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一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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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期名人戰 C級2組順位戰 8回戰第6譜

  先手二塚未來四段(7勝0負) 後手 九頭龍八一龍王(7勝0負)

  先手二塚 持駒(飛 角 金 銀 桂 步)

  後手 九頭龍 持駒(金二 香三 步十二)

  (投子圖△5六金止)

  持棋時間各6小時(棋鍾記時方式)

  消耗時間先手5小時59分

  後手5小時59分

  角交換革命爆發

  激戰一直持續到了深夜,九頭龍以王手龍取(即同時攻擊對方王將與龍王的抽將)發動攻勢,最終以將對手徹底將死之勢取得了勝利。

  不過全局姑且不論,九頭龍在序盤時的一手△6五同桂就足以代表本局的全部意義。在討論中心的A級棋士白石隆延九段用很興奮的語調說到。

  「目前為止後手角交換的主要戰術是伺機而動的對策。或是等待對手的勉強進攻,或是尋找千日手的機會……不過這手△6五同桂的出現證明了後手也能挑起進攻。一夜之間角交換的勢力圖就被重新改寫了!」

  根據白石的話,九頭龍這嶄新的一手的革新性便在於至今為止認為是理所當然的△9四步這一手的省略上。

  「因為一旦省略△9四步,是完全不可能從邊路進攻的,所以一般認為在陣型上是不成立的。至少我本人是這樣認為的。我從二十年前成為職業棋士以來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然而這二十年間的想法被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顛覆了。一個成為職業棋士才僅僅兩年的年輕人,僅僅只用一手棋就顛覆了這二十年的想法。你們相信嗎?」

  九頭龍這嶄新的一手,居然能讓有著『一角獸』這一外號的角交換專家把話說到這種程度,今後對它的驗證也會愈發激烈吧。

  通過本局的勝利,九頭龍在順位戰上繼續保持全勝,在公式戰上十連勝。並且其中的四局勝利是從名人那得來的。

  雖然由於前一屆成績不佳而在順位上很是嚴峻,但只要全勝的話就可以不受三個名額的限制升級到C級1組。只要餘下兩局全勝,九頭龍就能夠滿足這一資格。

  現在,以一個少年的出現為契機,將棋的歷史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這裡引用頭銜防衛戰以來未嘗一敗的年輕龍王在對局結束後對於△6五同桂這一手的評價,來作為這篇觀戰記的總結。

  「暫且引起了革命。」

  (金柑報導)

  『人渣龍王』摺紙鶴祈願九頭龍八一會失去龍王頭銜的第999回主題貼『史上最強的蘿莉控』

  「作為史上第四位中學生棋士,史上最年輕的頭銜保持者,以十六歲又四個月的史上最快速度立於棋界頂點,實現史上最年輕的頭銜防衛的九頭龍八一龍王,一起來討論他吧!」

  「阻止了名人同時達成永世七冠和頭銜百期的人渣」

  「在後手角交換上引起革命的人渣」

  「即便是先手角交換也通過讓桂馬單騎跳躍的戰法不擇手段獲得勝利的人渣」

  「那種像初學者一樣的戰法獲得勝利不會很糟糕嗎?在被『桂的高跳會成為步的餌食』這一格言所培育成長起來的這一世代的人看來,這可是世界崩壞程度的衝擊啊」

  「今天的將棋也是很糟糕的……這傢伙把對方嚇得以後都不敢布矢倉了吧」

  「那個山刀伐也是,由於布了矢倉什麼都做不了了」

  「矢倉絕對殺手——九頭龍」

  「這個蘿莉控好可怕」

  「不過這傢伙下的那嶄新的一手是軟體發現的一手吧?」

  「先說一下,這是因為我們一直到幾年前都對『軟體發現』持有否定態度的吧」

  「就是那樣。現在把那種變態戰法和軟體歸為同類,是因為那傢伙超越人類了啊」

  「不如說這事實更加不妙啊」

  「小愛和天醬也成長得很出色,白雪姬也成為了三段,當今的將棋界無論什麼都圍繞著這傢伙在轉」

  「據說他也和上周剛成為小學生三段的創多君開過研究會的樣子」

  「只要是小學生的話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的嗎……蘿莉控的榜樣啊……」

  「把天醬送來這個世界就是聖人等級的功績了,謝謝了」

  「差不多該把這帖子的標題改改了吧?」

  「因為就算(九頭龍)建立起長期政權也無所謂了」

  「『人渣龍王』什麼的,『摺紙鶴祈願丟失頭銜』什麼的,已經不需要了」

  「想要留下『史上最強蘿莉控』」

  「贊成」

  「把『人渣龍王』去掉換成『首席飼育員』怎樣?」

  「強烈贊成」

  「即刻贊成」

  「那從下一個帖子開始就用這標題」

  「出來了~~>下一個帖子『首席飼育員』九頭龍八一的第1000回主題帖『史上最強蘿莉控』」

  「233」

  「做的好!可以來我家和小愛下將棋哦!」

  就位儀式

  「推舉狀」

  在絢爛豪華的賓館大廳里,響徹著月光會長那被擴音器放大了的清朗的聲音。

  「閣下在本次龍王決定戰中取得了優勝。故而在此推舉閣下為第三十期龍王。」

  用厚厚的和紙製成的手工抄制的巨大獎狀。

  我恭恭敬敬地伸出雙手領取了面向我這邊遞出的獎狀。

  「恭喜你」

  「謝謝」

  雖然只是一張紙而已,但領取的推舉狀卻沉重得讓我雙手顫抖。

  這是頭銜的重量。

  「……因為是第二次了嘛,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仿佛看出了我的緊張,會長把麥克風的開關關了小聲對我說道。

  「沒有沒有,我這種人還差得遠呢……」

  被永世名人開這種玩笑的我,因為太過不好意思只能這樣勉強回答。

  我和在會長的背後像影子一樣站著的,捧舉著塗滿層層黑漆的托盤(剛才呈放著推舉狀)的秘書男鹿笹里對上了視線。像是在向我微微笑著。想起了男鹿小姐在龍王戰第四局重新對局之前對我說的那些話,我不禁熱淚盈眶。

  我舉起領取的推舉狀和會長並排站在一起,記者們一齊開始攝像。

  露出笑臉和會長並排站在一起的時候,我向會長搭話道。

  「話說回來,會長的眼睛是看不見的吧。是怎麼宣讀公告的呢?」

  「在反反覆覆宣讀中漸漸記起來的。因為只有名稱的差別,無論哪個頭銜都能使用這同一種說辭的。」

  「原來如此。」

  「過去我也是接受的一方,不過最近都是贈與的一方了。真是想站在好久都沒有站過的你那一邊啊。」

  一瞬間露出微笑的我,感覺到會長的話語裡有像刀刃般銳利的心情,表情就那樣凝固了。

  至今仍作為現役的A級棋士的月光會長,背負著盲眼的不利條件奪得頭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在今年的順位戰上會長也留在了名人挑戰圈內……

  順便說下龍王的場合是『推舉狀』,而昨天跟我一樣有就位儀式的師姐,她領取女流玉座的場合是『就位狀』。

  名人是『推戴狀』,玉將是『贈位狀』,玉座是『允許狀』。

  獎狀上文章的內容基本上是相同的但名稱卻完全不同,真是有趣。

  還有因為龍王戰的主辦者是新聞社中很偉大的人,要是奪得了龍王杯(秩父宮紀念杯),能領受到獎金。

  那個數額,四千三百二十萬日元。

  ——包括去年的獎金,我在十幾歲的時候就掙了快一億日元了嗎……。

  據說工薪族一生的工資大約是兩億日元,那其中的一半我在十七歲時就入手了。明明就只是下著喜歡的將棋……好沒有現實感。

  突然,我注意到了從舞台下方傳來的仰視著我的視線。

  「!…………師父……」

  我的師父清瀧鋼介九段,在離我有點遠的地方默默地向我微笑著。

  能看到師父眼鏡後的雙眼都濕潤了,我不禁要哭出來。

  要是沒遇到師父的話……我現在會在哪裡做些什麼呢?

  「那麼最後便是贈送花束的環節」

  月光會長通過麥克風這樣說著——

  能容納一千人的大廳的入口敞開著,伴隨著結婚儀式等場合經常能聽到的音樂,能看到從房間外面有三個女孩子向著舞台這邊走了過來……雖然是這樣。

  「哈!?那、那個是……」

  分開人群,從人群中央向這邊走來的是——很小很小的女孩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龍王的一號弟子——雛鶴愛女流二級。在昨日進行的女流名跡預選戰中,終盤時讓我們見識到了美妙的收官,用勝利完美地裝飾了自己的女流出道戰的天才少女。同時,在私生活上作為內弟子支持龍王,是龍王的得意弟子。今年十歲!」

  愛的服裝是純白的禮服。

  是的,就像婚紗那樣……

  「在她後面的是同樣作為龍王的弟子的,夜叉神天衣女流一級。在本期的Mynavi女子將棋公開賽上已經闖入了準決賽,是女流棋界的辛德瑞拉。同樣是十歲!」

  雖然天衣的服裝是以黑色為基調的,但也像是婚紗那樣。

  「然後走在最後的是……都用不著向諸位介紹了吧。女流二冠,史上首位女性獎勵會三段,昨天舉行的女流玉座四連冠的就位儀式,眾多的媒體陣營蜂擁而至。現如今將棋界最有名的『浪速的白雪姬』——空銀子三段,今年十五歲!!」

  師姐為什麼也穿著像婚紗那樣的禮服,捧著花束入場啊。

  確實不管是誰都跟我關係緊密,擔任贈送花束的職務都很合適……。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在最後有必要加上年齡啊!?

  「那麼、龍王」

  單手握住麥克風的會長把另一邊的手放在我肩上,嘴巴靠近我的耳邊,用其他人聽不到的聲音悄聲對我說。

  「你要從哪個孩子那裡領取花束呢?」

  「呃!?哪、哪個孩子……」

  會長是打算開個玩笑才造成這個狀況的吧……但這個狀況可完全不是在開玩笑啊。

  『優先選擇師姐』→愛暴怒、天衣普通地發火

  『優先選擇愛』→師姐暴怒、天衣普通地發火

  『優先選擇天衣』→愛和師姐暴怒、不知為何天衣也很激烈地發著火

  看吧?只能看到絕望。

  「師父?會拿愛的花束的吧?」

  因為是一號弟子所以自己也是最好的,如此堅信不疑的愛。

  「我、我並不是……不是想送花給師父的、只不過其他人說了不這樣做就位儀式的水準就會降低……所以沒辦法只能這樣特地帶著花過來快點收下啊傻瓜!!」

  天衣一邊擺著架子拒絕著我,一邊像拿著西洋劍那樣把花束對準著我。

  「十秒——……九、八、七、六————」

  師姐甚至都靜靜地開始讀秒了。

  比頭銜戰終盤時的壓力更為巨大的壓力襲向我。在顫抖著啊我……!

  ——該怎麼做!?這三人之中……哪一個是正確答案!?

  會場集中的數百人的視線。媒體陣營的照相機。弟子們釋放出來的壓力。師姐讀秒的聲音……在這些全部渾然一體的極限狀態下,我拼了命地讀著最優解。

  讀。

  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讀……

  於是——我做出了選擇。選第四雙手!

  「這便是!我的正確答案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猛地伸開雙手從舞台上跳下去,把三把花束一次全部抱在懷裡!

  『同時接受大家的花束』

  所謂的,下出一手解殺還殺的瞬間。

  「……呀拉呀拉。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還猶豫不決嗎」

  「難得會長在背後推了一把,自己卻是不想得救的膽小鬼呢」

  會長聳了聳肩,男鹿小姐唉聲嘆氣。你們這是在幫倒忙啊!

  「姆~~……!」

  「……哼」

  「…………切」

  愛、天衣、師姐,各自都露出作為將棋先手方被下出了千日手時那樣的表情。也就是說好像都很不滿。

  下將棋是我們最喜歡的事情。

  但是在非黑即白的勝敗世界中待久了,我們養成了一個壞習慣,在日常生活中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也要真刀真槍分個高下。

  誰也沒對我有好感,然而卻要我什麼事情都將其放在第一位,真令人頭疼。

  「話、話說回來大家都超可愛的啊!」

  我保持著手臂抱滿了花束的狀態,竭盡全力露出笑臉強行改變話題。

  「這衣服怎麼!?太適合你們了!是從賓館的結婚儀式會場借來的嗎?」

  「是余搭配的服裝」

  會場迴響著典雅的聲音,由一名年輕男子牽手引導著的女性走上前來。

  「是釋迦堂里奈女流名跡……!」

  「旁邊牽著她的手的是她的弟子神鍋步夢六段嗎……師父和弟子真都是美女帥哥啊……」

  參加儀式的人們嘆著氣流露出這些感嘆。

  這位穿著個簡直像想要去開闢新時代的服裝登場的人是,女流頭銜保持者,有著『永恆的女王』的外號的女流棋界的傳說。

  有著自己的時裝品牌,在原宿經營著將棋教室兼服裝精品店的特別的棋士。

  這個能讓師姐這種人都聽從的這般稀有的存在,就像是要展示自己的作品那樣,一邊在三位美少女面前展示仿佛孔雀羽毛那樣的扇子,一邊自豪地說道。

  「因為素材很好就發揮真本領裝扮了,真是出乎意料。無論哪個孩子都是無比的美麗,不是嗎?」

  「就是!就是!就是這樣啊!!」

  觀眾們大聲贊同著,想讓愛她們聽到對她們的美麗的讚美。

  「我們大家都看到了,她們三人比以往可愛一百倍!托您的福我們都不能在她們之間選一位出來,因而感到很困擾呢~~不愧是釋迦堂女士,不會有錯的」

  「哼哼。因為這段時間職業棋士們各位都提心弔膽著呢。不像這樣用美麗的花兒們裝扮的話,就營造不出來祝賀的氣氛了吧?」

  「呃……!」

  因釋迦堂女士的話,我重新審視了會場氣氛的異常……然後我就發現了會場的氛圍已經變成了大概不能夠被稱之為祝賀會的緊張氛圍這一事實。

  我也知道那個理由。這個時期總是這樣。

  「雖說是沒辦法的事……余也想稍微緩解一下這緊張的氛圍呢。不管怎麼說,因為今天也是余愛徒的表彰儀式。是吧?God Cauldron。」

  「yes,master」

  保持著恭恭敬敬的姿態點頭的步夢,是龍王戰6組的優勝者。

  在這個就位儀式上各組的優勝者也會到齊接受表彰。因此我要對到此接受鼓勵的步夢說些什麼呢……你想啊、歷史教科書上不是有拿破崙成為皇帝時的畫嘛。就是那種感覺。

  不過周圍的人也是接受了那花哨的裝扮了。

  雖然在龍王戰的挑戰者決定戰上被名人打敗了,但步夢那坦坦蕩蕩的戰鬥方式讓他自己一躍成為了明星棋士。將棋界早已贈與步夢這樣的稱號。

  『次世代的名人』

  這對於年輕棋士而言是包含著最高的期待與畏懼的稱號。然而步夢本人卻依舊自稱白銀聖騎士、God、或是些什麼胡說八道的外號……

  那樣的步夢面朝我向我投來挑戰的視線,說:

  「我只不過是在最下級的6組取得了優勝而已。和龍王之間的差距還是過於巨大……

  但是你只要看著我就可以了!我一定會取下下期Drage Kin(Dragon King)的首級的!!」

  不要再說Drage Kin了。

  「我成績比步夢更好的只有龍王戰吧?其他的棋戰那都是步夢你那邊的成績更好,對局數也好勝率也好都是你那邊更優秀,我根本比不了……」

  「那是由於你是頭銜保持者而免除了預選,經常只能和上位棋士對戰的緣故」

  「但是也完全無法和總計勝率超過百分之七十五的你相比啊。」

  「補充說下只算順位戰的話,余愛徒的勝率是百分之百。理所當然是史上最高勝率。」

  釋迦堂女士自豪地補充說道。

  也就是近三十戰無一敗績。步夢君在順位戰上真是強得不像話。

  「您真是培育了個不得了的怪物啊……」

  「因為余是遵從自己的喜好培育他的。只有成為順位戰上最強的棋士才能最大限度接近名人。雖然在龍王的就位儀式上這樣說有點不妥,但對於我們這些老一輩棋士而言名人才是應該追求的最高頭銜。」

  確實也是這樣嘛。

  就連我這種人,孩童時期的夢想也是『想要成為名人』(第二種想成為的人是澡堂的櫃檯)。對下將棋的人而言名人這個地位是有著特別的思念在裡頭的。

  通向那名人的棋戰正是『順位戰』。

  決出名人頭銜挑戰權的,是持續一整年的漫長的循環賽

  。名人並不是像龍王那樣一口氣就能得到手的頭銜。

  C級2組到A級共分為五個等級,一年只能升一個等級。

  也就是說要成為名人至少也要花費五年時間。

  然後步夢從進入職業以來,連一次止步都沒有連續升級到這個等級。被稱為『次世代的名人』的最大理由就來自於此。

  「這一期也是,目前為止B級2組裡就只有步夢一個人保持全勝吧?不是就快要升級了嘛。兩個月後就能成為B級1組的神鍋步夢『七段』。」

  「我的順位太低了。要確保升級就必須保持全勝。」

  「雖然是這樣沒錯」

  以現在步夢的勢頭和實力,我感覺步夢能像現在這樣一直保持全勝下去。

  ——說起來,在這一期的B級2組順位戰,步夢最後一場對決的對手是……?

  即將回憶起順位戰對局表的我,被步夢的話拉回了現實。

  「你這傢伙才是……昨天的將棋是什麼啊?」

  「你看了轉播了嗎?」

  昨天在這同一間賓館裡有師姐的女流玉座就位儀式,不過由於我、愛和天衣在東京有對局,基本上是清瀧一門全員出動到東京來了。只有桂香姐有事留在了大阪。

  對局的結果是全員獲勝。

  因此今天能以非常愉悅的心情出席就位儀式。一直到剛才那驚人的贈送花束環節為止……

  「在對局時忽然想到了有趣的陣型。因為也有網絡轉播,所以打算服務粉絲才採用了這種戰法。只不過恰好沉浸在其中罷了。」

  「在、在那對局之中……竟然……?」

  步夢露出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受到打擊的表情。

  「那位山刀伐八段的矢倉……也是你隨便想想就破解了的嗎!?」

  「當然也有事前研究在裡頭的。只不過昨天狀態和手感都很好能很清楚地看到……對了對了,矢倉這種戰法已經完全沒用了吧」

  咔!!

  由於我的發言,會場瞬間變得吵嚷起來。

  能感覺到原本戰戰兢兢的氛圍,變得劍拔弩張起來了。

  步夢愕然說到。

  「矢……矢倉、竟然……沒用了……?」

  「就是那樣的。無論先後手矢倉已經不行了吧。平衡太差了。軟體也不用這種戰法。你不也是,因為稍微注意到了這件事,所以才在和名人的龍王挑戰者決定戰上使用雁木戰法的嗎?都把自己的得意戰法——矢倉給捨棄掉了」

  「…………」

  步夢像在忌憚著周圍那樣微微地移開了視線。

  會場裡也有著1組的優勝者名人。

  因為還是老樣子被粉絲團團圍住,所以只要看著人群集中的場所就肯定會有『呀,名人在那邊啊』這種感慨。

  因此理應聽不到這邊的談話才對。

  「在那局將棋上,名人布下了矢倉,最終把布下雁木的步夢你將死了。不過經過我的研究,要是最終盤時你不出現失誤的話那一局就是你的勝利。現在不管對手是誰,要是布下矢倉的話我都不覺得自己有輸的可能性。」

  「Drage Kin、你這傢伙…………你知道你自己、現在在關東被叫做什麼嗎?」

  「反正不是人渣就是蘿莉控之類的隨隨便便的叫法了吧。」

  「…………不知道的話就算了」

  「什麼?」

  步夢不再說下去了。什麼?

  「真不愧是年輕的龍王啊。說了很大膽的話呢」

  釋迦堂女士苦笑道:

  「矢倉無用論……嗎。對余這樣的old type(年老的一輩)來說是想要做出一些反駁的呢。對於在把矢倉視作將棋的王道,在名人戰上使用矢倉以外的戰法都會被誹謗成邪魔外道的那個時代里被培育起來的我們這些人看來……」

  「就像(名人當年)那樣呢。我在以前也問過師父」

  當今的名人剛開始在名人戰上登場的時候,只要是使用了中飛車戰法就會被大眾猛烈地攻擊,聽說有過這種事情。

  雖然是現如今想像不出來的情景,但是我師父在當時也實時觀看了對戰,說了『這東西看著來氣』這種話。

  我的那位師父現在正在稍微遠離這邊的地方操作著智慧型手機。

  在紀念弟子就位龍王的儀式上注意力又被扭蛋(手遊)吸引過去了嗎?因為師父最近想盡辦法找理由都要給手遊課金啊……。

  師父精力都集中在遊戲上,好像沒聽到這邊的談話。

  算了,剛剛的發言師父即便是聽到了也會笑著原諒我的吧。更何況我也沒說假話。

  「總而言之……」

  釋迦堂女士把手放到步夢的肩上,說。

  「God Cauldron,你已經沒有任何空隙了。無論是矢倉也好其他戰型也好,作為『白銀聖騎士』,你已經做好了堂堂正正接受他們挑戰的準備……就是這樣,不是嗎?」

  「Of course,master」

  看著自信滿滿點頭的步夢,我忽然想要捉弄他一下。

  「真的嗎?對局會再次被強行拖入午夜而被逆轉的哦?」

  「哼哼……不是說了我沒有任何空隙了嗎,年輕的龍王啊。以前的那弱點已經被我克服了。最近我和師父兩人都做到了深夜。是吧師父?」

  釋迦堂女士用手指曖昧地撫摸著愛徒的下巴,說道。

  「余喜歡慢慢地匯集起來的那種持久的樂趣……就跟矢倉一樣」

  「Ma、master……」

  看著這對師傅徒弟黏黏糊糊在一起的樣子。我都感到不好意思了。

  兩人直到深夜什麼的,匯集起來的持久的樂趣什麼的……這些讓人聯想到大人的戀愛的單詞,把我和師姐的心情弄得非常糟糕。而小孩子的愛和天衣在臉上則浮現出『?』的表情。

  話雖如此……

  「師姐?那個、您沒事吧?不管怎麼說臉也太過紅——」

  「煩、煩史了!蝦了你啊——!!」

  「等會!?危、危險啊師姐——噗噢!?」

  動搖著的師姐揮舞著胳膊漂亮地擊中了我的下巴。

  我和懷中抱著的花束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那天傍晚,和四散開來的花瓣一起在地板上四散開來的我的照片,與『白雪姬,就位儀式毆打龍王』這樣標題的報導一齊登載在雅●新聞上。這究竟都是些什麼事啊,這次的就位儀式……

  祝賀會

  那麼,到了第二天。

  我們立刻回到了大阪,這回在大阪這邊也要開慶祝會。

  「「歡迎光臨!長久以來承蒙關照!」」

  會場設在了高級賓館的大廳,我們清瀧一門聚在一起迎接著客人。雖然我已經習慣了頭銜戰的前夜祭,不過舉辦這種集會卻還是第一次。

  『清瀧一門祝賀會』

  就是這樣的集會。

  今天的集會是師父策劃的。

  邀請那些平日裡聲援我們的後援者們和粉絲們參與,進行指導對局和舉行冷餐會形式的暢談。換句話說,這是我們一門舉辦的『粉絲感謝祭』。

  「……話說回來這是筆大開銷啊。該不會超支了很多吧?」

  「這肯定是大赤字啊。」

  桂香姐無精打采地點著頭。

  為了準備這場集會桂香姐從去年年末就開始到處張羅,這次一個人留在大阪也是因為在忙這件事。

  「『一門裡出了職業棋界最高位的龍王和女流棋界最高位的女流二冠,得舉辦日本最豪華的慶典才有面子!』父親……師父是這樣說的。」

  「師父在氣質上給人的感覺就是昭和年代的人啊。據說以前的棋士即使過於勉強也要講究排場呢」

  也據說正是由於這些事例不斷堆積,人們才都把職業棋士當做是下將棋的賭徒一類的人。

  棋士們想要提升棋界整體的地位所以都在逞強著。

  「舉辦這樣的集會也確實挺有門面的。不過呢——」

  桂香姐拂去臉上的疲勞,露出清晰可見的溫柔的笑臉。

  「(師父)特別地高興喲,在八一君贏了名人的時候。」

  「……」

  不知怎的覺得內心痒痒的,又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很高興師父能因我的事如此地喜悅……我很是激動。

  師父毫不吝惜地為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我投入錢財,舉辦了如此盛大的祝賀會。

  何止如此,師父在我成為內弟子之後,一直照料著我的生活,循循教導著我將棋。這些事,即便對方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是能簡單做到的,

  但師父為了我……

  「?怎麼了八一君?感冒了?」

  「沒、有點……沒事的。」

  聽到我抽鼻涕的聲音,桂香姐誤會了,向我投來關切的話語。不過也有可能是故意的。

  「話、話又說回來……不只是將棋界和圍棋界,我們向各個業界的人們都打了招呼呢。連大阪府知事和大阪市市長都請來了!」

  我為了矇混自己流淚的事實這樣說道。桂香姐理所當然地點頭說:

  「你們的地位,早就已經足夠邀請這些大人物們參加集會了哦。八一君和銀子醬是將棋界的名片,小愛和天醬的人氣也在不斷上升。財政界也好其他業界也好,你們是必須在各行各業聚集起粉絲的人啊!」

  「對了,本因坊秀埋老師呢?好像還沒到場啊。」

  「那個人因為正月那場騷動被禁止出入將棋界了。」

  「原來如此」

  既然是那宗『開棋儀式歐○金事件』的始作俑者,那麼肯定是會被禁止出入將棋界了。

  眾人一道迎接好客人後,便立即開始了將棋對戰。

  「各位入場領取的流程表上印有編號!請各位按照編號進行指導對局!」

  桂香姐和賓館工作人員一起,引導著紛涌而來的客人們。

  今天的集會雖然是由我們清瀧一門主辦的,但在視棋界全員為一家人的關西,基本上就是全員參與。

  以『浪速的帝王』藏王達雄九段為首的關西將棋大家庭齊聚一堂,即便是由於有正式比賽而變得忙碌起來的這個時期,棋界各位都爽快地答應提供協助。正因如此,我們才能創造出這樣一個能讓蜂擁而來參加集會的客人全都能接受指導對局的環境。

  但即便有這麼多的棋士,客人們目光的焦點依然是師姐和JS。

  特別是最強女流、史上首位成為獎勵會三段的女性——『浪速的白雪姬』的人氣,是其他棋士根本無法比擬的。進行指導的三面將棋盤前排起了長龍,不過——

  「壞棋」

  「哦嗚…… !」

  「這一手是什麼?這壞棋、豬都不會下這一手。」

  「吼!吼吼吼吼吼…… !!」

  「壞棋。這也是壞棋。壞棋壞棋壞棋壞棋壞棋壞棋壞棋。」

  「嗚伊伊伊伊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王、女王大人……更加、加……!請更加嚴厲鞭策我吧啊啊啊……!」

  師姐的指導對局就像『調教指導』那般嚴厲。每當師姐那彎曲的指尖,下出一手如同皮鞭抽打般嚴厲的棋時,對方的臉頰就會因為過於興奮而扭曲,這樣的大叔們層出不窮。這究竟是什麼鬼啊。

  「做過頭了吧……雖然有點擔心師姐,不過既然客人們都興奮著(?),也不太好去提醒她啊……」

  另一方面,說到愛——

  「好的!這樣就將死了。」

  「哈!?可、可是這樣下的話……」

  「那個呢、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這樣…………好的、將死了。總計十七手呢。」

  「…………」

  「這邊也將死了喲~~。總計三十五手。手數有點多,不過呢每一手都挺簡單的,很容易就能將死,所以請自己思考該怎麼下!」

  「啊、啊啊…………這簡單嗎…………」

  愛對待客人還是挺不錯的,可是不管什麼局面都不假思索地下出下一手棋,然後就這樣把客人們將死了。那些對自己的將棋水平非常有自信的客人,信心被愛的將棋深深挫敗,都快要哭出來了。

  因為沒有惡意所以也不好去提醒她,但這是性質最為惡劣的對局方式啊。

  「……和那兩人比起來、這邊可謂是完美的指導。」

  「還真是呢。真是出人意料的才能……」

  在我和桂香姐視線前方的,是比誰都認真的,進行著指導對局的黑衣大小姐。

  「這一手有八十分呢,還不壞。不過呢……還有一手一百二十分的棋,暫且先到這裡,慢慢思考嘗試找出來吧。」

  「……這樣、對嗎?」

  「就是那樣!我就知道你能找到這手棋的。」

  不是簡單告訴對方是哪手棋,而是不斷讓對方思考,並熱情讚美發現了正確答案的對方。還附上富有魅力的微笑。

  「這一手連我都看漏了啊。非常漂亮的一手,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沒有、沒有啦……只是碰巧啦!哈哈哈!」

  無論是壞棋或是微妙的棋,天衣都不是直接去否定它,而是讚揚這手棋好的地方。接受了天衣的指導對局的人們個個心滿意足地笑著。

  「……完美。完美的指導對局……」

  一開始的時候天衣還做不到這種程度的……應該是聽從了我的教導並實際運用了。真是這樣的話做師父的我太高興了。

  和天衣視線相遇了,我向她微微笑著,她對我「唄——」地吐了吐舌頭,好可愛。

  我由於弟子的成長而感到內心溫暖。正在這時——

  我發現一位穿著西裝的女性正打算悄悄地混入接受天衣指導對局的隊列。我把手放在那人肩上,對她說:

  「……晶小姐,每位客人只能參加一次指導對局,請遵守規定。你在剛剛已經接受過我師姐的指導對局了吧」

  「啊?晶!?那是誰啊!?」

  就是你啊!

  「藏起來也是沒用的。雖說近期來參加將棋活動的女性也多了不少,但今天這場活動來的儘是些想接觸受歡迎的女流棋士的大叔們,晶小姐你在這裡是非常顯眼的。你就死了這份心靜下心來吃吃飯吧」

  「可是我想接受大小姐的指導對局,也想向雛鶴小姐和空老師請教!其他的職業棋士也都有著各自擅長的戰法,根本就不能在他們之中選一個人出來!」

  「即便你這樣說我們也是沒辦法的啊」

  「可我一看到我那競爭對手和其他的職業棋士下指導對局就非常不安啊!總覺得他會不會在學習什麼非常厲害的必勝法……」

  「競爭對手?」

  「就是那傢伙!那個臭小鬼小學生!」

  是那個總是在道場和晶小姐下棋的小學生男孩。看樣子是和師父下著四枚落的指導棋。

  儘管天衣已經從研修會畢業,沒有必要再去聯盟了,但是到了周末,晶小姐就會到聯盟道場接受職業棋士的指導對局,並和視為競爭對手的小學生噼里啪啦地激戰一番。晶小姐現如今已完全沉浸在將棋之中了。

  「那個、晶小姐。我是很高興你能喜歡上將棋的,但是啊——」

  「既然這樣那九頭龍老師你來教我!現在看起來你也沒什麼事情,很閒的樣子」

  「誒!?不是、我……」

  我確實是沒有進行指導在到處瞎晃悠,可是這是有原因的。

  正當我猶豫是否應該解釋這個原因時——

  「小姐。可以的話能讓我當你的對手嗎?」

  一位穿著西服身材高挑的男性向這邊靠近,微笑著向晶小姐搭話。

  「誰啊你這傢伙?」

  「路過的獎勵會三段而已」

  「三、三段!?這不是離職業棋士只差一步的等級嗎!!」

  晶小姐很是驚訝。

  路過的三段——鏡洲飛馬先生,壓低聲音裝模做樣地說著。

  「吼吼吼。知道獎勵會的存在啊……小姐、你不是一般人吧?」

  「嗯,我很了解將棋界。就連職業棋士和女流棋士之間有所不同這件事,我都知道著!」

  「那真是厲害呀。這樣的話也許小姐你能熟練掌握那種必勝戰法呢……」

  「真的嗎!?如果不是絕對能獲勝的戰法我可是不會認可的啊!?」

  「那當然。我們獎勵會會員可是知道很多業餘將棋愛好者們所不知道的秘密戰法的哦。就破例教給小姐你吧」

  「破、破例……!」

  鏡洲先生壓低聲音,向著興奮得鼻血都快流出來的晶小姐說道。

  「讓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我在那邊準備好了棋盤,我們到那邊下吧」

  「好的——!這下子我就成道場最強的了!!」

  覺著自己已經變強了的晶小姐,咕嚕咕嚕轉著胳膊向著指定的桌子飛奔而去。

  不愧是在活動運營上身經百戰的鏡洲先生。在接待麻煩的客人這方面無可挑剔。而且這次,那麻煩的客人還是跟我有關係的人……真是……。

  「……麻煩你了鏡洲先生」

  「不用客氣的。作為現役的頭銜保持者,你需要控制指導對局的數量對吧?沒有人會認為你是在耍大牌偷懶的」

  「也確

  實是這樣呢。在生石先生的道場之類地方偷偷下幾局,你們也能夠睜隻眼閉隻眼,可是在藏王先生和月光會長都在的這個地方,實在是……」

  「要是客人們都圍在頭銜保持者和人氣棋士身邊,像我這樣微不足道的獎勵會會員可就找不到工作了。太謝謝了太謝謝了」

  「等等!?不用、不用向我叩拜啊鏡洲先生!」

  「不不不。多虧了頭銜保持者大人您不斷出席拍照攝影會啊簽名會啊這些粉絲福利活動,好多不下將棋的人都成了我們棋界的輕度粉絲呢」

  就是這樣!!正因為我需要履行龍王的義務我才什麼都不干在這裡瞎晃悠!!

  「…………嘛,雖然看起來也沒有多少粉絲向你打招呼……」

  「那個——?到底是沒有讀懂周圍的氣氛阻止名人達成永世七冠這件事,對那些將棋粉絲來說是不能原諒的事嗎?我不會完完全全變成壞人了吧——」

  「不用那麼失落的。也沒有被別人怨恨……就只是被別人忌憚的程度而已」

  「很可怕嗎?我?」

  「用那種方式贏了那位絕對王者,而且在那之後你都沒輸過吧?你知道這段時間你都被人稱作什麼嗎?」

  「不知道啊、我最近不怎麼去看網上的內容……」

  雖然平時在網上就遭受著各種攻擊,但是和名人對決的時候,全日本的人居然都在抨擊我這件事,讓我到現在都還有心理陰影。所以這段時間自我檢索什麼的我都沒試過。

  「話說回來這件事步夢也向我提到過。我、現在被叫做什麼了嗎?記得之前是被叫做人渣、蘿莉控什麼的……不會是更加狠毒的外號吧!?」

  「……嘛、再過不久就會傳到你耳朵里的吧」

  鏡洲先生露出稍微有點猶豫的神情,結果還是什麼都不告訴我。為什麼?是表示那是難以在現在這個場合說出口的話嗎!?

  想要知道……但是,上網去看的話、好可怕!

  「那個……實在是非常不好意思,鏡洲先生」

  從旁聽著我們一連串對話的桂香姐,深深地鞠了一躬。

  「明明從籌備工作開始就讓您幫忙了,現在連指導對局都要麻煩您實在是太對不起了——」

  「正相反哦,小桂香」

  就像要阻止桂香姐繼續說下去的樣子,鏡洲先生溫柔地笑著說:

  「對於像我這樣的離開農村一個人生活著的獎勵會會員來說,是不可能放過這種打工的機會的。承蒙清瀧老師一直以來的關照,實在是非常感謝」

  「您竟然說到這種份上……」

  獎勵會會員原則上是禁止打工的,只被允許從事和將棋有關的工作。比如棋局的記錄員或者將棋活動的幫手這些。

  儘管這樣,像今天這樣的祝賀會,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不屬於這一門的獎勵會會員來幫忙的。

  請鏡洲先生來幫忙這件事,便是師父信任、器重鏡洲先生的證明。

  對於獎勵會會員來說,參加這樣的祝賀會其實也是很不好受的。

  不過,也有人能把這視為「感到不甘的話就快點成為職業!」這樣的一種激勵。

  「喂!你要說到什麼時候!?快點教我下棋啊!」

  「好的好的。我現在就過去——」

  向我和桂香姐使了使眼色,鏡洲先生往晶小姐等著的地方走去。

  「那麼!我也去進行指導對局」

  桂香姐捲起袖子給自己鼓勁,說:

  「必須得去照顧那些被小愛和銀子醬狠狠打擊過的客人們呢!」

  「嗯。對了、桂香姐」

  「什麼~?」

  「恭喜你」

  「……謝謝」

  這樣說完便去進行指導對局的桂香姐,在目送著的我看來非常的耀眼。

  至今為止像這樣子的活動,桂香姐總是只能在幕後工作著。就像鏡洲先生那樣。

  不過今天,桂香姐終於可以以『老師』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指導對方了。

  「……師父也會很高興的吧。能夠在其他人面前堂堂正正地誇耀自己自豪的女兒」

  在將棋的世界,將棋就是一切。

  一個人不管人品多麼的好,也不管頭腦多麼靈活臉蛋多麼帥氣,將棋水平不夠高就不會獲得好評。除了將棋實力的強大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是值得驕傲的。

  所以師父至今為止都不能誇耀桂香姐。

  即使能誇耀沒有血緣關係的我和師姐,卻誇耀不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是多麼痛苦的事啊。

  ——不過、從今往後不管誇耀幾次都可以。

  我悄悄拭了拭再次變得滾燙的眼角,腳下傳來了三道稚嫩的聲音。

  「九求龍老師!恭喜!」

  「恭喜」

  「恭幾~」

  水越澪醬(10歲)、貞任綾乃醬(10歲)、夏綠蒂 伊索亞爾醬(大概7歲)的JS研三人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並排站在一起。

  應該是不習慣這種場合吧。三人看起來都挺緊張的。

  「你們都特地來參加這個祝賀會了啊!謝謝。接受指導對局了嗎?那邊有提供點心哦——」

  「那個!」

  臉蛋變得通紅的澪醬打斷了我的話,

  「這個……禮物!!」

  「哈?」

  三人一齊,遞給我包裝得很可愛的袋子。給、給我的?禮物?

  夏爾醬送給我的禮物是——

  「哇。布棋盤呢!」

  澪醬送給我的禮物是——

  「這邊是駒袋?好開心啊!」

  綾乃醬送給我的禮物是——

  「那、這個是用來裝那兩件禮物的荷包嗎。嗯!特別可愛呢!!」

  每件禮物都體現了送出者的個性。綾乃醬送的荷包是由印有樸素花紋的布料精心縫製而成的,而澪醬送的駒袋是由印有動畫角色的布料製作而成的。夏爾醬送的布棋盤則是在白色的布上繡上歪歪斜斜的黑線條。技巧雖然笨拙但卻更讓我感受到手工縫製所包含的愛情和溫暖。

  澪醬作為代表向我說明道:

  「九求龍老師,在參加頭銜戰等比賽的時候是要到日本各個地方去的吧?所以想讓你在旅途中也能練習將棋,我們商量後給你做了這些東西!」

  「嗚!!……謝、謝謝你們……!!真的……謝謝!!」

  本來就強忍著的淚水,瞬間就決堤了。

  我用拿在手上的夏爾醬特製的布棋盤稍稍擦了擦淚水。有點擔心會不會在白布上留下淚痕,不過過後好好清洗的話肯定沒問題的吧。

  「說起來,這布棋盤挺輕柔的呢,感覺好好哦……♡」

  因為太舒服了用布棋盤擦著臉的我不禁這樣感嘆著。真想就這樣拿來當面巾用了。

  「哼~哼~……啊~、總覺得有很好聞的香氣在裡面呢~……♡♡♡不只是觸感,香氣也好治癒人啊♡夏爾醬、這是用什麼布做的呀?」

  「小褲褲」

  ……………………………………嗯?

  「夏爾我吶,想讓西父,開森起來!雪以,就用了,夏爾最稀飯的小褲褲,做了醬棋盤!而且吶,小褲褲呢,軟軟的哈?還有呢,夏爾又買了新的小褲褲,舊褲褲杏下了好~多好多吶。雪以吶,就把小褲褲,用香啦~」

  「嗯?小…………誒誒!?」

  「正在對局著的各位。正在暢談著的各位。現在開始清瀧一門將向各位來賓致辭。請您暫時停下手頭的工作看向主舞台」

  因為用夏爾醬送的布棋盤(小褲褲?)擦著臉而整個人就那樣僵住的我,在聽到廣播後勉強恢復了意識。

  對了!必須到舞台上去了!

  能看到愛正一蹦一蹦地跳著,向我這邊招手說著「師父!」。

  「不、不好意思了大家!我得去那邊了……這些禮物、謝謝!!」

  我把小學生送的袋子和小……布棋盤塞進口袋,跑上舞台站到師姐和愛的中間。

  師姐保持著面向前方的姿態用胳膊肘戳我的側腹。

  「太慢了。你在幹些什麼?」

  「……用小褲褲擦眼淚」

  「哈啊?」

  「那麼,有請一門的代表、清瀧鋼介向各位來賓致辭」

  在主動擔任主持人職務的男鹿小姐的催促下,站在舞台中央的師父往前踏出一步。

  「那個——,今日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參加我們清瀧一門的祝賀會,我在此向在座的各位致以最誠摯的謝意」

  師傅深深鞠了一躬,我們也跟著師父鞠躬致意。

  「記得十一年前,站在這裡的空銀子和九頭龍八一成為了我的內弟子,那時開始我們清瀧一門便正式成立了。小小的……真的是非常微小的、就像真正的家人那樣的、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很小很小的一個家族」

  師父的這些話,喚醒了我當時的記憶。我內心很是感動。

  站在旁邊的師姐也是一樣的心情吧。雖然和師姐僅有一瞬間的目光交匯,不過能感覺到我們的心意是相通的……成為師父的弟子實在是太好了這件事。

  然後接著,師父一邊向客人們介紹愛和天衣一邊說道。

  「我那個小的弟子不僅保住了頭銜,現在還把自己的兩個弟子培育成了傑出的女流棋士。我的內孫真的是好可愛呢。我只不過是溺愛著她們罷了,不過就像那些有才能的孩子們一樣,這兩個孩子竟然!都有取得頭銜的實力!」

  愛僵硬地深深鞠了一躬,而天衣則優雅地行了一禮。

  雖然愛被淘汰了,但天衣在Mynavi女子將棋公開賽的本戰上不斷獲勝。保持這勢頭下一場對局也獲勝的話,天衣就能晉級挑戰者決定戰。

  在那前方等著的是——女王空銀子。

  「同門的人互相爭奪頭銜,心情確實是挺複雜的。畢竟看到女兒和孫女打架,心中還是有點不安的(笑)」

  會場充滿著歡快的笑聲。

  ……順帶一提,對在女兒和孫女這件事上被夾在中間的我來說,這可不是能一笑置之的問題。昨天也是真夠受的……

  「但是,作為一名棋士來考慮這種事的話,這對於一門來說是無上的榮譽。弟子的成長是我最大的喜悅。作為棋士,在勝利之外還有著這樣的喜悅,我想要感謝告訴了我這件事的弟子們。謝謝!」

  因師父那有力的感謝的話語,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掌聲過後,師父轉為一副溫柔的神情說道。

  「還有……對陪伴在我這樣任性父親身邊的,和我一起培育弟子們的我的親生女兒,我想要再一次表達我對她的感謝」

  「……!?」

  是從來沒有想過師父會在這個場合說出這樣的話吧。

  桂香姐顯露出明顯的動搖。而從主持人男鹿小姐那兒理所當然般領取了花束的師姐,一邊說著「恭喜」一邊將花束遞給了桂香姐。

  「誒?…………誒?」

  桂香姐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是呆呆地愣在那兒。

  雖然只有桂香姐一個人留在大阪,籌備著這場祝賀會。

  不過實際上大家為了給桂香姐一個驚喜,特意籌劃了這件事。

  「還呆呆站在那裡幹嘛桂香姐?喲、到師父身邊去吧」

  「等 !銀、銀子醬!?」

  被師姐粗暴地推著後背,桂香姐就那樣抱著花束搖搖晃晃地站到她父親身邊。

  就好像在向那樣的桂香姐述說著,師父繼續說下去。

  「實際培育九頭龍八一和空銀子的人,是我的女兒。她代替身為職業棋士經常不在家的我,像對待真正的家人一樣培育兩人。明明她自己在研修會也是很辛苦的……我真的、在我女兒面前抬不起頭來」

  桂香姐忍不住留下了淚水。

  師父的聲音也在顫抖著。

  「請容我向各位介紹,這是我的女兒桂香。清瀧桂香……女流三級!我們父女,今後也請各位多多關照!!」

  會場上響起了目前為止未曾聽過的響亮而又熱烈的掌聲。

  那既是向保住了頭銜的我和師姐投來的掌聲,也是向成為了女流棋士的愛和天衣,還有桂香姐投去的掌聲。

  但最重要的,是獻給那位身為棋士、身為父親,獻給那位至今為止不辭勞苦為關西將棋界鞠躬盡瘁的清瀧師父的熱烈的掌聲。

  站在舞台上,沐浴在連綿不絕的掌聲之中,我們一門抵達了幸福的頂峰。

  然後那件事就發生了。

  一瞬間把我們從幸福的頂峰推下去的,那起事件。

  火種

  在舞台上的致辭已經結束,接下來是去各桌敬酒的時間。

  「感謝大家長久以來的支持。這裡是清瀧!」

  「十分感謝!我是九頭龍!」

  我和師父一起,像一對相聲組合一樣一邊致辭,一邊從大人物們所在的上座那邊開始依次敬酒。

  師姐她們稍作寒暄就會使來賓高興得不得了。與她們不同,師父和我這兩個邋遢男必須竭盡全力去討好客人們。

  講講笑話,用用宴會技,甚至連裸舞都跳了。

  平時都是師父在大講特講,而我在旁邊陪著像布老虎玩具一樣點頭哈腰,一邊隨聲附和一邊敬酒……但今天角色完全反了過來。

  「喲!最強龍王,你可算來啦!」

  「八一!一定要來一起拍張合影啊!」

  身居高位的老頭子們不一會兒就把我團團圍住,沒想到我會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

  「終於輪到我們關西棋士當皇帝啦!」

  「真是讓我們好等啊……自從月光被那個鬼畜眼鏡奪走名人寶座以來已過去了二十年……」

  「真是等了好久……這下真是死而無憾了。」

  平常的話總是『再加把勁啊!』『快去打贏名人!』之類像斥責一樣的話語,而今天卻全是一邊倒的讚揚,甚至到了讓人有些不舒服的程度。還有人哭了出來。

  「我說!?欸!?欸……?」

  酒還沒等敬,我就在這群醉醺醺的老頭兒們……不不不,是酒意正酣的長輩們面前,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因意料之外的事態而陷入混亂的我,本想向師父求援,然而……

  「…………」

  師父在開頭的致辭結束後,便一聲不吭地向後退了一步。

  起初弄得我一頭霧水,又想了想,或許是師父因為我已經收了徒弟自成一派了,而想要教教我怎麼去當別人的師父。

  既然如此,那麼回應師父的期待就是做弟子的本分了。

  我向圍過來的大人物們露出微笑,應對起他們的話來。

  「那,那個……非常感謝大家。不過,我並沒有想什麼要把名人之位捧回家什麼的……」

  「然而按照頭銜的等級算的話,龍王可是在名人之上咯。強弱也好榮譽也好,說八一現在是高高在上也是沒錯的吧?」

  「那個……算是吧。」

  按排位的話雖說如此。

  「話說八一也是九段的大師了啊。這樣的話和你師父並駕齊驅了吶。」

  「哪裡哪裡!在下還差的遠呢……」

  我偷偷瞟了一眼師父,他依然一言不發。想讓我獨自解決嗎……

  客人們說得越來越起勁兒了。

  「別說並列了,早就超過去了吧!」

  「是吧!連做師父都拿不到的頭銜,現在當徒弟的拿到了哦!」

  「以後在正式賽里拱手送給師父,就算完成『報恩』了吧!」

  老頭子們發出槓鈴一般的笑聲。這些人已經醉的不行了,嘛在大阪的話這種程度的根本算不上黑色幽默。

  看來一味保持謙遜的態度就沒完沒了了,於是我就隨著他們說起來。

  「哈哈……是啊。那差不多明年我就這麼辦——」

  就在那一瞬。

  哐!!的一聲令人窒息的聲音傳入耳中。

  尋找聲音的來源後,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師父用拳頭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圍住我的大人物們,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然後,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我的師父喊道

  「什麼狗屁的『差不多明年』啊!!你想說明年老夫從B2掉段,就會在排位賽里碰到你了嗎!?你給我說啊!?」

  那感情,是一起生活的十年中從未有過的,令人恐懼的憤怒。

  不僅僅是憤怒。

  還有——明顯的『敵意』。

  「一個區區C級棋士,因為得了個破頭銜就給我這麼臭屁……當老夫是誰了!?在C級下棋還不如退役了!!」

  突然蹦出來的『退役』這字眼,讓會場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再說昨天的就位儀式上,說的那是什麼鬼話!?你說『矢倉已經沒戲了』!?吹**也要有個限度知道嗎!!」

  被他聽到了嗎……

  我為自己輕率的發言後悔不已。

  師父是個不折不扣的居飛車黨,甚至從我和師姐小時候起就禁止我們用振飛車,而且是個以『鋼鐵流』著稱的擅長防禦的棋士。

  對於這樣的師父而言,矢倉不僅僅是

  個拿手的戰術。

  更是他的人生。

  我在無意之間,將其全盤否定了……

  「矢倉才是將棋的正統!不把矢倉練得爐火純青是拿不到名人的說法才是將棋的王道!你這種貨色居然敢……!」

  「不是,但是師父——」

  「有什麼不服的就放馬過來!八一!!」

  再次將拳頭捶在桌子上,師父吼道,

  「到底誰厲害,就在這裡比上一局讓客人們都瞧瞧啊!你如果是個職業棋士的話就別逃!!」

  「師、師父……」

  我曾有一瞬間,在想師父是不是喝醉了。

  然而並不是那樣。師父今天到現在,滴酒未沾。就是因為沒喝醉,才無法饒恕我吧。

  究其更深層的原因,是作為一個曾經挑戰名人寶座的棋士的尊嚴。

  作為現役的棋士,師父在排位賽的排名依然是比我高的。單論『名人』這個頭銜的話,師父要比我更加接近。

  然而被說成『超過了』。就算是被外行人像開玩笑一樣的說出來,對於職業棋士的尊嚴來說也是絕對無法原諒的。

  不對,剛剛的發言或許僅僅是條導火索而已。

  說不定從根本上說,另有其因。

  ——嫉妒……嗎?

  我終於感到,原來在不知不覺深深傷到了師父的自尊心,不禁後悔得無以復加。

  就算是隨口一說,就算因為想要附和別人說的話,對於現役的棋士說出『並列了』『超過了』也是絕對不行的。

  然而,我也有不可退縮的理由。

  因為——我是龍王。

  頭銜保持者擺出身居高位的姿態,這是一種義務。特別是最上位的龍王,就算對上名人也絕對不可讓步。並不是我想要擺架子。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將棋界的秩序將不復存在,更重要的是對將棋比賽的主辦方極為失禮。

  再說了,我本來就沒覺得對矢倉的評價有什麼錯誤。

  對職業棋士來說,扭曲關於將棋的信念是不誠實的表現。

  所以我並沒有對師父低聲下氣,更不可能在下棋的時候故意去輸給他。只有兩人的時候倒無所謂,然而眾目睽睽之下是不可能的……

  於是我和師父一言不發地互相瞪著。

  剛才還充斥著幸福的氣氛完全消失,會場被沉悶填滿了。

  不老實點的話搞不好又會說出什麼無法挽回的話來,所以大家全都噤若寒蟬。

  而將那絕望的沉默打破的是——

  「吶吶—」

  不知何時來到師父身邊的夏爾醬,用那字還咬不清的聲音說道:

  「夏爾我呀,想和西父的西父,下醬棋呢—!」

  一邊拽著師父的褲子,一邊賣萌說『想下棋』。

  她是把剛才師父對我的挑釁,以字面意思直接理解成『現在就在這來一局吧』了嗎……

  「哎呀呀!一位可愛的挑戰者報上名號了呀。」

  對於天真爛漫的夏露醬才能做出的行為,最先給出回應的是號稱關西總帥的藏王達雄九段。

  「鋼介,和弟子下棋的話,什麼時候都能下的吧。今天就當一當那孩子的對手吧。」

  藏王先生大笑著望著師父,接著說道,

  「其他的客人們也都正無聊著呢。差不多也該繼續指導對局了吧。」

  《浪速的帝王》之裁定即為絕對。

  師父將目光從我身上收回。

  「……小姑娘,我們上那邊下棋吧。」

  「蝦——醬——棋——!!」

  師父陪著興高采烈的夏露醬向棋盤走去。

  我也急忙換回笑臉,應付被嚇呆了的愛和其他JS研的孩子們。師姐和桂香姐也齊心協力為了活躍會場氣氛而忙前忙後。大家就當無事發生過,繼續歡樂起來,而那些搞事的大人物們現在也不敢吭聲了。

  最終,就像那些不快從未發生過一樣,祝賀會勝利閉幕了。

  然而,祝賀會結束後,我和師父也再未說過一句話,也未對視過一眼。

  師傅與弟子

  「唉……」

  回去的路上,氣氛很是凝重。

  我筋疲力盡地倒在計程車后座上,鄰座的愛擔心地看著這邊。

  「……師父?那個……那個……」

  「嗯。沒事的……不用擔心我」

  我說這句話與其說是為了安慰愛,不如說是為了安慰我自己。

  我為了隱藏自己的不安繼續說。

  「師父那個人啊、脾氣就像瞬間熱水器那樣暴躁。作為內弟子一起生活的時候師父也經常因為一些很不講理的事就發火,我早就習慣這些事了。嗯」

  這是假話。

  雖然師父平常會因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火,但在將棋上,就從來沒有無緣無故向我和師姐發火過。

  ……順帶說下,雖然師父有過在非正式比賽上輸給我後從聯盟窗戶往外灑尿的行徑,但身為棋士,無論誰輸了都會像師父那樣悔恨所以這件事是不算的。

  「也是因為再過不久師父就有B級2組的順位戰的緣故吧。這段時間師父又是出席我和師姐的就位儀式,又是籌備祝賀會,一想到都不能好好鑽研將棋,所以感到焦慮了吧……」

  「師祖、這次的順位戰……有點、難……嗎」

  「也是呢……因為在上一期順位戰被打上了降級點……」

  「降級點?」

  愛『呼紐』地歪著腦袋,頭上冒出『?』的符號。

  「說起順位戰,那可是個複雜的系統。各個等級的升降級條件都各不相同」

  在為數眾多的棋戰當中,最複雜的要數順位戰的制度了。

  這是直接關係到棋士職業生涯的循環賽,是慎重地根據實際狀況反覆進行制度修改『之後』的產物。

  「我所屬的C級2組是在最下層,現在處於這等級的有五十人。每個人都要與隨機抽出的十人定下比賽次序進行對局。但是呢、五十人中能升級的只有排名最靠前的三個人」

  「三個人!?這麼少人!?」

  「不過呢十局全勝的人就能無條件升級。假如說有五個人全勝的話那五個人就都能升到C級1組」

  「好、好難……!」

  「因為人數很多嘛。要是有五個人九勝一負,那在順位上靠後的兩人就算和前面幾個人成績相同也是升不了級的」

  這在將棋界被稱為『順位淘汰』。

  「那個,師父?順位是……?」

  「是根據上一期順位戰的成績決定的。從上面的等級降下來的人在最前面,從下面的等級升上來的人在最後面」

  「這就是說職業棋士的老師們都有著自己的順位嗎?」

  「也是因為每個人都有順位所以才叫『順位戰』嘛」

  「原來是這樣!」

  補充說下,雖然我因為奪得了龍王頭銜而處於棋界的最頂端,但是只看順位戰的成績的話我在接近最底層的位置,現在的我就同時處在這兩個極端上。

  「然後,師父現在處於B級2組。從上面算起是第三位的等級。能升級的只有最前面的兩個人,排名最後的五個人就會被打上降級點。兩次被打上降級點就會降級了」

  在A級和B級1組,只要在當期排名靠後就會隨即降級。

  不過在B級2組及以下的等級就因為有降級點的制度,所以至少能在一個等級待兩年。

  「降級點是會一直在的嗎?」

  「不是。在下一期勝場比負場多,或者是連續兩期半勝就能取消掉」

  「半勝……是贏下一半的對局嗎?」

  愛擺出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

  以近乎全勝的戰績從研修會畢業,在Mynavi女子將棋公開賽上也擊敗過高段位的女流棋士,這樣的愛是不會認為平分是很難達成的條件吧。更何況現在的愛,正是與日俱進一瞬千里的時候。

  但是,師父不一樣。

  處於棋力和體力會自然而然地衰退的這個年紀,要把走下坡路的成績再一次往上提起來,是要付出比年輕時多好幾倍的努力的……。

  「師父雖然曾經在A級奮戰過,但第二次挑戰名人失敗後,便在次年落到B級1組,然後就那樣直接降到了B級2組。在這種狀況下又被打上降級點,今年要是再被打上降級點就會降到C級1組了」

  「明明在不久之前都能在A級贏下對局的,為什麼師祖不能在下面的等級贏棋呢?是狀態不好嗎……?」

  「雖然也有年齡上的問題……不過這也是因為現今將棋界的競爭太過殘酷了」

  A級是眾神之間的較量,是把那些和其

  他等級隔絕開來的實力者們集中起來進行的,最殘酷的循環賽。

  但要問起B級和C級的競爭就比較溫和了嗎,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特別是B級1組,甚至被說成了『鬼怪棲息之地』」

  「鬼!?」

  「那可是具有A級實力的老手們和氣勢逼人的年輕棋士們混雜在一起,競爭得你死我活的循環賽啊。那裡可不是能用『我原來可是A級的』『我挑戰過名人頭銜』這種榮譽自誇的輕鬆的世界。就像是在說『掉下來的傢伙都是弱者』那樣,這種人會受到所有人的圍攻的」

  在那樣的B級1組只取得一場勝利的師父,即便在第二年的B級2組中也只取得了兩場勝利,從而被打上了降級點。

  明明在兩年前還是A級的,唉。

  這段時期師父受到的打擊是多麼巨大啊……那個時候,師父在我們面前的行為舉止意外的很開朗,所以我沒能發覺……。

  「…………說不定……」

  「?怎麼了嗎?」

  「……師父、會不會早就有退役的想法了呢……」

  「誒……」

  「過去有很多棋士,從A級掉下來後就退役了。師父或許也是那種思想保守的人……而且不僅僅是A級棋士。師父還是名人的挑戰者」

  重新審視師父之後我體會到了,師父對於名人這個位置是懷有近乎敬畏的感情在裡面的。

  要是自己晚節不保的話,會連帶著玷污了名人這個位置,師父會這樣想也不奇怪。

  「但、但是師祖,沒有退役啊?我到現在也沒聽師祖說過這種話」

  「那應該是……我的錯了」

  「師父的……錯?」

  「恩。師父從A級掉下來的那一年,我正在三段聯賽為了成為中學生棋士而奮戰著。師父是不想讓自己的退役影響到弟子吧。」

  師父一直都在壓抑著自己。為了我。

  多虧了師父,我成為了龍王,也像這樣成功守住了頭銜,順位戰上到目前為止也保持著全勝。

  然而那個我卻、作出了輕視師父一直珍視著的東西的發言……師父沒有理由不生氣。

  「就是那樣的。說起來一年前的這會兒,不正好是我十幾連敗的時候嗎。但是那時候師父他勉強著自己,熱情招待著我…………師父為我都做到這份上了、我這**!!」

  「師父……」

  我為自己的愚蠢感到生氣使勁用拳頭捶著膝蓋。愛露出一副傷心的表情,雙手緊緊握住我的拳頭。

  愛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向我述說著『請不要責備自己』。看著這樣的愛,我鬆開了握緊的手,溫柔地撫摸著愛的腦袋。

  眼裡含著淚的愛像只小狗一樣撲向我的胸口。

  像是在害怕會不會被我拋棄掉一樣,在我懷裡微微顫抖著。

  看著這樣的愛,偶然地,我想到了這樣的事。

  「…………我也……」

  「?我也……什麼?」

  「不、我也…………要是愛變得比我厲害的話,我是不是也會那樣胡鬧呢」

  「欸!?」

  愛就如字面那樣跳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搖頭否定著我的話。

  「我、我是不可能比師父更厲害什麼的,不是嗎!」

  「因為我不是在詰將棋上被你超過了嘛」

  「詰將棋和下將棋是不一樣的!」

  ……沒有否定在詰將棋上贏過我這件事呢……

  這種坦率就是小孩子殘酷的地方吧。

  也不是,作為棋士,無論是誰都具有著這種無意識的殘酷。

  這種殘酷有時讓人覺著暢快……不過有時,會特別地讓人惱火。

  朝氣蓬勃的少女展示著自己的才能,將這種無意識的殘酷表現的淋漓盡致。

  「希望師祖能贏呢!順位戰!」

  「……也是呢。真的」

  弟子那坦率的笑臉太過耀眼,讓我不禁把視線移向窗外。

  在視線角落一閃而過的關西將棋會館,總覺得就像一隻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一隻靠吞食著棋士們的不幸維生的怪物……。

  B級2組8回戰

  ——為什麼、我會說出那種話……。

  清瀧一門祝賀會的幾天後。

  正在關西將棋會館進行順位戰對局的清瀧鋼介,內心十分的苦悶。

  對手是從上一期開始便在B級2組奮戰的關東年輕棋士,小佛悠也六段。

  雖然對手比自己的弟子八一年長十歲,但二十多歲就能進入B級2組,也是被給予了很高的期待。到目前的戰績是六勝一負,勢頭很是旺盛。由於順位不錯在升級名額的爭奪上也處於第三名的位置。

  當然,清瀧集中著精神與對手戰鬥到了現在,但是——

  「…………嗯」

  清瀧改為盤腿坐的姿勢沙沙搔著腦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晚餐休息時間結束後的夜間對局時間,被稱為「魔鬼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疲勞和睡意都開始侵襲棋士的神經,各種各樣的雜念便會悄悄浮現。

  折磨著清瀧的,是在祝賀會上大聲叱責弟子的那段記憶。

  為什麼會在那種場合說出那種話呢……為什麼那時自己會那樣生氣呢,清瀧自己也不明白。

  「集中精神、集中!」

  發出聲音激勵自己,清瀧將注意力移回盤面之上。

  ——雖然這樣說,但這已經是我的勝勢了嘛。

  今天的對局,已經演變成了清瀧擅長的矢倉對決,在雙方長時間的你來我往的最後,清瀧已基本將勝利掌握在手中。

  小佛已經開始作型了,現在正下著回憶之王手。

  作型:棋局中決定認輸的一方,通過一些手順使棋局看起來如同「只差一手的勝負」的行為

  回憶之王手:作型之後,負方來不及走出的王手

  ——像這樣、像這樣、這樣…………恩。正好一手勝。

  確實一旦上了年紀,就沒法像年輕時那樣了。

  連恢復下體力都要消耗時間,也發生過因終盤時腦內棋盤不能好好運作從而計算不出複雜的詰的情況。

  要是我也有徒孫雛鶴愛那樣朝氣蓬勃的終盤力就好了……

  ——但是,只要發動引擎就沒問題的。也能像這樣碾壓年輕棋士!

  清瀧年輕的時候,經常有年長的棋士在百分之九十九獲勝可能的棋局上,由於終盤下出一手致命的壞棋而把前面的優勢毀於一旦這種情況。

  不是計算錯誤或是稍不留神這種程度的壞棋。

  而是搞錯了棋子的移動或是誤算了持駒。

  這種年長棋士特有的輸棋方式。

  「沒事的…………肯定沒事的」

  清瀧意味深長地嘀咕著。

  自己還沒有衰老。還能像這樣碾壓二十多歲的升級候補。以完勝結束今天的將棋,把這作為留在B級2組的踏板的同時,也能讓那些看著轉播的競爭對手們意識到『不能小看清瀧鋼介』吧。然後對於職業棋士而言,構築起來的『信用』,在之後的對戰中就會變成非常巨大的財富。

  清瀧從棋盤抬起頭看向記錄員。

  「鏡洲君。剩餘時間?」

  「一小時又十四分鐘」

  「這樣啊……謝謝」

  剩餘的時間在計算清楚詰上是很充足的。

  ——贏了。但是切忌大意。

  重新改為正座的姿勢,清瀧再一次,集中精神注視著盤面。

  接著——

  「噢」

  看到了剛剛一直都沒注意到的一手好棋。

  ——我忽略了這麼好的一手棋了嗎……這真是巧妙的終結方式啊。

  清瀧感到十分高興。能夠下出這樣巧妙的終結一手,弟子們也會對我另眼相看的吧,伴隨著這種幸福的心情,清瀧選擇了這手棋。

  「誒!?」

  果然,下出這手棋的瞬間,小佛驚訝地叫了出來,好幾次好幾次來來回回確認著盤面。

  然而——不管等多久,小佛都沒有投子認輸的意圖。

  覺得可疑的清瀧再次看向盤面。

  「啊……!?」

  血氣頓時從全身褪去。

  一手頓死。

  一手頓死:走出一步棋之後立刻被將死,這一手稱為一手頓死

  被清瀧認為是好棋而下出來的這一手,是把自己置於死地的致命壞棋。

  「…………不好意思」

  小佛六段用嘶啞的聲音這樣說道,然後,很是抱歉地將死了清瀧的玉將。

  「

  ………………」

  清瀧失神地望了望天,把手放在了駒台上,表示自己投子認輸。

  預料中唾手可得的勝利消失了……僅僅留下了那副只能認為是動錯了棋駒的,悽慘的投子圖。

  勝負的痕跡

  進行B級2組順位戰的那一天。

  我把愛交給桂香姐照顧,估摸著晚餐休息結束的時間來到了聯盟。

  之所以非要瞄著這個時間,是為了避免和師父見面。

  我一在棋士室里露面,房間的氣氛就發生了改變。

  畢竟大家都目睹了前天我和師父的爭吵,有這種反應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誰也沒提起那件事。他們的這種關照讓我很高興。

  甚至在中繼盤的討論中,大家還委婉地向我展示對師父有利的變化……我的內心逐漸平靜了下來,感覺恢復到了還能開玩笑的程度。

  實際的局面也是在向著師父的勝勢推進。

  還有一手棋。這已經是不管下哪手棋都能贏了——

  但是,突然出現的殘酷的投降圖,讓所有討論棋局的人僵住了。

  「那、那樣的……」

  確信著師父將會取得勝利的我,始終無法相信這突如其來的結局。

  雖說是終盤,卻是在存有剩餘時間的時段的頓死。一手頓死。

  就像是看漏了棋子的效力那樣,業餘一般的輸棋方式。

  「師父他…………竟然、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輸掉……?」

  職業棋士是通過『感覺』深刻理解棋子效力的。

  雖然很難用語言來說明,但看漏了棋子的效力這種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即便看不到也能知道。

  「清瀧老師,這種輸法太痛苦了……」

  「……會不會是身體真的不太舒服……?」

  「上一期被打了降級點順位也是很低的啊……下一局要是也輸了那個時候也許就決定了……」

  「那位清瀧老師會降級嗎?他不是才在五年前挑戰過名人頭銜嗎?」

  「這種時候不管看到什麼將棋都會很痛苦的吧……」

  棋士室里大家嘁嘁喳喳地說著這些話。和平日充滿著快活熱情的氣氛完全不同,由於焦躁和倦怠而讓人感到呼吸困難的……順位戰終盤的氣氛開始在棋士室里流動。

  這樣師父在順位戰上就七連敗了。仍然只取得一場勝利。

  降級的可能性大大地提高了。

  如果,師父在祝賀會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那就意味著師父的退役開始具有了現實感。

  「!師父……!!」

  很是擔心的我,忘記了和師父之間的不愉快飛奔出棋士室。

  腳剛登上台階,就有誰從樓上下來了。

  是鏡洲先生。

  作為師父對局的記錄員,看起來他是在把棋譜資料帶到三樓的事務局的路上。

  「鏡洲先生! 打擾一下……」

  「怎麼了?」

  「那個……是我師父、他現在的情況?有沒有胡鬧?拒絕感想戰之類的?」

  「沒有呀?他正笑著進行感想戰呢?」

  「誒?」

  這意想不到的回答讓我不禁失聲。

  笑著?明明輸了?

  都以那種方式輸了……師父他?

  「雖然剛開始氣氛很沉重。不過吃到那種頓死這也是當然的……」

  鏡洲先生是回想起了那個瞬間嗎,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了很痛苦的表情、

  「不過在感想戰進行到一半後就笑起來了。對方也是迎合著氣氛不去違背清瀧老師說的話,嗯嗯嗯地點著頭,應該是沒事了」

  「是這樣的啊……」

  「因為清瀧老師是超級老手嘛。即便是輸了,喝喝酒睡一覺就都忘了」

  鏡洲先生說完這些話,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後走下了樓梯。

  是這樣啊……也是這樣的呢。

  師父經歷的歲月比我經歷的三倍還要長,是職業生涯超過三十年的超級老手。即便是頓死這種事也有過好幾次了吧。

  而且比起其他的——

  「因為是大人嘛」

  是的。師父是大人。跟我和師姐、更不用說像愛那樣的小孩子不一樣。大人知道控制感情的方法,內心是最強大的。大人不會哭泣和叫喚。

  就連退役那件事,也肯定是我想太多了。

  雖然在祝賀會上和我吵來吵去說出了那種話,但要真降到了C級1組,師父應該仍會在第一線奮戰吧。

  所以肯定沒事的!我這種人就算不去擔心師父也沒事的。

  我雖然像這樣接受了這件事,剛打算要回去一趟棋士室——

  「……至少去露下臉吧」

  說不定能與師父和解。『上次抱歉了。是來進行研究的嗎?難得來了吃點飯再回去吧』或許能像這樣溫柔地跟我打招呼呢。

  我懷著這樣的期待再次折返,登上樓梯到對局室去。

  五樓——御黑書院已回歸寂靜。

  鞋櫃裡放著再熟悉不過的物品,是一雙用得太舊而變形了的黑色皮鞋。

  這一定是師父那雙。鞋櫃裡只剩下那一雙鞋。

  「感想戰、已經結束了嗎?嘛……畢竟是以那種方式結束棋局的啊」

  對方也不會說個沒完的吧。肯定是急急忙忙離席了。因為是坐電梯所以也就沒有和我在路上遇見了。

  ——……那麼為什麼師父留了下來?

  感到不對勁的我,屏住氣息脫下了鞋。

  之後,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 ……是什麼聲音?」

  這不是落駒的聲音。

  ……吸溜、吸溜、像是在抽鼻涕的聲音。

  那是抽泣著的聲音。

  盤駒早已收拾整齊,就連電燈也關掉的對局室里,有誰在哭泣著。

  是師父。

  僅有他一個人留在對局室,在唯一一盞開著的螢光燈的燈光下,曲背蹲著……哭泣著。

  師父的嗚咽聲中摻雜著這樣的話。

  「………………我要悔棋…………我要悔棋啊…………」

  我努力不發出聲響,悄悄地從那裡離開。因為師傅的這副模樣,絕對不能讓弟子看到。

  要悔哪一手棋,自不必說。

  輸了棋不感到悔恨的棋士是不存在的。

  無論積累多少年歲、無論成為多麼了不起的大人,只要還在將棋盤上征戰,失利的悔恨就不可能減輕。

  這件事,我再次認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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