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6節課 前進農業大學校！
十二月中旬的某個星期六。
「放假也要去就業實習……真累人啊……嗚哇啊啊～」
「什麼實習，今天是體驗入學好嗎！」
我用手戳了戳靠在車窗邊打著呵欠的農。
這次學生很多，移動工具從Hiace換成小巴士。
因為是假日，所以有一種遠足的氣氛。不過身上穿的是工作服，其實也高興不到哪裡去。
「是說我其實滿喜歡就業實習的！」
「你剛剛不是才抱怨『很累』嗎……」
「連假日都不放過，當然會覺得困擾啊！但可以參觀各式各樣工作環境，與客人和公司員工接觸，比起坐著上課，能動起來做事，好玩一百倍啊！對吧，林檎兒？」
「是啊，動了才會瘦。」
「沒錯，這是最大的魅力……欸，人家沒有很胖啊！！」
不過這個時期在外從事農務的機會變少，確實很想活動一下筋骨。所以，我能理解農所說的話。
話雖這麼說，市公所的活動量是有點太大了……
「嗯……的確比坐著上課有趣，但對我來說，還有『工作很辛苦』的印象，尤其是經過市公所的洗禮之後……」
「可是小耕不當公務員我會很困擾耶！」
「就說了我的未來為什麼是你決定啦！而且擅自把我送去市公所，自己卻跑去點心工廠，也太過分了吧!?」
「那裡完全是點心城堡啊！」
農用像是作夢一般的眼神這麼說，兩頰都發亮了。
一起參加實習的林檎，臉頰也像蘋果一樣光滑。
我在抓野豬，與害獸戰鬥的時候，你們好像過得很爽嘛！
我大嘆了一口氣。
「是說，我們要去農大，又穿著工作服，應該會有農務要做吧？」
繼擦著眼鏡，語調非常冷靜。
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是『岐阜農業大學校』。
通稱『農大』。
「欸欸耕作！」
「什麼事啊林檎兒？」
「我之前有在書上看到……農大不是在東京嗎？岐阜縣也有嗎？」
「什麼書啊？」
「《農大菌物語》。」
啊啊……
一般人都認為所謂的『農大』是四年制的『東京農業大學』，但對於農界的人來說，農大是我們現在要去的農業大學校。
……說得好像很厲害，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到底是怎樣的學校呢？
田茂農林每年也只有幾個人考上。聽說學生會會長各務原學姐要念農大，大概就是這種程度吧？
今天的參加者以A班為主，加上我們住宿生四人，總共十幾個人左右。
「良田同學和生化都沒來耶！」
「我是沒聽鈴木說什麼啦！但良田同學是說『要去那裡還不如在家裡工作』！好像真的是主攻農業的學校。」
「是為了成為農夫而念的學校啊！良田同學已經能獨當一面了，確實沒有來的必要……」
不僅是管理牧場，還積極地引進新技術。看不到那個巨乳雖然有點寂寞，但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馬上就要到了」
握緊小巴方向盤的魎子老師這麼說，接著一個左轉，開上小山丘。
是說，老師好像也是農大畢業的，那不就是久違的返校嗎？
「老師，農大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啊——」
才想問問她。
馬上就看到山坡右邊的那座巨大建築物。
建築物的外牆使用了很多木材，正面玄關前還有一個大花園。完全就是歐洲莊園的設計啊！
農和林檎把臉貼在玻璃上高聲歡呼。
「喔喔，那就是農大嗎？是木造風格耶！」
「好有設計感喔！」
魎子老師嗤之以鼻。
「你們還真有搞笑……天分啊……」
「這才不是農大好嗎？」！？
「上頭寫的是『國際園藝學院』啊！蓋在同一個區域裡嗎……」
繼看著告示牌。真是讓人搞不清楚啊！
那所國際園藝學院確實像是個主攻花藝、庭園造景的學校，對花園和金上來說就像農大一樣吧？
順帶一提，岐阜縣還有『森林文化學院』這種林葉系的學校，林太郎應該會念那裡。座落於深山……是說，整座山就是學校，天然要塞，跟堡壘差不多。
「不過，這裡是國際園藝學院……那農大在哪裡啊？」
「在那裡！」
握著方向盤的魎子老師用下巴比了比位置——
那是一棟兩層樓。
水泥建材。
外牆還有些斑駁，像是鄉下鎮公所的建築物。
「「好寒酸啊！！」」
「你們這些小鬼膽子不小啊……敢對別人的母校說這種話……」
魎子老師狠狠瞪著我們。請你直視前方專心開車！
「不是啦，但那真的太誇張了啊……對不對？」
「和田茂農林沒什麼兩樣。」
「甚至比較小耶！不是大學嗎……」
要是一開始先看到這所學校，搞不好還比較能接受，『反正就是這樣嘛！』看過華麗的學院之後就……
「因為是冬天，所以冷清了些，夏天的時候，整個建築物都會被綠意覆蓋—
「是苦瓜藤吧!?那是苦瓜藤沒錯吧!?」
那最多只能算是夏日抗暑對策，一點都不時尚！
「有什麼關係？農業大學重視的是質實剛健……況且農大生哪有時間花俏啊花園庭院什麼的煩死人了……！」
看來魎子老師對隔壁鄰居沒什麼好感。
小巴士在玄關前停了下來。
「其實滿近的耶！離田茂農林大概十五分鐘？」
「就在鄰近城市而己。」
大家像這樣聊著天，在玄關前照受理順序等候。
其他還有穿不同款式工作服的高中生，也有人穿運動服。
不只是岐阜縣的農業高中，還有很多普通科的學生。
每個人似乎都受到學院的刺激，臉上表情……看起來有些微妙。
※
入學體驗的參加者大約四十人。
「歡迎來到岐阜縣農業大學校。我是這次入學體驗的導覽，我叫加賀城，請大家多多指教！」
一位像是老師的人，向坐在教室里的高中生自我介紹。
他是位穿著工作服，年約四十歲的大敘。
皮膚曬得黝黑，是指導實習課的老師嗎？連老師氛圍都和農業高中類似，實在沒有參加入學體驗的感覺。
「上午會帶大家參觀校園，介紹農大的環境。同學們都拿到資料了嗎？」
加賀城老師發給大家一份農大的簡介和名牌。他說名牌是為了下午的實習體驗，要大家別在胸前。
「『農業大學校』不止在岐阜縣，除了四十二道府縣的公立大學校外，還有五所是由民間團體設立的。」
根據發下來的資料，老師開始說明。
招生名額三十人。
科系只有『蔬菜•果樹學系』和『畜產學系』兩種，和我們學校的生產專科一樣。
高中一個班級的人數啊……學校規模比想像中還小。
「採取兩年學制，學歷等同短期大學，在學時間也能考取其他證照資格。」
手邊的資料上大量列出『農業機械操作執照』、『毒物使用執照』、『農藥管理人員執照』、『鍋爐操作執照』、『家畜人工授精師』等必須具備的執照。
「畢業後的出路，以成為獨立農戶為前提，跟隨其他農戶工作當然不用說，大部分都是進入農業相關企業就職，幾乎沒有學生找不到工作。最近，轉進四年制大學繼續深造的學生也增加不少。」
那麼，令人在意的學費是——
「學費一年六萬九千一百二十元。」
「「好便宜！！」」
「但事實上，兩年的花費約一百三十萬元。」
啊啊……差不多也要這麼多啦！
「農大採取全住宿制，包含宿舍的餐費，大二舉辦的十日海外研修，還有各執照的報名費，總共需要那個數目。每學年初各收一半的費用，若是有餘額將於畢業後退還。」
包含生活費，兩年總共一百三十萬元左右。
也就是說——
「……一個月只要五萬塊？」
「打破行情啊……」
沒錢的我和繼反應特別激烈。
一個人住，租再怎麼便宜的
房子至少也要兩三萬，再加上水電費和吃飯錢，五萬塊不知道過不過得下去呢！
用那樣的金額夠付學費，還能過生活，實在很吸引人。
「經濟上有困難的學生還能申請貸款，畢業三年內若是在縣內從事農業工作，就可以不用償還。另外，就學期間允許在外打工，總而言之，進入農大，不必擔心生活問題。食物多到都賣不完呢！」
農大……意外的好像很不錯！
※
接下來，加賀城老師帶我們參觀校園及宿舍。室內的教室從外觀上看來十分老舊，進去之後，更覺得老舊。說實話，比田茂農林小而且更破舊。
「嗯……難怪生化她們都不願意來。」
「可能注重的是農務實習吧？期待下午的體驗課程吧！」
繼語氣非常隨便。你根本沒打算要在這裡讀書吧？從其他高中來的學生，也沒什麼反應。然而大家的態度，將出現劇烈的轉變。
「校舍的最深處就是宿舍。」
加賀城老師帶我們過去，令人意外的，建築物看起來很新。
「五年前，在畢業生的支援下才重新整修過。兩人共用一間，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學生必須住在宿舍里學習共同生活。假日則是輪流留下來照顧作物和動物。」
宿舍後設有一個大型停車場，學生可以自由停車。此外，還可以利用這個空間練習開車。
「畢業時包括普通小客車，很多人還考取了大型或特殊起重機和聯結車的駕照。農大在乎的是實戰力，不論是自行開業或是就職，有駕照絕對是一項優勢。」
一邊聽他說明，最後，我們來到宿舍的餐廳。
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這些是宿舍實際上提供的餐點。農大的早午晚三餐都是由調理師準備，熱騰騰的上桌。食材當然是用同學們自己種的作物。入學後，一定會覺得更好吃喔！」
菜非常多，味道也非常好。
即使是被農養壞的舌頭也能獲得滿足，她本人更是讚譽有加。
「雖然校舍有點舊，但宿舍很漂亮啊！」
「是啊！生活環境這麼好，確實令人開心。飯又好吃。」
「咖哩好好吃喔～」
林檎大口大口猛吃，轉眼就吃完了，還要求再來一份。咖哩竟然準備了甜跟辣兩種口味，而且兩種都很好吃。
塞了三大盤咖哩，農完全當自己家一樣放鬆，然後說。
「本來因為不了解農大這個地方所以有些不安，但來之後才發現，和我們平常的生活沒什麼兩樣嘛！
「甚至比我們現在的宿舍生活還要愜意啊！有人幫忙做飯也不用擔心生活費。」
「我們幾乎都是自給自足啊……」
雖然沒有青田寮那麼自由，但做為農業高中的延伸，其實——
到這個時間點為止，我們都以為農大就只是如此而已。
※
「大家久等了，讓我們開始實習課程吧！」
下午，活動場地移到農場。課程有『蔬菜』、『果樹』、『畜產』三種，我們都選了蔬菜課程，同樣也是由加賀城老師負責。
大略看了一下農大的農場，占地和田茂農林差不多，溫室等設施也是同等規模。
和校舍一樣，有些老舊，但隨處可見為了提升作業效率和方便性所下的工夫。
「……水準果然很高啊！」
「……是啊。」
我和繼一邊觀察，一邊點頭互視。話說回來，我們並沒有比正常農業高中生高尚多少。
「今天要請大家做的是——」
將大家集合在農場入口前的小屋，加賀城老師宣布實習主題。
「小黃瓜的『嫁接』。」
嫁接啊……
我知道這個方法，但從來沒有自己做過。
「這是『接穂』，小黃瓜的幼苗。」
加賀城老師指著工作時上大量排列的植物幼苗。
「而『砧木』是用不易發生連作障礙，生長狀況良好的南瓜。」
同樣成列在台上，兩種苗的大小相同，但葉子的形狀和顏色不太一樣。
「我要請各位同學來製作農大實際上會栽種的嫁接苗。雖然是實習體驗，但最後會成為出貨商品，還請大家小心製作喔！」
加賀城老師像這樣提醒大家，接著將會使用到的工具——刀片、夾子還有塑膠盆栽等——準備好，看著老師的動作。
「過真鳥同學……」林檎提出疑問：「嫁接是什麼啊？」
「雖然沒有實際操作，但上課時應該有提到。你沒有印象嗎？」
「單字我當然知道。」
她的ロ氣有點聽起來有些意外。
「但嫁接不都是接在果樹上嗎？像是扦插那樣，讓沒有種子的F1品種順利繁殖。課本上是這麼寫的啊……」
「拼命念期末考的成效出來了嘛！」
繼開心露出微笑。林檎卻一點也不開心似的，僵著臉不說話。可能是太緊張了吧？今天的林檎不像平時那樣從容。
「木下，那你記得連作障礙嗎？」
「可以不要把我當白痴嗎？」
「對、對不起……這樣解釋起來就很容易。」
所謂的連作障礙，指的是在同一塊地上連續種同一種作物，導致害蟲越來越多，最後再也無法種植該作物的現象。
對於農業工作者來說，這是最麻煩的問題。
「除了小黃瓜，瓜科類的作物都容易發生連作障礙，面對害蟲的抵抗力低。因此，必須想辦法解決……那解決對策有哪些呢？」
「休耕、土壌消毒、換土，有些甚至改成水耕栽培對吧？」
「沒錯。這些是針對種植環境的對策。」
「環境……？」
「而嫁接，是以作物本身進行改良。造成連作障礙的元兇，最容易引起蟲害的部位是根部。既然如此，把根換成其他作物的根就能解決。」
「什麼？」
「切除小黃瓜的根，將其他作物的根接上去。我們接下來要進行的就是這個動作，也就是嫁接。」
「？？？」
林檎歪著頭，似乎還有些不明白。
這確實是個會讓初次接觸的人嚇一跳的方法。
繼交互看著林檎和農。
「該怎麼比喻呢……對了！為了讓吸收不好的木下同學變得更健康，就把頭部以下換成食慾旺盛且在任何環境下都能豐腴生長的農。」
頭部以上是林檎，頭部以下是農……？
好耶！
這是什麼究極生命體啊!?太棒了吧！！
「繼！砧木有可能換成良田同學嗎!?」
「種類相差太多，可能會引發排斥現象，無法癒合。應該不行吧？」
「啊，這樣啊……那至少要是像金上那樣結實的身體吧？農贅肉太多了啦……」
我無法說完自己的願望。
農直接把我打飛。
「誰的身體贅肉太多啊！啊……？」
「對、對不起……對不起……」
我跪著道歉。
林檎也靜靜地表達她的憤怒。
「我只是……痩而已……！」
「我知道。木下最可愛了，所以趕快把刀片放回去好嗎？乖！」
我和繼好不容易才把她們兩個人安撫好。剛才真是好險啊！
「好，實際操作看看吧！我先示範給大家看。」
加賀城老師拿起兩種苗。
「這是接穗，小黃瓜苗，這是砧木，也就是成為底座的苗。這個南瓜的品種叫做『升龍』，是專門拿來做砧木的南瓜苗。」
專門的砧木……有這種苗喔？
平時都是用買的，聽到這種關於苗的知識，覺得很新鮮。不愧是農大啊！
「首先，把砧木的上半部——」
拿著砧木和刀片的加賀城老師，為了讓我們看得更清楚，下刀的動作非常緩慢。
「就像這樣，斜斜切下去。啊，千萬不要直接切斷喔！只要留刀ロ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
留下斜斜的刀ロ。
「接著，再換接穗……往剛才的反方向，向上劃刀。下刀前，先削莖的部分是重點。」
劃好刀的兩種苗。
加賀城老師拿著切ロ的部分——
「最後，將兩個切ロ合在一起，夾上夾子，這樣就完成了。」
三兩下解決！
看著完成的嫁接苗，林檎驚呼。
「這樣就會黏在一起嗎？」
「會喔！植物很隨便的呢！
」
當初得知嫁接做法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呢！
和人類接骨完全不同等級，就算是和自己不同種的植物，照樣接得起來……只要個劃刀用夾子夾住……
「再來，要放進塑膠盆栽里。這個時期，需要十天的生長期，才能進行切除接穗根和砧木葉的動作。十天切ロ就能癒合了。」
「那個……」
我舉起手發問。
「我們學校使用的嫁接苗，小黃瓜和南瓜好像是完全合而為一耶!?」
「嗯，也有完全分離接穗的方法。這次請大家做的，是另一種『靠接法』。留下根部，嫁接苗較不易乾枯；相反的，因為切ロ較小，容易出現癒合不良的情形。」
也就是說，看我們是外行人，所以讓我們做比較簡單的嫁接方法。
可惡。
被小看真是不甘心
好！一定要漂亮的完成嫁接工作，讓農大的老師知道我們農業高中生的厲害！
拿著刀片和瓜苗，立刻開始作業！
「要讓黃瓜葉朝上，接穗要是無法進行光合作用，很容易枯萎喔！」
「儘量増加切ロ面積。對對對！要斜斜地下刀！」
「切ロ越漂亮越好，要讓接穗和砧木完全吻合才行喔！不然會接不起來。」
「嫁接最困難的，其實是這個步驟之後的生長管理。不只是讓苗與苗連接起來，還必須思考如何讓嫁接苗健康生長。」
一面聽從老師的建議，陌生的嫁接作業，還算順利的進行著……
※
大家不停重複同樣的動作
作業時間進入兩個小時。
「到這裡結束吧！迎接大家的巴士快到了。」
加賀城老師宣布作業結束。
「啊……好累啊……」
我將刀片放在工作檯上，用手搓搓眼睛。精細的作業需要用到眼力，相當費神啊……完成的嫁接苗，一個人大約十二株，差不多一打。開始花了不少時間，後來有慢慢抓到訣竅。
「明明是體驗入學，工作量還不小呢！」
「不過學到新的方法，很有趣啊！」
農和繼都露出神清氣爽的表情。唯獨林檎，面對自己不擅長的精細作業，露出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同學們辛苦了！」
加賀城老師犒勞大家，然後看著我們完成的嫁接苗，像這樣說道。
「不過，這些完全不夠。」
「「……!?」」
「各位總共二十個人，工作兩個小時，完成兩百四十株嫁接苗。但能順利成長的，可能不到一百五十株。技術太粗糙了！」
老師將我們做好的嫁接苗，一株一株拆下夾子檢查。
有因為使用刀片的方式不熟練，莖部幾乎都被切掉的。
還有接穗和砧木無法吻合的。數量還不少。
「那個……你是畑同學嗎？」
「啊，是。」
「你做的幾乎都合格。有過經驗嗎？」
「這是第一次……不過念的是農業學校，家裡也是從事農務。」
「這樣啊……同學們請仔細看！這才是合格的標準。」
其他來參加入學體驗的學生都發出「喔……！」的聲音。
真不好意思……不過，非常開心。
老師接著又拿起其他嫁接苗。
「相反的，這就是典型的失敗案例。這些根本沒有吻合吧？」
「……唔！」
我感覺到坐在旁邊的林檎倒抽了一口氣。
咦……這是林檎兒做的嗎……？
「農大的學生，一個年級三十人。其中負責這個項目的差不多十個人，一二年級加起來，人數剛好與你們相同。」
他環視著大家，然後說。
「這二十人，要管理整個農場的蔬菜，當然，苗也要自己製作。出貨之後，還要負責校內販售的部分。在有限的時間內，必須完成所有作業。農大採住宿制的原因，除了要同學學習共同生活之外，單純是因為時間不夠啊！」
在我們農業高中，相同規模的農場由六十幾個學生共同維持。
如果縮減成二十個人……
一個人的工作量會是現在的三倍以上啊！
而且農大連苗都必須自行製作。比起農業高中，工作量豈止三倍啊！
「然而實際上的農家，人數更少，需要做的事卻更多！何況成為獨立農戶，除了自己之外，本來就不會有其他勞動力。習得能獨立完成所有技術，包含生活習慣，就是我們農大的宗旨。要是抱著半吊子的心情入學，可是會給其他學生帶來麻煩啊！」
實習課程就在如此嚴厲的結語中結束。
入學體驗完畢，高中生們依序走出工作小屋。
但……林檎卻低著頭，留在原地。
「林檎兒，怎麼啦？已經結束了喔!?」
「我……今天只會扯大家的後腿……」
她低頭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我、我貝琪老師和大家保護了我……我卻沒有農業的才能……」
突然脫ロ而出的這句話，令我非常震驚。
我以為她只是因為今天的作業感到挫敗而已……
綠園祭的時候，林檎差點要被帶回東京。阻止這一切的，是漂亮的貝琪和我們這些同學。我們因為能替自己的夥伴站出來，還覺得很開心呢！
沒想到，卻也為林檎帶來如此沉重的壓力……
「昨天在工廠也是……農農很快就和工廠的大家打成一片，工作也都順利完成……我卻完全做不好……」
身體微微顫抖著，林檎揪著自己的膝蓋，小聲的吶喊。
「就算是農農的身體也沒關係……變成胖子也沒關係……幫我接起來啊……！」
「『就算』是什麼意思啊……？誰是胖子啊……？嗯……？」
「不要激動嘛」
我出來當和事佬。她也是在誇你啊！好不好!?
加賀城老師這時走了過來，用溫柔的聲音對林檎說。
「你是木下同學……對吧？剛才說得太嚴厲把你嚇著了，但一開始不會很正常啊！」
「可、可是我……已經進農業高中半年……都升二年級了，不得不考慮自己的未來……卻完全跟不上大家……」
「半年？高中二年級？哈哈哈！」
老師笑了。
「不好意思。木下同學，你現在幾歲啊？」
「？十七歲……」
老師「哼」地一聲，輕輕笑出聲音。
接著深吸一口氣——
「我……今年已經四十二歲啦！！」
他像這樣大叫。
什什麼啊…？這是什麼宣言？
「那、那又……怎麼樣呢？」
代替被嚇到講不出話來的林檎，我開口問。
「老師四十二歲怎麼了嗎？很正常啊？我們班導也四十多歲了……？」
「誰是老師啊？我是這間學校的學生！」
欸？
「我從來沒說自己是老師啊!?」
大家都傻住了。直盯著加賀城老師(？)，回想他的自我介紹與目前為止的發言。
……確實，從來沒說一句『老師』。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
真的假的啦!?真的是學生嗎!?完全就是大叔啊！
「而且我才一年級。」
「還……以為你一定是老師……」
「為、為什麼一直都沒說呢!?」
聽到農和繼這麼說，加賀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呃，一開始有想說啦！但看到大家都以為我是老師，所以有點難開口。哈哈哈……」
「「……」」
這時候笑，對嗎!?
「我大學畢業，出了社會，也結婚生子。最大的女兒大學一年級，年級和我一樣呢！」
「那……為什麼？為什麼會念農大呢……？」
「因為我厭倦了之前那份工作。」
面對林檎的疑問，農大一年級的加賀城先生用著像「餓了就吃飯」般理所當然的ロ氣回答。
「人際關係還有許多其他種種，令我非常煩惱，最後甚至陷入憂鬱，無法工作。既然如此，何不做自己喜歡的事呢？於是我辭去工作，重新進入農大就讀。」
「……！」
林檎像是受到衝擊似的瞪大雙眼。
可能是加賀城先生的經歷和她有些相像吧？
「我算是極端的例子，但在這個農業
的世界中，像我一樣辭去工作進入農大的人並不少喔!?名額三十人中，毎年都有大概五位脫離上班族行列的人加入。」
這個年紀，不可能念農業高中啊……加賀城先生又笑著說出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笑話。
「更何況，比起農業人口的平均年齡，我根本是小學生的等級。」
目前岐阜縣的農家，平均年齡大約七十歲。
加賀城先生距離那個年紀差了二十八歲，林檎更還有五十三年。路還長著呢！比貝琪人生的一倍還多。
「所以，不要心急。」
他露出微笑。
「一點一點的長大就好。你們連幼苗都稱不上，都還只是『種子』。不過，只要找到適合生長的地方，立刻就能發芽茁壯。」
適合自己生長的地方。目前為止，我們只有在狹小的範圍內做選擇。
無形之中，也減少了很多的煩惱。
然而，突然面臨升學、就業與未來這些人生重大的選擇，當然會苦惱、會著急。
這種狀況，一直都沒有改變。不過——
「農大永遠、永遠、永遠都在這裡等著大家！」
人生大前輩的這句贈語，讓我們重拾了一點信心。
「放假也要去就業實習……真累人啊……嗚哇啊啊～」
「什麼實習，今天是體驗入學好嗎！」
我用手戳了戳靠在車窗邊打著呵欠的農。
這次學生很多，移動工具從Hiace換成小巴士。
因為是假日，所以有一種遠足的氣氛。不過身上穿的是工作服，其實也高興不到哪裡去。
「是說我其實滿喜歡就業實習的！」
「你剛剛不是才抱怨『很累』嗎……」
「連假日都不放過，當然會覺得困擾啊！但可以參觀各式各樣工作環境，與客人和公司員工接觸，比起坐著上課，能動起來做事，好玩一百倍啊！對吧，林檎兒？」
「是啊，動了才會瘦。」
「沒錯，這是最大的魅力……欸，人家沒有很胖啊！！」
不過這個時期在外從事農務的機會變少，確實很想活動一下筋骨。所以，我能理解農所說的話。
話雖這麼說，市公所的活動量是有點太大了……
「嗯……的確比坐著上課有趣，但對我來說，還有『工作很辛苦』的印象，尤其是經過市公所的洗禮之後……」
「可是小耕不當公務員我會很困擾耶！」
「就說了我的未來為什麼是你決定啦！而且擅自把我送去市公所，自己卻跑去點心工廠，也太過分了吧!?」
「那裡完全是點心城堡啊！」
農用像是作夢一般的眼神這麼說，兩頰都發亮了。
一起參加實習的林檎，臉頰也像蘋果一樣光滑。
我在抓野豬，與害獸戰鬥的時候，你們好像過得很爽嘛！
我大嘆了一口氣。
「是說，我們要去農大，又穿著工作服，應該會有農務要做吧？」
繼擦著眼鏡，語調非常冷靜。
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是『岐阜農業大學校』。
通稱『農大』。
「欸欸耕作！」
「什麼事啊林檎兒？」
「我之前有在書上看到……農大不是在東京嗎？岐阜縣也有嗎？」
「什麼書啊？」
「《農大菌物語》。」
啊啊……
一般人都認為所謂的『農大』是四年制的『東京農業大學』，但對於農界的人來說，農大是我們現在要去的農業大學校。
……說得好像很厲害，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到底是怎樣的學校呢？
田茂農林每年也只有幾個人考上。聽說學生會會長各務原學姐要念農大，大概就是這種程度吧？
今天的參加者以A班為主，加上我們住宿生四人，總共十幾個人左右。
「良田同學和生化都沒來耶！」
「我是沒聽鈴木說什麼啦！但良田同學是說『要去那裡還不如在家裡工作』！好像真的是主攻農業的學校。」
「是為了成為農夫而念的學校啊！良田同學已經能獨當一面了，確實沒有來的必要……」
不僅是管理牧場，還積極地引進新技術。看不到那個巨乳雖然有點寂寞，但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馬上就要到了」
握緊小巴方向盤的魎子老師這麼說，接著一個左轉，開上小山丘。
是說，老師好像也是農大畢業的，那不就是久違的返校嗎？
「老師，農大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啊——」
才想問問她。
馬上就看到山坡右邊的那座巨大建築物。
建築物的外牆使用了很多木材，正面玄關前還有一個大花園。完全就是歐洲莊園的設計啊！
農和林檎把臉貼在玻璃上高聲歡呼。
「喔喔，那就是農大嗎？是木造風格耶！」
「好有設計感喔！」
魎子老師嗤之以鼻。
「你們還真有搞笑……天分啊……」
「這才不是農大好嗎？」！？
「上頭寫的是『國際園藝學院』啊！蓋在同一個區域裡嗎……」
繼看著告示牌。真是讓人搞不清楚啊！
那所國際園藝學院確實像是個主攻花藝、庭園造景的學校，對花園和金上來說就像農大一樣吧？
順帶一提，岐阜縣還有『森林文化學院』這種林葉系的學校，林太郎應該會念那裡。座落於深山……是說，整座山就是學校，天然要塞，跟堡壘差不多。
「不過，這裡是國際園藝學院……那農大在哪裡啊？」
「在那裡！」
握著方向盤的魎子老師用下巴比了比位置——
那是一棟兩層樓。
水泥建材。
外牆還有些斑駁，像是鄉下鎮公所的建築物。
「「好寒酸啊！！」」
「你們這些小鬼膽子不小啊……敢對別人的母校說這種話……」
魎子老師狠狠瞪著我們。請你直視前方專心開車！
「不是啦，但那真的太誇張了啊……對不對？」
「和田茂農林沒什麼兩樣。」
「甚至比較小耶！不是大學嗎……」
要是一開始先看到這所學校，搞不好還比較能接受，『反正就是這樣嘛！』看過華麗的學院之後就……
「因為是冬天，所以冷清了些，夏天的時候，整個建築物都會被綠意覆蓋—
「是苦瓜藤吧!?那是苦瓜藤沒錯吧!?」
那最多只能算是夏日抗暑對策，一點都不時尚！
「有什麼關係？農業大學重視的是質實剛健……況且農大生哪有時間花俏啊花園庭院什麼的煩死人了……！」
看來魎子老師對隔壁鄰居沒什麼好感。
小巴士在玄關前停了下來。
「其實滿近的耶！離田茂農林大概十五分鐘？」
「就在鄰近城市而己。」
大家像這樣聊著天，在玄關前照受理順序等候。
其他還有穿不同款式工作服的高中生，也有人穿運動服。
不只是岐阜縣的農業高中，還有很多普通科的學生。
每個人似乎都受到學院的刺激，臉上表情……看起來有些微妙。
※
入學體驗的參加者大約四十人。
「歡迎來到岐阜縣農業大學校。我是這次入學體驗的導覽，我叫加賀城，請大家多多指教！」
一位像是老師的人，向坐在教室里的高中生自我介紹。
他是位穿著工作服，年約四十歲的大敘。
皮膚曬得黝黑，是指導實習課的老師嗎？連老師氛圍都和農業高中類似，實在沒有參加入學體驗的感覺。
「上午會帶大家參觀校園，介紹農大的環境。同學們都拿到資料了嗎？」
加賀城老師發給大家一份農大的簡介和名牌。他說名牌是為了下午的實習體驗，要大家別在胸前。
「『農業大學校』不止在岐阜縣，除了四十二道府縣的公立大學校外，還有五所是由民間團體設立的。」
根據發下來的資料，老師開始說明。
招生名額三十人。
科系只有『蔬菜•果樹學系』和『畜產學系』兩種，和我們學校的生產專科一樣。
高中一個班級的人數啊……學校規模比想像中還小。
「採取兩年學制，學歷等同短期大學，在學時間也能考取其他證照資格。」
手邊的資料上大量列出『農業機械操作執照』、『毒物使用執照』、『農藥管理人員執照』、『鍋爐操作執照』、『家畜人工授精師』等必須具備的執照。
「畢業後的出路，以成為獨立農戶為前提，跟隨其他農戶工作當然不用說，大部分都是進入農業相關企業就職，幾乎沒有學生找不到工作。最近，轉進四年制大學繼續深造的學生也增加不少。」
那麼，令人在意的學費是——
「學費一年六萬九千一百二十元。」
「「好便宜！！」」
「但事實上，兩年的花費約一百三十萬元。」
啊啊……差不多也要這麼多啦！
「農大採取全住宿制，包含宿舍的餐費，大二舉辦的十日海外研修，還有各執照的報名費，總共需要那個數目。每學年初各收一半的費用，若是有餘額將於畢業後退還。」
包含生活費，兩年總共一百三十萬元左右。
也就是說——
「……一個月只要五萬塊？」
「打破行情啊……」
沒錢的我和繼反應特別激烈。
一個人住，租再怎麼便宜的
房子至少也要兩三萬，再加上水電費和吃飯錢，五萬塊不知道過不過得下去呢！
用那樣的金額夠付學費，還能過生活，實在很吸引人。
「經濟上有困難的學生還能申請貸款，畢業三年內若是在縣內從事農業工作，就可以不用償還。另外，就學期間允許在外打工，總而言之，進入農大，不必擔心生活問題。食物多到都賣不完呢！」
農大……意外的好像很不錯！
※
接下來，加賀城老師帶我們參觀校園及宿舍。室內的教室從外觀上看來十分老舊，進去之後，更覺得老舊。說實話，比田茂農林小而且更破舊。
「嗯……難怪生化她們都不願意來。」
「可能注重的是農務實習吧？期待下午的體驗課程吧！」
繼語氣非常隨便。你根本沒打算要在這裡讀書吧？從其他高中來的學生，也沒什麼反應。然而大家的態度，將出現劇烈的轉變。
「校舍的最深處就是宿舍。」
加賀城老師帶我們過去，令人意外的，建築物看起來很新。
「五年前，在畢業生的支援下才重新整修過。兩人共用一間，從星期一到星期五，學生必須住在宿舍里學習共同生活。假日則是輪流留下來照顧作物和動物。」
宿舍後設有一個大型停車場，學生可以自由停車。此外，還可以利用這個空間練習開車。
「畢業時包括普通小客車，很多人還考取了大型或特殊起重機和聯結車的駕照。農大在乎的是實戰力，不論是自行開業或是就職，有駕照絕對是一項優勢。」
一邊聽他說明，最後，我們來到宿舍的餐廳。
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這些是宿舍實際上提供的餐點。農大的早午晚三餐都是由調理師準備，熱騰騰的上桌。食材當然是用同學們自己種的作物。入學後，一定會覺得更好吃喔！」
菜非常多，味道也非常好。
即使是被農養壞的舌頭也能獲得滿足，她本人更是讚譽有加。
「雖然校舍有點舊，但宿舍很漂亮啊！」
「是啊！生活環境這麼好，確實令人開心。飯又好吃。」
「咖哩好好吃喔～」
林檎大口大口猛吃，轉眼就吃完了，還要求再來一份。咖哩竟然準備了甜跟辣兩種口味，而且兩種都很好吃。
塞了三大盤咖哩，農完全當自己家一樣放鬆，然後說。
「本來因為不了解農大這個地方所以有些不安，但來之後才發現，和我們平常的生活沒什麼兩樣嘛！
「甚至比我們現在的宿舍生活還要愜意啊！有人幫忙做飯也不用擔心生活費。」
「我們幾乎都是自給自足啊……」
雖然沒有青田寮那麼自由，但做為農業高中的延伸，其實——
到這個時間點為止，我們都以為農大就只是如此而已。
※
「大家久等了，讓我們開始實習課程吧！」
下午，活動場地移到農場。課程有『蔬菜』、『果樹』、『畜產』三種，我們都選了蔬菜課程，同樣也是由加賀城老師負責。
大略看了一下農大的農場，占地和田茂農林差不多，溫室等設施也是同等規模。
和校舍一樣，有些老舊，但隨處可見為了提升作業效率和方便性所下的工夫。
「……水準果然很高啊！」
「……是啊。」
我和繼一邊觀察，一邊點頭互視。話說回來，我們並沒有比正常農業高中生高尚多少。
「今天要請大家做的是——」
將大家集合在農場入口前的小屋，加賀城老師宣布實習主題。
「小黃瓜的『嫁接』。」
嫁接啊……
我知道這個方法，但從來沒有自己做過。
「這是『接穂』，小黃瓜的幼苗。」
加賀城老師指著工作時上大量排列的植物幼苗。
「而『砧木』是用不易發生連作障礙，生長狀況良好的南瓜。」
同樣成列在台上，兩種苗的大小相同，但葉子的形狀和顏色不太一樣。
「我要請各位同學來製作農大實際上會栽種的嫁接苗。雖然是實習體驗，但最後會成為出貨商品，還請大家小心製作喔！」
加賀城老師像這樣提醒大家，接著將會使用到的工具——刀片、夾子還有塑膠盆栽等——準備好，看著老師的動作。
「過真鳥同學……」林檎提出疑問：「嫁接是什麼啊？」
「雖然沒有實際操作，但上課時應該有提到。你沒有印象嗎？」
「單字我當然知道。」
她的ロ氣有點聽起來有些意外。
「但嫁接不都是接在果樹上嗎？像是扦插那樣，讓沒有種子的F1品種順利繁殖。課本上是這麼寫的啊……」
「拼命念期末考的成效出來了嘛！」
繼開心露出微笑。林檎卻一點也不開心似的，僵著臉不說話。可能是太緊張了吧？今天的林檎不像平時那樣從容。
「木下，那你記得連作障礙嗎？」
「可以不要把我當白痴嗎？」
「對、對不起……這樣解釋起來就很容易。」
所謂的連作障礙，指的是在同一塊地上連續種同一種作物，導致害蟲越來越多，最後再也無法種植該作物的現象。
對於農業工作者來說，這是最麻煩的問題。
「除了小黃瓜，瓜科類的作物都容易發生連作障礙，面對害蟲的抵抗力低。因此，必須想辦法解決……那解決對策有哪些呢？」
「休耕、土壌消毒、換土，有些甚至改成水耕栽培對吧？」
「沒錯。這些是針對種植環境的對策。」
「環境……？」
「而嫁接，是以作物本身進行改良。造成連作障礙的元兇，最容易引起蟲害的部位是根部。既然如此，把根換成其他作物的根就能解決。」
「什麼？」
「切除小黃瓜的根，將其他作物的根接上去。我們接下來要進行的就是這個動作，也就是嫁接。」
「？？？」
林檎歪著頭，似乎還有些不明白。
這確實是個會讓初次接觸的人嚇一跳的方法。
繼交互看著林檎和農。
「該怎麼比喻呢……對了！為了讓吸收不好的木下同學變得更健康，就把頭部以下換成食慾旺盛且在任何環境下都能豐腴生長的農。」
頭部以上是林檎，頭部以下是農……？
好耶！
這是什麼究極生命體啊!?太棒了吧！！
「繼！砧木有可能換成良田同學嗎!?」
「種類相差太多，可能會引發排斥現象，無法癒合。應該不行吧？」
「啊，這樣啊……那至少要是像金上那樣結實的身體吧？農贅肉太多了啦……」
我無法說完自己的願望。
農直接把我打飛。
「誰的身體贅肉太多啊！啊……？」
「對、對不起……對不起……」
我跪著道歉。
林檎也靜靜地表達她的憤怒。
「我只是……痩而已……！」
「我知道。木下最可愛了，所以趕快把刀片放回去好嗎？乖！」
我和繼好不容易才把她們兩個人安撫好。剛才真是好險啊！
「好，實際操作看看吧！我先示範給大家看。」
加賀城老師拿起兩種苗。
「這是接穗，小黃瓜苗，這是砧木，也就是成為底座的苗。這個南瓜的品種叫做『升龍』，是專門拿來做砧木的南瓜苗。」
專門的砧木……有這種苗喔？
平時都是用買的，聽到這種關於苗的知識，覺得很新鮮。不愧是農大啊！
「首先，把砧木的上半部——」
拿著砧木和刀片的加賀城老師，為了讓我們看得更清楚，下刀的動作非常緩慢。
「就像這樣，斜斜切下去。啊，千萬不要直接切斷喔！只要留刀ロ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
留下斜斜的刀ロ。
「接著，再換接穗……往剛才的反方向，向上劃刀。下刀前，先削莖的部分是重點。」
劃好刀的兩種苗。
加賀城老師拿著切ロ的部分——
「最後，將兩個切ロ合在一起，夾上夾子，這樣就完成了。」
三兩下解決！
看著完成的嫁接苗，林檎驚呼。
「這樣就會黏在一起嗎？」
「會喔！植物很隨便的呢！
」
當初得知嫁接做法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呢！
和人類接骨完全不同等級，就算是和自己不同種的植物，照樣接得起來……只要個劃刀用夾子夾住……
「再來，要放進塑膠盆栽里。這個時期，需要十天的生長期，才能進行切除接穗根和砧木葉的動作。十天切ロ就能癒合了。」
「那個……」
我舉起手發問。
「我們學校使用的嫁接苗，小黃瓜和南瓜好像是完全合而為一耶!?」
「嗯，也有完全分離接穗的方法。這次請大家做的，是另一種『靠接法』。留下根部，嫁接苗較不易乾枯；相反的，因為切ロ較小，容易出現癒合不良的情形。」
也就是說，看我們是外行人，所以讓我們做比較簡單的嫁接方法。
可惡。
被小看真是不甘心
好！一定要漂亮的完成嫁接工作，讓農大的老師知道我們農業高中生的厲害！
拿著刀片和瓜苗，立刻開始作業！
「要讓黃瓜葉朝上，接穗要是無法進行光合作用，很容易枯萎喔！」
「儘量増加切ロ面積。對對對！要斜斜地下刀！」
「切ロ越漂亮越好，要讓接穗和砧木完全吻合才行喔！不然會接不起來。」
「嫁接最困難的，其實是這個步驟之後的生長管理。不只是讓苗與苗連接起來，還必須思考如何讓嫁接苗健康生長。」
一面聽從老師的建議，陌生的嫁接作業，還算順利的進行著……
※
大家不停重複同樣的動作
作業時間進入兩個小時。
「到這裡結束吧！迎接大家的巴士快到了。」
加賀城老師宣布作業結束。
「啊……好累啊……」
我將刀片放在工作檯上，用手搓搓眼睛。精細的作業需要用到眼力，相當費神啊……完成的嫁接苗，一個人大約十二株，差不多一打。開始花了不少時間，後來有慢慢抓到訣竅。
「明明是體驗入學，工作量還不小呢！」
「不過學到新的方法，很有趣啊！」
農和繼都露出神清氣爽的表情。唯獨林檎，面對自己不擅長的精細作業，露出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同學們辛苦了！」
加賀城老師犒勞大家，然後看著我們完成的嫁接苗，像這樣說道。
「不過，這些完全不夠。」
「「……!?」」
「各位總共二十個人，工作兩個小時，完成兩百四十株嫁接苗。但能順利成長的，可能不到一百五十株。技術太粗糙了！」
老師將我們做好的嫁接苗，一株一株拆下夾子檢查。
有因為使用刀片的方式不熟練，莖部幾乎都被切掉的。
還有接穗和砧木無法吻合的。數量還不少。
「那個……你是畑同學嗎？」
「啊，是。」
「你做的幾乎都合格。有過經驗嗎？」
「這是第一次……不過念的是農業學校，家裡也是從事農務。」
「這樣啊……同學們請仔細看！這才是合格的標準。」
其他來參加入學體驗的學生都發出「喔……！」的聲音。
真不好意思……不過，非常開心。
老師接著又拿起其他嫁接苗。
「相反的，這就是典型的失敗案例。這些根本沒有吻合吧？」
「……唔！」
我感覺到坐在旁邊的林檎倒抽了一口氣。
咦……這是林檎兒做的嗎……？
「農大的學生，一個年級三十人。其中負責這個項目的差不多十個人，一二年級加起來，人數剛好與你們相同。」
他環視著大家，然後說。
「這二十人，要管理整個農場的蔬菜，當然，苗也要自己製作。出貨之後，還要負責校內販售的部分。在有限的時間內，必須完成所有作業。農大採住宿制的原因，除了要同學學習共同生活之外，單純是因為時間不夠啊！」
在我們農業高中，相同規模的農場由六十幾個學生共同維持。
如果縮減成二十個人……
一個人的工作量會是現在的三倍以上啊！
而且農大連苗都必須自行製作。比起農業高中，工作量豈止三倍啊！
「然而實際上的農家，人數更少，需要做的事卻更多！何況成為獨立農戶，除了自己之外，本來就不會有其他勞動力。習得能獨立完成所有技術，包含生活習慣，就是我們農大的宗旨。要是抱著半吊子的心情入學，可是會給其他學生帶來麻煩啊！」
實習課程就在如此嚴厲的結語中結束。
入學體驗完畢，高中生們依序走出工作小屋。
但……林檎卻低著頭，留在原地。
「林檎兒，怎麼啦？已經結束了喔!?」
「我……今天只會扯大家的後腿……」
她低頭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我、我貝琪老師和大家保護了我……我卻沒有農業的才能……」
突然脫ロ而出的這句話，令我非常震驚。
我以為她只是因為今天的作業感到挫敗而已……
綠園祭的時候，林檎差點要被帶回東京。阻止這一切的，是漂亮的貝琪和我們這些同學。我們因為能替自己的夥伴站出來，還覺得很開心呢！
沒想到，卻也為林檎帶來如此沉重的壓力……
「昨天在工廠也是……農農很快就和工廠的大家打成一片，工作也都順利完成……我卻完全做不好……」
身體微微顫抖著，林檎揪著自己的膝蓋，小聲的吶喊。
「就算是農農的身體也沒關係……變成胖子也沒關係……幫我接起來啊……！」
「『就算』是什麼意思啊……？誰是胖子啊……？嗯……？」
「不要激動嘛」
我出來當和事佬。她也是在誇你啊！好不好!?
加賀城老師這時走了過來，用溫柔的聲音對林檎說。
「你是木下同學……對吧？剛才說得太嚴厲把你嚇著了，但一開始不會很正常啊！」
「可、可是我……已經進農業高中半年……都升二年級了，不得不考慮自己的未來……卻完全跟不上大家……」
「半年？高中二年級？哈哈哈！」
老師笑了。
「不好意思。木下同學，你現在幾歲啊？」
「？十七歲……」
老師「哼」地一聲，輕輕笑出聲音。
接著深吸一口氣——
「我……今年已經四十二歲啦！！」
他像這樣大叫。
什什麼啊…？這是什麼宣言？
「那、那又……怎麼樣呢？」
代替被嚇到講不出話來的林檎，我開口問。
「老師四十二歲怎麼了嗎？很正常啊？我們班導也四十多歲了……？」
「誰是老師啊？我是這間學校的學生！」
欸？
「我從來沒說自己是老師啊!?」
大家都傻住了。直盯著加賀城老師(？)，回想他的自我介紹與目前為止的發言。
……確實，從來沒說一句『老師』。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
真的假的啦!?真的是學生嗎!?完全就是大叔啊！
「而且我才一年級。」
「還……以為你一定是老師……」
「為、為什麼一直都沒說呢!?」
聽到農和繼這麼說，加賀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呃，一開始有想說啦！但看到大家都以為我是老師，所以有點難開口。哈哈哈……」
「「……」」
這時候笑，對嗎!?
「我大學畢業，出了社會，也結婚生子。最大的女兒大學一年級，年級和我一樣呢！」
「那……為什麼？為什麼會念農大呢……？」
「因為我厭倦了之前那份工作。」
面對林檎的疑問，農大一年級的加賀城先生用著像「餓了就吃飯」般理所當然的ロ氣回答。
「人際關係還有許多其他種種，令我非常煩惱，最後甚至陷入憂鬱，無法工作。既然如此，何不做自己喜歡的事呢？於是我辭去工作，重新進入農大就讀。」
「……！」
林檎像是受到衝擊似的瞪大雙眼。
可能是加賀城先生的經歷和她有些相像吧？
「我算是極端的例子，但在這個農業
的世界中，像我一樣辭去工作進入農大的人並不少喔!?名額三十人中，毎年都有大概五位脫離上班族行列的人加入。」
這個年紀，不可能念農業高中啊……加賀城先生又笑著說出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笑話。
「更何況，比起農業人口的平均年齡，我根本是小學生的等級。」
目前岐阜縣的農家，平均年齡大約七十歲。
加賀城先生距離那個年紀差了二十八歲，林檎更還有五十三年。路還長著呢！比貝琪人生的一倍還多。
「所以，不要心急。」
他露出微笑。
「一點一點的長大就好。你們連幼苗都稱不上，都還只是『種子』。不過，只要找到適合生長的地方，立刻就能發芽茁壯。」
適合自己生長的地方。目前為止，我們只有在狹小的範圍內做選擇。
無形之中，也減少了很多的煩惱。
然而，突然面臨升學、就業與未來這些人生重大的選擇，當然會苦惱、會著急。
這種狀況，一直都沒有改變。不過——
「農大永遠、永遠、永遠都在這裡等著大家！」
人生大前輩的這句贈語，讓我們重拾了一點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