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5節課 ServantService
「小耕今天要去這裡!」
就業實習第三回合。
不知道為什麼農會有我的就業實習志願表,而且還把我填的內容改掉,改成『市公所』也就算了,竟然通過了。
到底為什麼?
我直接說出心裡的疑問。
「我的就業實習地點,為什麼都是你在選啊……」
「因為這和小耕的未來有關啊!既然如此,我也有干涉的權利,畢竟是你的配偶。」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配偶啊!?」
「雖然小耕只要回愛生村,就有房子有田還有山,當專業農夫撐起一個家並不會有問題。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有固定收入啊!」
「等等,倒回去一點。」
「這部分,公務員的收入就很穩定,室內辦公也不費體力,而且很少加班或假日出勤,以兼職農戶來說太理想了!」
「不是啦,喂!等一下啊!」
「小耕!為了兼職農戶安定生活……要先去調查怎麼進市公所工作!!」
農說完,把志願表塞給我。接著羞紅臉,扭動著身體。
「人人家也會加油,當個兼職主婦好嗎?」
好你個頭啊!
※
「然後那傢伙把我送去市公所,自己竟然跟生化還有林檎一起去點心工廠了耶!度過了被美味的點心與美少女圍繞的幸福時光耶!是不是很可惡?很可惡吧?」
一如往常的坐上魎子老師駕駛的Hiace,對著沉默不語的同行人,宣洩內心的不滿。
「但也不錯啦!」
觀賞那位沉默不語的同行人,我說。
「好久沒看到金上穿裙子了!」
「唔!殺、殺了我……!!」
同行人——金上的反應像是位女騎士。好可愛,臉紅紅。
這次申請去美濃田茂市公所實習的只有我和金上,而且今天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制服。坐辦公桌嘛!
「是說,與公務員性格完全相反的金上居然會想去市公所工作啊!?上車看到你,嚇了我一跳。其實還是想找安定的工作嗎?」
「…….」
打開窗戶,不停用手掮著發燙的臉,紅暈尚未完全褪去的金上給我出了道題目。
「做生意一定會遇到,還必須打好關係的對象是誰……你知道嗎?」
「欸!?嗯……是誰呢?銀行?」
「是『客人』和『政府』!」
「啊!沒錯!」
「當客人很簡單……帶著錢去店裡就行了。但想在政府機關上班,可就不容易囉…」
所以才選市公所為實習地點啊,還是一樣深謀遠慮呢!
「喔,也就是說,不知道往後會不會與市公所為敵,趁現在了解一下內部,就是你今天的收穫啊…」
「呵呵呵嗯……就是這麼一回事囉……」
「對我來說,看到你穿短裙的樣子,就是我最大的收穫!」
「唔!讓、讓我死了吧……!!」
好可愛。
※
抵達美濃田茂市公所後,魎子老師和上一次一樣,也不下車道別,就直接把車開回學校。我和金上也直接走進市公所。
與接待櫃檯打聽今日的負責部門,朝本廳旁的西館三樓走去。
館內有些老舊昏暗,負責人前來迎接我們。
「我是農林課的久保田。」
戴著眼鏡,是一位渾身散發知性氣息的女性。說她像是女版的繼比較好懂吧?但 沒有那麼變態。
一看就知道是白領階級的知性美女久保田說。
「可以請你們先換個衣服嗎?」
接著將兩件衣服遞給我們。
看起來非常像我們學校的工作服。
「中午前要進行豬的預防接種,勞煩二位幫忙固定豬只的動作。」
「老闆,就交給你了!」
「等等,你也有份啊!」
金上試圖逃跑,我抓緊她的領子。
「呵……呵呵呵換上工作服之後,就看不到可愛的短裙囉……!?」
「沒關係啊!金上的工作服姿也很少見,可愛可愛!」
「唔……!殺、殺了我……!!」
「兩位不要再打情罵俏了,請趕緊換衣服。」
在久保田的催促下,我們換上工作服。是說,早知道穿工作服來就好了啊:接著,馬上就被帶到廳外,坐上後方停車場裡的麵包車,三人就這樣出發。
「那、那個久保田小姐?」
「有什麼事嗎?」
「我們只有幫牛接種的經驗……豬是第一次……恐怕幫不上什麼忙耶……」
坐在隔壁的金上狂點頭,我像這樣進言。
「沒問題的,畑同學。」
久保田小姐穩定地開著車,用溫柔的聲音說道。
「美濃田茂市飼養豬的農家只有一戶,很快就結束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
確實只有一戶。
但豬有五十隻。
「嚄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嚄嚄嚄嚄嚄嚄嚄喔喔!!」
「噗噗嚄喔喔喔!!」
「噗啊噗啊噗噗!!」
「噗嚄嚄嚄嚄嚄嚄嚄嚄嚄!!」
呆站在五十隻激動的大豬前,我向久保田小姐問。
「這……這種事,是由市公所的職員負責的嗎?」
「是的。」
她這麼回答,毫不遲疑地進行固定豬只的動作。把夾板當作古代羅馬士兵的盾牌般,把豬誘導至獸醫前,接著再用夾板夾住,讓它不能亂動。
「喔,幫了大忙耶!Thank you very much ♪」
負責預防接種的是渡邊醫生,他同樣也是我們學校的獸醫。
無論哪種動物都討厭打針。即使是我們學校極為溫馴的牛,在渡邊醫生還沒下針前,就會變得相當凶暴,嚇到都失禁了。豬的情況也是完全相同。
「金上,往你那邊過去了!別讓它跑掉啊!?用身體阻擋它!?」
「呵呵呵……!豬,好恐怖……」
三人聯手壓制四處逃竄的豬,渡邊醫生抓准靜止的瞬間注射疫苗。
成豬可以重達一百二十公斤,如從正面撞過來可是會飛出去的。這些傢伙的祖先本來就是山豬啊!
我們敏捷的繞到豬的側面,再把它趕到牆邊,無路可退,讓它停下來。這可是拼上性命的工作啊!結束時早已精疲力盡。
「辛苦你們二位了!行程非常滿,快往下個地點移動吧!」
疲憊的我和金上,一面用水沖洗黏在靴子上的豬糞,一面詢問久保田小姐。
「下、下個地點是……?」
「山。」
※
「非常抱歉,午餐可能要麻煩在車上解決了!旁邊的塑膠袋裡有麵包。」
手裡握著方向盤,久保田小姐這麼說,我和金上也乖乖聽從她的話,大口咬著麵包。
開車時仍不停用免持聽筒接電話,久保田小姐似乎沒有時間吃飯。
是誰說公務員坐辦公室,很閒,用不到體力的啊……
「我們到了。」
差不多十五分鐘,就抵達下一個目的地,我們趕緊把最後一口麵包吞下去。
來到的地方是——
「這裡是……果園?對嗎?」
「是的。」
美濃田茂市北部的一大水果產地。
明治時期養蠶的農家,在蠶業式微後改種梨和葡萄,才有今日的產況。
因此,我們田茂農林也種了很多梨、葡萄和柿子樹。
最近由於農業人口老化,工廠大量進駐,又因不景氣造成倒閉潮,和愛麗娜一樣的巴西移民陷入困境,是美濃田茂市內動盪較大的區域,可以說是美濃田茂的火藥庫。
「要在這裡做什麼呢?」
「交涉。」
「交涉?」
「晚一點再和你們說明。」
久保田拿起放在副駕駛座的包包。
「我是來事務所談事情的,你們就去果園玩吧!」
「叫我們去玩……」
「我馬上回來。」
她像是下午把小朋友放在一邊、去打柏青哥的主婦一般,說完便快步往果園的事務所走去。
被留下來的我們在果園裡閒晃,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上方傳來。
「嘿嘿……你們也是來實習的,對吧?」
「!?你、你……!!」
那個人——竟然是與金上同為四天農的,花園薫!
「造園科的你來果園實習?為什麼?」
站在梯子上修枝的花園,一邊動手一邊和我們說話。明明是造園科的,剪得很好嘛!
話說回來,之前為了保護染病的梨樹,花園也做出驚人之舉,那時的我們真年輕。大概是兩個月前吧?
「而且,我也跟你說過啦!我家也有果樹的販賣,最近為了專門部門的成立,正在做準備。」
「喔~」
「F班的那個傢伙也去了另一個梨園。」
「林太郎啊,果園算是人工森林……嗎?」
「沒錯,也是里山的一種。」
反正閒閒沒事做,我和花園借了工具,開始為梨樹修枝,十五分鐘後久保田小姐就回來了。
幾乎是用小跑步的方式。
「讓你們久等了,去下一個工作地點吧……啊啊,第三代,好久不見。」
「呵呵……你好啊!」
久保田與花園互相打招呼。
花園是造園工程公司第三代社長,好像是在工作時和市公所的久保田相識。
「不知道你們是否知情——」
上車後,久保田小姐開著車,用平淡的語氣和我們說道。
「美濃田茂市的果農有一百五十多戶。半數都高齡七十五歲以上,其他也超過六十歲。今年相繼退休,未滿六十歲的果農卻只有個位數。」
「呵呵呵……重度末期……」
「雖然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卻也只能笑啊,哈哈哈。」
久保田發出極沒感情的聲音。她真的在笑嗎?
「而且一百五十多戶全部都採取直營模式,也幾乎都沒有後繼者,未來也沒有經營統合的計劃。繼續放置不管的話,不出十年整個產業就會走向毀滅。」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感情不好。」
還真直接啊……
「像農協那樣,農家之間過度緊密是個問題,一直相互競爭,計較販賣數量也很令人頭大。相鄰的果園彼此敵視,感情不好,有農家退休,種植的果樹會直接砍掉,因為不想讓給其他人,讓別人賺錢。」
有人說『農業因為沒有競爭所以沒有發展』。
但競爭又有這樣的壞處……
「所以農林科正在擬定鼓勵退休農家農地讓渡或出租的福利補貼制度。這次也是為了商量這件事而來。」
「拿錢當誘餌的意思嗎?」
「呵呵呵……這是最確實……!也最現實的方法……!」
「金上同學說得沒錯。還有一點很重要,要讓像花園家第三代那樣,毫無利害關係的新人繼承,如此一來也能迴避情感上的對立。」
「花園經營果園!?」
「目前正談論到,幾間果園可能會由花園接收,還包含果樹移植。」
「呵呵呵……原來如此啊……」
金上一副嗅到商機的樣子!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花園那麼認真工作耶!?想得也很深。選擇實習地點的時候,也把未來考慮進去了。
「基於個人的善意或是太過理想化的制度必定失敗。所謂的制度,不應該只有理性的訴求,而是巧妙的誘導人類的感情和欲望,這麼設定才有意義,不然會失去機能。」
「市公所……好像很厲害耶!沒想到工作內容如此深入。」
「不然,你以為我們都在做什麼?」
「支付補助金……」
真不愧是金上,立即回答。
「再來就是……嗯,為農家和市民諮詢?解決困擾之類的?」
「這部分也沒錯。那麼,你覺得會是什麼議題呢?」
「欸?嗯……比方說肥料太臭啦?或是噴灑農藥的問題?」
「這些議題都會出現,搬到農田附近的市民確實經常來抱怨陳情。這時候,就要請農家早一點施肥,或是減少農藥噴灑之類的。」
久保田小姐也說明了農家的先住權越趨薄弱的現況。
接著,她說出其他回答。
「但最多的,是要我們『幫他找自家的農地在哪裡』。」
「「欸……?」」
「這都是因為,很多兼職農民繼承土地,造成棄耕地被分得很細碎,最後都搞不清楚了。」
這還都是開始耕種之前的階段啊!
搞不清楚自己所有地的農家真是……
「所以要幫忙找嗎?」
「不,農林課並沒有調査個人財產紀錄的權限,要請他們去稅務課。」
繞一大圈……果然是市公所。
「我們農林課,以前叫做農政課,之後再和產業振興課合併,最後才獨立成為現在的農林課。」
「?也就是說?」
「即使是市公所也不能完全掌握農業的情況。」
久保田小姐用下巴指著窗外的果園。
「有很多人認為這座山應該全都做為工業用地才對。將廣闊的農地及水源全都轉成工業用。只要沒有梨樹,種植龍柏數也不會有人抱怨了吧?」
「……你知道這件事啊?」
「從第三代少東那裡聽到的。你們在交往對吧?」
「沒有好嗎!!」
亂傳什麼謠言啊這個變態!
「剛才看到你們兩個一起合作的畫面,很動人。」
「可以請你不要講這種話嗎!?」
「如果我也能找到那種夥伴就好了……」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壞掉了嗎?(耳朵與性癖)
「是說,我們美濃田茂市有『堂上蜂屋柿』這種非常受歡迎的柿干。」
話題也差太多了吧?
反正對我有利,就靜靜聽下去吧!
「有人主張把果樹全砍掉,當然也有建議多推廣這類農業資源的聲音。農林課也會協助觀光協會主辦宣傳活動。」
「對啊,感覺這種樣子就是市公所的工作。用什麼方式宣傳呢?設計形象代言玩偶嗎?」
「送柿干給羅馬教皇。」
眼神沒有笑意,她是認真的。
「柿子在歐洲本來就有『神之果實』的稱號,歷史紀錄上,織田信長也曾賜給傳教士路易斯•佛羅伊斯堂上蜂屋柿。要是教皇吃了這個與天主教非常有因緣的堂上蜂屋柿,然後在推特上發『柿干好吃W』的推文,信徒們一定會爭相訂購吧!這麼一來就能提高農業外銷,美濃田茂市也能因此聲名大噪,皆大歡喜啊!」
「……然後呢?他有回應嗎?」
「沒有……」
她好像很不甘心似的輕咬下唇。那是當然啊!
「不過,我們沒有時間氣餒,還在等達賴喇嘛和英國女皇還有美國總統的回覆。」
「不會造成國際問題嗎?」
「要是能讓美濃田茂出名,有何不可?」
越被罵越紅的概念嗎?
「市公所可以做成這樣嗎……」
「當然。」
「不行吧」
金上冷靜的吐槽。不愧是什麼情況都不為所動的女人。
但久保田也沒有因此放棄,繼續說了下去。
「在這個行政財務破產的時代,公務員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保守。必須以『美濃田茂市股份有限公司』的概念,積極出擊!從只是聆聽市民陳情投訴或是行政處理的服務業,轉變為振興產業穩定稅收顧問機關,行政和投訴處理的部分外包出去就行了。」
久保田一口氣說完,然後這麼問。
「金上同學,怎麼樣啊?是否覺得熱血沸騰呢?」
「…….」
她透過後照鏡盯著金上看,金上毫無畏懼地笑了笑。
久保田小姐……
不止花園,你連金上的事都知道啊?
「話、話說回來,久保田小姐?我們要去哪裡啊?進入山區了耶?」
「山裡有一個小聚落,有人聯絡說農地旁的陷阱里抓到害獸了,所以要過去確認。」
「市公所連這種事都會做啊!?」
「當然。」
幾分鐘後,我們抵達山中深處的小聚落。
只有數間農戶居住的聚落完全被森林包圍,有一大片在山坡上開墾出來的梯田。
這種環境,野生動物恐怕比人還多。
下車後打開車廂,久保田這麼說:
「以防萬一,帶著槍過去吧!」
「「槍!?」」
看到她取出的細長箱子,我們全都高聲驚呼。
「你們沒看過別人拿槍打獵嗎
?」
「吹箭倒是有……」
「那比較稀奇吧!」
確實沒錯……
久保田把槍扛在肩上,金上問道。
「那把槍……是你的嗎……?」
「是的。工作上有需要,最近也拿到捕助。上限五十萬。」
「還要考獵槍執照耶!」
「包含執照和槍。最近因為獵友會的減少,害獸驅除的人手嚴重不足,反觀害獸的數量則是逐年增加。」
久保田小姐走在最前面,一面要大家注意。
「尤其是今年橡果的收成不佳,熊和山豬出沒次數破最高紀錄,嚴重程度等同飛驛高山選舉時必須要在投票所設置鞭炮嚇熊那樣,還有造成人員傷亡,請特別小心。」
「「……」」
我們提心弔膽的跟在久保田小姐後頭,雖然金上臉上依舊掛著無畏的笑容,事實上卻很害怕,緊抓著我工作服的衣角。好可愛!
陷阱設置在田埂邊的溝渠旁。
「是海狸鼠。」
看到在籠中掙扎的動物,久保田這麼說。
海狸鼠是皮毛蓬鬆的大老鼠,跑動時會晃動尾巴破壞農作物,或是啃食根菜類作物,相當令人頭痛。因為它能在水裡活動,有時還會在溝渠上挖洞。
「可能是習慣了吧?最近設陷阱都抓不到它。換了新的誘餌效果還不錯。」
「誘餌是什麼啊?」
「紅酒,聽說濃烈香氣會吸引海狸鼠過來。看來並非無稽之談啊!」
竟然有這種謠言……
金上看到海狸鼠的大小更害怕了,不敗張開眼睛,躲在我背後。真想把虎於裝進籠子裡帶回家。
「好,處理完陷阱就回去。」
久保田小姐的手朝籠子伸過去。
「你們兩位先回車上等我吧!我馬上就回去。」
※
「我們走吧!」
把獵槍跟塑膠袋裝進車廂里,久保田小姐再次發動引擎。
她可能不想讓我們看見處理海狸鼠的畫面,但這樣反而令人更在意。
要是在市公所工作……
這種情況免不了吧?
「那個,久保田小姐?」
「什麼事?」
「市公所會很常接觸到害獸驅除的工作嗎?基本上不是都與農業相關較多?」
「正如你所說的,基本上都是接受諮詢和申請的工作,害獸驅除通常會委託獵友會。不過,偶爾也會接到一般農家『屋頂上有老鼠,請幫我趕走它!』的委託。」
「這種事不是應該找普通業者處理嗎?」
「請業者處理就需要預算,然而有這種委託的通常都是經濟狀況較不富裕的老人家……無論如何,都和我們農林課有關係。」
「怎、怎麼說?」
「比方說,鴿子在陽台築巢,因此造成家中髒亂,你覺得屋主可以直接把鴿巢拆下來嗎?」
「如果是自己的房子……」
「答錯了!」
久保田小姐交疊兩隻食指比出一個『X』。你還在開車,可以專心一點嗎?
「鳥巢里若是有卵或雛鳥,或者因為鳥糞使得環境衛生惡化的情形,可以請有專業捅獲執照的人幫忙拆除。換言之,這些情況下,沒有證照是不能隨意拆除鳥巢的。」
「「太麻煩了吧?」」
「麻煩的還在後頭。」
「像是海狸鼠或是浣熊這類外來種,美濃田茂市的市民不需要證照也可以設置陷阱。但捕獲之後,卻不能碰那個籠子,因為那樣就需要證照了!當然,也不能擅自放走籠中的動物。」
「「太麻煩了!!」」
「所以,由我這樣的公務員加入獵友會,負責驅除比較快啊……喔,就在那裡!」
「怎麼了嗎?」
「要處理市民通報的貓屍。」
連這種事也要做啊……
久保田小姐下車後,迅速的將屍體裝好,收進後車廂里。連五分鐘都不到。
不過,又當場繼續下一個工作。
「你在做什麼啊?」
我和金上下車詢問,久保田指著路樹樹枝的缺ロ。
「我在檢查行道樹,這裡是最近剛修枝的地方,因為使用了新的方法,所以想來確認一下。」
「新的方法?」
「一直以來都是採用『平切法』,與樹幹齊平切除枝條。這次則嘗試了『自然目標切法』,在樹幹和枝條的連接處下刀。看得出來切ロ周圍的生長比較平均嗎?」
「嗯嗯。」
「這部位叫做『枝瘤』,像是樹木的結痂處,能防止切ロ腐爛。平切法的切ロ就不能長出這麼好的瘤。」
「你好清楚喔……」
「我有『綠色醫生』執照喔!這是岐阜縣的獨立執照,以區域性『綠色諮詢員』的身分,保護及保存縣內珍貴的樹木。」
「這也在市公所的職務範圍內啊?」
「不,不做也沒關係。」
不用啊!?
「路樹的修枝作業基本上都是外包給業者,但時常因為過程太過粗糙,造成樹木枯腐。路樹提供來往市民珍貴的樹蔭,同時又有標示道路的功能,要是樹上的枯枝掉落,可是會有危險性的。為了保護市民,還是必須要有人懂專業知識才行。沒錯沒錯,我的下個目標是『樹醫生』——」
之後,她在路樹旁講了整整三十分鐘。完全停不下來啊!
我畏畏縮縮的向開車中的久保田小姐問道。
「那個……剛剛的屍體要怎麼處理啊?」
「保存在市公所專用的冷凍庫,一個月一次在動物墳場火化,剛才的海狸鼠也是一樣。」
「一個月一次……所以市公所平時都有存放死屍嗎?」
「多半是貓和鴿子,偶爾也會有猴子之類體型較大的動物。」
「我以為這是衛生所的工作……剛才的那隻海狸鼠也是……」
「你覺得美濃田茂縣內有幾間衛生所?只有七間喔!光是撿路上的屍體,一天的時間就沒了——不好意思。」
手機再度響起,她一邊開車一邊用免持聽筒接電話。
「……是。嗯,是!我知道了。我人在附近,馬上過去。」
看到久保田小姐講完電話,我再度開口。
「發、發生什麼事了?」
「有民眾通報,自宅屋檐下發現大量蝙蝠巢穴,大約有兩百隻。」
「蝙蝠!?」
「呵呵呵……又要狩獵了啊……?」
金上都快哭了,微笑相當扭曲。久保田握著方向盤搖搖頭。
「蝙蝠是保育類動物,連一隻都不能抓,必須要小心的把它們趕走。」
「不捕殺只是將蝙蝠趕走嗎!?有兩百隻耶!?」
「……辦得到嗎……有可能嗎?」
「畑同學、金上同學,這不是辦不辦得到的問題。」
踩油門加速,久保田小姐像這樣說。
「是一定要做!」
※
「辛苦你們了!已經到市公所了喔!」
「「……」」
「看來可以準時下班。」
我們倆還癱坐在車上,久保田小姐早已迅速收拾好東西下車。
她用超音波發射裝置,把民宅屋檐下築巢的蝙蝠全趕走了。
三人清掃屋檐下大量的糞便,將引來蝙蝠築巢主因的屋檐縫隙補好……才剛結束又有其他工作進來,在市區內繞來繞去,一轉眼就到這個時候了。
因為不能確定接下來的行程,比務農還累……
「如何?市公所的就職體驗?」
換上制服,我們回到農林課。
「比想像中……還要辛苦太多了!說實話,我以為這裡的工作很輕鬆。」
「金上同學呢?」
「你所做的工作……」
穿裙子的金上,用不像女高中生的銳利眼神盯著久保田小姐。
「一點都不像……一般公務員的業務……?」
「……稍微加個班吧?」
久保田小姐說完,走到販賣機買飲料給我們喝。
再帶我們上市公所的頂樓。
那裡可以看到整個市區。
車站、學校、住宅區……還有分布在住宅區的田地。
「剛才畑同學說,本來以為市公所的工作很輕鬆……」
望著即將入夜的街景。
「只想輕鬆工作的話,確實可以很輕鬆。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幫忙驅除害獸,也不用思考農業的未來,可以被動的什麼事也不做。
以身為行政人員而言,這才是正確的也說不定。」
可是,久保田小姐用力地說。
「那樣活著真的比較輕鬆嗎?」
「欸……?」
「一開始,我對市公所的工作也完全不知情,為求安定的生活,所以在這裡上班。但就在坐櫃檯為市民諮詢聆聽陳情的這段時間……我漸漸覺得痛苦。」
痛苦……?
「在市公所,常會有投訴無門,或是真的無法解決的案例。『因為不知道還能去哪,所以就來市公所了!』,最後,大家都會找來這裡。」
沒有後繼者的農家。
無所依靠的獨居老人。
突然失去工作的外國人。
像這樣,沒有人願意出手相助的對象,無法解決的案例,都會丟給市公所處理。
「但在市公所工作的職員,並沒有特殊的專業技能。單純只是處理行政的人員聚集在一起……所以什麼也做不了。」
那真的很痛苦——久保田小姐訴說她的苦惱。
「一開始就知道無力解決,卻還要聽大家陳情,真的很痛苦。每天都必須面對自己的不足,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稍微可以理解久保田小姐想說什麼了。
有穩定的收入,退休生活也有保障。
可以正常休假,還有各種津貼。
但,真的只有這樣嗎?
『有錢有時間就是幸福。』
要我來市公所的農,單純也是這麼想。我想金上應該也是一樣吧?
就為了這些拿自己的半輩子交換……一定,很痛苦,一點都不輕鬆。
「所以我想要特別的能力。市公所的工作非常多元,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解決一切。用只有自己能夠辦到的方式,投入這個城鎮。為此,我必須具備很多技術能力。」
「取得獵槍執照也是這個原因嗎?」
「是的。」
「不過,除了農林課以外,應該用不到吧?要是被調到稅務課的話……」
「用得到喔!」
「槍嗎?」
「是啊!」
「拿來恐嚇。」
那是犯罪啊!
「當然只是開玩笑。但在加入獵友會,親自驅除害獸後,我對很多事都有了新的想法。即使沒有直接關聯,也可以提供幫助。換句話說,找尋自己能盡力的方法,是很重要的。」
屬於自己的方式。
在今天以前,我以為這是離公務員最遠的一句話。
「市公所錄用職員,都是以大學畢業為前提。高中畢業也可以以『技師』的身分就職,但遺憾的是,本市並沒有為農業系的技師保留名額。若是將來二位有進入大學深造,請一定要考慮來美濃田茂市工作。」
接著久保田小姐,看著身旁那位無所畏懼的女高中生(穿著短裙)。
「尤其是金上同學,你有成為公僕的才能,請務必參加考試。」
「呵呵呵……我完全不會考慮的!」
「這樣啊。」(喀喳)
「久保田小姐!請你把槍放下!!」
『當然是開玩笑啊!』,她雖這麼說,表情卻非常嚴肅。
「畑同學也擁有適合公務員的性格。」
「但今天我們什麼也沒做啊?」
「你們之前救過無法自行購物的老奶奶對吧?」(註:第八卷)
「「!」
你果然知道我們是誰啊!
「我認為重要的不是『能做什麼』,習得技術所需要的花費、時間,只要跟市公所報告,都有辦法,但『想要做什麼』才是重點。能把別人的幸福當作自己的幸福,這才是必要條件。」
說完,她朝著沐浴在冬日殘陽下發亮的街道伸出手。
「總有一天,我要有能力解決這個地方所有的問題,建立能有效回應市民陳情的系統,這就是我的目標!」
「你覺得……你做得到?這種跟夢想沒什麼兩樣的目標……」金上反問。
久保田小姐推了推眼鏡,微微抬起嘴角,充滿自信的說。
「當然!」
就業實習第三回合。
不知道為什麼農會有我的就業實習志願表,而且還把我填的內容改掉,改成『市公所』也就算了,竟然通過了。
到底為什麼?
我直接說出心裡的疑問。
「我的就業實習地點,為什麼都是你在選啊……」
「因為這和小耕的未來有關啊!既然如此,我也有干涉的權利,畢竟是你的配偶。」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的配偶啊!?」
「雖然小耕只要回愛生村,就有房子有田還有山,當專業農夫撐起一個家並不會有問題。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有固定收入啊!」
「等等,倒回去一點。」
「這部分,公務員的收入就很穩定,室內辦公也不費體力,而且很少加班或假日出勤,以兼職農戶來說太理想了!」
「不是啦,喂!等一下啊!」
「小耕!為了兼職農戶安定生活……要先去調查怎麼進市公所工作!!」
農說完,把志願表塞給我。接著羞紅臉,扭動著身體。
「人人家也會加油,當個兼職主婦好嗎?」
好你個頭啊!
※
「然後那傢伙把我送去市公所,自己竟然跟生化還有林檎一起去點心工廠了耶!度過了被美味的點心與美少女圍繞的幸福時光耶!是不是很可惡?很可惡吧?」
一如往常的坐上魎子老師駕駛的Hiace,對著沉默不語的同行人,宣洩內心的不滿。
「但也不錯啦!」
觀賞那位沉默不語的同行人,我說。
「好久沒看到金上穿裙子了!」
「唔!殺、殺了我……!!」
同行人——金上的反應像是位女騎士。好可愛,臉紅紅。
這次申請去美濃田茂市公所實習的只有我和金上,而且今天穿的不是工作服,而是制服。坐辦公桌嘛!
「是說,與公務員性格完全相反的金上居然會想去市公所工作啊!?上車看到你,嚇了我一跳。其實還是想找安定的工作嗎?」
「…….」
打開窗戶,不停用手掮著發燙的臉,紅暈尚未完全褪去的金上給我出了道題目。
「做生意一定會遇到,還必須打好關係的對象是誰……你知道嗎?」
「欸!?嗯……是誰呢?銀行?」
「是『客人』和『政府』!」
「啊!沒錯!」
「當客人很簡單……帶著錢去店裡就行了。但想在政府機關上班,可就不容易囉…」
所以才選市公所為實習地點啊,還是一樣深謀遠慮呢!
「喔,也就是說,不知道往後會不會與市公所為敵,趁現在了解一下內部,就是你今天的收穫啊…」
「呵呵呵嗯……就是這麼一回事囉……」
「對我來說,看到你穿短裙的樣子,就是我最大的收穫!」
「唔!讓、讓我死了吧……!!」
好可愛。
※
抵達美濃田茂市公所後,魎子老師和上一次一樣,也不下車道別,就直接把車開回學校。我和金上也直接走進市公所。
與接待櫃檯打聽今日的負責部門,朝本廳旁的西館三樓走去。
館內有些老舊昏暗,負責人前來迎接我們。
「我是農林課的久保田。」
戴著眼鏡,是一位渾身散發知性氣息的女性。說她像是女版的繼比較好懂吧?但 沒有那麼變態。
一看就知道是白領階級的知性美女久保田說。
「可以請你們先換個衣服嗎?」
接著將兩件衣服遞給我們。
看起來非常像我們學校的工作服。
「中午前要進行豬的預防接種,勞煩二位幫忙固定豬只的動作。」
「老闆,就交給你了!」
「等等,你也有份啊!」
金上試圖逃跑,我抓緊她的領子。
「呵……呵呵呵換上工作服之後,就看不到可愛的短裙囉……!?」
「沒關係啊!金上的工作服姿也很少見,可愛可愛!」
「唔……!殺、殺了我……!!」
「兩位不要再打情罵俏了,請趕緊換衣服。」
在久保田的催促下,我們換上工作服。是說,早知道穿工作服來就好了啊:接著,馬上就被帶到廳外,坐上後方停車場裡的麵包車,三人就這樣出發。
「那、那個久保田小姐?」
「有什麼事嗎?」
「我們只有幫牛接種的經驗……豬是第一次……恐怕幫不上什麼忙耶……」
坐在隔壁的金上狂點頭,我像這樣進言。
「沒問題的,畑同學。」
久保田小姐穩定地開著車,用溫柔的聲音說道。
「美濃田茂市飼養豬的農家只有一戶,很快就結束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
確實只有一戶。
但豬有五十隻。
「嚄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嚄嚄嚄嚄嚄嚄嚄喔喔!!」
「噗噗嚄喔喔喔!!」
「噗啊噗啊噗噗!!」
「噗嚄嚄嚄嚄嚄嚄嚄嚄嚄!!」
呆站在五十隻激動的大豬前,我向久保田小姐問。
「這……這種事,是由市公所的職員負責的嗎?」
「是的。」
她這麼回答,毫不遲疑地進行固定豬只的動作。把夾板當作古代羅馬士兵的盾牌般,把豬誘導至獸醫前,接著再用夾板夾住,讓它不能亂動。
「喔,幫了大忙耶!Thank you very much ♪」
負責預防接種的是渡邊醫生,他同樣也是我們學校的獸醫。
無論哪種動物都討厭打針。即使是我們學校極為溫馴的牛,在渡邊醫生還沒下針前,就會變得相當凶暴,嚇到都失禁了。豬的情況也是完全相同。
「金上,往你那邊過去了!別讓它跑掉啊!?用身體阻擋它!?」
「呵呵呵……!豬,好恐怖……」
三人聯手壓制四處逃竄的豬,渡邊醫生抓准靜止的瞬間注射疫苗。
成豬可以重達一百二十公斤,如從正面撞過來可是會飛出去的。這些傢伙的祖先本來就是山豬啊!
我們敏捷的繞到豬的側面,再把它趕到牆邊,無路可退,讓它停下來。這可是拼上性命的工作啊!結束時早已精疲力盡。
「辛苦你們二位了!行程非常滿,快往下個地點移動吧!」
疲憊的我和金上,一面用水沖洗黏在靴子上的豬糞,一面詢問久保田小姐。
「下、下個地點是……?」
「山。」
※
「非常抱歉,午餐可能要麻煩在車上解決了!旁邊的塑膠袋裡有麵包。」
手裡握著方向盤,久保田小姐這麼說,我和金上也乖乖聽從她的話,大口咬著麵包。
開車時仍不停用免持聽筒接電話,久保田小姐似乎沒有時間吃飯。
是誰說公務員坐辦公室,很閒,用不到體力的啊……
「我們到了。」
差不多十五分鐘,就抵達下一個目的地,我們趕緊把最後一口麵包吞下去。
來到的地方是——
「這裡是……果園?對嗎?」
「是的。」
美濃田茂市北部的一大水果產地。
明治時期養蠶的農家,在蠶業式微後改種梨和葡萄,才有今日的產況。
因此,我們田茂農林也種了很多梨、葡萄和柿子樹。
最近由於農業人口老化,工廠大量進駐,又因不景氣造成倒閉潮,和愛麗娜一樣的巴西移民陷入困境,是美濃田茂市內動盪較大的區域,可以說是美濃田茂的火藥庫。
「要在這裡做什麼呢?」
「交涉。」
「交涉?」
「晚一點再和你們說明。」
久保田拿起放在副駕駛座的包包。
「我是來事務所談事情的,你們就去果園玩吧!」
「叫我們去玩……」
「我馬上回來。」
她像是下午把小朋友放在一邊、去打柏青哥的主婦一般,說完便快步往果園的事務所走去。
被留下來的我們在果園裡閒晃,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上方傳來。
「嘿嘿……你們也是來實習的,對吧?」
「!?你、你……!!」
那個人——竟然是與金上同為四天農的,花園薫!
「造園科的你來果園實習?為什麼?」
站在梯子上修枝的花園,一邊動手一邊和我們說話。明明是造園科的,剪得很好嘛!
話說回來,之前為了保護染病的梨樹,花園也做出驚人之舉,那時的我們真年輕。大概是兩個月前吧?
「而且,我也跟你說過啦!我家也有果樹的販賣,最近為了專門部門的成立,正在做準備。」
「喔~」
「F班的那個傢伙也去了另一個梨園。」
「林太郎啊,果園算是人工森林……嗎?」
「沒錯,也是里山的一種。」
反正閒閒沒事做,我和花園借了工具,開始為梨樹修枝,十五分鐘後久保田小姐就回來了。
幾乎是用小跑步的方式。
「讓你們久等了,去下一個工作地點吧……啊啊,第三代,好久不見。」
「呵呵……你好啊!」
久保田與花園互相打招呼。
花園是造園工程公司第三代社長,好像是在工作時和市公所的久保田相識。
「不知道你們是否知情——」
上車後,久保田小姐開著車,用平淡的語氣和我們說道。
「美濃田茂市的果農有一百五十多戶。半數都高齡七十五歲以上,其他也超過六十歲。今年相繼退休,未滿六十歲的果農卻只有個位數。」
「呵呵呵……重度末期……」
「雖然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卻也只能笑啊,哈哈哈。」
久保田發出極沒感情的聲音。她真的在笑嗎?
「而且一百五十多戶全部都採取直營模式,也幾乎都沒有後繼者,未來也沒有經營統合的計劃。繼續放置不管的話,不出十年整個產業就會走向毀滅。」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感情不好。」
還真直接啊……
「像農協那樣,農家之間過度緊密是個問題,一直相互競爭,計較販賣數量也很令人頭大。相鄰的果園彼此敵視,感情不好,有農家退休,種植的果樹會直接砍掉,因為不想讓給其他人,讓別人賺錢。」
有人說『農業因為沒有競爭所以沒有發展』。
但競爭又有這樣的壞處……
「所以農林科正在擬定鼓勵退休農家農地讓渡或出租的福利補貼制度。這次也是為了商量這件事而來。」
「拿錢當誘餌的意思嗎?」
「呵呵呵……這是最確實……!也最現實的方法……!」
「金上同學說得沒錯。還有一點很重要,要讓像花園家第三代那樣,毫無利害關係的新人繼承,如此一來也能迴避情感上的對立。」
「花園經營果園!?」
「目前正談論到,幾間果園可能會由花園接收,還包含果樹移植。」
「呵呵呵……原來如此啊……」
金上一副嗅到商機的樣子!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花園那麼認真工作耶!?想得也很深。選擇實習地點的時候,也把未來考慮進去了。
「基於個人的善意或是太過理想化的制度必定失敗。所謂的制度,不應該只有理性的訴求,而是巧妙的誘導人類的感情和欲望,這麼設定才有意義,不然會失去機能。」
「市公所……好像很厲害耶!沒想到工作內容如此深入。」
「不然,你以為我們都在做什麼?」
「支付補助金……」
真不愧是金上,立即回答。
「再來就是……嗯,為農家和市民諮詢?解決困擾之類的?」
「這部分也沒錯。那麼,你覺得會是什麼議題呢?」
「欸?嗯……比方說肥料太臭啦?或是噴灑農藥的問題?」
「這些議題都會出現,搬到農田附近的市民確實經常來抱怨陳情。這時候,就要請農家早一點施肥,或是減少農藥噴灑之類的。」
久保田小姐也說明了農家的先住權越趨薄弱的現況。
接著,她說出其他回答。
「但最多的,是要我們『幫他找自家的農地在哪裡』。」
「「欸……?」」
「這都是因為,很多兼職農民繼承土地,造成棄耕地被分得很細碎,最後都搞不清楚了。」
這還都是開始耕種之前的階段啊!
搞不清楚自己所有地的農家真是……
「所以要幫忙找嗎?」
「不,農林課並沒有調査個人財產紀錄的權限,要請他們去稅務課。」
繞一大圈……果然是市公所。
「我們農林課,以前叫做農政課,之後再和產業振興課合併,最後才獨立成為現在的農林課。」
「?也就是說?」
「即使是市公所也不能完全掌握農業的情況。」
久保田小姐用下巴指著窗外的果園。
「有很多人認為這座山應該全都做為工業用地才對。將廣闊的農地及水源全都轉成工業用。只要沒有梨樹,種植龍柏數也不會有人抱怨了吧?」
「……你知道這件事啊?」
「從第三代少東那裡聽到的。你們在交往對吧?」
「沒有好嗎!!」
亂傳什麼謠言啊這個變態!
「剛才看到你們兩個一起合作的畫面,很動人。」
「可以請你不要講這種話嗎!?」
「如果我也能找到那種夥伴就好了……」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壞掉了嗎?(耳朵與性癖)
「是說,我們美濃田茂市有『堂上蜂屋柿』這種非常受歡迎的柿干。」
話題也差太多了吧?
反正對我有利,就靜靜聽下去吧!
「有人主張把果樹全砍掉,當然也有建議多推廣這類農業資源的聲音。農林課也會協助觀光協會主辦宣傳活動。」
「對啊,感覺這種樣子就是市公所的工作。用什麼方式宣傳呢?設計形象代言玩偶嗎?」
「送柿干給羅馬教皇。」
眼神沒有笑意,她是認真的。
「柿子在歐洲本來就有『神之果實』的稱號,歷史紀錄上,織田信長也曾賜給傳教士路易斯•佛羅伊斯堂上蜂屋柿。要是教皇吃了這個與天主教非常有因緣的堂上蜂屋柿,然後在推特上發『柿干好吃W』的推文,信徒們一定會爭相訂購吧!這麼一來就能提高農業外銷,美濃田茂市也能因此聲名大噪,皆大歡喜啊!」
「……然後呢?他有回應嗎?」
「沒有……」
她好像很不甘心似的輕咬下唇。那是當然啊!
「不過,我們沒有時間氣餒,還在等達賴喇嘛和英國女皇還有美國總統的回覆。」
「不會造成國際問題嗎?」
「要是能讓美濃田茂出名,有何不可?」
越被罵越紅的概念嗎?
「市公所可以做成這樣嗎……」
「當然。」
「不行吧」
金上冷靜的吐槽。不愧是什麼情況都不為所動的女人。
但久保田也沒有因此放棄,繼續說了下去。
「在這個行政財務破產的時代,公務員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保守。必須以『美濃田茂市股份有限公司』的概念,積極出擊!從只是聆聽市民陳情投訴或是行政處理的服務業,轉變為振興產業穩定稅收顧問機關,行政和投訴處理的部分外包出去就行了。」
久保田一口氣說完,然後這麼問。
「金上同學,怎麼樣啊?是否覺得熱血沸騰呢?」
「…….」
她透過後照鏡盯著金上看,金上毫無畏懼地笑了笑。
久保田小姐……
不止花園,你連金上的事都知道啊?
「話、話說回來,久保田小姐?我們要去哪裡啊?進入山區了耶?」
「山裡有一個小聚落,有人聯絡說農地旁的陷阱里抓到害獸了,所以要過去確認。」
「市公所連這種事都會做啊!?」
「當然。」
幾分鐘後,我們抵達山中深處的小聚落。
只有數間農戶居住的聚落完全被森林包圍,有一大片在山坡上開墾出來的梯田。
這種環境,野生動物恐怕比人還多。
下車後打開車廂,久保田這麼說:
「以防萬一,帶著槍過去吧!」
「「槍!?」」
看到她取出的細長箱子,我們全都高聲驚呼。
「你們沒看過別人拿槍打獵嗎
?」
「吹箭倒是有……」
「那比較稀奇吧!」
確實沒錯……
久保田把槍扛在肩上,金上問道。
「那把槍……是你的嗎……?」
「是的。工作上有需要,最近也拿到捕助。上限五十萬。」
「還要考獵槍執照耶!」
「包含執照和槍。最近因為獵友會的減少,害獸驅除的人手嚴重不足,反觀害獸的數量則是逐年增加。」
久保田小姐走在最前面,一面要大家注意。
「尤其是今年橡果的收成不佳,熊和山豬出沒次數破最高紀錄,嚴重程度等同飛驛高山選舉時必須要在投票所設置鞭炮嚇熊那樣,還有造成人員傷亡,請特別小心。」
「「……」」
我們提心弔膽的跟在久保田小姐後頭,雖然金上臉上依舊掛著無畏的笑容,事實上卻很害怕,緊抓著我工作服的衣角。好可愛!
陷阱設置在田埂邊的溝渠旁。
「是海狸鼠。」
看到在籠中掙扎的動物,久保田這麼說。
海狸鼠是皮毛蓬鬆的大老鼠,跑動時會晃動尾巴破壞農作物,或是啃食根菜類作物,相當令人頭痛。因為它能在水裡活動,有時還會在溝渠上挖洞。
「可能是習慣了吧?最近設陷阱都抓不到它。換了新的誘餌效果還不錯。」
「誘餌是什麼啊?」
「紅酒,聽說濃烈香氣會吸引海狸鼠過來。看來並非無稽之談啊!」
竟然有這種謠言……
金上看到海狸鼠的大小更害怕了,不敗張開眼睛,躲在我背後。真想把虎於裝進籠子裡帶回家。
「好,處理完陷阱就回去。」
久保田小姐的手朝籠子伸過去。
「你們兩位先回車上等我吧!我馬上就回去。」
※
「我們走吧!」
把獵槍跟塑膠袋裝進車廂里,久保田小姐再次發動引擎。
她可能不想讓我們看見處理海狸鼠的畫面,但這樣反而令人更在意。
要是在市公所工作……
這種情況免不了吧?
「那個,久保田小姐?」
「什麼事?」
「市公所會很常接觸到害獸驅除的工作嗎?基本上不是都與農業相關較多?」
「正如你所說的,基本上都是接受諮詢和申請的工作,害獸驅除通常會委託獵友會。不過,偶爾也會接到一般農家『屋頂上有老鼠,請幫我趕走它!』的委託。」
「這種事不是應該找普通業者處理嗎?」
「請業者處理就需要預算,然而有這種委託的通常都是經濟狀況較不富裕的老人家……無論如何,都和我們農林課有關係。」
「怎、怎麼說?」
「比方說,鴿子在陽台築巢,因此造成家中髒亂,你覺得屋主可以直接把鴿巢拆下來嗎?」
「如果是自己的房子……」
「答錯了!」
久保田小姐交疊兩隻食指比出一個『X』。你還在開車,可以專心一點嗎?
「鳥巢里若是有卵或雛鳥,或者因為鳥糞使得環境衛生惡化的情形,可以請有專業捅獲執照的人幫忙拆除。換言之,這些情況下,沒有證照是不能隨意拆除鳥巢的。」
「「太麻煩了吧?」」
「麻煩的還在後頭。」
「像是海狸鼠或是浣熊這類外來種,美濃田茂市的市民不需要證照也可以設置陷阱。但捕獲之後,卻不能碰那個籠子,因為那樣就需要證照了!當然,也不能擅自放走籠中的動物。」
「「太麻煩了!!」」
「所以,由我這樣的公務員加入獵友會,負責驅除比較快啊……喔,就在那裡!」
「怎麼了嗎?」
「要處理市民通報的貓屍。」
連這種事也要做啊……
久保田小姐下車後,迅速的將屍體裝好,收進後車廂里。連五分鐘都不到。
不過,又當場繼續下一個工作。
「你在做什麼啊?」
我和金上下車詢問,久保田指著路樹樹枝的缺ロ。
「我在檢查行道樹,這裡是最近剛修枝的地方,因為使用了新的方法,所以想來確認一下。」
「新的方法?」
「一直以來都是採用『平切法』,與樹幹齊平切除枝條。這次則嘗試了『自然目標切法』,在樹幹和枝條的連接處下刀。看得出來切ロ周圍的生長比較平均嗎?」
「嗯嗯。」
「這部位叫做『枝瘤』,像是樹木的結痂處,能防止切ロ腐爛。平切法的切ロ就不能長出這麼好的瘤。」
「你好清楚喔……」
「我有『綠色醫生』執照喔!這是岐阜縣的獨立執照,以區域性『綠色諮詢員』的身分,保護及保存縣內珍貴的樹木。」
「這也在市公所的職務範圍內啊?」
「不,不做也沒關係。」
不用啊!?
「路樹的修枝作業基本上都是外包給業者,但時常因為過程太過粗糙,造成樹木枯腐。路樹提供來往市民珍貴的樹蔭,同時又有標示道路的功能,要是樹上的枯枝掉落,可是會有危險性的。為了保護市民,還是必須要有人懂專業知識才行。沒錯沒錯,我的下個目標是『樹醫生』——」
之後,她在路樹旁講了整整三十分鐘。完全停不下來啊!
我畏畏縮縮的向開車中的久保田小姐問道。
「那個……剛剛的屍體要怎麼處理啊?」
「保存在市公所專用的冷凍庫,一個月一次在動物墳場火化,剛才的海狸鼠也是一樣。」
「一個月一次……所以市公所平時都有存放死屍嗎?」
「多半是貓和鴿子,偶爾也會有猴子之類體型較大的動物。」
「我以為這是衛生所的工作……剛才的那隻海狸鼠也是……」
「你覺得美濃田茂縣內有幾間衛生所?只有七間喔!光是撿路上的屍體,一天的時間就沒了——不好意思。」
手機再度響起,她一邊開車一邊用免持聽筒接電話。
「……是。嗯,是!我知道了。我人在附近,馬上過去。」
看到久保田小姐講完電話,我再度開口。
「發、發生什麼事了?」
「有民眾通報,自宅屋檐下發現大量蝙蝠巢穴,大約有兩百隻。」
「蝙蝠!?」
「呵呵呵……又要狩獵了啊……?」
金上都快哭了,微笑相當扭曲。久保田握著方向盤搖搖頭。
「蝙蝠是保育類動物,連一隻都不能抓,必須要小心的把它們趕走。」
「不捕殺只是將蝙蝠趕走嗎!?有兩百隻耶!?」
「……辦得到嗎……有可能嗎?」
「畑同學、金上同學,這不是辦不辦得到的問題。」
踩油門加速,久保田小姐像這樣說。
「是一定要做!」
※
「辛苦你們了!已經到市公所了喔!」
「「……」」
「看來可以準時下班。」
我們倆還癱坐在車上,久保田小姐早已迅速收拾好東西下車。
她用超音波發射裝置,把民宅屋檐下築巢的蝙蝠全趕走了。
三人清掃屋檐下大量的糞便,將引來蝙蝠築巢主因的屋檐縫隙補好……才剛結束又有其他工作進來,在市區內繞來繞去,一轉眼就到這個時候了。
因為不能確定接下來的行程,比務農還累……
「如何?市公所的就職體驗?」
換上制服,我們回到農林課。
「比想像中……還要辛苦太多了!說實話,我以為這裡的工作很輕鬆。」
「金上同學呢?」
「你所做的工作……」
穿裙子的金上,用不像女高中生的銳利眼神盯著久保田小姐。
「一點都不像……一般公務員的業務……?」
「……稍微加個班吧?」
久保田小姐說完,走到販賣機買飲料給我們喝。
再帶我們上市公所的頂樓。
那裡可以看到整個市區。
車站、學校、住宅區……還有分布在住宅區的田地。
「剛才畑同學說,本來以為市公所的工作很輕鬆……」
望著即將入夜的街景。
「只想輕鬆工作的話,確實可以很輕鬆。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幫忙驅除害獸,也不用思考農業的未來,可以被動的什麼事也不做。
以身為行政人員而言,這才是正確的也說不定。」
可是,久保田小姐用力地說。
「那樣活著真的比較輕鬆嗎?」
「欸……?」
「一開始,我對市公所的工作也完全不知情,為求安定的生活,所以在這裡上班。但就在坐櫃檯為市民諮詢聆聽陳情的這段時間……我漸漸覺得痛苦。」
痛苦……?
「在市公所,常會有投訴無門,或是真的無法解決的案例。『因為不知道還能去哪,所以就來市公所了!』,最後,大家都會找來這裡。」
沒有後繼者的農家。
無所依靠的獨居老人。
突然失去工作的外國人。
像這樣,沒有人願意出手相助的對象,無法解決的案例,都會丟給市公所處理。
「但在市公所工作的職員,並沒有特殊的專業技能。單純只是處理行政的人員聚集在一起……所以什麼也做不了。」
那真的很痛苦——久保田小姐訴說她的苦惱。
「一開始就知道無力解決,卻還要聽大家陳情,真的很痛苦。每天都必須面對自己的不足,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稍微可以理解久保田小姐想說什麼了。
有穩定的收入,退休生活也有保障。
可以正常休假,還有各種津貼。
但,真的只有這樣嗎?
『有錢有時間就是幸福。』
要我來市公所的農,單純也是這麼想。我想金上應該也是一樣吧?
就為了這些拿自己的半輩子交換……一定,很痛苦,一點都不輕鬆。
「所以我想要特別的能力。市公所的工作非常多元,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解決一切。用只有自己能夠辦到的方式,投入這個城鎮。為此,我必須具備很多技術能力。」
「取得獵槍執照也是這個原因嗎?」
「是的。」
「不過,除了農林課以外,應該用不到吧?要是被調到稅務課的話……」
「用得到喔!」
「槍嗎?」
「是啊!」
「拿來恐嚇。」
那是犯罪啊!
「當然只是開玩笑。但在加入獵友會,親自驅除害獸後,我對很多事都有了新的想法。即使沒有直接關聯,也可以提供幫助。換句話說,找尋自己能盡力的方法,是很重要的。」
屬於自己的方式。
在今天以前,我以為這是離公務員最遠的一句話。
「市公所錄用職員,都是以大學畢業為前提。高中畢業也可以以『技師』的身分就職,但遺憾的是,本市並沒有為農業系的技師保留名額。若是將來二位有進入大學深造,請一定要考慮來美濃田茂市工作。」
接著久保田小姐,看著身旁那位無所畏懼的女高中生(穿著短裙)。
「尤其是金上同學,你有成為公僕的才能,請務必參加考試。」
「呵呵呵……我完全不會考慮的!」
「這樣啊。」(喀喳)
「久保田小姐!請你把槍放下!!」
『當然是開玩笑啊!』,她雖這麼說,表情卻非常嚴肅。
「畑同學也擁有適合公務員的性格。」
「但今天我們什麼也沒做啊?」
「你們之前救過無法自行購物的老奶奶對吧?」(註:第八卷)
「「!」
你果然知道我們是誰啊!
「我認為重要的不是『能做什麼』,習得技術所需要的花費、時間,只要跟市公所報告,都有辦法,但『想要做什麼』才是重點。能把別人的幸福當作自己的幸福,這才是必要條件。」
說完,她朝著沐浴在冬日殘陽下發亮的街道伸出手。
「總有一天,我要有能力解決這個地方所有的問題,建立能有效回應市民陳情的系統,這就是我的目標!」
「你覺得……你做得到?這種跟夢想沒什麼兩樣的目標……」金上反問。
久保田小姐推了推眼鏡,微微抬起嘴角,充滿自信的說。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