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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了兩個人都是一身汗,但賀冰心的胃裡的確舒服多了。

  吃完飯胡煜也沒放下賀冰心,陪著他看了一會兒醫學紀錄片,等著他睡著了,才把他抱到了主臥。

  胡煜自己不記得了,但是賀冰心跟他說他失憶前兩個人就是分開住的,他睡自己的臥室,賀冰心睡主臥。

  出去的時候胡煜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似乎因為疲倦睡得很沉,睡顏卻不安寧。

  胡煜輕輕嘆了一口氣,把主臥的門輕輕掩上了。

  賀冰心做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夢,夢裡有胡煜,也有馮。

  他們在他的夢裡各自過著沒有他的生活。

  馮和一個面目模糊的黑髮男子一起有說有笑,釣魚打獵,把皮卡車開到一百二十邁,留下一路歡快的鄉村搖滾。

  關於胡煜的夢就溫柔多了。

  胡煜在推一個鞦韆架,他把坐在前面的人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卻不時躬身跟那個人說笑。

  很奇怪,胡煜明明是背著他的,他卻能完完全全地想像出胡煜那種帶著寵溺的笑容。

  四周很安靜,賀冰心看著深紅色的雞爪楓無聲地飄落。

  很唯美,他無從打擾。

  他張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蜷在了胡煜以前睡的那一側,四周是一片冰冷的漆黑。

  他騙了胡煜。

  因為他開不了口跟現在的胡煜說自己離開他睡不著,也不願意再回到樓上那個更加冷清的客臥。

  床單是天天換的,但他有一種錯覺,好像胡煜睡過的地方總會殘留一星半點的氣息。

  他靠著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能有半夜的安眠。

  他安靜地在黑暗裡躺了很久,緩緩地翻了一個身。

  屋頂上吊著一掛小巧的八枝水晶燈,在月色中閃爍著晶瑩的微光。

  他茫然地看向虛空,眼角微涼。稍稍一蜷身,他感到肩膀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把他硌住了。

  他向後一摸,入手略微粗糙,似乎是一本厚書,包著經了年的皮革。

  賀冰心伸手按亮了床頭燈,眯著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把手裡的東西看清楚。

  這的確是一個厚實的牛皮本子,一看就年頭不短了,紙質已經微黃,有種被時光打磨的柔和,卻很乾淨,看得出主人極為愛惜。

  賀冰心心裡有一種預感,他顫抖著翻開扉頁,右下腳落著兩個小小的日期。

  一個很遠,已經有十幾年。

  一個很近,是他和胡煜領證的那一天。

  上面是一排遒勁的鋼筆字,字字飛揚,雄姿英發,卻又透著說不出的繾綣柔情。

  「一片冰心在玉壺。」

  賀冰心手心出了薄汗,他怕把書頁弄髒了,輕輕在睡衣上把手蹭乾淨了才往後翻。

  正文第一頁的筆跡雖說漂亮,但那種工整稚氣未脫,一看就出自少年之手。

  「我遇見了一個大哥哥。他真好,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好,就像是甜甜圈和牛奶那麼好。他還留給了我一把傘,黑色的,我捨不得用。」

  像是一種極為簡短的日記,又很跳躍,猛地一看,簡直看不出在說些什麼。

  「他今天沒來圖書館,是不是生病了?可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兒,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果明天他穿白色上衣,我就去問他的名字。」

  「他穿了白上衣,但是我沒問。他那麼耀眼的人,不會想認識我的。」

  「今天圖書館人很多,但是他又沒來,已經十二天了。等他來,我就把傘還給他。」後面這一句又被劃掉了,改成「我可以送他一把新傘嗎?」。

  少年胡煜在守望一個人,卻沒守來一個好結果。

  「原來他的名字叫賀冰心。我不相信他會殺人。」

  少年的筆卻未曾因為這個結局畫下句號,他先是後悔:

  「為什麼我那麼久都沒跟他主動說過一句話?就為了這點可悲的自尊心嗎?」

  後是焦慮:

  「查不到有效的拘留信息,他去哪兒了?」

  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筆跡從淡藍色的油性筆變成了墨藍色的水性筆,而這一部分似乎買成了記帳本,眼看著那些數字從兩位變成六位,並且越來越可觀。

  每一年的深秋,那些數字都會發生一次銳減,但是也不過是冰山鑿去一角,無傷大雅。

  直到黑色的鋼筆字出現,第一行只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找到了。」

  字主人的情緒已經收斂得十分嚴密,每個字都穩穩的,看不出半分異樣,只有最後那個句號,一反常態地簡化成了一個點。

  一滴水落在紙面上,把字跡暈開了,賀冰心手忙腳亂地擦乾淨,才察覺出那是自己的眼淚。

  他努力把手和臉都擦乾了,才繼續往後翻。

  後面依舊是零零碎碎的隻言片語,都是很小的瑣事,比如「今天教了他用微信」,又比如「今天教了他游泳」。

  有時候會透著些擔心「他今天鬧胃了,有點不好好吃飯」,有時候又似乎有些驕傲「他買了三百斤芝麻,全都是給我的」。

  賀冰心一頁一頁地往後翻,最後一次日期就是他跟胡煜提離婚的時候,那裡只寫了兩個字。

  「寶貝。」

  淚水再次讓眼前模糊了,賀冰心慢慢地翻著那些空白頁,卻意外地發現最後一頁也是有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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