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9話 異才
(inter：本章及前一章大量鬥牌傳說梗，如「嘈雜」「十倍」「鷲尾」等等，一一標註不易，諸君先姑且一看)
鷲尾展示會……開局！
【那麼開始吧……】
恢復冷靜的鷲尾宣言道。
鷲尾展示會採取在鷲尾和其他五位帕羅集團的要員面前進行展示的形式。
滿分為100分。
鷲尾的評價五十分，其餘五名要員各十分。
然後按照獲得的點數對提案中的事業進行投資。
當然上限是十億元……（岐阜的十億等於他縣的百億）
對金上提出的超額要求……像是保持沉默的樣子。
不過——
想必金上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了吧……
在此基礎上金上還是說出了那個要求。
那到底有什麼意圖？我不知道。
搞不好是想通過在一開始提出五千億這種巨額資金的要求，來讓對方覺得「十億什麼的不過是小錢」，從而在評分時放低要求……？
【庫庫庫……高興啊……實在是高興……！會給出怎樣的展示……？說出那種大話……要是你給出平庸的展示我可不會原諒……！】
鷲尾正面盯著金上，嘴彎成月牙形。
【……倒不如說，如果展示技巧只是一般意義上的熟練，根本連把話說完都做不到……！在帕羅集團這樣的大企業的會長和要員面前……而且還是在十億現金面前，將自己的主張於一個小時內冷靜的說完……除非是天才……！不是那種程度的天才絕對不行。超越人類智慧的膽量……！壓倒他人的商業才能……！基本上有如神靈附體一般的，擁有那種等級的天賦和才能……不到發狂的程度絕對不夠……！不把凡人的枷鎖打破絕對不夠……！無論遇到何種狀況，都絲毫不會害怕……！你……有那種狂氣嗎？金上……！】
【……】
金上沒有直接回答鷲尾。
而是，
【……有這樣一個故事……】
這樣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地方，有三個木匠……】
【【……？】】
所有人都擺出一副「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表情聽著金上的話。
【當被問到在做什麼的時候，第一個男人這樣回答——「通過這份工作養活自己」】
【【……】】
【第二個男人，一邊繼續揮動手中的木槌一邊回答——「不輸給任何木匠的全國第一木匠的工作」】
然後……。
【第三個男人，一邊眼中放光一邊回答——「正在建造城堡」】
聽完這些話的鷲尾——
【庫庫庫……】
地嗤笑道，
【凡庸……】
說出這樣的話。
【想死嗎你……那種展示……！活不下去的……！在這商業的世界裡……！】
凡庸……？
是說剛才的話很凡庸嗎？
【三個木匠？那又怎樣？不就是誰都知道的商業寓言嗎？對吧？】
聽到鷲尾的話，諸要員也紛紛點頭。看起來對商界人士來說這個故事很有名的樣子。
【那個故事不過是把彼得·杜拉克（譯註：奧地利裔美國人，管理學家）的《管理學》中收錄的《三個石匠》的故事稍做日本風格的修飾罷了，基本上就是原樣照抄……】
彼得·杜拉克？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啊！《如果杜拉》嘛！《如果杜拉》裡面的人啊！（inter：白鳥你宅到一定境界了……）（燒雞：全稱《如果高中棒球隊女子經理讀了杜拉克的管理學的話》，簡稱《如果杜拉》，小說，動畫和電影都有……）
【然後杜拉克說了這樣的話——「第三個男人才是管理者」】
管理者……？
【第一個男人……這根本不在管理的討論範圍之內。僅著眼眼前的工作，賺每天的工錢……就是個打工仔。將來也就這樣了。】
鷲尾像形容廢物一般說道。
【第二個男人，有相當值得注意之處。想擁有和其他同行相比更高的技術，為了明確的目標而努力……是經營者想要的那種類型……】
雖說如此……鷲尾接著搖頭道，
【反過來說就是當不了經營者的類型……。在將賦予的工作完美地完成之後，就沒有自己創造工作的想法……就是最高級的社畜……】
再怎麼技術高超到底還是勞力者治於人……的意思嗎。
【然後，第三個男人捕捉到了工作的本質。不受木匠這一職業所困，對於自己應完成的事是什麼可以切實看清其根本……以此方能產生新的想法。所以杜拉克說……「這才是管理」】
鷲尾抬起目光看著金上說道，
【將這故事套用到超市的話……就是說……不是單純賣東西……「支援生活」……是這意思吧？】
【……】
金上沒有反駁。怎麼看都是被鷲尾說了想說的話。
這樣……真是不妙的開局。
像這種「講個好故事」形式的展開，雖說在對方不知道內容的時候很有效果，但反過來說對方如果知道的話就變成「行了行了。是那個故事吧？」這樣的感覺，反而會冷場。
……不好！
【金上！剛才那樣就行了……也沒別的意思……！】
我對金上說道。
至少這邊想說的事情已經傳達到了。這種開局應該還算可以忍受。
【不要被那種挑釁打亂了步調金上。那是在煽動你的情緒。為了讓你勉強接受決鬥……！】
【哼哼……】
金上對我的話置以微笑道，
【嘛……大概也有那種目的吧……鷲尾說的基本上是正確的】
唉！？
【只是……】
只是？
【事情沒那麼單純。老頭子……】
【……？】
聽到這充滿謎團的話，鷲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哼哼……金上面對鷲尾臉上浮現出了深不可測的微笑，說道：
【嘛……差不多該注意到了吧。漸漸地……】
像這樣——
鷲尾展示總算是開場了。
【那麼……】
金上看著展示的對象——鷲尾和他的部下們說道，
【對於超市來說……最大的敵人是什麼？】
嘈雜……。
【敵人……什麼的？】
【啊啊……】
嘈雜……嘈雜……。
「便利店嗎？」「不，不如說是網絡購物……亞馬遜如何？」「藥妝店和折扣店也是個威脅……」
鷲尾的部下們提出了各式各樣的說法，但看起來無法得出「就是這個」的結論。
【庫庫庫……能說說答案嗎……？】
金上對著狼狽不堪的大人們放言道，
【超市最大的敵人，那就是……人口減少】
人口……減少？
為什麼那會是超市最大的敵人？
【說起超市，本來就是mass marketing……不是以「個體」而是以「大眾」為對象的特殊商業模式……】
【【……】】
【但是因人口減少「大眾」就不存在了……那樣的話當然會比不過以「個體」為對象的商業模式……！就是說，可以將商品送上門的網絡銷售和離家近的小規模店鋪……便利店以分布廣泛盈利……】
……原來如此。
確實道理上說得通……。
【然後，人口減少最大的原因……當然是高齡少子化……那其中的「高齡化」，恐怕在其早期就能使超市的客源激減……！】
【激，激減……是說……？】
【庫庫庫……演技不錯嘛鷲尾勛。現在已經開始受到影響了吧……？】
【唔……！】
【現在，全國被認定為需要看護的人有約400萬……想進入特別養老院的待機者有約40萬……但是收費養老院平均費用為每月12萬日元……付不起這筆錢而只能在家的老人也很多……】
像那個婆婆一樣，因為別的理由一個人住在家裡的高齡者應該也不少。
【面向那些高齡居家者的便當快遞服務就有約800億日元的市場價值……其中262億屬於和民集團，7-11也加入了這個市場。羅森和全家這樣的大型便利店機構也陸續決定加入……另外還有日清醫療食品等給醫院做飯的公司，也準備利用其專業知識加入便當快遞這一市場……
】
大型企業陸續……。
【這種買賣能成……那些生意在人口減少之中成長起來也就是說……別的商業模式正在衰退……庫庫庫……被搶走客源的……自然是超市了……！】
【咕……唔……！】
【本來超市的客源，在震災以後就加速被便利店蠶食……抱有「在地方上的話還是超市比較厲害」這種幻想的人也有……不過在看到秋田縣橫手市首家7-11開業當天就賣出200萬日元的瞬間，那種幻想就隨風消逝了……】
兩，兩百萬！？
一個便利店一天賣出200萬……秋田的人到底是有多期待7-11……
【特別值得恐懼的是2015年……團塊世代會迎來65歲……達到退休年齡……高齡者會有3400萬人……日本人口會有三成65歲以上，半數50歲以上……】（inter：怎麼說呢，儘管日本政府不遺餘力鼓勵增產報國甚至準備放鬆移民……但我還是覺得這簡直沒救了，加上世界第一的人均壽命……）
全部人口三成是高齡者……和從事農業的人平均年齡近70歲這一事實比較的話似乎還好，但也確實是非常嚴峻的數字。
【在那種超高齡化社會……保持現在的做法只會讓超市的客源持續減少。所以——】
【……稍等】
鷲尾打斷金上的話說道，
【金上你不會是……想說我們帕羅集團應該加入面向高齡者的看護業吧……？】
【……】
【庫庫庫……果然如此……】
將金上的沉默理解為肯定的鷲尾——
【扯淡呢……！一派胡言……！根本不是凡庸的問題……簡直愚鈍……！】
言談中充滿了怒氣。
【我告訴你……！看護事業到底有多不划算……！有多少破綻……！還有破產的風險……！】
鷲尾抬高嗓音憤怒地說道，
【聽好了？全國持有涉及看護事業的小規模日間服務許可證企業就有三萬家以上……！這差不多和便利店三巨頭，7-11，羅森，全家的分店數一樣多……！】
有，有那麼多麼……。
【也就是說想進入看護事業，就和擠入便利店巨頭的夾縫中一樣……不！因為不知道做法，會面臨比那還嚴峻的挑戰……！】
【……】
【確實看護事業會日漸重要。會大有擴張。已經吸引了世人的目光。】
鷲尾面對一直不語的金上繼續追問道，
【但是換句話說……就是法律發生改變的可能性很高……的意思！實際上，因為看護保險法的修訂業內已經處於混亂……！從業者中也開始渾水摸魚，競爭不斷激化……！破產數以史上最壞的步調上升……正在不斷潰敗……！！】
法律的修訂……！？那種事都發生了麼……。
想都沒想過……。
【知道嗎金上？這才是商業……！完美的……不對……有超越完美的經營也……還達不到……竭盡所能，尚且會死……】
人生絕大部分都在商場上拼搏的老經營者向17歲的女高中生講述商業的嚴峻。
（inter：我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還是要提高自己的知識水平，我為你們著急。．．．．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懂了沒有？……我今天做為一個長者跟你們說，我見得太多了。我有必要告訴你們一點人生的經驗……」）
【氣數已盡之時無論怎麼反抗也終將滅亡……這就是商業……！對吧……？金上……】
【……】
金上……沒有反駁。無法反駁。
這怎麼回事……！
先確立起危機感然後擺出架勢……征服對方……本來是這麼想的……反過來……！
輕鬆地被否定了……！
輕鬆地……！
連其才能都不知道……！
壓倒性的實績……在有75年積累的經驗面前，17歲年輕人的話語不過是小石子……無足輕重，毫無比較之意義……！
【庫庫庫……嘛……】
鷲尾像在玩弄獵物的貓一樣愉快地說道，
【看上去再怎麼像大人，到底不過是一介高中生……大概也只能提出那種程度的想法……喏？金上君……？】
【……】
金上則——
【呵呵……】
金上嗤笑道。然後——
【嗅覺遲鈍了啊……鷲尾勛……！】
面對眼前的勝券在握的岐阜之王，一介女高中生如此說道，
【因為你在害怕……！】
嗅覺遲鈍了啊……
鷲尾勛……！
因為你在害怕……！
嘈雜……
嘈雜……
嘈雜……
嘈雜……
【胡說什麼……！】
擺出一副「跟我經歷過的完全比不上」的架勢，鷲尾向金上問道，
【我在害怕……什麼意思……？】
【就是那樣……】
金上嘲笑著方寸大亂的鷲尾道，
【庫庫庫……鷲尾啊……！僅僅是一介女高中生，就讓大企業的創業者兼社長現出如此殺氣……那種粗野……方寸大亂……大概平時的你根本不會那樣吧……】
和金上說的一樣，鷲尾的狼狽確實很異常……！
【問題就是那種殺意……從哪裡來的呢……說起來……哼哼……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吧……你也應該稍微……那殺意的來源……】
對……
那殺意的本源是……
果然……是恐懼……！
因為不想死……所以想殺戮……！
快點……！殺掉……！
【那種恐懼的氣息，在展示開始之前就……偶爾能隱藏起來……但現在……決定性的……終於明確地顯現了出來……！】
鷲尾到現在都一直頑固地否定金上的理由。
【也就是說……你……帕羅集團……已立於死地的證據……！】
【咕……！】
【根據經濟產業省的推算，對購買日常生活必需品諸如食品和雜貨等感到困難的「購物弱者」，全國有六百萬人。靠現存的超市，或者說僅靠超市是無法滿足如此多的消費者的需求的……！那個數字今後也會持續增加……！】
【那，那又能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鷲尾終於徹底慌亂了。
【確實超市從構造上說是看不見曙光了……！便利性不如便利店和快遞，廉價和產品豐富度也不能給網絡購物以重大打擊……如果亞馬遜開始賣生鮮食品的話，超市什麼的瞬間就會被逐出市場……就像書店和家電量販店那樣……】
實際上亞馬遜似乎已經開始試驗性的販賣生鮮食品了。
叫做「Amazon Fresh」的業務已經在西雅圖和洛杉磯這種大城市開展，早晚也有來到日本的可能性。
本來在日本樂天也賣生鮮食品……。
【庫庫庫……不戰而降嗎……？】
【那該怎麼辦！？正面打價格戰嗎！？還是說加入通信販賣業？（網購本質上就是通信販賣的一種，只是漢語中不常用這個詞了）還是想對我們說「你們就去死吧」……！？】
【……死了倒好……】
【什麼？】
【貴社是單純的零售商嗎？】
【【？】】
大人們都在猜測金上提問的意思。
但是——接下來的話讓所有人都屏住了氣息。
【這個店不單單是商店……而是超級市場吧……！】
【【（呃）……！！】】
【去超越吧……將常識……！！】
將常識……超越!？
【確實便利店和通信販賣很方便……上門便當對於臥床的高齡者也是必不可少的業務……但是！】
金上緊握拳頭，
【那種社會……誰都憋在家裡，靠便利店送貨上門的社會是值得期待的嗎！？你們對那種未來感到滿意嗎！？不！！絕不……！】
現在，金上的腦子裡大概浮現出了那位婆婆的身影吧。
那種狀況也許總有一天會降臨在未來的自己身上。
【誰也不能獨自一個人活下去。正是在人際關係淡薄的今天人員聚集的場所才更顯必要……然後像是刀鐮市和美濃田茂市這樣的鄉下小鎮，要說那種場所……果然……是超市吧……！】
就好比我和農的老家愛生村。
即使在哪裡
，要說人員聚集的場所也就是生協的超市。問工和商「想去哪裡」的話回答一定是「想去A Cope呢！」。還是兩個人異口同聲。
超市不單單是賣食品的地方。更是顧客間，店員和顧客間，以及生產者和顧客間建立聯繫的場所。不是人和物的關係。而是人和人建立聯繫的地方！
如果超市沒了的話剩下的是……不毛的沙漠……！
【人生有兩大樂趣。「賺錢的樂趣」和「花錢的樂趣」】
金上斷言道。
賺錢的樂趣，恐怕，就是工作……勞動欲。這不僅是可以實際拿到薪水的人，對支持著他們的主婦來說也是這樣吧。
然後，花掙來的錢……這確實很開心。不用說明。
【這個世界的快樂……結果就只有這兩種……然後對於退休的高齡者來說……只剩下花錢的快樂……！】
絕大多數工薪階層到了法定年齡之後就不再工作，靠儲蓄和年金生活。
【所以對於高齡者來說，花錢……奢侈是唯一的樂趣……！他們想花錢……！！比這還好的顧客……忠誠的顧客上哪裡去找……！？】
【【（呃）……！！】】
高齡者是最好的顧客這種想法。
鷲唯也為這種想法屏住呼吸。
【然後……對那些人來說，和網購或送貨上門的「便利性」相比，反而……花錢的快樂才更重要……親眼看到，摸到，還有試吃的快樂被奪走……這就是通信販賣和便利店的弱點……！！】
無論品目多麼豐富，網購是不能親自觸摸到商品的。
便利店受制於商品數目可選範圍很窄。
金上從那個弱點裡找到了超市的生路！？
【正因此，超市必須考慮「購物弱者」……必須考慮想來卻來不了的人……！他們並不想去便利店……只是因為只能去便利店才去的……！即使要用往脖子上套上繩子拉過來這樣的強硬手段，也有把他們帶來的價值……！】
把「購物弱者」引來為企業謀利的想法。
【不只是高齡者。讓人對花在購物上的時間不再感到「浪費」，而是多少讓那段時間變得多少「快樂」起來……要是能做到那一點的話，疲於工作的獨身者也會想要來超市……！】
【哦……哦哦……！】
鷲尾等人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嘲諷的表情。
鷲尾像把面前的少女當成救世主那樣恭敬地尋求金上的教導。
【那，那麼金上……不對！金上君！具體要怎麼樣才能贏回客源呢……！？超市的必勝法……起死回生之策……！？】
金上對此的回答是——
【沒有】
【啊………………？】
【沒可能有的吧。那種東西】
【什……什麼……！？】
金上，居然不予回答！
原以為鐵定會說什麼免費巴士呀送貨上門服務之類的，面向購物弱者的提案什麼的……。
【你，你丫……！虧我這麼期待……！煽動我們情緒然後放著不管……！？】
【庫庫庫……即使想說……想不出來也沒辦法……】
【胡扯……！不像話……！不明所以……！】
鷲尾激動地站了起來，拿起手邊的日用品扔向金上。
【危險金上！】
我一瞬間護住金上。鷲尾扔出的鐘表掠過額頭，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響。
【咕呃……！咕呃……！咕呃……！】
「鷲尾大人……！」「會長……！」
部下們慌忙按住鷲尾。
金上冷眼看著大人們可謂滑稽的醜態。
【哈……！唔咕咕……！咕咕咕咕……！】
那種憎惡一般的感情，鷲尾會長的憤怒看起來更上一層樓了，不過——
【…………呼……！嘛……好吧……】
被部下勸誡著坐下的鷲尾說道，
【金上……你的展示確實不錯……】
恢復冷靜後，開始對金上的展示進行評價……講評。
【……從不像是高中生的狀況分析，未來預測，對問題點的把握……以及高齡者只剩花錢的快樂等想法來看……根本想不到不過是17歲的小丫頭……】
不過——鷲尾搖頭道，
【不過，要是沒有具體的對策……作為展示來說是不完整的……！一毛錢也不能給你……！真是遺憾啊……！金上……！！】
【……】
金上安靜地閉上眼睛。
終於開始品味勝利美酒的鷲尾，用像是要跳起來一樣的語氣搜刮言辭。
【庫庫庫……不過嘛……你做的事也不都是白費…………對我們帕羅集團的經營團隊也是重要的啟發……也請一定要給我們今後的經營注入活力。如何？】
【……那就免了】
【什麼？】
嘈雜……現場的氣氛在震撼著。
【金，金上……？】
就連我，都因夥伴這不經思索脫口而出的話而啞口無言。
只有一人——
那裡只有一個人，只有金上……浮現出了微笑。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著要錢。對十億什麼的沒興趣……！】
【那……那，為何……！？展示為何而做……！？】
【赫赫……】
金上一邊達觀地笑著，一邊說明理由道，
【嘛……只是些雕蟲小技的話，多少條都能舉得出來……】
【雕蟲小技……是指？】
【例如，九州的某超市推出了「老年折扣」的制度……和老年人一起的話，可以打一定的折扣……】
老年折扣？
但是，給不來買東西的人打折有什麼意義……？
【結果，分開來住的家人開始和老年人一起來購物了……通過「利」的誘導，讓客人把購物弱者一起帶過來的想法……】
原，原來如此！
那樣的話實施起來也簡單，和超市開展送貨上門服務相比，搞不好還有可能更便宜！
金上還有其他獨創的想法……而且還是已經在某處的商店實施且被證明有效的想法。
【【噢噢噢……！】】
聽眾們聽到一個接一個的想法，都向前探出了身子。
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金上！為什麼剛才不說那些啊？】
【庫庫庫……這些東西不過是單純的雕蟲小技……因人口減少而形成的社會崩壞所帶來的影響……想根本性的解決，還差得遠……】
【但，但是……要是金上的話，那個問題也能解決吧，你不是有很厲害的想法嗎?將你的才能和那十億元結合起來的話，一定能——】
聽到我的話，金上搖了搖頭。
【我從一開始就沒期待自己的才能什麼的……一介女高中生……依據僅僅17歲的小丫頭的想法制定商業規劃實在是空中樓閣……說不完整已經算好的了……】
金上看著鷲尾和他身後的要員們說道，
【但是，帕羅食品這全國知名的經營團隊的話？把握時代潮流，持續高速發展的他們的話……你們的話……一定……要是能把握問題的本質，就可以找出可能實現的解決方案吧……？】
【【……】】
【還有，就算我現在提出什麼方案，一旦狀況發生改變那方案就沒價值了……只是告知想法，然後照著去做，最好也就對付下當時的情況……倒不如說從今往後，迄今為止的大眾營銷手段……靠均一化和統一化實現低成本化已經不在適用，故而想尋求唯一的最優解這種態度本身只能帶來危害……停止思考正是……最大的障礙……】
不靠那種方式……金上繼續道，
【不靠那種方式，而是要得到能面對有著各式各樣背景的顧客層的要求隨機應變的能力……那種思想改革才是重要的……！為此……僅有一個小時的展示所能做到的……也就是煽動危機感，讓各位有自己思考並採取行動的意欲這種程度……】
這，這樣啊！
【我們不行動也……唔嗯！和我們採取行動相比，更大的……帕羅集團要是能採取行動的話，即使展示會0分也有更大的……五千億的價值！！】
嘈雜……
嘈雜……
嘈雜……
嘈雜……
【【……】】
以鷲尾為首，帕羅的要員們臉色發青。
那是當然的……
僅僅17歲的小丫頭，竟全然不為面前的十億元所動……而且還利用「鷲尾展示會」……將誰也沒想到
的想法……獲得其500倍以上的成果這一事實……而且考慮到不利用她的想法就活不下去這一事實的話……。
不對……。
把那件事給忽略了……雖然我這麼說有點……
大概……真正值得驚訝之處，不是金上注意到了這一事實……而是金上……
以自身的行動把這份「要注意」託付給對方……！
那種膽量……！
鷲尾不如說是感嘆這一點……。
要說為何……有十億元的話，救助這美濃田茂市的購物弱者什麼的大概是能做到的……。
而且有金上那樣的才能的話……本人雖然否認……但是自己建立公司從事快遞或是看護事業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金上完全捨棄了那種欲望和想法……！
那種決絕……異才……！
異才的證明……！
金上原本就不在欲望和金錢的層次上……
而是遠在其之上……！
【那麼……金上在一開始說的「三個木匠」的故事……放言說要帕羅集團的全部五千億……那個意思是……！！】
我現在才第一次理會到金上埋下的伏筆。
讓帕羅這一企業抱有危機感，讓帕羅自身動起來——那就是金上的管理，「給我五千億」的真正意思……！！
從一開始金上就——不是自己要行動，而是想讓帕羅行動！！
【庫庫庫……也沒什麼好吃驚的吧……本來展示會就是這意思吧？對吧……鷲尾啊……！！】
金上面對仍低著頭的鷲尾尖銳地斷言道。
【……】
聽到那些話的鷲尾——
【庫……庫庫庫……庫庫庫庫……】
什……。
什麼……啊……！？
【哈哈哈哈……！咯咯咯……！庫唔庫唔庫唔……！喀喀喀……！嘎嘎……嘎……庫庫庫……嚯嚯嚯……！】
彎腰發出了迷之鬨笑……！
還有……。
什麼啊……？這份惡寒……！寒氣是……？
【庫唔庫唔庫唔……！痛苦啊痛苦啊……！】
好運到痛苦啊……！
【……金上喲……】
鷲尾趴在桌上，以只有臉部抬起的奇異姿勢說道，
【不管怎樣的富豪還是當權者都會死的……時間和年輕是錢買不來的……】
【【……？】】
我和金上都無言地聽著老去的經營者的獨白。
【我死了倒還好……那一點都不可怕……但是……！】
勉強用指甲摳住桌子，鷲尾發出了苦悶的叫聲，
【帕羅集團的衰退……沒落……絕不允許……！我生活過的證明……！那個證明……被蠶食殆盡……！那是絕對要避免的……！！】
【【……】】
【我現在背負的……業界大變革……人口減少……網上超市……如上問題現今……大舉……向我身上壓過來……！重重……！庫唔庫唔庫唔……！苦啊苦啊……！這把老骨頭已經……維持不住架勢了……！看吧，金上……！我現在簡直……被附身了……被死亡……！】
死亡……。
【帕羅集團是我這一代建成的……我和帕羅集團同心同德……魅力型創業者死去的話就只能一舉崩壞…………也就是說……我的壽命就是公司的壽命…………可是！】
鷲尾像地獄亡者那樣爬向金上，叫道，
【雖然我不免一死……企業的死卻可以避免……！新的魅力領袖……超越我的天才……異能的經營者要是能找到的話……！！】
鷲尾用瞳孔放大的眼睛看著金上說道，
【能得到那樣的人的話……我也可以達到了……！一生……75年間的最高峰……至福的瞬間……！】
【……】
金上的表情絲毫沒變。
但是我……只有坐在旁邊的我，感受到了。
金上……！
金上在動搖……！
鷲尾所說的「那個人」難道……是自己……恐怕是……！
這個……。
這個「鷲尾展示會」的真正的目的。
那不是為了新的想法——
後繼者的發掘……！
怪物……！
在高中生的面前堆出十億元讓其做展示，看其反應選擇後繼者……超乎我等的想像…………！
金上的感性也在常人之外……但鷲尾會長的感覺也……遠在常人之上……！
【庫庫庫……庫庫庫庫庫……！】
就是說……鷲尾一直等待的是……。
與生俱來的壓倒性的商業才能……！財運……！
教育絕對教不了的……具備天降之才的獨一無二的存在——「天才」的降臨……！
【我……或許是為了預見這個女孩……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發現和自己一樣……在自己之上的才能的好運。
【能得到這個女孩……這正是……和我在這個世界的謝幕……相應……！】
鷲尾為那份好運感到歡喜，隨即將契約逼向金上。
【五千億……帕羅的全部都給你。與之相對……你的全部要奉獻給帕羅……！金上……！！】
【…………】
面對那份契約，金上——
金上——
※
【哈啊~……………………緊張死了……】
從超市走出後，周圍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因為營業時間結束而完全失去人氣的超市。在它的巨大的停車場上突兀地站著，簡直就像在夜晚的沙漠中一樣。
【話說回來真是大吃一驚啊！鷲尾展示會真正的目的，居然是發掘帕羅集團的後繼者……還，嗯？唉？金上哪裡去了……？】
本應在身旁的金上消失不見，四下張望之後——
吃驚地發現她一屁股啪嗒坐到了柏油地面上。
【怎，怎麼了金上！？怎麼坐在那裡！？】
【腰……】
金上一副半哭的表情抬起頭說道，
【腰閃到了……】
【哈啊！？】
明明那麼威風堂堂，卻在結束的瞬間鬆懈下來閃到腰了！？
【餵……咦？沒關係嗎！？】
【……站不起來】
【真的假的……】
金上虛弱地拉著我的褲子。半哭狀態。舌頭都打結了。
這個……看來真的走不了路了……。
【沒辦法】
到車站也走不了多遠，背她去好了。
我在金上面前背對她蹲下身子，
【好啦。上吧？】
【呼誒？】
【走不了路了吧？背你一把啦】
【……】
慢吞吞地……金上爬到了我背上。
【要站起來咯？好好抓好了嗎？】
【嗯……】
【嗚哇——。金上你，超輕的唉？】
沒怎麼用力就簡單地背著站起來了。怎麼說……感覺只有我青梅竹馬的一半重……。
【……不好意思】
【沒事……因為超輕的所以完全沒問題】
我背著金上穿越沙漠一般的停車場，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雖然只是一個小時的展示，卻像是將整個世界反轉了很多次的感覺。
然後……對於金上的主張，超市經營團隊所要求的代價。
那是金上本身。
「要是你真的想那麼做的話，請加入我們公司。然後用你自己的手，證明你所想的是正確的」
不只是鷲尾會長，帕羅集團的要員們也如此勸金上。
金上的通過展示給對方施加危機感讓對方行動起來這一計劃，結果反過來作用於金上自身。
【庫庫庫……大人可不幼稚。果然如此】
【……是呢】
不論理想還是正論，從實現之時起才有意義。
難的不是擁有理想。
而是面對嚴峻的現實，仍堅持擁有理想。
無論何種挫折也好，失敗也好，無論幾次都絕不放棄重新站起來。
將夢和理想變為「日常」的「目的」，為此而生。
為此將「年輕」這一無限的可能性犧牲掉的覺悟。
大人們知道那一點……我們還沒有那個覺悟。
懷抱理想地活過每一天，我們還不了解那種嚴酷
和尊嚴的真正含義。
所以金上——無法對鷲尾會長的提議做出回答。
【結果，我所做的……不過是在杯子裡颳起微風而已嗎……】
像是自嘲一樣的低語。
抱住我脖子的纖細的手臂，能感到稍稍有些顫抖。
那裡所包含的想法，恐怕是悔恨吧。
然後——
【或許確實是那樣沒錯，但也不是毫無意義】
我用儘可能明朗的聲音向背上正低落的金上回答道，
【那個，不是有蝴蝶效應嗎？蝴蝶揮動一下翅膀，會在地球對面引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喂喂大將……】
金上象是很意外地答道，
【蝴蝶效應是說「小事改變未來」的意思吧？大將所說的是「一旦起風賣桶的就能大賺」那回事吧？】（譯註：風が吹けば桶屋が儲かる，指某事會對乍看上去毫不相干的東西產生影響）
【啊，是嗎？但是金上乾的是改變未來的事，所以實際上就是那個意思吧？】
【……】
【一定會改變的。你的話，很有說服力的。雖然可能不會立刻改變，但我覺得會一點點逐步改變下去的。】
【……謝啦】
【哪裡哪裡】
我停下腳步，將有些滑落的金上「喲呵」一下重新背上，再次前行。
剛才，雖然沒明說……。
我覺得，金上是想要一點安慰吧。
想要有誰對她說「幹得不錯!」這樣的表揚吧。
雖然我在展示中什麼用也沒派上，那些事還是能做到的。
……話說回來，我還真的，什麼用都沒派上啊……金上能讓我同行真是不可思議。不過現在倒是稍微有點用。
不知是不是我的話起了作用，金上以稍微恢復了點元氣的聲音說道：
【嘛……想想還真是不錯的條件啊。入職的話也會讓我做想做的工作……】
【要入職嗎？】
【誰知道呢……】
金上糊弄道。
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綠園祭結束以後，大家都必須嚴肅考慮出路了。升學也好，就職也好，必須要和自己的「夢」和「理想」相符。
然後當然，還有嚴峻的「現實」——。
要享受沉浸其中的高中生活，綠園祭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不好意思啊大將。陪我做了這麼多……】
【沒事。我也學到不少東西】
不是客套話，而是真心那樣想。
【而且還知道了金上也有可愛之處呢！依照校規的校服扮相，還有緊張到把腰閃了什麼的！】
【……敢和別人說的話就把你抹殺掉喲？社會意義上……】
【不會說的】
【……】
咣嘰。
後腦勺吃了一記頭槌。
【就是我也會……緊張的嘛。心臟撲撲直跳，臉上發熱……】
【真的？】
【理所當然的吧？我也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哎？】
雖然看不見臉，但想必金上正噘著嘴抗議。
【也會緊張，也會發全是表情符號的簡訊。然後，嘛……也會戀愛的】
【真的——？】
【會的啦】
金上像是生氣了一樣說道，
【………………正處其中啦…………就現在……】
金上把臉貼在我的背上，低聲嘟囔道。
【嗯！？金上，有喜歡的人了！？】
【…………嘛，多少算是……】
【誒？誰？是我認識的人？】（inter：我忍你很久了，趕快來人，燒了這個燒棍）（燒雞：後宮+1，耕作你罪孽深重啊……）
【……】
雖然我到車站為止都不斷追問，金上卻都是一副絕對不告訴我的樣子。
像沙漠一樣的夜晚，柏油的道路。
雖然是一無所有的漆黑道路……但星星還是閃爍著，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
鷲尾展示會……開局！
【那麼開始吧……】
恢復冷靜的鷲尾宣言道。
鷲尾展示會採取在鷲尾和其他五位帕羅集團的要員面前進行展示的形式。
滿分為100分。
鷲尾的評價五十分，其餘五名要員各十分。
然後按照獲得的點數對提案中的事業進行投資。
當然上限是十億元……（岐阜的十億等於他縣的百億）
對金上提出的超額要求……像是保持沉默的樣子。
不過——
想必金上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了吧……
在此基礎上金上還是說出了那個要求。
那到底有什麼意圖？我不知道。
搞不好是想通過在一開始提出五千億這種巨額資金的要求，來讓對方覺得「十億什麼的不過是小錢」，從而在評分時放低要求……？
【庫庫庫……高興啊……實在是高興……！會給出怎樣的展示……？說出那種大話……要是你給出平庸的展示我可不會原諒……！】
鷲尾正面盯著金上，嘴彎成月牙形。
【……倒不如說，如果展示技巧只是一般意義上的熟練，根本連把話說完都做不到……！在帕羅集團這樣的大企業的會長和要員面前……而且還是在十億現金面前，將自己的主張於一個小時內冷靜的說完……除非是天才……！不是那種程度的天才絕對不行。超越人類智慧的膽量……！壓倒他人的商業才能……！基本上有如神靈附體一般的，擁有那種等級的天賦和才能……不到發狂的程度絕對不夠……！不把凡人的枷鎖打破絕對不夠……！無論遇到何種狀況，都絲毫不會害怕……！你……有那種狂氣嗎？金上……！】
【……】
金上沒有直接回答鷲尾。
而是，
【……有這樣一個故事……】
這樣說道，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地方，有三個木匠……】
【【……？】】
所有人都擺出一副「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表情聽著金上的話。
【當被問到在做什麼的時候，第一個男人這樣回答——「通過這份工作養活自己」】
【【……】】
【第二個男人，一邊繼續揮動手中的木槌一邊回答——「不輸給任何木匠的全國第一木匠的工作」】
然後……。
【第三個男人，一邊眼中放光一邊回答——「正在建造城堡」】
聽完這些話的鷲尾——
【庫庫庫……】
地嗤笑道，
【凡庸……】
說出這樣的話。
【想死嗎你……那種展示……！活不下去的……！在這商業的世界裡……！】
凡庸……？
是說剛才的話很凡庸嗎？
【三個木匠？那又怎樣？不就是誰都知道的商業寓言嗎？對吧？】
聽到鷲尾的話，諸要員也紛紛點頭。看起來對商界人士來說這個故事很有名的樣子。
【那個故事不過是把彼得·杜拉克（譯註：奧地利裔美國人，管理學家）的《管理學》中收錄的《三個石匠》的故事稍做日本風格的修飾罷了，基本上就是原樣照抄……】
彼得·杜拉克？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啊！《如果杜拉》嘛！《如果杜拉》裡面的人啊！（inter：白鳥你宅到一定境界了……）（燒雞：全稱《如果高中棒球隊女子經理讀了杜拉克的管理學的話》，簡稱《如果杜拉》，小說，動畫和電影都有……）
【然後杜拉克說了這樣的話——「第三個男人才是管理者」】
管理者……？
【第一個男人……這根本不在管理的討論範圍之內。僅著眼眼前的工作，賺每天的工錢……就是個打工仔。將來也就這樣了。】
鷲尾像形容廢物一般說道。
【第二個男人，有相當值得注意之處。想擁有和其他同行相比更高的技術，為了明確的目標而努力……是經營者想要的那種類型……】
雖說如此……鷲尾接著搖頭道，
【反過來說就是當不了經營者的類型……。在將賦予的工作完美地完成之後，就沒有自己創造工作的想法……就是最高級的社畜……】
再怎麼技術高超到底還是勞力者治於人……的意思嗎。
【然後，第三個男人捕捉到了工作的本質。不受木匠這一職業所困，對於自己應完成的事是什麼可以切實看清其根本……以此方能產生新的想法。所以杜拉克說……「這才是管理」】
鷲尾抬起目光看著金上說道，
【將這故事套用到超市的話……就是說……不是單純賣東西……「支援生活」……是這意思吧？】
【……】
金上沒有反駁。怎麼看都是被鷲尾說了想說的話。
這樣……真是不妙的開局。
像這種「講個好故事」形式的展開，雖說在對方不知道內容的時候很有效果，但反過來說對方如果知道的話就變成「行了行了。是那個故事吧？」這樣的感覺，反而會冷場。
……不好！
【金上！剛才那樣就行了……也沒別的意思……！】
我對金上說道。
至少這邊想說的事情已經傳達到了。這種開局應該還算可以忍受。
【不要被那種挑釁打亂了步調金上。那是在煽動你的情緒。為了讓你勉強接受決鬥……！】
【哼哼……】
金上對我的話置以微笑道，
【嘛……大概也有那種目的吧……鷲尾說的基本上是正確的】
唉！？
【只是……】
只是？
【事情沒那麼單純。老頭子……】
【……？】
聽到這充滿謎團的話，鷲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哼哼……金上面對鷲尾臉上浮現出了深不可測的微笑，說道：
【嘛……差不多該注意到了吧。漸漸地……】
像這樣——
鷲尾展示總算是開場了。
【那麼……】
金上看著展示的對象——鷲尾和他的部下們說道，
【對於超市來說……最大的敵人是什麼？】
嘈雜……。
【敵人……什麼的？】
【啊啊……】
嘈雜……嘈雜……。
「便利店嗎？」「不，不如說是網絡購物……亞馬遜如何？」「藥妝店和折扣店也是個威脅……」
鷲尾的部下們提出了各式各樣的說法，但看起來無法得出「就是這個」的結論。
【庫庫庫……能說說答案嗎……？】
金上對著狼狽不堪的大人們放言道，
【超市最大的敵人，那就是……人口減少】
人口……減少？
為什麼那會是超市最大的敵人？
【說起超市，本來就是mass marketing……不是以「個體」而是以「大眾」為對象的特殊商業模式……】
【【……】】
【但是因人口減少「大眾」就不存在了……那樣的話當然會比不過以「個體」為對象的商業模式……！就是說，可以將商品送上門的網絡銷售和離家近的小規模店鋪……便利店以分布廣泛盈利……】
……原來如此。
確實道理上說得通……。
【然後，人口減少最大的原因……當然是高齡少子化……那其中的「高齡化」，恐怕在其早期就能使超市的客源激減……！】
【激，激減……是說……？】
【庫庫庫……演技不錯嘛鷲尾勛。現在已經開始受到影響了吧……？】
【唔……！】
【現在，全國被認定為需要看護的人有約400萬……想進入特別養老院的待機者有約40萬……但是收費養老院平均費用為每月12萬日元……付不起這筆錢而只能在家的老人也很多……】
像那個婆婆一樣，因為別的理由一個人住在家裡的高齡者應該也不少。
【面向那些高齡居家者的便當快遞服務就有約800億日元的市場價值……其中262億屬於和民集團，7-11也加入了這個市場。羅森和全家這樣的大型便利店機構也陸續決定加入……另外還有日清醫療食品等給醫院做飯的公司，也準備利用其專業知識加入便當快遞這一市場……
】
大型企業陸續……。
【這種買賣能成……那些生意在人口減少之中成長起來也就是說……別的商業模式正在衰退……庫庫庫……被搶走客源的……自然是超市了……！】
【咕……唔……！】
【本來超市的客源，在震災以後就加速被便利店蠶食……抱有「在地方上的話還是超市比較厲害」這種幻想的人也有……不過在看到秋田縣橫手市首家7-11開業當天就賣出200萬日元的瞬間，那種幻想就隨風消逝了……】
兩，兩百萬！？
一個便利店一天賣出200萬……秋田的人到底是有多期待7-11……
【特別值得恐懼的是2015年……團塊世代會迎來65歲……達到退休年齡……高齡者會有3400萬人……日本人口會有三成65歲以上，半數50歲以上……】（inter：怎麼說呢，儘管日本政府不遺餘力鼓勵增產報國甚至準備放鬆移民……但我還是覺得這簡直沒救了，加上世界第一的人均壽命……）
全部人口三成是高齡者……和從事農業的人平均年齡近70歲這一事實比較的話似乎還好，但也確實是非常嚴峻的數字。
【在那種超高齡化社會……保持現在的做法只會讓超市的客源持續減少。所以——】
【……稍等】
鷲尾打斷金上的話說道，
【金上你不會是……想說我們帕羅集團應該加入面向高齡者的看護業吧……？】
【……】
【庫庫庫……果然如此……】
將金上的沉默理解為肯定的鷲尾——
【扯淡呢……！一派胡言……！根本不是凡庸的問題……簡直愚鈍……！】
言談中充滿了怒氣。
【我告訴你……！看護事業到底有多不划算……！有多少破綻……！還有破產的風險……！】
鷲尾抬高嗓音憤怒地說道，
【聽好了？全國持有涉及看護事業的小規模日間服務許可證企業就有三萬家以上……！這差不多和便利店三巨頭，7-11，羅森，全家的分店數一樣多……！】
有，有那麼多麼……。
【也就是說想進入看護事業，就和擠入便利店巨頭的夾縫中一樣……不！因為不知道做法，會面臨比那還嚴峻的挑戰……！】
【……】
【確實看護事業會日漸重要。會大有擴張。已經吸引了世人的目光。】
鷲尾面對一直不語的金上繼續追問道，
【但是換句話說……就是法律發生改變的可能性很高……的意思！實際上，因為看護保險法的修訂業內已經處於混亂……！從業者中也開始渾水摸魚，競爭不斷激化……！破產數以史上最壞的步調上升……正在不斷潰敗……！！】
法律的修訂……！？那種事都發生了麼……。
想都沒想過……。
【知道嗎金上？這才是商業……！完美的……不對……有超越完美的經營也……還達不到……竭盡所能，尚且會死……】
人生絕大部分都在商場上拼搏的老經營者向17歲的女高中生講述商業的嚴峻。
（inter：我有一種強烈的既視感:「還是要提高自己的知識水平，我為你們著急。．．．．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懂了沒有？……我今天做為一個長者跟你們說，我見得太多了。我有必要告訴你們一點人生的經驗……」）
【氣數已盡之時無論怎麼反抗也終將滅亡……這就是商業……！對吧……？金上……】
【……】
金上……沒有反駁。無法反駁。
這怎麼回事……！
先確立起危機感然後擺出架勢……征服對方……本來是這麼想的……反過來……！
輕鬆地被否定了……！
輕鬆地……！
連其才能都不知道……！
壓倒性的實績……在有75年積累的經驗面前，17歲年輕人的話語不過是小石子……無足輕重，毫無比較之意義……！
【庫庫庫……嘛……】
鷲尾像在玩弄獵物的貓一樣愉快地說道，
【看上去再怎麼像大人，到底不過是一介高中生……大概也只能提出那種程度的想法……喏？金上君……？】
【……】
金上則——
【呵呵……】
金上嗤笑道。然後——
【嗅覺遲鈍了啊……鷲尾勛……！】
面對眼前的勝券在握的岐阜之王，一介女高中生如此說道，
【因為你在害怕……！】
嗅覺遲鈍了啊……
鷲尾勛……！
因為你在害怕……！
嘈雜……
嘈雜……
嘈雜……
嘈雜……
【胡說什麼……！】
擺出一副「跟我經歷過的完全比不上」的架勢，鷲尾向金上問道，
【我在害怕……什麼意思……？】
【就是那樣……】
金上嘲笑著方寸大亂的鷲尾道，
【庫庫庫……鷲尾啊……！僅僅是一介女高中生，就讓大企業的創業者兼社長現出如此殺氣……那種粗野……方寸大亂……大概平時的你根本不會那樣吧……】
和金上說的一樣，鷲尾的狼狽確實很異常……！
【問題就是那種殺意……從哪裡來的呢……說起來……哼哼……應該已經注意到了吧……你也應該稍微……那殺意的來源……】
對……
那殺意的本源是……
果然……是恐懼……！
因為不想死……所以想殺戮……！
快點……！殺掉……！
【那種恐懼的氣息，在展示開始之前就……偶爾能隱藏起來……但現在……決定性的……終於明確地顯現了出來……！】
鷲尾到現在都一直頑固地否定金上的理由。
【也就是說……你……帕羅集團……已立於死地的證據……！】
【咕……！】
【根據經濟產業省的推算，對購買日常生活必需品諸如食品和雜貨等感到困難的「購物弱者」，全國有六百萬人。靠現存的超市，或者說僅靠超市是無法滿足如此多的消費者的需求的……！那個數字今後也會持續增加……！】
【那，那又能怎麼辦！？你說怎麼辦……！？】
鷲尾終於徹底慌亂了。
【確實超市從構造上說是看不見曙光了……！便利性不如便利店和快遞，廉價和產品豐富度也不能給網絡購物以重大打擊……如果亞馬遜開始賣生鮮食品的話，超市什麼的瞬間就會被逐出市場……就像書店和家電量販店那樣……】
實際上亞馬遜似乎已經開始試驗性的販賣生鮮食品了。
叫做「Amazon Fresh」的業務已經在西雅圖和洛杉磯這種大城市開展，早晚也有來到日本的可能性。
本來在日本樂天也賣生鮮食品……。
【庫庫庫……不戰而降嗎……？】
【那該怎麼辦！？正面打價格戰嗎！？還是說加入通信販賣業？（網購本質上就是通信販賣的一種，只是漢語中不常用這個詞了）還是想對我們說「你們就去死吧」……！？】
【……死了倒好……】
【什麼？】
【貴社是單純的零售商嗎？】
【【？】】
大人們都在猜測金上提問的意思。
但是——接下來的話讓所有人都屏住了氣息。
【這個店不單單是商店……而是超級市場吧……！】
【【（呃）……！！】】
【去超越吧……將常識……！！】
將常識……超越!？
【確實便利店和通信販賣很方便……上門便當對於臥床的高齡者也是必不可少的業務……但是！】
金上緊握拳頭，
【那種社會……誰都憋在家裡，靠便利店送貨上門的社會是值得期待的嗎！？你們對那種未來感到滿意嗎！？不！！絕不……！】
現在，金上的腦子裡大概浮現出了那位婆婆的身影吧。
那種狀況也許總有一天會降臨在未來的自己身上。
【誰也不能獨自一個人活下去。正是在人際關係淡薄的今天人員聚集的場所才更顯必要……然後像是刀鐮市和美濃田茂市這樣的鄉下小鎮，要說那種場所……果然……是超市吧……！】
就好比我和農的老家愛生村。
即使在哪裡
，要說人員聚集的場所也就是生協的超市。問工和商「想去哪裡」的話回答一定是「想去A Cope呢！」。還是兩個人異口同聲。
超市不單單是賣食品的地方。更是顧客間，店員和顧客間，以及生產者和顧客間建立聯繫的場所。不是人和物的關係。而是人和人建立聯繫的地方！
如果超市沒了的話剩下的是……不毛的沙漠……！
【人生有兩大樂趣。「賺錢的樂趣」和「花錢的樂趣」】
金上斷言道。
賺錢的樂趣，恐怕，就是工作……勞動欲。這不僅是可以實際拿到薪水的人，對支持著他們的主婦來說也是這樣吧。
然後，花掙來的錢……這確實很開心。不用說明。
【這個世界的快樂……結果就只有這兩種……然後對於退休的高齡者來說……只剩下花錢的快樂……！】
絕大多數工薪階層到了法定年齡之後就不再工作，靠儲蓄和年金生活。
【所以對於高齡者來說，花錢……奢侈是唯一的樂趣……！他們想花錢……！！比這還好的顧客……忠誠的顧客上哪裡去找……！？】
【【（呃）……！！】】
高齡者是最好的顧客這種想法。
鷲唯也為這種想法屏住呼吸。
【然後……對那些人來說，和網購或送貨上門的「便利性」相比，反而……花錢的快樂才更重要……親眼看到，摸到，還有試吃的快樂被奪走……這就是通信販賣和便利店的弱點……！！】
無論品目多麼豐富，網購是不能親自觸摸到商品的。
便利店受制於商品數目可選範圍很窄。
金上從那個弱點裡找到了超市的生路！？
【正因此，超市必須考慮「購物弱者」……必須考慮想來卻來不了的人……！他們並不想去便利店……只是因為只能去便利店才去的……！即使要用往脖子上套上繩子拉過來這樣的強硬手段，也有把他們帶來的價值……！】
把「購物弱者」引來為企業謀利的想法。
【不只是高齡者。讓人對花在購物上的時間不再感到「浪費」，而是多少讓那段時間變得多少「快樂」起來……要是能做到那一點的話，疲於工作的獨身者也會想要來超市……！】
【哦……哦哦……！】
鷲尾等人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嘲諷的表情。
鷲尾像把面前的少女當成救世主那樣恭敬地尋求金上的教導。
【那，那麼金上……不對！金上君！具體要怎麼樣才能贏回客源呢……！？超市的必勝法……起死回生之策……！？】
金上對此的回答是——
【沒有】
【啊………………？】
【沒可能有的吧。那種東西】
【什……什麼……！？】
金上，居然不予回答！
原以為鐵定會說什麼免費巴士呀送貨上門服務之類的，面向購物弱者的提案什麼的……。
【你，你丫……！虧我這麼期待……！煽動我們情緒然後放著不管……！？】
【庫庫庫……即使想說……想不出來也沒辦法……】
【胡扯……！不像話……！不明所以……！】
鷲尾激動地站了起來，拿起手邊的日用品扔向金上。
【危險金上！】
我一瞬間護住金上。鷲尾扔出的鐘表掠過額頭，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響。
【咕呃……！咕呃……！咕呃……！】
「鷲尾大人……！」「會長……！」
部下們慌忙按住鷲尾。
金上冷眼看著大人們可謂滑稽的醜態。
【哈……！唔咕咕……！咕咕咕咕……！】
那種憎惡一般的感情，鷲尾會長的憤怒看起來更上一層樓了，不過——
【…………呼……！嘛……好吧……】
被部下勸誡著坐下的鷲尾說道，
【金上……你的展示確實不錯……】
恢復冷靜後，開始對金上的展示進行評價……講評。
【……從不像是高中生的狀況分析，未來預測，對問題點的把握……以及高齡者只剩花錢的快樂等想法來看……根本想不到不過是17歲的小丫頭……】
不過——鷲尾搖頭道，
【不過，要是沒有具體的對策……作為展示來說是不完整的……！一毛錢也不能給你……！真是遺憾啊……！金上……！！】
【……】
金上安靜地閉上眼睛。
終於開始品味勝利美酒的鷲尾，用像是要跳起來一樣的語氣搜刮言辭。
【庫庫庫……不過嘛……你做的事也不都是白費…………對我們帕羅集團的經營團隊也是重要的啟發……也請一定要給我們今後的經營注入活力。如何？】
【……那就免了】
【什麼？】
嘈雜……現場的氣氛在震撼著。
【金，金上……？】
就連我，都因夥伴這不經思索脫口而出的話而啞口無言。
只有一人——
那裡只有一個人，只有金上……浮現出了微笑。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著要錢。對十億什麼的沒興趣……！】
【那……那，為何……！？展示為何而做……！？】
【赫赫……】
金上一邊達觀地笑著，一邊說明理由道，
【嘛……只是些雕蟲小技的話，多少條都能舉得出來……】
【雕蟲小技……是指？】
【例如，九州的某超市推出了「老年折扣」的制度……和老年人一起的話，可以打一定的折扣……】
老年折扣？
但是，給不來買東西的人打折有什麼意義……？
【結果，分開來住的家人開始和老年人一起來購物了……通過「利」的誘導，讓客人把購物弱者一起帶過來的想法……】
原，原來如此！
那樣的話實施起來也簡單，和超市開展送貨上門服務相比，搞不好還有可能更便宜！
金上還有其他獨創的想法……而且還是已經在某處的商店實施且被證明有效的想法。
【【噢噢噢……！】】
聽眾們聽到一個接一個的想法，都向前探出了身子。
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金上！為什麼剛才不說那些啊？】
【庫庫庫……這些東西不過是單純的雕蟲小技……因人口減少而形成的社會崩壞所帶來的影響……想根本性的解決，還差得遠……】
【但，但是……要是金上的話，那個問題也能解決吧，你不是有很厲害的想法嗎?將你的才能和那十億元結合起來的話，一定能——】
聽到我的話，金上搖了搖頭。
【我從一開始就沒期待自己的才能什麼的……一介女高中生……依據僅僅17歲的小丫頭的想法制定商業規劃實在是空中樓閣……說不完整已經算好的了……】
金上看著鷲尾和他身後的要員們說道，
【但是，帕羅食品這全國知名的經營團隊的話？把握時代潮流，持續高速發展的他們的話……你們的話……一定……要是能把握問題的本質，就可以找出可能實現的解決方案吧……？】
【【……】】
【還有，就算我現在提出什麼方案，一旦狀況發生改變那方案就沒價值了……只是告知想法，然後照著去做，最好也就對付下當時的情況……倒不如說從今往後，迄今為止的大眾營銷手段……靠均一化和統一化實現低成本化已經不在適用，故而想尋求唯一的最優解這種態度本身只能帶來危害……停止思考正是……最大的障礙……】
不靠那種方式……金上繼續道，
【不靠那種方式，而是要得到能面對有著各式各樣背景的顧客層的要求隨機應變的能力……那種思想改革才是重要的……！為此……僅有一個小時的展示所能做到的……也就是煽動危機感，讓各位有自己思考並採取行動的意欲這種程度……】
這，這樣啊！
【我們不行動也……唔嗯！和我們採取行動相比，更大的……帕羅集團要是能採取行動的話，即使展示會0分也有更大的……五千億的價值！！】
嘈雜……
嘈雜……
嘈雜……
嘈雜……
【【……】】
以鷲尾為首，帕羅的要員們臉色發青。
那是當然的……
僅僅17歲的小丫頭，竟全然不為面前的十億元所動……而且還利用「鷲尾展示會」……將誰也沒想到
的想法……獲得其500倍以上的成果這一事實……而且考慮到不利用她的想法就活不下去這一事實的話……。
不對……。
把那件事給忽略了……雖然我這麼說有點……
大概……真正值得驚訝之處，不是金上注意到了這一事實……而是金上……
以自身的行動把這份「要注意」託付給對方……！
那種膽量……！
鷲尾不如說是感嘆這一點……。
要說為何……有十億元的話，救助這美濃田茂市的購物弱者什麼的大概是能做到的……。
而且有金上那樣的才能的話……本人雖然否認……但是自己建立公司從事快遞或是看護事業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金上完全捨棄了那種欲望和想法……！
那種決絕……異才……！
異才的證明……！
金上原本就不在欲望和金錢的層次上……
而是遠在其之上……！
【那麼……金上在一開始說的「三個木匠」的故事……放言說要帕羅集團的全部五千億……那個意思是……！！】
我現在才第一次理會到金上埋下的伏筆。
讓帕羅這一企業抱有危機感，讓帕羅自身動起來——那就是金上的管理，「給我五千億」的真正意思……！！
從一開始金上就——不是自己要行動，而是想讓帕羅行動！！
【庫庫庫……也沒什麼好吃驚的吧……本來展示會就是這意思吧？對吧……鷲尾啊……！！】
金上面對仍低著頭的鷲尾尖銳地斷言道。
【……】
聽到那些話的鷲尾——
【庫……庫庫庫……庫庫庫庫……】
什……。
什麼……啊……！？
【哈哈哈哈……！咯咯咯……！庫唔庫唔庫唔……！喀喀喀……！嘎嘎……嘎……庫庫庫……嚯嚯嚯……！】
彎腰發出了迷之鬨笑……！
還有……。
什麼啊……？這份惡寒……！寒氣是……？
【庫唔庫唔庫唔……！痛苦啊痛苦啊……！】
好運到痛苦啊……！
【……金上喲……】
鷲尾趴在桌上，以只有臉部抬起的奇異姿勢說道，
【不管怎樣的富豪還是當權者都會死的……時間和年輕是錢買不來的……】
【【……？】】
我和金上都無言地聽著老去的經營者的獨白。
【我死了倒還好……那一點都不可怕……但是……！】
勉強用指甲摳住桌子，鷲尾發出了苦悶的叫聲，
【帕羅集團的衰退……沒落……絕不允許……！我生活過的證明……！那個證明……被蠶食殆盡……！那是絕對要避免的……！！】
【【……】】
【我現在背負的……業界大變革……人口減少……網上超市……如上問題現今……大舉……向我身上壓過來……！重重……！庫唔庫唔庫唔……！苦啊苦啊……！這把老骨頭已經……維持不住架勢了……！看吧，金上……！我現在簡直……被附身了……被死亡……！】
死亡……。
【帕羅集團是我這一代建成的……我和帕羅集團同心同德……魅力型創業者死去的話就只能一舉崩壞…………也就是說……我的壽命就是公司的壽命…………可是！】
鷲尾像地獄亡者那樣爬向金上，叫道，
【雖然我不免一死……企業的死卻可以避免……！新的魅力領袖……超越我的天才……異能的經營者要是能找到的話……！！】
鷲尾用瞳孔放大的眼睛看著金上說道，
【能得到那樣的人的話……我也可以達到了……！一生……75年間的最高峰……至福的瞬間……！】
【……】
金上的表情絲毫沒變。
但是我……只有坐在旁邊的我，感受到了。
金上……！
金上在動搖……！
鷲尾所說的「那個人」難道……是自己……恐怕是……！
這個……。
這個「鷲尾展示會」的真正的目的。
那不是為了新的想法——
後繼者的發掘……！
怪物……！
在高中生的面前堆出十億元讓其做展示，看其反應選擇後繼者……超乎我等的想像…………！
金上的感性也在常人之外……但鷲尾會長的感覺也……遠在常人之上……！
【庫庫庫……庫庫庫庫庫……！】
就是說……鷲尾一直等待的是……。
與生俱來的壓倒性的商業才能……！財運……！
教育絕對教不了的……具備天降之才的獨一無二的存在——「天才」的降臨……！
【我……或許是為了預見這個女孩……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發現和自己一樣……在自己之上的才能的好運。
【能得到這個女孩……這正是……和我在這個世界的謝幕……相應……！】
鷲尾為那份好運感到歡喜，隨即將契約逼向金上。
【五千億……帕羅的全部都給你。與之相對……你的全部要奉獻給帕羅……！金上……！！】
【…………】
面對那份契約，金上——
金上——
※
【哈啊~……………………緊張死了……】
從超市走出後，周圍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因為營業時間結束而完全失去人氣的超市。在它的巨大的停車場上突兀地站著，簡直就像在夜晚的沙漠中一樣。
【話說回來真是大吃一驚啊！鷲尾展示會真正的目的，居然是發掘帕羅集團的後繼者……還，嗯？唉？金上哪裡去了……？】
本應在身旁的金上消失不見，四下張望之後——
吃驚地發現她一屁股啪嗒坐到了柏油地面上。
【怎，怎麼了金上！？怎麼坐在那裡！？】
【腰……】
金上一副半哭的表情抬起頭說道，
【腰閃到了……】
【哈啊！？】
明明那麼威風堂堂，卻在結束的瞬間鬆懈下來閃到腰了！？
【餵……咦？沒關係嗎！？】
【……站不起來】
【真的假的……】
金上虛弱地拉著我的褲子。半哭狀態。舌頭都打結了。
這個……看來真的走不了路了……。
【沒辦法】
到車站也走不了多遠，背她去好了。
我在金上面前背對她蹲下身子，
【好啦。上吧？】
【呼誒？】
【走不了路了吧？背你一把啦】
【……】
慢吞吞地……金上爬到了我背上。
【要站起來咯？好好抓好了嗎？】
【嗯……】
【嗚哇——。金上你，超輕的唉？】
沒怎麼用力就簡單地背著站起來了。怎麼說……感覺只有我青梅竹馬的一半重……。
【……不好意思】
【沒事……因為超輕的所以完全沒問題】
我背著金上穿越沙漠一般的停車場，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雖然只是一個小時的展示，卻像是將整個世界反轉了很多次的感覺。
然後……對於金上的主張，超市經營團隊所要求的代價。
那是金上本身。
「要是你真的想那麼做的話，請加入我們公司。然後用你自己的手，證明你所想的是正確的」
不只是鷲尾會長，帕羅集團的要員們也如此勸金上。
金上的通過展示給對方施加危機感讓對方行動起來這一計劃，結果反過來作用於金上自身。
【庫庫庫……大人可不幼稚。果然如此】
【……是呢】
不論理想還是正論，從實現之時起才有意義。
難的不是擁有理想。
而是面對嚴峻的現實，仍堅持擁有理想。
無論何種挫折也好，失敗也好，無論幾次都絕不放棄重新站起來。
將夢和理想變為「日常」的「目的」，為此而生。
為此將「年輕」這一無限的可能性犧牲掉的覺悟。
大人們知道那一點……我們還沒有那個覺悟。
懷抱理想地活過每一天，我們還不了解那種嚴酷
和尊嚴的真正含義。
所以金上——無法對鷲尾會長的提議做出回答。
【結果，我所做的……不過是在杯子裡颳起微風而已嗎……】
像是自嘲一樣的低語。
抱住我脖子的纖細的手臂，能感到稍稍有些顫抖。
那裡所包含的想法，恐怕是悔恨吧。
然後——
【或許確實是那樣沒錯，但也不是毫無意義】
我用儘可能明朗的聲音向背上正低落的金上回答道，
【那個，不是有蝴蝶效應嗎？蝴蝶揮動一下翅膀，會在地球對面引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喂喂大將……】
金上象是很意外地答道，
【蝴蝶效應是說「小事改變未來」的意思吧？大將所說的是「一旦起風賣桶的就能大賺」那回事吧？】（譯註：風が吹けば桶屋が儲かる，指某事會對乍看上去毫不相干的東西產生影響）
【啊，是嗎？但是金上乾的是改變未來的事，所以實際上就是那個意思吧？】
【……】
【一定會改變的。你的話，很有說服力的。雖然可能不會立刻改變，但我覺得會一點點逐步改變下去的。】
【……謝啦】
【哪裡哪裡】
我停下腳步，將有些滑落的金上「喲呵」一下重新背上，再次前行。
剛才，雖然沒明說……。
我覺得，金上是想要一點安慰吧。
想要有誰對她說「幹得不錯!」這樣的表揚吧。
雖然我在展示中什麼用也沒派上，那些事還是能做到的。
……話說回來，我還真的，什麼用都沒派上啊……金上能讓我同行真是不可思議。不過現在倒是稍微有點用。
不知是不是我的話起了作用，金上以稍微恢復了點元氣的聲音說道：
【嘛……想想還真是不錯的條件啊。入職的話也會讓我做想做的工作……】
【要入職嗎？】
【誰知道呢……】
金上糊弄道。
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綠園祭結束以後，大家都必須嚴肅考慮出路了。升學也好，就職也好，必須要和自己的「夢」和「理想」相符。
然後當然，還有嚴峻的「現實」——。
要享受沉浸其中的高中生活，綠園祭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不好意思啊大將。陪我做了這麼多……】
【沒事。我也學到不少東西】
不是客套話，而是真心那樣想。
【而且還知道了金上也有可愛之處呢！依照校規的校服扮相，還有緊張到把腰閃了什麼的！】
【……敢和別人說的話就把你抹殺掉喲？社會意義上……】
【不會說的】
【……】
咣嘰。
後腦勺吃了一記頭槌。
【就是我也會……緊張的嘛。心臟撲撲直跳，臉上發熱……】
【真的？】
【理所當然的吧？我也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哎？】
雖然看不見臉，但想必金上正噘著嘴抗議。
【也會緊張，也會發全是表情符號的簡訊。然後，嘛……也會戀愛的】
【真的——？】
【會的啦】
金上像是生氣了一樣說道，
【………………正處其中啦…………就現在……】
金上把臉貼在我的背上，低聲嘟囔道。
【嗯！？金上，有喜歡的人了！？】
【…………嘛，多少算是……】
【誒？誰？是我認識的人？】（inter：我忍你很久了，趕快來人，燒了這個燒棍）（燒雞：後宮+1，耕作你罪孽深重啊……）
【……】
雖然我到車站為止都不斷追問，金上卻都是一副絕對不告訴我的樣子。
像沙漠一樣的夜晚，柏油的道路。
雖然是一無所有的漆黑道路……但星星還是閃爍著，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