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二章 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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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無常,世事難料;物事人非,容顏易改……

  然而盧悅一直慶幸,在一線天收的小鷹蛋,孵化出來的飛淵,以後會一輩子陪著她。哪怕她的壽元盡時,飛淵在它以後漫長的生命里,也會記得她。

  時光留不住人,有情的記憶卻會永存,雖然小傢伙還小,可她與它已經相知,相容,相扶!

  在沒了娘這個感情歸依地後,她又有一個,與她同生共死的夥伴!

  盧悅如何放棄?

  放棄它,就等於放棄了她自己!

  飛淵能感覺到自家主人,那說不盡的後悔……那向漫天神佛發出的祈求……

  「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堅持!堅持!」

  看到血球,忽漲忽縮,雲夕的心,也跟著忽快忽慢。

  她不明白,區區一隻小小的二階雜鷹,怎麼就把師父,還有這個她一直神交佩服的人,弄到如今地步?

  小雜鷹死便死了,可是師父,雖然只在這幾天了,她還是希望,能多陪陪她。

  更何況,這裡還有一個,也許整個震陰宗,都承擔不起的人。

  她該如何向逍遙解釋,解釋盧悅為了她這沒什麼用的靈寵,把性命那般交付出去?

  「雲……」

  呂長才剛說出一個雲字,就被雲夕一個冰封術,把頭徹底套住。

  雲夕輕輕退出去,關上門,才揮手幫呂長才解禁,「誰讓你進去的?敲個門不會嗎?」

  一小會功夫,呂長才腦袋都要被凍木了,聽到雲夕暴怒的聲音,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趙子良剛剛在門外,也掃了裡面一眼,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惠馨師伯那般鄭重的站在盧悅面前,顯然是發生了大事。

  「剛剛收到雲容他們發來的求救信號,他們應該被冰獸追著,也上了冰霧山。」

  雲夕眉頭緊蹙,看看被她親手關上的門,心裡跟油煎一般。

  大陣的禁制,只有盧悅懂,他們現在就算想出去幫忙,也是出不去的。

  「……盧悅與她的靈寵正在關鍵時候,不能有一丁點打擾。」

  雲夕思量半天,閉上眼睛,「他們不是要逃出一條生路嗎?既然如此,就……聽天由命吧!」

  他們這群以為必死的人,沒死成,結果,逃掉的人,反而限入死地,還來向他們求援?

  他們三個是怕他們死得不夠徹底吧?

  明明知道這裡有魔人朝他們動手,明明知道,他們沒逃,再活的可能性有多小……

  得到雲夕不救的決定,趙子良和呂長才對視一眼,都甚欣慰。

  不管他們與魔修到底鹿死誰手,逃掉的三個人,現在這般帶著冰獸找他們,居心都不良。

  不是他們不顧同門之誼,而是他們先放棄他們的。

  「那個血球是……」

  「鯤鵬血。」

  趙子良無語,怎麼會那般大?

  「鯤鵬乃神獸,應該自有其傳承智慧!」呂長才倒是不太驚訝,「先前我就奇怪那個小玉盒,我們的一滴精血,用那東西,絕對能裝下了。可是鯤鵬嗎?一個展翅,就達幾十幾百里,它們的一滴精血,應該不是我們理解的那樣。」

  雲夕望著呂長才,「那你怎麼不早說?那隻雜鷹一旦改造失敗,死則死耳,可是盧悅,現在在用她的神魂,幫著分擔她靈寵的痛苦。還有我師父,說要報她的救命之恩,也陷在裡面了。」

  趙子良和呂長才張大了口,兩人很快對視詫異的一眼,那個對魔修,無所不用其及的人,居然能為一隻連他們都看不上的小靈獸,分擔改造血脈之痛?

  這可是一個不好,就把小命丟了的事,莫不是瘋了吧?

  「你們以為人家是你們呢?」

  雲夕萬分暴燥,平時聽誰誰犯傻的時候,可以一笑了之,但現在,裡面的人犯傻,可會把他們全拉下水的。

  偏兩個蠢師兄,還沒想到那裡。

  『嘭!』裡面突然傳來一聲輕爆。

  雲夕瞬間被駭得腿軟腳軟,推開門一看,發現那個大血球下面,還在往下流的二階妖獸血,才放下點心。

  師父的面容,越來越不好了。

  雲夕心中劇痛,沒想到臨了臨了,她老人家還要為曾經恨不得全死的逍遙人,拼盡最後力氣!

  可是看著這個,為了不得用的靈獸,拼盡性命的人,她同樣沒有一點辦法,甚至若是有辦法,能幫她一把,她也一定如師父一般,去幫她一把。

  誰叫人家真的救下他們的命了呢。

  把一路追殺他們的魔人,都整半殘了……

  還等於又助他們清理了門戶,雲夕在心裡長長嘆了口氣!

  盧悅可不知因為她,給雲夕帶來的諸多情緒,她現在只知道,一定要安撫住飛淵,不能讓它放棄。

  它說痛,她就說,忍!

  百忍可成神,鯤鵬多厲害啊,才是真正的一飛九天的人物,是所有妖獸都得仰頭看的人物。

  它說忍不了,她就說,忍不了,也得忍,若不然,你一個放棄,我們一塊玩完。

  她還有大好光陰沒花,還有無數事未做,若它帶著她一塊死了,那到了黃泉地府,她也饒不了它,非在閻王那告死它不可。

  毛全拔了,讓它變光皮鳥,掛在十八層地獄的獄頭上展覽!

  不僅如此,以後生生世世,它都欠了她的,見一次,她打一次……

  飛淵沒見過這樣的主人,哪有這般要挾人的?

  「姐姐,你放了我吧,別管我了,求求你……行嗎?」

  聽著小傢伙,帶著哭音的語調,盧悅其實也好想流淚的,「不放,死也不放,你是我的,我走哪帶哪,辛辛苦苦把你孵化出來,不是讓你這就樣當慫包的。」

  「可是……好痛好痛!」

  「我知道,那次受傷,我也好痛好痛,可我得忍,只有忍過去,才能接著活下去,才能更好的享受生活!」

  「我不要忍,我忍不了了!」飛淵在神魂中大哭出聲。

  「飛淵!」盧悅厲喝,「那你就死吧,拖著我一塊死,然後我們生生世世為仇敵!」

  「……鳳凰涅槃你懂不懂?」

  半天之後,看到小傢伙還在那咬牙堅持,盧悅又把聲音放柔了,「我是四大道門之逍遙門的核心弟子,我師父是元嬰真人,我若真想收寵,不說六階七階的,最起碼四階五階的靈獸,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吧?可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收你為寵嗎?」

  飛淵還在抽抽搭搭,不過盧悅知道,這是它一直想知道的。

  「是你娘……你娘不要你死!」

  盧悅把那天的鷹蛇兩方大戰,全給飛淵說了,「……我不是一個好人,可我還是把你收了,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你娘,你娘她捨不得你死!」

  「我娘也捨不得我死,所以我得活著,至少要活到百歲大壽,你明白嗎?你要是敢在這時候,拖著我一塊死,叫我到了地底下,也沒臉見我娘,以後的生生世世,我們就真的是仇敵,再不可調和!」

  飛淵終於不再哭了,因為哭沒用!

  死又死不起!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盧悅發現,她家的小傢伙,終於主動去溶和鯤鵬精血,再不是被動接收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

  它的小命保住了,她的小命也保住了。

  盧悅神思回復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她又犯了一個超級大的錯誤。

  她居然就什麼都不做的,這般讓震陰宗的兩個人,在她的房間,萬一人家起點什麼不該起的心思,哪怕飛淵撐下來,也會因為她的再次犯蠢,讓她和它的兩條小命,一齊丟掉!

  盧悅悄悄睜開眼,面前的惠馨,臉色青白,神情卻甚堅韌,一指只差一點點就點到她額頭了。

  可是她又沒發現,有人入侵她腦部的痕跡,哪怕她跟飛淵再吵呢,人家闖到她家裡,神魂那麼排外的東西,又怎麼可能沒有發覺?

  盧悅把眼珠輕移,看到被擋大半的大血球,終於明白了點。

  「……你終於醒了,這般急燥還有傻缺的性子,怎麼時雨就沒幫著扳扳?」

  殘劍峰與飛來峰走得近,盧悅出道以來,時雨的幾次公開維護,惠馨又不是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明白,這小丫頭是性情中人,以時雨的心性,應該很喜歡她才對,須磨閉關,她怎麼沒好好教導?

  為一隻不值得的靈寵,這般把自己的命相陪,實不是正常人能幹得出來的。

  「多謝前輩,為我護法,盧悅感激不盡!」

  惠馨滿身疲憊,「我也要不起你的感激,而且……我剛剛也想明白了,當年的事,我也有錯,我不怪她了。」

  盧悅忙忙站起來,扶住她的手臂,「前輩!」

  惠馨擺手,「咳,咳咳!你把這句話,帶給她就行!」

  粗喘的氣息,讓門外的雲夕聽到,急忙推門進來,「師父,您怎麼樣了!」

  「還能再撐兩天。盧悅,我們兩清了,你看可行嗎?」

  她不想臨了臨了,還欠逍遙的人情,「你救我一命,我幫你護法,我們兩清了。」

  盧悅忙忙點頭,她很清楚,一些修士不沾因果的本意,「您不欠我的。飛淵對我很重要,若不是前輩提醒,也許我已經失去它了。」

  到了此時,她若還不明白,時雨師伯那天躲得人是誰,那她就是蠢死的。

  上輩子,丁岐山用鬼面幡,逼得謹山師兄以結丹後期的修為自暴時,時雨師伯是元初修士,可後來谷令則都進階元嬰中期了,她也沒聽說時雨進階過中期。

  道門修士,都講究心無破綻,可是時雨師伯,明顯是在這極北之地,心有破綻!

  那天短短的幾句話,她明白,時雨師伯與這位惠馨真人,只怕心結甚深,而且還是時雨師伯,做了對不起人家的事。

  可是上輩子,沒有一字山的魔劫,自然也沒有魔修到這裡做壞事,這位真人,哪怕進階不了元嬰,在震陰宗當後背的時候,最起碼也能壽終正寢。

  這輩子,因為鬼面幡,因為一字山魔劫,讓魔門那邊,對極北之地,心起野望,以至於他們被一路追殺。而惠馨真人,看其樣子,應該使了禁忌之術,燃燒了壽元,也許就要隕落在此了。

  盧悅一想到,時雨師伯會因為再也解不開的結,如上輩子一般,止步元初的時候,心裡就好一陣難受。

  雖然很多修士,都死在元初上,可那些人,大都摸不到元嬰中期的邊。

  自家師伯,聽師父的意思,早就是元初頂峰了,這樣永遠也進階不了元中,該是何等的無奈?

  「……前輩,那天我們從震陰宗坊市出來,時雨師伯跟我說,她不是個好人的時候,心裡可難過了。有什麼話,你能當著她的面,說清楚嗎?」

  「呵……!她那天跑得那樣快,我就是想說話,也沒機會啊!」惠馨邊說邊往外走,自覺她真得頂不了幾天了,在盧悅拼命要救那隻雜鷹的時候,想起當年,某個人,與她也是以命相守的時候,終於覺得,事過雲煙,她再計較,也只是便宜了另一個人。

  「時雨師伯答應過我,她會來接我的。」

  話音剛落,雲夕突然回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你就讓她,到我墳前,跟我說話吧!」惠馨拍拍徒弟的手,「我沒兩天了,等不了她。」

  一個貼著禁制符的丹瓶,被盧悅拿在手上,擋到惠馨面前,「時雨師伯對我很好,飛淵對我很更要。前輩,雖然這只是一顆下品的壽元丹,但它能延壽五十年,還請前輩,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師伯一個機會,也給您自己一個機會!」

  在她毫無防備的時候,沒有朝她動一點腦筋,還想幫她一把,這位惠馨真人,某些方面,算是君子。

  這樣的人,當年應該與時雨師伯相處得不錯,她不想這一輩子,時雨提前遺憾,然後心結愈深!

  惠馨和雲夕一齊呆了一呆,看著她手中的小丹瓶,若說不動心,那肯定是假的。

  「你手上……有很多壽元丹?」

  盧悅搖頭,「我喜歡到處闖禍,重要的東西,都沒帶出來。」

  「呵呵……,咳!你放心,我也沒打劫你的意思!」惠馨輕笑,「你可想好,這壽元丹,給了我,就不可能再還回去。別到時我吃下去了,你又後悔,哭死哭活來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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