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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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京的清晨

  「名人,直取【王太子】!壓軸的頭銜奪取!!」

  「頭銜獲得通算一〇〇棋到達!」

  棋帝戰的隔天早上。

  在旅館食堂一個人吃早餐一邊看報紙的我,對於這件事的反響之大嘆了口氣。

  「無論那個報社都占了一整面嗎。真不愧是名人啊……一般來說其他報社主催的頭銜戰的報導並不會占這麼多篇幅的說……」

  昨天的NICO生結束後——

  送別了回關係的JS研跟桂香姐她們後,我去了品川站。當然跟鹿路庭約定的研究會也泡湯了。

  然後在品川的新幹線月台上,我被弟子詰問了。

  「師父?明天有什麼預定嗎?老實從寬抗拒從嚴哦?」

  我背著鬧過頭而睡過去的夏爾,兩手提著的沉重的袋子裡裝著大家買的東京特產(錢都是我付的。恩。)……對於弟子好久不見的黑化表情,我畏縮著回答道。

  「明,明天是……那個哦?研究會哦?」

  「……要做H的事情嗎?」

  「不對啦!?話說那是什麼研究會啊!?」

  「……」

  無言地賭氣的小愛。很明顯是在懷疑我……。

  「真,真的是研究會啦!超正經地在研究將棋的——」

  「那是和誰一起研究?請老實說明。反正是女人吧?然後胸部很大是吧?」

  「步……步夢啦。步夢」

  「GOD老師嗎?」

  此前一直很消沉的桂香姐突然笑起來。

  「說起來步夢君,一直殺到龍王挑戰賽了呢?這不是大活躍嘛!」

  「恩。……不過畢竟是那種對手,我也沒法從心裡為他祝賀……」

  「啊……」

  桂香姐察覺出我話里的意思而失聲。

  挑決——也就是挑戰者決定戰,在龍王戰力是三戰兩勝。

  步夢就在那裡跟最強棋士對決。

  與將棋界的神————名人。

  「與名人的公式戰初對決突然就是龍王戰的挑決,還是三戰勝負……雖然從練習的角度講很棒,但要從那個人手裡奪走兩勝太難了……」

  「但,但是八一特意來東京,不就是因為希望步夢成為挑戰者嗎?」

  「該說是特意嗎,只是因為弟子出戰Mynavi的順便之舉吧……不過步夢成為挑戰者對我來說是有好處的。要是第一次的防禦戰就對上名人那我也太慘了」

  當然是很強的。

  但同樣麻煩的是圍觀眾人的熱情。

  「名人只要再獲得一期龍王就能達成永世七冠。就算並非如此,那也是通算百期的頭銜獲得……」

  下次的頭銜戰的關注度不是這次能比的吧。

  當然,世人都希望名人能獲勝。

  「我絕對不想在這種環境下進行防禦戰,所以才幫步夢一把,並不是說多希望他成為挑戰者還是跟他一起進行頭銜戰——」

  「恩恩」(笑嘻嘻)

  「怎,怎麼啦?」

  「恩恩。可愛的弟弟有了好基友,姐姐很高興啦」

  「……我應該是桂香姐的師兄吧?」

  「是呢。嗚呼呼~」

  真是的……我跟步夢也只是孽緣而已。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嘛啊就是如此,明天要跟步夢一起開研究會。結束後也不浪費時間直接回大阪。所以沒有小愛想的那些事情。我跟你保證」

  「………………我明白了」

  啊咧?挺乾脆的原諒我了呢?

  要是以往她心情得壞個好幾天,做的飯菜也會時辣時苦……太乾脆了反而讓人覺得害怕,或者說有點寂寞。

  像是要讓我安心似的,

  「愛也會在大阪努力學將棋的,師父也請把心放在研究會上!我會做好吃的咖喱等著師父的!!」

  甚至還帶著笑臉鼓勵我。

  看著那開朗的笑臉,我內心隱隱作痛。

  因為有一件事,我對小愛說了謊。

  「糟糕糟糕糟糕。遲到了……」

  我焦急地乘著山手線向目的地前進著。

  「完全遲到了……這下會被罵吧……」

  看新聞看得遲了忘了時間。

  我跟小愛說的理由是研究會,對象是步夢,這些都不是謊言。

  但還有沒跟她說的事。

  「要是跟她說了那人也在場,她肯定要跟著來……嘛啊那人胸也很小所以應該沒問題。恩」

  下了人擠人的電車,我向車站出口走去。

  「在哪?……啊,看到了。」

  馬上發現了約好的人。

  撐著黑色的陽傘,在夏日的照耀下仍穿著冬用黑色水手服的白色少女。

  「餵你,好可愛啊!?」

  「看你穿著水手服,是修學旅行生嗎?」

  「該不會是外國人吧?聽得懂日語嗎?」

  少女完全無視了前來搭訕的男人。

  像一塊堅冰擋住了所有的進攻。

  被拒絕的男性們也覺得對方等級太高而覺得無所謂的樣子。

  我向著那仿佛冰的化身的水手服少女搭話道。

  「對不起!讓,讓你好等了……?」

  因為我的搭話,少女第一次有了反應。稍微傾斜了下陽傘,銀色的頭髮晃動著。

  「糟糕……!超可愛的……」

  「像人偶一樣……」

  「為什麼會跟那種不起眼的男人在一起……?」

  少女的容顏展露在眾人面前後,無論是誰都不禁吸了口氣。

  因此我也稍微有了些優越感……與此同時也對自己被形容成不起眼而有點受傷。只是有一點哦?

  然後少女對著我的臉伸出那雙通透的白手——

  「好慢。笨蛋」

  「浪速的白雪姬」說著,捏住了我的鼻子。

  原宿

  年輕人的街道,原宿——

  距將棋會館也意外的近,走得快點也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距離。

  我和師姐一起走在被稱為原宿的象徵的竹下通道里。

  「我說師姐。心情不要這麼差啦」

  「……」

  「我也承認遲到是我不好啦……不過也沒辦法嘛?我昨天可是在NICO生勞動了十小時哦?而且之後還被弟子罵了……」

  「哈! 還說什麼勞動!」

  師姐狠狠地說。

  「不就是跟大胸的親切女流打情罵俏而已嗎。另外還被亂入的幼女KISS了……你要說那是在勞動?就算不是那個小鬼也會生氣的啊」

  「啊咧?師姐有看昨天的生放送嗎?」

  「沒看」

  「唉?但是——」

  「吵死了快給我過來!」

  師姐拉著我的耳朵進了一個小巷。

  被稱為勃拉姆斯的小徑的,夾在建築群中的陰暗小道。

  「不過就是隔了條街,變化就這麼大」

  竹下通道的繁華就像假的一樣,這裡並排著復古的小店。是個讓人感到安心的地方。

  被這股冰涼的空氣所治癒,我朝石頭路前進著。

  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這裡」

  走在前面的師姐停了下來。

  眼前的是仿佛會在西洋的童話里出現的類似教會般的建築。

  牆壁是厚重的石頭,其中鑲嵌著刻著外文的金屬板。

  「sch……Schne?……這該怎麼讀?話說這是哪國語?」

  「Schneevittohien」

  「啥意思?」

  「……不知道」

  師姐收起了陽傘去推厚重的大門。雖然門上掛著臨時休業的牌子,不過並沒在在意。隨著摩擦的聲音門被打開了——

  【插圖】

  「很準時呢。銀子」

  那位女性坐在仿佛玉座般的椅子上,等著師姐跟我。

  「還有年輕的龍王。歡迎你……來到妾身的城堡」

  《永遠的女王》——釈迦堂里奈。

  保持著「女流名跡」的頭銜近二十年的,女流棋界的第一人。

  順便說下女流名跡這個頭銜本來被探討要改為女流名人,但女流棋士使用名人這種名稱有不勝惶恐這種理由存在所以保持不變。

  釈迦堂所擁有的頭銜不止如此。

  四個永世位——「女王」的稱號。

  在女流頭銜還只有四個的時代開始,就將其全部獨占……甚至還獲得了永世位,是

  如字面所示的「永遠的女王」。

  頭銜獲得數通算五一期。

  段位是女流棋士制度上的最高位——女流六段。

  跟職業棋士一樣持有將棋聯盟正會員的資格,因此有在棋士總會的投票權跟挑選弟子的權利。

  在持有如此偉大實績的同時,在原宿從過去開始經營著精品店,現在甚至持有自己獨自的時尚品牌。

  「你覺得如何呢,年輕的龍王?初次造訪妾身城堡的感想如何?」

  「那個啊……雖然也從步夢那聽過了,該怎麼說呢……太厲害了反而不知道該說啥……」

  實際上釈迦堂是我的研究夥伴神鍋步夢的師父。

  步夢在將棋界是唯一被女流棋士培養出來的職業棋士。

  然後在看到這座城堡後,我在一瞬間便理解了不單單將棋,在時尚以及其他諸多事情上他都受了很大影響,因為太像了。

  「這裡平常是賣衣服的吧?」

  「恩。賣些衣物跟小飾品,也作為時裝秀等活動的場地,和營業指南的寫真攝影工作室。今天因為銀子要帶年輕的龍王過來所以關門了呢。啊啊,對了——」

  釈迦堂看了一眼師姐,

  「這裡也能當結婚式場,有需要的話也可以聯絡我」

  「感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和師姐都還沒到結婚年齡……」

  「早點決定式場也是定跡哦?」

  「再說了也沒結婚對象。是吧師姐?」

  「……………是呢」

  師姐的回話超不爽的。

  恩,果然遲到了很不好呢。這人今天一整天心情都很差呢。

  「話說回來釈迦堂?步夢在哪?現在一秒鐘都不想浪費,我想早點開研究會呢」

  不觸怒師姐就不會遭報應。好像快點離開這裡。

  釈迦堂指向樓梯,說道。

  「Godcauldron在二樓等你……不過」

  「不過?」

  「請你先觀戰一局妾身跟銀子的對局」

  「……!老師,這個——」

  「有什麼不好呢。銀子」

  用笑容止住想反駁的銀子,女王如此說道。

  「妾身偶爾也想讓年輕的龍王看看我的優點呢?」

  女王

  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美的。

  「吼吼……」

  重新看了一圈室內的我,不禁嘆了口氣。

  室內是統一的中世紀歐洲風格,放著將棋盤的桌子的桌角也跟貓的腳一樣。睡覺時肯定也是睡那種帶著天蓋的床吧。

  雖然對下將棋來說是有點異質的空間,但對於生來有腿疾的釈迦堂來說,必須正座的和室太難適應了吧。

  不過最大的理由應該是興趣吧。跟弟子一樣呢。

  在這些家具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將棋的駒。

  「真是奇怪的字體呢?」

  「三田玉枝哦。這枚飛車,就跟天使展開翅膀一樣美麗吧?」

  釈迦堂自滿似的向我展示駒。

  確實是非常美麗,而且有特徵的駒。

  「妾身很喜歡彫駒。這個書體也只有刻上去才能最大限度的展示這種美感」

  彫駒雖然比職業棋手在頭銜戰等使用的盛上駒要便宜,但就工藝水平而言,很多人覺得在盛上駒之上。比起印刷,還是雕刻更需要技術。

  最重要的是駒上的字更容易認。

  所以就算是職業棋手也很多人在練習時很喜歡用……不過使用如此講究的駒的人,我只認識她一個。

  不只是駒。

  棋盤,椅子,桌子,服裝,水壺,杯子,還有整間房子都是。

  所有的部分都在反映所有者的美感,因此連空氣都毫無縫隙。

  不過,比這所有的一切更加美麗的是————兩位對局者。

  「開始吧」

  「……請多多指教」

  師姐緊張地低下頭,釈迦堂按下對局時鐘的開關。兩人的研究會的第一局是師姐的先手。

  兩人都先開了角道,然後師姐讓飛車前的步突進,釈迦堂關上已經開了的角道打出了角。

  ——矢倉嗎?

  就當我如此想時,

  「「唉!?」」

  我和師姐同時叫出聲。

  那就是身為居飛車黨的釈迦堂打出了飛車。

  而且那還是阻止角道的普通四間飛車!

  「……不會吧」

  我不禁喃喃自語道,再次確認了盤面。

  四間飛車?真的是四間飛車?……是普通的四間飛車。

  「…………」

  師姐稍微停了下,悄悄看了眼對方。

  釈迦堂就靜靜的坐在那。這是預定的作戰。

  「……」

  師姐探尋地把玉移往左邊。釈迦堂並沒有特別的針對行動,而是淡淡地往相同方向移動了玉。

  「請盡情在這裡建立穴熊」

  簡直就像在這樣說的一手。

  這種居飛車穴熊對四間飛車的對抗型,在我們出生前就是非常普遍的下法。可到了現代已經很少有人這麼下了。為什麼呢?

  ——因為居飛車穴熊太強了。

  在現代將棋里,可以說你完成穴熊的階段已經算贏了一半了。因為居飛穴太過威猛,導致很多的振飛車黨轉行為居飛車黨。釈迦堂應該也是其中一人。

  可是釈迦堂用如此樸素的,仿佛從昭和時代穿越來似的四間飛車迎戰師姐的居飛穴。

  簡直就像用古董車挑戰超跑一般——

  「……真要這樣嗎?」

  「你說什麼?」

  「…………」

  之後師姐就閉上嘴,直到終局為止都一言不發。

  古色古香的居飛車穴熊與普通四間飛車。

  仿佛鎌倉時代的武士之戰一般,互相高聲宣示自己的戰型,把玉圍上去……緩慢地全軍出動。

  釈迦堂的圍是由美濃圍變化而成的高美濃圍,但比起穴熊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種充滿古風的將棋,甚至讓人難以回想起這個圍的棋譜。

  永遠的女王就用這個向最新最強的戰型挑戰。

  當然師姐用上了最新的手法單方面地向釈迦堂猛攻。一般來說接下來會是穴熊的單方面碾壓——

  可是越下,局面就越發不可思議起來。

  進攻方的師姐反而看起來很辛苦。

  「……!……!?…………!!」

  就像溺水者渴求空氣般數度張口,看起來就很痛苦。

  成對照的釈迦堂則動作優雅毫不慌張。

  看著如此漂亮的下法,我感動地說道。

  「他力……嗎」

  釈迦堂借用師姐的攻擊,很自然地在自己的地盤下駒。武道上也有這種借力打力的技術——他力。

  而且這種下法攻防一體。

  比起單純只有進攻的師姐,釈迦堂的下法既有攻也有受,一手蘊含著兩種效果。

  就看這個就很清楚誰會獲勝了。

  「那麼,就到這裡吧」

  就在師姐的攻勢緩下來的瞬間——

  釈迦堂的圍就殺向師姐的玉。

  不知何時,釈迦堂的圍就變成金銀五枚甚至帶著桂馬,轉變成了無比巨大的能量。

  就像巨大的隕石墜落一般————讓人絕望的光景。

  被壓倒性的駒從正上方擊潰的師姐的穴熊,數分鐘後變得無比悽慘。

  「…………我輸了」

  艱難的投降聲。

  從中途開始連望向棋盤都變得很痛苦了吧。老實說我都有點佩服她能堅持下到現在了。

  即使如此。

  在公式戦上對女流棋士未嘗敗績的白雪姬居然落到如此下場……。

  果然釈迦堂好強!

  「怎麼了銀子?今天你的駒很輕浮哦?」

  「……」

  師姐的臉瞬間通紅。

  是因為被挑釁而感到悔恨吧。畢竟是這種輸法……。

  「就算穴熊很堅固,但只要棋手心情浮躁就無法活用。你要好好記住哦……」

  釈迦堂輕輕地笑了,然後伸手拿起盤側的杯子喝了口水,然後向我搭話。

  「年輕的龍王喲」

  「恩?」

  「你知道銀子的敗因在哪嗎?」

  「這個啊……最直接的敗著應該是九七手目師姐所下的4六步吧。如果這裡下的是4七步的話總歸還是——」

  「不是哦」

  「唉?」

  「銀子的敗

  因,在於她的年輕哦」

  「……你是指她不太了解普通四間飛車跟居飛車穴熊對戰的棋譜嗎?」

  「那只是表面原因。妾身用了更簡單的方法操縱了銀子的心而已……因此比想像中贏的更加輕鬆了。這裡可要多謝你」

  「喵喵喵?」

  「還不懂嗎?也就是說——」

  「老師!!」

  師姐突然大聲制止了接下來的話。釈迦堂並沒有驚訝,而是感到很有趣似的再次喝了口水。

  為了勸解因為敗北的悔恨而滿臉通紅並不斷喘氣的師姐,我用稍微有點驚訝的語氣跟師姐說道。

  「等,等下師姐?我也能理解用居飛穴完敗給普通四間的悔恨,但因此發怒也太——」

  「吵死了!你給我滾!!」

  「好的好的」

  什,什麼啊這是,真是的……簡直就像是因為我在邊上所以才會輸似的小孩子耍賴一樣。

  為了不觸怒因為輸棋而生氣的師姐,我站了起來朝樓梯走去,去步夢等待的二樓。

  而背後則是開始了第二局的聲音

  研究會

  「4五步」

  就在我踏入房間的當下,步夢突然說道。

  我的腦內迴路瞬間切換,視界裡映出了現實中不存在的將棋盤。

  腦內將棋盤。

  「6八銀」

  我回道。

  互相之間站著,唐突地開始了研究會。

  站在窗邊的步夢披著以往的披風。在這個洋館裡可謂很應景。

  但我們的腦內已經不存在將棋以外的東西了。

  「9五步」

  「7三角成」

  首先是步夢擅長的矢倉。

  記錄下我們的對話並擺盤的話,對大部分人而言完全不知道是什麼吧。

  雖然作為前提的知識是必要的……但我和步夢,並不是單單靠符號就對局的。

  對方發音的微妙不同。

  間隔。

  細小的動作。

  還有表情。

  大量的情報刺激雙方的大腦,在腦海中交換莫大的情報。

  並不互相觸碰對方,只是把雙方的全部融合在一起一般的,不可思議的交換行為。

  「4六銀」

  「4五步」

  「同銀」

  「7三桂」

  我之所以特意跑過來東京跟步夢進行研究會,是因為不如此直面進行知識的交換就會有不足的地方。

  在網絡上對局,會使傳遞的情報被大量削減。

  就像情侶不會滿足於電話或者郵件的交流,高度發展的將棋也有這種情況。

  「3五步」

  接下來是角換。步夢就像要剝去我身上纏繞著的衣服一般,一口氣踏入了核心。

  「6五銀」

  「4七」

  「5四銀」

  「……!?」

  聽到我的這一手,步夢首次停了下來。

  同樣的節奏進行的思考,瞬間停滯下來。

  「……6三步?」

  「6八金右」

  「……!!」

  步夢突然失去了平衡,用手靠在窗沿撐住身體。

  「8六步」

  我不管步夢有沒恢復,繼續說出自己接下來的符號。

  「同步8七步5三桂成」

  「8……六,飛?」

  「3九飛」

  「額!?……3…………九,飛?」

  步夢保住頭喘著氣。

  我進一步讓思考加速,連說出符號都覺得有迂迴感。

  我腦中已經有了一棵樹。

  這棵樹在腦內瘋長延伸出無數枝幹,我將其大部分削去。生下來的枝幹長出更多枝幹,延伸,結出新的名為定跡的果實。

  結束跟山刀伐盡八段的一戰後——我明顯感覺自己的實力增強了。

  腦內的棋盤變得透明,能夠探索至今為止看不到的更深處了。

  ——突破了障壁。

  這種感觸,在成為職業棋士後,第一次感到。

  至今為止自己所下的將棋的危險與拙劣,現在能明顯的感覺出來。

  本來我也不確定這種變化是否意味著自己的進步,有必要驗證下自己所讀到的步數是否真正成立。

  所以我有必要跟步夢見面。像現在這樣面對面。

  「…………2四步」

  調整完氣息的步夢把手收了回來。怎麼了……?

  「?同銀?」

  「同步」

  「……!?」

  接下來輪到我吃驚了。不是銀而是步……!?

  「6五銀右同銀同銀3六步4五桂同步」

  「……3四步?」

  「同銀」

  「!? ……5五角!」

  「6二飛」

  「??? …………!!」

  令人驚訝的手順!步夢否定了我剛才所示的研究,扔來了更深的研究。

  就算再親密,作為職業棋士,就有絕對不能讓人看見的部分。

  可是步夢卻讓我看了那個部分。

  明明我們已經交往了六年以上,這是他第一次讓我看到他那麼深的地方。

  我同時感受到了喜悅與寂寞。

  我和步夢都理解了……這就是最後的研究會了。

  彼此絕對不會讓對方看見的部分互相展示著。

  彼此赤裸著身體,互相接受對方的深處。

  共享著雙方的研究,思考進行同調,連意識都水乳交融————

  然後互相彈開。

  「……哈啊……哈啊……哈啊…………」

  等回過神來,兩人都躺在地板上了。

  超過限度運轉的大腦缺氧,然後失去意識了吧。現在有著全力奔跑後的痛苦,與讓人舒服的疲勞感。

  看了下時鐘————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

  「……步夢。你沒事吧……?」

  「……唔,唔……」

  「…………五個小時嗎。真是濃密啊……」

  感覺…………就像才過去了一瞬。

  但是,也感覺像過去了一個月。

  如果使用棋盤對局,就不會一起度過如此濃密的時間吧。

  職業棋士之間的超頂級的感想戰,大部分都是像現在這邊不藉助棋盤,而是單單靠口頭進行。

  頭銜戰的感想戰上棋士用駒進行可以算是服務粉絲,如果沒有記者採訪那一般都是通過口頭進行的。

  復讀腦內進行了十數時間的一局對局的話會在腦內積蓄龐大的資料,對局者為了檢索這些資料只要向對方說出暗號就可以了。

  對于思考一致的對手,連符號都沒必要,只用「那裡」「這樣」之類的話語就足夠了。

  到了名人那種程度,甚至還進行過只用手在空中下空氣棋的感想戰。

  「哈哈……真是丟臉呢。這就是所謂年輕所犯下的過錯嗎……」

  「……即使是我,也是第一次讓人看到那種地方哦?」

  因為太過害羞導致沒法看對方的臉。

  對職業棋士來說研究成果是跟命一樣重要的東西。

  作為戰鬥的對手,就有著絕對不能越過的界限。

  可是……我和步夢都越過了那條線。

  雖然因為害羞而無法訴之於口……不過這就是友(基)情的證明。

  ——我想跟你進行龍王戰。

  所以我跟步夢進行了共同研究會。因為想要打倒名人。

  然後假如步夢成為挑戰者,那就是敵人。

  明天開始我就要開始進行打倒步夢的研究。那是作為龍王的工作,步夢也理解了這點。

  所以……對我和步夢而言,現在這多半就是最後的研究會。

  「真快啊……去年是我出場的龍王戰的挑決,今年是你與名人的決鬥。」

  「我會殺掉神。然後肯定會到達你所等待的玉座前。請做好覺悟吧」

  「我會很期待的。對我而言那樣也比較輕鬆啊」

  我們互相之間笑了笑。

  步夢半蹲著,而我則盤著腿重新坐下來。

  「然後呢?我知道你的序盤研究已經很完美了……跟名人進行番勝負你有什麼對策嗎?」

  「神是——」

  步夢把名人稱為神。

  這是年輕棋士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尊稱。

  「不會迴避年輕棋士的擅長戰法。特別是第一次對局的對手的技術,

  會完全承受下來。勝機就在此吧」

  「……確實是有如此傾向……」

  昨天跟篠窪的對局,名人也是正面接下對方的擅長戰法,並且完勝。

  「但是,即使實在關係到永世七冠的對局裡也會貫徹那種下法嗎?」

  「會的」

  步夢很肯定地斷定道。

  「不那樣做就贏不了呢」

  「……?」

  「神太忙了。明明對局就很多了,還有作為將棋界的門面進行各種工作與應付取材……因此而削減了研究時間,現代將棋不進行研究是不可能贏的。所以——」

  「……把公式戰當成研究會的代替?」

  「無論是誰對上神都會施儘自己渾身解數的研究成果。因此最新最好的研究都會成為貢品披露在盤上,只要神不迴避這些的話」

  「雖然這樣說來的確是很有效率的方法……可是這樣一般是贏不了的吧?跟在序盤故意讓自己陷入不利不是一樣的嗎」

  「是的。這對我們人類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是名人的話。

  「神在中盤發揮的對應力。還有那無謬的終盤力,把這一切化為可能。至今為止。」

  「至今為止……?」

  「昨天的棋帝戰的最終盤,你怎麼看?」

  「……!!」

  「在對局中我也覺得看到了很了不起的東西。但在終局後的檢討的結果……那並不是最善手。神犯了錯誤」

  然後步夢用寂寞的表情,把自己能夠戰勝名人的理由說了出來。

  「那個人已經————不再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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