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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好幾個人驚呼,任樹喊住他:「小陸!別逞能!」

  橡膠手套破了,陸文摘下來,好歹手沒受傷。現場亂中有靜,都在發愁接下來該怎麼辦。

  瞿燕庭在手心一股腦倒了七八粒薄荷糖,全丟嘴裡,臉頰微微鼓起來,他起身,脫掉外套,在一水兒詫異的目光中挽袖走去。

  陸文訥訥地:「瞿老師……」

  「閃開。」瞿燕庭繞進去。

  濃郁的腥氣直往鼻孔里鑽,瞿燕庭屏住呼吸,手套壞了,便赤手接過刀。

  他將蹦飛的魚抓回來,那東西還要逃,刀把在掌心輕掂一圈,薄刃翻上,手起刀落,他拿刀背在魚頭上狠狠一砸!

  所有人看直了眼,難以置信瞿燕庭會幹這個。

  這方空間容納兩名成年人略顯逼仄,陸文挨在一旁,側著身,不可避免地碰到瞿燕庭的肩膀。他是個例外,不吃驚,也不欽佩,心尖像被揪了一下。

  這雙纖韌白淨的腕子,握筆打字的手指,曾經都做過什麼?是否在青蔥的年紀犧牲一整個周末,從早忙到完,沾染滿身的魚腥?

  陸文不得而知,不敢去猜。

  羊絨衫的袖子很寬鬆,從肘部滑下來,瞿燕庭在腰間蹭了一下,三兩次後耐性耗光,用胳膊肘捅陸文的肚子。

  「長點眼力見兒。」他說,「幫我擼上來。」

  陸文單手圈住瞿燕庭的手腕,虛握著往上推,將細膩的衣袖堆回肘彎,袖口犯潮,已經不可避免地濺濕了。

  瞿燕庭教他:「先敲魚頭,讓它老實不動,就好殺了。」

  刀尖直指鰓口,從縫隙中切入,將鰓片切開用刀尖一勾,同時給魚翻個身,勾出鰓的一邊貼住案板,「喀」地剁下來。

  瞿燕庭處理完魚鰓,刀刃垂直向下:「刮鱗這樣拿刀,順著魚鱗紋路一排排刮,亂刮一氣弄不乾淨。」

  陸文聽得認真:「我知道了。」

  刮完鱗,瞿燕庭剖開魚肚處理內臟,怕陸文記不住,收拾完又撈了一條,直到把陸文教會。結束時,瞿燕庭隨手一楔,將下刀尖扎在了木頭案板上。

  陸文遞紙巾:「謝謝瞿老師。」

  掌心染得滑溜溜的,虎口被魚鰭磨紅,瞿燕庭一邊擦手一邊道:「不熟練就多拍幾條,別切到手,剛才嚇死人了。」

  背後繼續拍攝,瞿燕庭繞出來,團著一把紙巾往外走,他停在菜市場門前的台階上,大口呼吸乾淨新鮮的空氣。

  胸腔有股滋味兒朝上頂,瞿燕庭頗覺反胃,想找什麼東西壓一壓,旁邊有小賣部,他買了包煙,坐在台階旁的石墩上點燃一支。

  第一次抽,少年期曾好奇過尼古丁的味道,奈何太拮据,填飽肚子都是一大難題。瞿燕庭遙遙回憶著,吞吐乳白的煙霧。

  在今日之前,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殺魚了,以為時隔多年會喪失這項技能。想不到那一串動作仿佛刻在骨子裡,根本不容易抹掉。

  沒注意過去多久,拍完了,陸文走出來,未邁出門臉時就看見瞿燕庭。名牌大衣半敞,一抹好身段,在蕭索的初冬呼出一縷溫度微熱的白煙。

  「怎麼還抽上了。」陸文操著熟稔的語氣。

  瞿燕庭問:「酷嗎?」

  初次抽菸的少年才在意酷不酷,恨不得學電影裡的周潤發,風水輪流轉,陸文終於有機會笑瞿燕庭幼稚。

  一位老婆婆在台階上擺攤兒賣花,兩隻竹匾,裡面擱著白色的黃桷蘭,有成捧的,有用線穿好的。半晌無人光顧,陸文便買了一串。

  他拿給瞿燕庭:「瞿老師,送你。」

  先是酒店壁瓶牽的康乃馨,又是幾塊錢一串的黃桷蘭,瞿燕庭評價:「你倒是不挑。」

  「不懂了吧。」陸文有理有據地說,「我不能送你太貴太好的,顯得我巴結你,不真誠,畢竟你是——」

  瞿燕庭插嘴:「有資格潛你的人。」

  陸文一赧,不堪回首又何必再提,他把瞿燕庭指間的菸蒂掐了,將花串子套上瞿燕庭的手腕,說:「就當……臨別小禮物。」

  瞿燕庭笑問:「這質量能堅持到我去機場嗎?」

  「看你上不上心唄。」陸文碰到對方的袖口,「都濕了,先回劇組換一件吧。」

  他們沒坐車,穿小巷抄近路回到小區,瞿燕庭進編劇休息室,直奔洗手間洗手。

  陸文上二樓化妝間,先卸妝,早晨帶來兩套備用衣服,他換上一身,拿一件襯衫下樓,敲開101的門。

  瞿燕庭在臥室,立在床邊疊一條小毯子,餘光識別陸文的輪廓,說:「毯子我就不拿走了,擱在這兒,誰願意蓋就蓋吧。」

  「好。」

  「冰箱的零食飲料沒吃完,給大伙兒分一分。」

  「知道了。」

  「有兩盒牛奶,你喝了吧,盒飯經常是辣的。」

  「嗯。」

  在這副交代事項的口吻里,陸文切實體會到瞿燕庭要走了。他打起精神,把相處的最後一天也安排妥當,遞上襯衫:「瞿老師,先湊合穿我的吧。」

  毛衣袖口濕冷難聞,瞿燕庭沒有推脫,接過來,似是感慨地說:「不知不覺穿你好幾次衣服,晚上回酒店還你。」

  陸文無所謂:「不還也沒關係。」

  「那怎麼行。」瞿燕庭道,「本來就昧了你一件毛衣,今天又送了花,再來一件襯衫,你這臨別贈禮夠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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