對心臟病、便秘、阿茲海默、高血壓、動脈硬化、脂質異常症等預防也十分有成效,既能抗老又對夫妻美滿,子孫滿堂也有幫助,甚至還有報導指出提高中日龍隊打擊率的秘密武器,就是和牛呢!也就是說,吃和牛能夠養顏美容,促進健康,還提升中日龍的成績,一直線走向人生勝利組!來吧!我為大家去肉鋪買和牛回來了!join us!!(注21)」
「我從今天開始,每天都要吃和牛!!」
農站起來發表宣言。會破產喔!
「……大奶同學,你喜歡中日龍隊嗎?」
「住在這裡的人都是喔!」
我只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吃到肉?
「而且飛驒牛中的油酸含量是最高的!飛驒牛才是日本最棒的和牛,世界最高級的牛肉啊!!」
「「喔喔~~~」」(啪啪啪!)
大夥不禁拍手叫好。
良田同學很滿足地點了點頭。_
注21日本職棒中日龍隊從二〇一二年的年度加油口號。
「今天,我們要用世界最高級的飛驒牛,以我國獨特的料理方式,吃壽喜燒啦!」
「「喔喔喔喔喔~~~~~~~~!!」」(啪啪啪啪啪!)
壽喜燒!真開心~
用這麼好的肉,牛排或是燒肉等料理當然很有魅力,但能同時享用蔬菜和烏龍麵的壽喜燒也很棒!想到那甜甜鹹鹹的味道,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去田裡摘一些新鮮蔬菜喔!」
「那我去雞舍拿雞蛋!」
「不然我去B班交涉一下,調一些烏龍麵過來!」
「喔~那我回宿舍一趟,去拿壽喜燒的醬汁!」
「大錯特錯!!」
「「!?」」
「如果想要品嘗肉的原味就必須要是『關西風』啊!要一邊加水稀釋的『關東風』根本不能算是壽喜燒好嗎!那是火鍋!!火鍋!!」
良田同學模仿寺門(鴕鳥俱樂部)的口氣,從流理台下拿出壽喜燒鍋,放在瓦斯爐上。再從冰箱拿出砂糖、醬油、味醂等調味料,準備在一旁,連雞蛋都拿好了。
畜產專科常為了動物生產而住在學校,生活必需品一應俱全。
「首先,先拿脂肪的部分塗滿整個鍋子!」
良田同學用燒熱的鍋面融化固狀油脂。
白色的霧氣沖了上來,動物性脂肪特有的香氣……這種油,怎麼這麼香啊!?
與平時做飯用的沙拉油截然不同的高雅香氣……這就是油酸的力量嗎……?
「接下來,下肉!!」
滋滋滋滋~~~~!!
切成圓形薄片的霜降牛肉一放進鍋中,伴隨著心底的雀躍,肉的香氣一下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直擊本能的這種香味,有人能夠抵抗嗎!?沒有,不可能的!!
「直接加入砂糖和醬油!要讓醬汁好好包覆在肉片上!」
滋滋滋滋~~~~!!
除了煎肉的香味,醬油與砂糖鹹鹹甜甜的味道也竄了出來!!
糟糕!!快忍不住了啊!!
「最後倒入味醂融合所有的味道——完成!!」
這……真的太誇張了!!
與我所認知的壽喜燒完全不一樣……這麼做確實能鎖住肉汁,每一片肉片都能仔細的調味!
如果這才是真正的壽喜『燒』,那過去吃的那些只能算是牛肉火鍋吧?十分粗糙的鍋物料理。
「良、良田同學!我們,快點開動吧!!」
再這樣拖下去,一定會有很多學生和老師被如此誘人的香氣吸引過來!多吃一片也好,只有在這裡的我們能夠獨占這種美味啊!
雖然對參加實習而不在現場的小野同學感到抱歉,但農業學校就是本著弱肉強食的精神的生存戰場。先搶先裸囉!
「大、大小姐!公主殿下,快賜給我這個小胖子肉肉吧~~~!!」
「良田!快回想起你來我宿舍造訪的那晚!!」
「不!繼,那是我的功勞吧!?我的『悟道之書——』」
「你們這些俗人,搶什麼搶?能夠先嘗到這第一口的人早已決定好了。」
良田夾起肉片,朝著林檎溫柔地笑著。
「木下林檎,你先吃吧!這次共進會,你真的很努力!」
「大奶同學……最喜歡你了……♡」
林檎完全被良田同學融化了,就像是和牛的脂肪那樣。果然還是對食物沒有抵抗能力啊!
「那麼……我開動了!」
雙手合十,接過肉之後,她急忙將碗裡的蛋攪散——
「呼、呼……啊……」
林檎將裹著金黃色蛋液的牛肉吹涼後送入口中。
「怎……麼樣?」
一面咽著口水,我代表大家問道。
只見她——
「 」
失去語言能力了嗎?
「林、林檎!?你還好嗎!?」
「瞳孔放大了喔!?」
「不、不行!太過美味了讓她的意識喪失!」
看著瞳孔沒有一絲光線的林檎,大家驚慌不已。良田同學帶著「理所當然啊!」的表情滿足的點點頭。
「肉……肉啊…………肉竟然……在嘴裡融化了…………」
像是在說夢話似
的,林檎喃喃自語。
「我連咬都沒咬…………就這樣……化開……實在太好吃了…………♡」
「呵呵呵……被嚇到了嗎?木下林檎?這就是飛驒霜降牛肉的威力啊……!口感與其他牛肉截然不同!在全共會獲得二連霸的紀錄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良田同學!下一個!請賜給我那高貴的飛驒牛大人吧!」
「是我好嗎?即使是小耕我也不會讓給你的!!」
「你們兩個都先冷靜!這裡就由我出場——」
「不~好意思~」
叩叩叩!有人在敲門。是訪客嗎……
打開門就看到一位外國男性站在那裡,用爽朗的笑容說。
「這裡,田茂農林,OK?」
「欸?啊,YES YES!」
其實這個美濃田茂市可是國際都市喔!人口有一成都是外國人,以比例上來說,可是全日本外國人最多的地方。
而他們幾乎都是在工廠工作的巴西人或菲律賓人,還有來打工的中國人。
在商店街或是車站時常有外國人來搭話,同學當中也有日文超好的外國同學,所以像這樣出現在學校里,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有什麼事嗎?」
「應該是『男人婆』的朋友吧?農,打給電話給她——」
正當我們在聯絡的時候,那位男子對站在一旁的女生,用外國話說道。
『真理子,這裡好像就是那所學校喔!』
『嗯……』
那位真理子小姐轉過身去。
『大家!這裡就是那所虐待動物的學校喔!』
……啊?
『你們看!看看那裡!那血淋淋的物體就是這裡進行動物虐待的象徵,霜降牛肉!!』
她手指著牛肉,用外國語言不知道說些什麼,接著,拿著錄影機的外國人,還有負責照明和收音的工作人員也闖了進來。
「等一下……你們進來做什麼嗎!?不可以啊!」
我忍不住大聲制止,那位叫做真理子的女性用日文回應。
「我們是動物愛護團體『夏威夷果仁』的一員,我叫做真理子,我是日本人喔!」
「啊……這樣啊。」
她是日本人的長相沒錯,大約三十多歲,身材纖細的素顏女子。
真理子依序介紹其他成員。
「他是大衛。」
「Hello!」
抬著大大的攝影機,一位白人男性用單手和我們打招呼。
「他是萊特。」
「Yeah!」
負責照明的黑人男性笑了笑。
「而他是麥克!」
「……」
舉著細如竹竿的麥克風架,亞裔男子無言地點頭致意。
欽?這是什麼梗?
「其他人我就不多介紹了,我身負拯救動物的使命,一刻也不能等啊!」
「拯、拯救動物……」
「啊!!」
在外頭來回觀察的真理子小姐,突然跑了起來。大衛、萊特與麥克也急忙追上去。她來到的地方是——
「無翼雞舍!?」
「不行!絕對不能讓她進去!!」
放下筷子,良田同學從動物管理室飛奔出去,我也緊追在後。
但……還是太遲了!
大開雞舍的大門,真理子指著室內,對著鏡頭大喊。
「請看!這裡的設施……雞全被關在籠子裡!」
『Oh My God!』『怎麼能夠如此殘忍?』『慘無人道啊!』
其他成員的反應都相當誇張。
欸?把雞養在籠子裡是一種虐待嗎?
「那個……這種養殖采卵雞的方式十分常見,並沒有任何虐待的行為啊……」
「哼……看樣子你們還不知道啊!?」
真理子露出「真令人頭痛!」的神情,扶著前額不停搖著頭。
「國際上可是明文禁止這種籠子的使用喔!你們不知情嗎?」
「欸!?良田同學,是真的嗎?」
「……這是事實。EU確實是禁止使用的……」
EU嗎……但這裡是日本應該沒關係吧?
「你是不是覺得這裡是日本所以沒關係啊?」
好敏銳啊!?
「日本確實沒有禁止如此行為,但這都是因為日本政府與畜產農家的無知啊!關於『動物福利』。」
「福利……」
為了預防禽流感的爆發,連實習生都必須穿著乾淨的實習服,在消毒室用石灰消毒長靴後才能夠進入雞舍,以防止鳥糞中的病原體在密閉空間擴散。
連這點都沒想到,就這樣大剌剌的闖進來,還說是為了保護動物?
「你們知道什麼是動物的權利嗎?被你們稱為『家畜』,受到差別對待的動物們,其實也和人類一樣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啊!關在這麼狹小的空間內,到死都還要不停的下蛋,為了雞肉而取它們的性命,如此的行為實在不可饒恕!」
「但法律又沒有明文禁止……」
「真可憐……完全被洗腦了啊?」
「啊!?洗、洗腦?」
「不過沒關係的!見到『他』之後,你們一定都能覺醒過來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台計程車在牛舍前停了下來。
「是他,他來了!」
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我們走出雞舍,吞了吞口水等著那個人下車。
「好像還拿了收據的樣子……」
繼這麼說道。終於,司機大哥將收據拿給他。
看著走下車的人物,真理子神情欣喜的歡呼。
「他就是我們的代表,彼得·華盛頓!」
一面說著「Hi!」登場的,是一位讓人忍不住質疑「不吃肉怎麼還會那麼胖!」的,身材像是聖誕老人一般的大叔。你這傢伙一定大口吃著大麥克對吧?
真理子以興奮的口氣繼續說。
「彼得是為了地球與邪惡戰鬥的光戰士,『戰神亞斯』喔!我們則是受他指引而聚集在這片土地上的戰士!」
「「…………」」
我被嚇壞了!
地球戰士(自稱)彼得·華盛頓,帶著微笑走向我們,開始說話,真理子則是在一旁翻譯。
『你們知道鵝肝嗎?』
「?那個、雖然……沒吃過。」
「是有想過要自己做啦!」
真理子將我和農所說的話翻譯給彼得聽。
只見他「喔!」的嘆了一大口氣。
『那你們應該知道製作鵝肝是一件多殘忍的行為吧!?為什麼還要對牛做出那麼殘忍的事呢!?』
「「???」」
我和農一頭霧水。
鵝肝很殘忍?是因為同樣養在籠子裡……嗎?
「看看這個!」
真理子從布包包中拿出,『No!鵝肝!』的宣傳冊。準備周全啊……
我看著封面的照片。
「……!!」
不禁咽了一口氣。
照片拍到的,是被關在和學校使用的差不多大小的籠子裡的鴨,口中塞入鐵管強迫灌食的畫面。
帶來衝擊的照片還不止這張。
全身被黃色飼料弄髒的鴨子。
因為肝機能低下,從體內滲血的鴨子。
在灌食途中死亡,掉落在籠子縫隙中的鴨子死骸。
而冊子的最後一頁,放的是一隻普通狀態、健康且乾淨的鴨子,與其他殘酷的照片相比,更是醒目。
『了解了嗎?鵝肝是在虐待鴨子讓它生病之後得到的肝臟。因此歐洲國家幾乎都禁止生產,英國王室的餐宴也將這道料理排除在外喔!』
彼得得意洋洋地說著,仿佛鵝肝的禁止全都是他的功勞似的。
這確實令人相當震驚。
但是,對其他國家的飲食文化做批判,又是正確的嗎?
國家的事,不是應該由那個國家的人民來決定,由不得我們在這裡說三道四吧……
『那麼,你們既然能理解製作鵝肝是多麼殘忍的行為,也請你們將這裡的牛放生吧!』
「?為什麼是牛?跟鵝肝無關吧?」
「有關係啊!日本人會強制讓牛增肥不是嗎?這點和鵝肝有什麼不同?一樣是虐待啊!」
「……啊?」
這個胖子到底在說什麼?
『你們知道霜降牛肉是多麼異常的狀態嗎?紅肉上分布那麼多脂肪,一點都不普通。在
那種狀態下的牛有多痛苦,如果你們設身處地的為牛著想,應該就能了解了!』
「代謝症候群……嗎?」
農歪頭不解。
直到出貨前都繼續餵養的牛……呼吸確實較為紊亂,躺著都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不過,人類和牛不一樣!」
『哪裡不同?』
「突然這樣問我——」
『牛和人一樣是哺乳類,頭腦相當聰明。能感覺到疼痛,被殺之前也懂得抵抗。說它們和人類不同,會不會太殘酷?』
「不、怎麼說呢……這是兩回事吧!?對吧,良田同學!?」
「……」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表情嚴肅的點著頭。怎麼了良田同學!?為什麼沒能和平時一樣提出反駁呢!?
『除了刻意地將牛養肥之外,還把這件事當成一種藝術,真的不可原諒!完全就是虐待啊!因此,我們是為了拯救這些牛隻才來的!來吧!快把這些牛全都還給大自然!!』
根本亂七八糟啊,這傢伙!
不請自來,來到我們國家,還用一副主持正義的口氣對我們的飲食文化做出否定。這已經夠氣人的了,但最令人憤怒的是——看到這裡的牛兒們,竟然還不停重複『虐待』這兩個字!
良田同學、林檎還有小野,她們都是那樣深愛著牛兒,照顧牛兒,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還敢亂說話!
「看到這裡的環境,你怎麼還能說出『虐待』這兩個字呢!?每一頭牛都住在寬廣的柵欄里,明亮且乾淨,還會帶它們出去放牧吃草,而且,每天都懷抱著愛意照顧它們——」
『這些都沒意義!』
「你到底憑什麼這麼說!?」
『在這裡的牛全都看不到啊!』
看……不到?
「欸?什麼……?」
「……維生素A不足。」
沉默已久的良田,低聲說道。
「維生素A會影響肉的色澤,所以出貨時期餵的飼料中都沒有維生素A,也因為如此,出貨前的牛幾乎都看不到……」
「怎麼會這樣——」
為了肉的顏色,犧牲牛的視力。
說實話……這的確有些殘忍。
不,不過……這只是為了讓這些牛能夠更有價值的飼育方式啊!
為此,不是應該用盡全力嗎?
畢竟。
最後都會變成牛肉——
『光是吃肉這件事,就是一種「惡」!』
可能是感受到我們的動搖,彼得趁勢持續發動攻擊。
『畜產是效能極差的食物原料生產方式,為了生產一公斤的肉,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穀物嗎?』
「……不知道。」
『十一公斤!生產牛肉需要十一倍的穀物!』
這麼多!?
『不止牛肉。雞肉是四倍、雞蛋三倍、豬肉也要七倍。你了解嗎?生產肉,就等於將好幾倍的穀物丟到水溝里是一樣的!我們的地球更是因為如此,呈現極度危險的狀態!』
「地球?為什麼……?」
「為了生產飼料用的穀物,造成了超大規模的自然破壞。」
回答這個問題的人,不是彼得,而是繼。
「巴西為了生產大豆,在兩年內砍伐了和葡萄牙一樣面積的熱帶雨林。而那些大豆,都是以動物飼料輸出EU。」
「欸!?大豆可以當做動物的飼料!?」
「在歐美,大豆是最基本的家畜飼料。因此以大豆為原料的豆腐一開始根本賣不出去,對他們來說,那是動物的食物啊!」
爾後,在日本業務員積極的推銷下,才建立起目前健康食品的地位,甚至帶領起和食的風潮。繼持續說明。
「又加上傳統的家畜飼料玉米,近年來成為製作燃料乙醇的原料,乾旱又造成美國玉米生產量大減,世界因此需要新的飼料用穀物。只要利用砍伐森林所空出來的農地就能種植的大豆,完全符合了需求。」
為了畜產而失去大量森林似乎是既定的事實。
而那樣的事實,或許稱得上是一種『惡』……
「耕作,你不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什麼?」
「日本從不缺米,穀物的自給率卻不到三成。」
「……!」
「發現了嗎?不只歐洲仰賴大豆和玉米的進口,日本的家畜飼料更是完全由國外輸入,而且還是人類食用穀物好幾倍的量啊!」
良田之所以會提倡GM作物的發展,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如此一來才能維持『畜產』產業……
『現在,這個世界正面臨前所未有的人口爆炸及乾旱。因為糧食的不足,一天有十萬以上的人餓死。但如果能停止飼料作物的生產,轉換成人類食用作物,就再也不會有人死於饑荒!你還想要吃肉嗎?那只不過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罷了!』
彼得像這樣責罵大家,農支支吾吾地試圖反駁。
「可是……不吃肉,營養會失衡……」
『吃肉也不能使人健康啊!而證明這點的,不就是你們日本人嗎?』
「欸?是、是我們?」
『沒錯!日本的僧侶,靠著少量的米飯及大豆發酵調味料和蔬菜,就能如此實踐健康長壽的生活不是嗎?事實上,日本人多半吃魚,幾乎不怎麼吃其他肉類啊?』
……微妙的帶有偏見,我卻無法反駁。
只要有米、大豆和醃漬物,完全就能活下去。
雖然會想吃肉……如果問我不吃會不會死,答案應該是不會吧!還有魚可以吃啊……
『當真理子提到這所學校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像你們這樣無知的孩子,竟然是這恐怖的「動物監獄」的看守者!』
彼得說話實在太誇張了!
他的行動也是,完全缺乏了畜產的知識和對動物的顧慮。
但……夾雜在那些話中的事實,令我們十分困惑……
而那樣的困惑,產生了破綻。
『我忍無可忍了!!』
彼得像是一頭狼般吼叫,巨大的身軀沖向牛舍!
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解放牛兒嗎!?
「真不愧是彼得!來吧,我們也一起作戰吧!」
一時反應不過來的我,回過神想要阻止,真理子卻把我撞飛,進入牛舍。攝影機和照明也一起沖了進去。
「糟了……!」
倒在地上的我,趕緊站了起來,尋求良田同學的指示。
「良田同學,該怎麼辦!?應該叫老師過來嗎!?還是報警呢!?」
不過……良田沒有回話。
臉色慘白的低著頭,像是被凍僵似的,身體不停顫抖著。她到底怎麼了!?
「繼……繼!農!快阻止他們!」
等不及回應,我衝進牛舍,彼得正打開牛舍的柵欄,看樣子是在等攝影師過來。
『可憐的牛們!我現在就讓你們自由!』
面對著攝影機,鬆開了牛拴。彼得似乎對牛巨大的體型感到畏懼,仍一步一步走進柵欄內,攝影機和照明也跟了上去。
真理子和其他成員,一個個打開柵欄,試圖把牛趕出去。
突然,牛群呈現混亂狀態。
『誰!?是誰!?』『不認識的人!』『好可怕!』『可以出去嗎?要散步嗎?』『已經到吃飯時間了嗎?』『討厭,好可怕!』
被彼得追趕的牛們,大聲吼叫,扯動牛繩,甩動尾巴,很明顯就是因為陌生人的入侵而陷入恐慌狀態。
「快阻住他們!牛可能會傷到人啊!?」
「這種情況哪有辦法啊!?」
學校從來就沒有發生過牛逃脫的事件。
正如農所說的,因為牛的抵抗而造成傷害才是最可怕的。
只想著把牛放出來卻完全不懂如何控制牛的彼得一群人,不停呼喊著「Help!」,東逃西竄。到底在搞什麼啊!?
就在這個時候!
「……」
牛舍的入口有一個人影,沉默地站在那裡。
是良田同學嗎!?
……不!她是——
「林檎兒!?」
林檎!
那楚楚可人的雙唇,受到富含油酸的牛脂所滋潤,閃閃發亮……她該不會無視眼前的騷動,只顧著一個人吃肉吧!?到底有多愛吃啊!
「不要站在那裡……!?」「太危險了!」
繼和農大聲勸阻。
林檎就這樣站著,面對如同海嘯般襲來的牛群。難不成想要一個人擋住牛海嘯嗎!?
「……」
林檎像是要接住暴走的牛群般展開雙臂——
「啪!」
就這麼一句話。
混亂不已的牛群,竟然全都停了下來!
「是啪喔!啪!」
林檎的聲音,讓興奮狀態的牛瞬間冷靜。沒用繩子……
「好,快過來……真是乖孩子,快回去柵欄里……」
她從腰間的小包包中拿出綠方塊,餵那些聚集而來的牛當做獎勵。
牛兒完全恢復平靜……
「停了!牛停下來了!」
「單靠綠方塊和指令就能鎮壓牛群……」
如此精湛的技術,農和繼都震驚不已。彼得他們也用「WOW!」的表情看著她。你們到底想幹麼啦!
而且……林檎也進步太多了吧!
是因為共進會帶給她的自信嗎?一下子開花結果?
話說回來,良田同學好像說過。
牛會感到焦躁不安,都是受到訓練員的影響……
「耕作,這些人是?」
「欸?好像是……動物愛護協會的人……」
「喔。」
林檎不以為意的瞥了夏威夷果仁的會員們一眼,開始將牛兒一頭一頭的帶回牛欄中。
「你……」
真理子帶著一絲惶恐對林檎說道。
「你是如何……讓它們停下來的?」
「沒什麼。並沒有什麼特別。」
「欸?可是——」
「只要每天和它們說話,任誰都做得到,牛是很聰明的。」
「……」
「愛護動物的人,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
林檎說完,便走進牛舍深處,為了讓牛兒全都就定位。
不知該如何收拾殘局的真理子,歇斯底里地朝著我們喊。
「你、你們看!牛是這麼樣的聰明!?你們明明很清楚,為什麼要——」
「請你們適可而止!」
繼的聲音蓋過她的喊叫。
穿著制服的巡邏員警,從停在中庭的警車走下來。小野同學像是在傳達訊息似的,點頭暗示我們。繼用著憤怒卻平靜的聲音說。
「有人來接你們了,請回吧!」
※
之後,坐上警車的夏威夷果仁成員,被帶去美濃田茂的警察局。他們好像對於調查室幫他們準備的牛井『讚不絕口』,還要求再來一碗。最後由大使館的職員把他們接了回去。
真是的,他們到底來幹麼的啊……
插圖
牛博士,我有問題!
可以告訴我牛博士的三圍嗎?
喜歡的男性類型也麻煩你了。
(大森純一@拘留所岐阜縣43歲男生)
我不回答有關私人隱私的問題。
我的爸爸每天晚上都會對媽媽說:「你這隻母豬!」
可是媽媽不是豬啊!
爸爸為什麼要叫媽媽「母豬」呢?
(蘋果姬岐阜縣16歲女生)
豬的事我不暸解。
大家好,我是農家的兒子,目前就讀農業高中。
胸懷大志的我最喜歡牛博士的單元了,每次都看得很開心。請你繼續加油!
部長愛你喔!
(部長·畑耕作岐阜縣16歲男生)
白色的牛奶最好喝,謝謝你喔!我很開心。
吃多一點,才能和牛一樣壯壯喔!
(錄入註:這對話玩了藏頭梗,請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