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4節課 J的Reconquista
啾啪！！唧！唧！喀啪啪！唧！唧！啾！啾哩！！
進入山路，魎子老師駕駛的Hiace猛烈轉彎，輪胎髮出唧唧的摩擦聲。
坐在后座的我、農和林檎三個人，一邊「啊！」「哇」的叫，身體東倒西歪。真好玩。
「山裡面有什麼嗎？」
倒在我腿上的林檎，撐起身體，看著窗外向我問道。
「『鄉村電梯』啊！」
「鄉村……電梯？是製作電梯的公司嗎？」
「不是啦！」
我笑著回答。
農也把臉湊過來解釋：
「所謂的鄉村電梯，是能精製和存放白米的農協設施啦！」
「？那為什麼叫電梯呢？」
林檎還是一頭霧水。
確實很少有人知道那個為什麼會叫電梯。
「總之，看到一定會有『啊！原來是那個啊！』的反應，就是常常在稻田中看到的那個像是塔一樣的東西啊！」
「沒看過。」
「欸!?」
「沒有。」
「這……這樣啊……都市沒有鄉村電梯啊……」
「那大家都把米放在哪裡啊？高床式倉庫嗎？」
是彌生時代嗎？
「快看到了喔……！」
握著方向盤的魎子老師說道。
「哪裡？」
「在那裡啊！那個！」
「欸!?這、這麼大……!?」
看到窗外巨大的建築物，林檎一時說不出話來。
佇立於大地上，『連結農村與都市』的鄉村電梯。
因為儲存著日本人的能量來源白米，是個非常神聖的地方！
「塔……？」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裡面裝的都是米喔！」
「這些……全部……!?都是米!?」
林檎張著嘴，露出像是小笨蛋一般的表情，儍傻望著鄉村電梯。真可愛。
「名字叫電梯……所以坐上去看囉？」
「是可以上去啦，但進去看會死掉喔！」
「為什麼!?」
「因為稻米會呼吸啊！儲存槽里氧氣非常稀薄。」
「是喔！是喔！是喔丨」
她興奮地拍打車窗。真可愛。
而管理這座鄉村電梯，一手包辦這區稻米販賣的組織『農協』，就是我們今天就業實習的地點。
「罩子放亮一點……給我好好努力啊……!?」
一如往常般，魎子老師放我們下車便馬上離去。罩子放亮一點……？
「……近看更大了啊……」
下車仰望著鄉村電梯，林檎被第一次看到的雄偉建築物給震懾住。我也站旁邊一起仰頭看。
「還是一樣好大啊！」
「耕作，你之前就看過了啊？」
「嗯，我們去年處理塑廢料的時候有來過。」
「塑廢料？」
「將破損的溫室塑膠之類的東西再利用，像是資源回收那樣。就在這裡的停車場進行！」
山中這占地廣闊的設施，常被用來進行各式農業相關作業。
不，不止農業。所謂的農協，就是一個進行各式與工會成員……『農家』生活相關作業的組織。
它涵蓋了農村，有時甚至代表了整個農村社會，地位舉足輕重。
在全國各地都造有這種鄉村電梯的巨大組織，我們今天就是來體驗這個工作的……但……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在農協上班耶!?」
我完全理解農協所扮演的重要角色，過去良田也曾在農協批判聲浪擴大之際表示擁護。
但這與我想不想在那裡工作是沒有關係的。
見識過士姐與地方農協的對立，就連自己的家人也有被農協擺布愚弄的經驗。
抱持著複雜的情感對一旁的農這麼說道。
「真是的！少挑剔了啦！」
被罵了。
「聽好囉耕作，即使回鄉下種田，都必須和農協打交道，而且一邊在農協工作，一邊自營農業，收入會比較穩定啊！最近是常被媒體攻擊啦，肯定沒什麼好印象，所以才更要親眼確認不是嗎？對吧？嗯？嗯嗯!?」
是農擅自幫我申請才會來這裡的，而林檎也是因為看到我們要去，所以直接抄申請書就交出去了，基本上差不了多少。
唉，她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只是……
「就是打不起精神來啊……」
「還說這種話！！」
「耕作，為什麼今天這麼沒有幹勁呢？」
面對林檎的質問，我冷漠地回答她。
「農協的機制本身，就是會削減農家的幹勁啊！」
「？」
「以這座鄉村電梯為例子好了。收集大量的米，全都塞在這裡精米、儲藏、裝袋。這麼一來，大家種的米不都混在一起了嗎？」
「啊……！」
「當然，錢也是一樣的，而且無論個人多努力，農協都不會給予評價，會有幹勁才怪呢！」
走去辦公室的路上，我的心情越來越煩亂。
更令人無法接受的是農協的態度，明明知道那樣的機製造成品質低落，卻還堅稱什麼『美味』『安全』。
「反正今年新米的米袋上一定也有『美味岐阜縣白米！』之類的標語吧？」
我語帶諷刺，往鄉村電梯的一樓倉庫，堆積如山的米袋包裝看去——
『這包米不能吃請勿購買！！』
包裝上被人潦草地寫下這幾個字。
米袋？
「監督，請不要這樣！」
「小心引發工會成員不滿啊！！」
從米袋堆後傳來這樣的爭吵聲。
走近一看，一位頭髮稀疏的老爺爺，手上拿著黑色麥克筆，被好幾位農協職員攔住。
馬、馬上就出現這種不得了的場面啊……
「今年的新米口味測試的成績不錯！監督，您有好好品嘗嗎!?」
「我忍住只吃了一口而己。」
那位被稱作『監督』的禿頭老爺爺自信滿滿地說。
「自己都不喜歡自己種的米，又怎麼會喜歡其他人種的呢？這種米我才不吃呢！」
那不就是什麼米都不喜歡的意思嗎？等等，他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那……那個！」
「嗯!?」
從身後架住那位監督的中年職員，一臉狼狽的朝我們看來。
「啊啊！你們是來實習的學生對吧!?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忙！」
看就知道了好嗎？
「好、好了監督！今天有農業高中的學生來參加就業實習喔！身為農界的大前輩，請給他們一些建言吧？」
「不要從事農業。」
居然完全否定啊！
「說什麼想要務農，但除了農業之外什麼都沒做過的傢伙都不行啊！出社會闖闖吧！通通給我去當上班族！」
職員用手搗著臉。
「因為喜歡農業，只做過農業的人有辦法種好東西嗎？我敢斷言，不可能！」
監督才在農家出產的米袋上胡亂寫字，這會兒直接罵起農家來了。
「現在農家種出農作物都無趣極了！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農』這個招牌，也不知其意義，種得出什麼東西啊！」
「也、也就是說，他希望繼承農業的高中生們能抱持著遠大的志向，好好努力！」
「我才沒有這麼說好嗎！！」
「喂！快抓住這隻腳！總之先把他拖進去！！」
好幾個職員抬起暴走的監督進入建築物中，同時對著我們大喊「你們也一起進來啊」！！。
好像來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啊……
※
「呃……讓我們重新介紹一次，歡迎大家來到美濃田茂鄉村電梯！」
進入位於建築物一樓的辦公室，剛才從背後架住老監督的中年職員笑著歡迎我們，正式打了招呼。
「我是這裡的職員伊佐治高志，那位禿……爺爺是富良野先生。」
這個人想說『禿頭』對吧？
那位富良野先生可能是發完飆暢快了不少，現在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吃黑豆。
不過……大家為什麼都叫他『監督』呢？
「這座鄉村電梯是儲藏白米的設施，也是農業設施的一種。而負責管理的，所謂『農協』的這個組織，並不是只有進行農業活動而已。就先從這裡開始說明吧？」
可能已經習慣要如何向參觀者解說吧？伊佐治先生熟練且清楚的說明起來。
「從JA BANK，也就是銀行業，到JA互助有壽險及損害保障，其他還有看護中心、旅行社、房屋不動產、和婚喪喜慶之類與農業沒有直接關係，卻和農家的生活相關的領域。集團企業中還有出版社及報社呢！」
沒錯沒錯。
『沒涉獵的只有色情行業跟柏青哥而己。』農協經營的事業，多到可以記好幾頁維基百科。
「而像我們這樣的地方農協又被叫做『單位農協』。單位農協之中提供指導與監察的組織是『全中』，涵括所有販賣事業的是『全農』，其他還有很多記都記不清楚的組織，但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大家是否對農協有了初步了解啊？」
「完全不懂。」
林檎兒真誠實。
「嗯……也是啦！只聽一次怎麼弄得清楚！嗯！」
「JA的J是自爆的J (註：日文的自爆，「じばく」，第一個音節的羅馬拼音為「Ji」)～♪」
坐在椅子上，咕嚕咕嚕轉來轉去的老監督，哼著令人不舒服的曲子。伊佐治先生完全無視他，開啟另一個話題。
「順帶一提，你們喜歡動畫嗎？」
「「動畫？」」
喔？JA和動畫也有關聯喔？
「嗯……平常會看啊，像是鋼彈之類的。」
「創戰者實在太熱血了！」
在會被白雪封鎖的愛生村，冬天都只能在家裡玩，所以我和農有一個時期超迷鋼普拉的。
「這樣啊！我也喜歡鋼彈耶！雖然是宇宙世紀限定……木下同學也有喜歡的鋼彈嗎？女孩子是不是不看鋼彈啊？」
「鋼彈V。」
這孩子病還沒完全好啊……
「好，我之所以會講到這個是因為……全農有為國產牛的宣傳製作動畫。一部叫做『最喜歡肉肉！是小牛君』的動畫，主角小牛君還是由人氣聲優花澤香菜配音的呢！」
「喔，很用心耶！」
農這麼說完，伊佐治先生驚訝地瞪大眼睛。
「和中澤同學的聲音很像耶!?」
「太好了農！你可以請他們幫你做『最喜歡肉肉！是小農農』啊！」
「『肉肉，農農！』比較好吧？」
「真是的，你們是拐個彎罵我胖嗎!?」
晃動著靠吃肉儲存的皮下油脂，最喜歡肉肉的小農農生氣了。還有這次可沒有拐彎抹角囉！直球投出！
「總、總之就像這樣，名叫農協卻橫跨了多種領域的事業，一天都逛不完。難得今天是農業高中的同學來訪，那就帶你們參觀農業相關的部分吧……」
伊佐治先生拿著手上的資料，比對我們的瞼。
「根據學校送來的申請書，畑同學和中澤同學家里就是從事農業的，尤其中澤同學的父親還曾經擔任農協的會長啊！」
「已經很久以前了……沒錯。」
「這樣帶你們參觀普通的作業一定很無聊吧!?」
農協的工作確實都非常熟悉。
在這座鄉村電梯，收集農家種的米再賣出，收集、精選、出貨……農協的工作大概就是這樣吧？
再來還有農作物必需的物材——種子和農藥、卡車、溫室的販賣，比起直接進行農業活動，多半都是以輔助工作為主。
因為學校與農協也有合作，不止我和農，就連林檎都大概知道農協在做些什麼工作。
「所以，今天想要向大家介紹農協的新項目。」
伊佐治先生說完露出微笑。
「新項目……指的是大型直營店的經營嗎？」
「對啊，最近多了好多農協直營的大型超商，有些還有農家餐廳呢！」
「那部分我們也有在經營，但我講的是更直接與農業相關的部分。」
「農協要自己種農作物嗎？」
「沒錯！也就是『JA出資型農業生產法人』！」
隨便說說而已，竟然中了！！
「所以是農協出錢，成立從事農業的公司。」
林檎歪頭不解。
「但農協主要是為了集合農家不是嗎？成立從事農業的公司……不就與農家為敵了嗎？」
「你好尖銳啊！所以要進行避免那種情形發生的農業啊！」
避免那種情形發生的農業？
「比起口頭說明，還是直接看實物好了……監督，可以借我一下嗎？」
「嗯嗯！！」
伊佐治先生拿了一粒他吃的黑豆，展示給我們看。
那豆子大顆又飽滿。
黑豆是大豆的一種，也就是乾燥後的毛豆。
林檎第一次的失敗體驗，對我們來說也是印象深刻。
話說回來，黑豆的主產地是京都的丹波和兵庫縣，從來沒聽過我們岐阜有產黑豆啊……才這麼想。
「這是……什麼？非常有機的感覺……」
林檎說了很奇怪的話喔!?
「你的蓋亞感應非常準確啊！」
老監督也說了很詭異的話!?
「這個黑豆，確實是符合有機JAS規格。喔……木下同學，你真厲害啊！不愧是農業高中的學生。」
伊佐治先生表情驚訝的解說。
「我們JA的農業生產法人之所以能避免與地方農家直接競爭，是因為我們挑戰了像是黑豆這種原來不曾種植的作物。再來還有一點，我們選擇看似不合適地點進行農業活動。」
地點？
「種植黑豆的地點，是在比這裡更深遠的山谷間。最大的敵人就是會破壞作物的山豬了，但因為我們在周圍種植了山豬最討厭的辣椒，降低了受害程度。」
當然還有電網，伊佐治先生說。
總而言之。
就是在『沒人種田的地方』。
種植『沒人種的作物』。
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樣的農業確實不會影響到地方農家。
「監督、指導我們進行這不同於以往的農業活動的，就是這位富良野監督。」
「啊，所以才會一直叫他監督啊！」
「沒錯，監督本來是沒有經過農協，自行生產作物的。」
「也就是敵人啊！我們。」
監督沒好氣地說。伊佐治先生只能苦笑。
「我本來是個上班族，辭掉工作後為了從事有機無農藥農業而到農協商量，已經是距今四十年前的事了。你知道他們跟我說什麼嗎？」
「加油？」
監督激動地否定林檎的回答。
「不！他們說『會引來很多蟲，造成其他農戶困優』，要我放棄！」
啊，很像農協會說的話。
而且，他們現在還是會這麼說。
「所以我在渺無人煙的山裡買了一塊地，開墾整地之後開始種田。一心想著絕對不要仰賴農協，獨自確保販賣通路，就這樣一個人走過來。」
「哇……真是辛苦啊！」
農真心地感到佩服。
那麼多不利條件下，卻如此成功，能力絕對不是一般人。要是我，打從一開始就會放棄，根本不會想要挑戰吧？
「可能是因為本來只是個不懂農業的上班族吧？」
他說起自己成功的原因。
「一直覺得農業常識和一般社會常識不完全正確，所以才能種出消費者所期望的作物吧？」
「那就是黑豆嗎？」
「黑大豆、黑青椒、黑番茄、黑蘿蔔還有黑玉米跟黑米。」
「都是黑的耶！」
林檎冷靜的吐槽。確實都是黑的！
「黑才是最重要的啊！！就是要讓人看一眼覺得『好奇怪！』！！」
監督突然睜大眼睛，極力想說服我們，魄力直逼恐怖片。
「因為提到有機無農藥作物，大家腦海中只會浮現一個洞一個洞、被蟲蛀滿的蔬菜！管養價值是完全相同的啊！那如果是黑色的呢？如果番茄、玉米、蘿蔔都是黑色的呢？會不會很想買回去，確認果肉是不是黑色的啊？『稀有』就是花錢的價值所在！！」
「怎麼樣？一般的農家沒有這種想法吧？」
伊佐治先生打趣的說。
「監督有『黑富良野』的稱號，上一輩的人或許對他有敵意，但我們後輩農家可都非常尊敬他啊！正巧也是有機和無農藥意識抬頭的時候。」
「我想摧毀兼職農戶！」
監督冷不防地說出令人害怕的話語。
「最、最近的趨勢是以年輕農夫為中心，請監督指導他們。
農協則是出錢，成立新的農業生產法人。」說起來很簡單……但其實一點也不容易。
這等於農協否定了過去的行徑。
包含自行開始農業生產活動，『農協』似乎想打破人對這個組織原有的刻板印象，蛻變新生……？
受到衝擊的我呆然碎念著。
「真是……上了一課。」
「沒什麼能從大人身上學到的！」
監督又說了煞風景的話！
「沒錯啊！把農業弄得亂七八糟的，是你們上個世代的人，那些人有什麼值得學習的嗎？」
幾乎完全否定了今天的就職實習，監督開始說明理由。
那些話聽起來相當粗暴……但在他的說服之下，卻忍不住接受並認同。真是不可思議！
「而幾乎是上個世代的代名詞『農協』，如今會被社會及農家拋棄，完全就是自作 自受。」
講到這裡，他的話越來越激動。
「現在，農家買種子、買農業素材都是去大型生活量販店。已經沒有人會利用為農民而存在的農協了！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這樣比較方便，種類又齊全，最重要的是便宜！」
這段話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這些大型生活量販店是企業努力的成果，而這也同樣顯示出農協的努力不足。
「農協的成立，並不是為了消費者，而是要保障農民，從消費者身上取得利益的組織。曾幾何時，農協卻開始為了自身利益不停壓榨農民。最後，消費者和農民都遠離後，農協已經和營利企業沒什麼兩樣，朝著財團法人或是股份公司的方向轉型而受到討論。」
「……現在的農協職員幾乎都不是農家出身，受到批評也是沒辦法的事。無法提供農業指導，甚至還請監督來幫忙。」
伊佐治先生表情尷尬地說。
農協不再是過去的農協。不過老監督卻認為，這樣沒什麼不好。
「諷刺的是，農協在接觸所謂的市場原理，自由競爭之後，才終於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開始認真思考要如何讓大眾接受，並採取行動。哼，覺醒的還真早啊！」
所以他決定提供自己的力量。監督說明他的動機。
「即使是衰退後的現在，流通於國內市場的蔬菜，農協還是占了七成以上，水果則有五成。只要改變農協，讓農協轉型，就能改變到這麼多的農家——進而改變整個國家的農業。」
未來，農協將與農業一起收復失土。復活……來臨！
富良野監督所預言，那全新的農協——
「即使你不想看，也給我繼續看下去！！」
※
「好像……光聽他講話就累了……」
「個性太鮮明了啊……」
明明是個禿頭！幾度差點脫ロ而出，是拼了命才吞回去的。
與其說是就業實習，不如說上了一堂監督的震撼教育……
「不過，還滿有趣的。」
林檎的這句話，我也有同感。
大家在停車場等魎子老師過來，一旁陪同的伊佐治先生突然開口。
「對了，你們是菜摘班上的學生沒錯吧？」
「菜摘？」
「……她是誰啊？」
喂喂！你們兩個，他說的是我們的班導，戶次菜摘老師啊！
平常都叫她貝琪，聽到本名確實會一時轉不過來。
「貝琪……你認識戶次老師啊？」
「從幼稚園到國中都同班啊！」
「「欸!?」」
「哈哈，看到申請表時嚇了一跳呢！導師竟然是自己的同學。國中畢業之後就沒見過面了，現在也很有成就啊！既然是公務員應該已經結婚生小孩了吧？」
「「……」」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氣氛有些微妙。
同時，一個畫面閃過腦海。
貝琪的密技，『四十剩女幻摩拳』，讓我們二年A班的同學深刻了解什麼叫做地獄，當時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呈現在我眼前(註：2卷第一節課)。
強制體驗她的前半生，無辜的受到她因為過度渴望所造成的精神崩潰波及……一瞬間，雖然非常短暫，她也有幸福的過去。
我記得是幼稚園的時候，和青梅竹馬的小男生互許終生……
「伊佐治高志……你是高志對吧!?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爸爸!?」
「欸？你怎麼會知道？」
「呃，這個嘛……沒有啦……」
總不可能說是因為中了四十剩女的必殺技才知道他的存在的，這種事誰會相信啊！我只能糊弄帶過
「我不過是個沒用的農協大叔，她可是如願以償的當上老師呢！非常有成就啊！嗯。」
「如願以償？」
林檎有些疑惑。高志則說，貝琪小學文集上是這麼寫的。
「我們大學的時候，因為不景氣，工作難找……公務員本來就很熱門，尤其是老師，錄取率低到不行，她一定付出很大的努力喔！菜摘個性認真，總是為了提升自己努力不懈，肯定是個好老師，對吧？」
我露出曖昧的微笑呼攏過去。
「我年經的時候也因為想成為電影導演，到三十幾歲都還在東京奮鬥。但自從結婚，生了小孩，哪還能談什麼夢想……必須以家庭為主，堅持下去，心情又會變得很煩躁。回到這裡後，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經過錄影帶店呢！」
像是在懷念當時放棄夢想的痛苦，他自嘲的說。
由無法完成夢想的我來說絕對沒錯！伊佐治先生露出暢快的笑容。
那個笑容十分有魅力，也因此讓我感受到了農協的魅力。
剛來的時候還帶著批判的心情呢！
「菜摘小姐……幫我跟老師說，下次同學會一定要出席喔！大家都想見見她！拜託囉！」
「好、好……我會轉達的……」
不敵伊佐治先生高昂的興致，我點了點頭，但我應該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貝琪吧？
對現在的貝琪來說，同學會……根本和酷刑沒什麼兩樣……
進入山路，魎子老師駕駛的Hiace猛烈轉彎，輪胎髮出唧唧的摩擦聲。
坐在后座的我、農和林檎三個人，一邊「啊！」「哇」的叫，身體東倒西歪。真好玩。
「山裡面有什麼嗎？」
倒在我腿上的林檎，撐起身體，看著窗外向我問道。
「『鄉村電梯』啊！」
「鄉村……電梯？是製作電梯的公司嗎？」
「不是啦！」
我笑著回答。
農也把臉湊過來解釋：
「所謂的鄉村電梯，是能精製和存放白米的農協設施啦！」
「？那為什麼叫電梯呢？」
林檎還是一頭霧水。
確實很少有人知道那個為什麼會叫電梯。
「總之，看到一定會有『啊！原來是那個啊！』的反應，就是常常在稻田中看到的那個像是塔一樣的東西啊！」
「沒看過。」
「欸!?」
「沒有。」
「這……這樣啊……都市沒有鄉村電梯啊……」
「那大家都把米放在哪裡啊？高床式倉庫嗎？」
是彌生時代嗎？
「快看到了喔……！」
握著方向盤的魎子老師說道。
「哪裡？」
「在那裡啊！那個！」
「欸!?這、這麼大……!?」
看到窗外巨大的建築物，林檎一時說不出話來。
佇立於大地上，『連結農村與都市』的鄉村電梯。
因為儲存著日本人的能量來源白米，是個非常神聖的地方！
「塔……？」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裡面裝的都是米喔！」
「這些……全部……!?都是米!?」
林檎張著嘴，露出像是小笨蛋一般的表情，儍傻望著鄉村電梯。真可愛。
「名字叫電梯……所以坐上去看囉？」
「是可以上去啦，但進去看會死掉喔！」
「為什麼!?」
「因為稻米會呼吸啊！儲存槽里氧氣非常稀薄。」
「是喔！是喔！是喔丨」
她興奮地拍打車窗。真可愛。
而管理這座鄉村電梯，一手包辦這區稻米販賣的組織『農協』，就是我們今天就業實習的地點。
「罩子放亮一點……給我好好努力啊……!?」
一如往常般，魎子老師放我們下車便馬上離去。罩子放亮一點……？
「……近看更大了啊……」
下車仰望著鄉村電梯，林檎被第一次看到的雄偉建築物給震懾住。我也站旁邊一起仰頭看。
「還是一樣好大啊！」
「耕作，你之前就看過了啊？」
「嗯，我們去年處理塑廢料的時候有來過。」
「塑廢料？」
「將破損的溫室塑膠之類的東西再利用，像是資源回收那樣。就在這裡的停車場進行！」
山中這占地廣闊的設施，常被用來進行各式農業相關作業。
不，不止農業。所謂的農協，就是一個進行各式與工會成員……『農家』生活相關作業的組織。
它涵蓋了農村，有時甚至代表了整個農村社會，地位舉足輕重。
在全國各地都造有這種鄉村電梯的巨大組織，我們今天就是來體驗這個工作的……但……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想在農協上班耶!?」
我完全理解農協所扮演的重要角色，過去良田也曾在農協批判聲浪擴大之際表示擁護。
但這與我想不想在那裡工作是沒有關係的。
見識過士姐與地方農協的對立，就連自己的家人也有被農協擺布愚弄的經驗。
抱持著複雜的情感對一旁的農這麼說道。
「真是的！少挑剔了啦！」
被罵了。
「聽好囉耕作，即使回鄉下種田，都必須和農協打交道，而且一邊在農協工作，一邊自營農業，收入會比較穩定啊！最近是常被媒體攻擊啦，肯定沒什麼好印象，所以才更要親眼確認不是嗎？對吧？嗯？嗯嗯!?」
是農擅自幫我申請才會來這裡的，而林檎也是因為看到我們要去，所以直接抄申請書就交出去了，基本上差不了多少。
唉，她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只是……
「就是打不起精神來啊……」
「還說這種話！！」
「耕作，為什麼今天這麼沒有幹勁呢？」
面對林檎的質問，我冷漠地回答她。
「農協的機制本身，就是會削減農家的幹勁啊！」
「？」
「以這座鄉村電梯為例子好了。收集大量的米，全都塞在這裡精米、儲藏、裝袋。這麼一來，大家種的米不都混在一起了嗎？」
「啊……！」
「當然，錢也是一樣的，而且無論個人多努力，農協都不會給予評價，會有幹勁才怪呢！」
走去辦公室的路上，我的心情越來越煩亂。
更令人無法接受的是農協的態度，明明知道那樣的機製造成品質低落，卻還堅稱什麼『美味』『安全』。
「反正今年新米的米袋上一定也有『美味岐阜縣白米！』之類的標語吧？」
我語帶諷刺，往鄉村電梯的一樓倉庫，堆積如山的米袋包裝看去——
『這包米不能吃請勿購買！！』
包裝上被人潦草地寫下這幾個字。
米袋？
「監督，請不要這樣！」
「小心引發工會成員不滿啊！！」
從米袋堆後傳來這樣的爭吵聲。
走近一看，一位頭髮稀疏的老爺爺，手上拿著黑色麥克筆，被好幾位農協職員攔住。
馬、馬上就出現這種不得了的場面啊……
「今年的新米口味測試的成績不錯！監督，您有好好品嘗嗎!?」
「我忍住只吃了一口而己。」
那位被稱作『監督』的禿頭老爺爺自信滿滿地說。
「自己都不喜歡自己種的米，又怎麼會喜歡其他人種的呢？這種米我才不吃呢！」
那不就是什麼米都不喜歡的意思嗎？等等，他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那……那個！」
「嗯!?」
從身後架住那位監督的中年職員，一臉狼狽的朝我們看來。
「啊啊！你們是來實習的學生對吧!?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忙！」
看就知道了好嗎？
「好、好了監督！今天有農業高中的學生來參加就業實習喔！身為農界的大前輩，請給他們一些建言吧？」
「不要從事農業。」
居然完全否定啊！
「說什麼想要務農，但除了農業之外什麼都沒做過的傢伙都不行啊！出社會闖闖吧！通通給我去當上班族！」
職員用手搗著臉。
「因為喜歡農業，只做過農業的人有辦法種好東西嗎？我敢斷言，不可能！」
監督才在農家出產的米袋上胡亂寫字，這會兒直接罵起農家來了。
「現在農家種出農作物都無趣極了！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農』這個招牌，也不知其意義，種得出什麼東西啊！」
「也、也就是說，他希望繼承農業的高中生們能抱持著遠大的志向，好好努力！」
「我才沒有這麼說好嗎！！」
「喂！快抓住這隻腳！總之先把他拖進去！！」
好幾個職員抬起暴走的監督進入建築物中，同時對著我們大喊「你們也一起進來啊」！！。
好像來到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啊……
※
「呃……讓我們重新介紹一次，歡迎大家來到美濃田茂鄉村電梯！」
進入位於建築物一樓的辦公室，剛才從背後架住老監督的中年職員笑著歡迎我們，正式打了招呼。
「我是這裡的職員伊佐治高志，那位禿……爺爺是富良野先生。」
這個人想說『禿頭』對吧？
那位富良野先生可能是發完飆暢快了不少，現在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吃黑豆。
不過……大家為什麼都叫他『監督』呢？
「這座鄉村電梯是儲藏白米的設施，也是農業設施的一種。而負責管理的，所謂『農協』的這個組織，並不是只有進行農業活動而已。就先從這裡開始說明吧？」
可能已經習慣要如何向參觀者解說吧？伊佐治先生熟練且清楚的說明起來。
「從JA BANK，也就是銀行業，到JA互助有壽險及損害保障，其他還有看護中心、旅行社、房屋不動產、和婚喪喜慶之類與農業沒有直接關係，卻和農家的生活相關的領域。集團企業中還有出版社及報社呢！」
沒錯沒錯。
『沒涉獵的只有色情行業跟柏青哥而己。』農協經營的事業，多到可以記好幾頁維基百科。
「而像我們這樣的地方農協又被叫做『單位農協』。單位農協之中提供指導與監察的組織是『全中』，涵括所有販賣事業的是『全農』，其他還有很多記都記不清楚的組織，但簡單來說就是這樣。大家是否對農協有了初步了解啊？」
「完全不懂。」
林檎兒真誠實。
「嗯……也是啦！只聽一次怎麼弄得清楚！嗯！」
「JA的J是自爆的J (註：日文的自爆，「じばく」，第一個音節的羅馬拼音為「Ji」)～♪」
坐在椅子上，咕嚕咕嚕轉來轉去的老監督，哼著令人不舒服的曲子。伊佐治先生完全無視他，開啟另一個話題。
「順帶一提，你們喜歡動畫嗎？」
「「動畫？」」
喔？JA和動畫也有關聯喔？
「嗯……平常會看啊，像是鋼彈之類的。」
「創戰者實在太熱血了！」
在會被白雪封鎖的愛生村，冬天都只能在家裡玩，所以我和農有一個時期超迷鋼普拉的。
「這樣啊！我也喜歡鋼彈耶！雖然是宇宙世紀限定……木下同學也有喜歡的鋼彈嗎？女孩子是不是不看鋼彈啊？」
「鋼彈V。」
這孩子病還沒完全好啊……
「好，我之所以會講到這個是因為……全農有為國產牛的宣傳製作動畫。一部叫做『最喜歡肉肉！是小牛君』的動畫，主角小牛君還是由人氣聲優花澤香菜配音的呢！」
「喔，很用心耶！」
農這麼說完，伊佐治先生驚訝地瞪大眼睛。
「和中澤同學的聲音很像耶!?」
「太好了農！你可以請他們幫你做『最喜歡肉肉！是小農農』啊！」
「『肉肉，農農！』比較好吧？」
「真是的，你們是拐個彎罵我胖嗎!?」
晃動著靠吃肉儲存的皮下油脂，最喜歡肉肉的小農農生氣了。還有這次可沒有拐彎抹角囉！直球投出！
「總、總之就像這樣，名叫農協卻橫跨了多種領域的事業，一天都逛不完。難得今天是農業高中的同學來訪，那就帶你們參觀農業相關的部分吧……」
伊佐治先生拿著手上的資料，比對我們的瞼。
「根據學校送來的申請書，畑同學和中澤同學家里就是從事農業的，尤其中澤同學的父親還曾經擔任農協的會長啊！」
「已經很久以前了……沒錯。」
「這樣帶你們參觀普通的作業一定很無聊吧!?」
農協的工作確實都非常熟悉。
在這座鄉村電梯，收集農家種的米再賣出，收集、精選、出貨……農協的工作大概就是這樣吧？
再來還有農作物必需的物材——種子和農藥、卡車、溫室的販賣，比起直接進行農業活動，多半都是以輔助工作為主。
因為學校與農協也有合作，不止我和農，就連林檎都大概知道農協在做些什麼工作。
「所以，今天想要向大家介紹農協的新項目。」
伊佐治先生說完露出微笑。
「新項目……指的是大型直營店的經營嗎？」
「對啊，最近多了好多農協直營的大型超商，有些還有農家餐廳呢！」
「那部分我們也有在經營，但我講的是更直接與農業相關的部分。」
「農協要自己種農作物嗎？」
「沒錯！也就是『JA出資型農業生產法人』！」
隨便說說而已，竟然中了！！
「所以是農協出錢，成立從事農業的公司。」
林檎歪頭不解。
「但農協主要是為了集合農家不是嗎？成立從事農業的公司……不就與農家為敵了嗎？」
「你好尖銳啊！所以要進行避免那種情形發生的農業啊！」
避免那種情形發生的農業？
「比起口頭說明，還是直接看實物好了……監督，可以借我一下嗎？」
「嗯嗯！！」
伊佐治先生拿了一粒他吃的黑豆，展示給我們看。
那豆子大顆又飽滿。
黑豆是大豆的一種，也就是乾燥後的毛豆。
林檎第一次的失敗體驗，對我們來說也是印象深刻。
話說回來，黑豆的主產地是京都的丹波和兵庫縣，從來沒聽過我們岐阜有產黑豆啊……才這麼想。
「這是……什麼？非常有機的感覺……」
林檎說了很奇怪的話喔!?
「你的蓋亞感應非常準確啊！」
老監督也說了很詭異的話!?
「這個黑豆，確實是符合有機JAS規格。喔……木下同學，你真厲害啊！不愧是農業高中的學生。」
伊佐治先生表情驚訝的解說。
「我們JA的農業生產法人之所以能避免與地方農家直接競爭，是因為我們挑戰了像是黑豆這種原來不曾種植的作物。再來還有一點，我們選擇看似不合適地點進行農業活動。」
地點？
「種植黑豆的地點，是在比這裡更深遠的山谷間。最大的敵人就是會破壞作物的山豬了，但因為我們在周圍種植了山豬最討厭的辣椒，降低了受害程度。」
當然還有電網，伊佐治先生說。
總而言之。
就是在『沒人種田的地方』。
種植『沒人種的作物』。
好像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樣的農業確實不會影響到地方農家。
「監督、指導我們進行這不同於以往的農業活動的，就是這位富良野監督。」
「啊，所以才會一直叫他監督啊！」
「沒錯，監督本來是沒有經過農協，自行生產作物的。」
「也就是敵人啊！我們。」
監督沒好氣地說。伊佐治先生只能苦笑。
「我本來是個上班族，辭掉工作後為了從事有機無農藥農業而到農協商量，已經是距今四十年前的事了。你知道他們跟我說什麼嗎？」
「加油？」
監督激動地否定林檎的回答。
「不！他們說『會引來很多蟲，造成其他農戶困優』，要我放棄！」
啊，很像農協會說的話。
而且，他們現在還是會這麼說。
「所以我在渺無人煙的山裡買了一塊地，開墾整地之後開始種田。一心想著絕對不要仰賴農協，獨自確保販賣通路，就這樣一個人走過來。」
「哇……真是辛苦啊！」
農真心地感到佩服。
那麼多不利條件下，卻如此成功，能力絕對不是一般人。要是我，打從一開始就會放棄，根本不會想要挑戰吧？
「可能是因為本來只是個不懂農業的上班族吧？」
他說起自己成功的原因。
「一直覺得農業常識和一般社會常識不完全正確，所以才能種出消費者所期望的作物吧？」
「那就是黑豆嗎？」
「黑大豆、黑青椒、黑番茄、黑蘿蔔還有黑玉米跟黑米。」
「都是黑的耶！」
林檎冷靜的吐槽。確實都是黑的！
「黑才是最重要的啊！！就是要讓人看一眼覺得『好奇怪！』！！」
監督突然睜大眼睛，極力想說服我們，魄力直逼恐怖片。
「因為提到有機無農藥作物，大家腦海中只會浮現一個洞一個洞、被蟲蛀滿的蔬菜！管養價值是完全相同的啊！那如果是黑色的呢？如果番茄、玉米、蘿蔔都是黑色的呢？會不會很想買回去，確認果肉是不是黑色的啊？『稀有』就是花錢的價值所在！！」
「怎麼樣？一般的農家沒有這種想法吧？」
伊佐治先生打趣的說。
「監督有『黑富良野』的稱號，上一輩的人或許對他有敵意，但我們後輩農家可都非常尊敬他啊！正巧也是有機和無農藥意識抬頭的時候。」
「我想摧毀兼職農戶！」
監督冷不防地說出令人害怕的話語。
「最、最近的趨勢是以年輕農夫為中心，請監督指導他們。
農協則是出錢，成立新的農業生產法人。」說起來很簡單……但其實一點也不容易。
這等於農協否定了過去的行徑。
包含自行開始農業生產活動，『農協』似乎想打破人對這個組織原有的刻板印象，蛻變新生……？
受到衝擊的我呆然碎念著。
「真是……上了一課。」
「沒什麼能從大人身上學到的！」
監督又說了煞風景的話！
「沒錯啊！把農業弄得亂七八糟的，是你們上個世代的人，那些人有什麼值得學習的嗎？」
幾乎完全否定了今天的就職實習，監督開始說明理由。
那些話聽起來相當粗暴……但在他的說服之下，卻忍不住接受並認同。真是不可思議！
「而幾乎是上個世代的代名詞『農協』，如今會被社會及農家拋棄，完全就是自作 自受。」
講到這裡，他的話越來越激動。
「現在，農家買種子、買農業素材都是去大型生活量販店。已經沒有人會利用為農民而存在的農協了！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這樣比較方便，種類又齊全，最重要的是便宜！」
這段話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這些大型生活量販店是企業努力的成果，而這也同樣顯示出農協的努力不足。
「農協的成立，並不是為了消費者，而是要保障農民，從消費者身上取得利益的組織。曾幾何時，農協卻開始為了自身利益不停壓榨農民。最後，消費者和農民都遠離後，農協已經和營利企業沒什麼兩樣，朝著財團法人或是股份公司的方向轉型而受到討論。」
「……現在的農協職員幾乎都不是農家出身，受到批評也是沒辦法的事。無法提供農業指導，甚至還請監督來幫忙。」
伊佐治先生表情尷尬地說。
農協不再是過去的農協。不過老監督卻認為，這樣沒什麼不好。
「諷刺的是，農協在接觸所謂的市場原理，自由競爭之後，才終於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開始認真思考要如何讓大眾接受，並採取行動。哼，覺醒的還真早啊！」
所以他決定提供自己的力量。監督說明他的動機。
「即使是衰退後的現在，流通於國內市場的蔬菜，農協還是占了七成以上，水果則有五成。只要改變農協，讓農協轉型，就能改變到這麼多的農家——進而改變整個國家的農業。」
未來，農協將與農業一起收復失土。復活……來臨！
富良野監督所預言，那全新的農協——
「即使你不想看，也給我繼續看下去！！」
※
「好像……光聽他講話就累了……」
「個性太鮮明了啊……」
明明是個禿頭！幾度差點脫ロ而出，是拼了命才吞回去的。
與其說是就業實習，不如說上了一堂監督的震撼教育……
「不過，還滿有趣的。」
林檎的這句話，我也有同感。
大家在停車場等魎子老師過來，一旁陪同的伊佐治先生突然開口。
「對了，你們是菜摘班上的學生沒錯吧？」
「菜摘？」
「……她是誰啊？」
喂喂！你們兩個，他說的是我們的班導，戶次菜摘老師啊！
平常都叫她貝琪，聽到本名確實會一時轉不過來。
「貝琪……你認識戶次老師啊？」
「從幼稚園到國中都同班啊！」
「「欸!?」」
「哈哈，看到申請表時嚇了一跳呢！導師竟然是自己的同學。國中畢業之後就沒見過面了，現在也很有成就啊！既然是公務員應該已經結婚生小孩了吧？」
「「……」」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氣氛有些微妙。
同時，一個畫面閃過腦海。
貝琪的密技，『四十剩女幻摩拳』，讓我們二年A班的同學深刻了解什麼叫做地獄，當時的一切如同走馬燈般呈現在我眼前(註：2卷第一節課)。
強制體驗她的前半生，無辜的受到她因為過度渴望所造成的精神崩潰波及……一瞬間，雖然非常短暫，她也有幸福的過去。
我記得是幼稚園的時候，和青梅竹馬的小男生互許終生……
「伊佐治高志……你是高志對吧!?現在是兩個孩子的爸爸!?」
「欸？你怎麼會知道？」
「呃，這個嘛……沒有啦……」
總不可能說是因為中了四十剩女的必殺技才知道他的存在的，這種事誰會相信啊！我只能糊弄帶過
「我不過是個沒用的農協大叔，她可是如願以償的當上老師呢！非常有成就啊！嗯。」
「如願以償？」
林檎有些疑惑。高志則說，貝琪小學文集上是這麼寫的。
「我們大學的時候，因為不景氣，工作難找……公務員本來就很熱門，尤其是老師，錄取率低到不行，她一定付出很大的努力喔！菜摘個性認真，總是為了提升自己努力不懈，肯定是個好老師，對吧？」
我露出曖昧的微笑呼攏過去。
「我年經的時候也因為想成為電影導演，到三十幾歲都還在東京奮鬥。但自從結婚，生了小孩，哪還能談什麼夢想……必須以家庭為主，堅持下去，心情又會變得很煩躁。回到這裡後，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經過錄影帶店呢！」
像是在懷念當時放棄夢想的痛苦，他自嘲的說。
由無法完成夢想的我來說絕對沒錯！伊佐治先生露出暢快的笑容。
那個笑容十分有魅力，也因此讓我感受到了農協的魅力。
剛來的時候還帶著批判的心情呢！
「菜摘小姐……幫我跟老師說，下次同學會一定要出席喔！大家都想見見她！拜託囉！」
「好、好……我會轉達的……」
不敵伊佐治先生高昂的興致，我點了點頭，但我應該不會把這件事告訴貝琪吧？
對現在的貝琪來說，同學會……根本和酷刑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