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一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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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診察

  「九頭龍八一先生……是嗎?今天是什麼症狀?」

  診察室里坐在我對面的,是一位戴眼鏡的女性醫生,看起來頭腦非常靈光。

  將腰靠在椅背上,我開始向女醫生訴說病情。

  「……怎麼都不會消失啊」

  「什麼東西不會消失?」

  「……棋盤」

  「唉?」

  看到女醫生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

  「……腦子裡的將棋盤怎麼都不會消失……」

  我兩手抱著頭訴說病情,希望她能理解我的痛苦。

  「嗯。」

  女醫生瞟了一眼手中的資料

  「您的職業是……『職業將棋棋士』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邊滿意地點頭一邊詢問,

  「那麼您是一直在考慮將棋的事情嗎?」

  「比起一般人來說……頻率要高很多吧,但是並不是時時刻刻。一直以來每當我把狀態切換回日常生活,腦子裡的棋盤自然就能消失……但是這回不一樣,腦子會自動切到將棋模式……而且一旦切過去了就很難用自己的意志切回來……」

  「原來如此。是靜不下心來吧」

  「症狀才沒有那麼輕啊!」

  「那,您來形容一下?」

  「……時間會飛走」

  「???」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將棋的事情,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

  「哈啊……」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我甚至已經分不清楚眼前的將棋盤是真的,還是我腦子裡想出來的……拜其所賜根本睡不著……」

  「職業棋士的工作就是思考吧。那就應該是用腦過度導致的神經緊張——」

  「所以說已經不只是那種程度啦!思考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呀!連對時間的感覺都沒了……說真的請您幫幫我吧!」

  「都這樣了麼……」

  因為思考陷入沉默的女醫生,突然問了這種問題。

  「你喜歡年齡小的女孩子嗎?」

  「哈?」

  「年齡小的女孩子。您喜歡嗎?」

  「哎?嘛、嘛……和一般人差不多……」

  「日常生活中和幼女接觸的機會多嗎?」

  「哈啊……那個,其實我和弟子正在同居中……啊,沒有奇怪的意思哦?在將棋界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哦?」

  「小學生?」

  「小學四年級」

  「那個……您的弟子?是只有一個人嗎?」

  「內弟子……同居的弟子只有一個。另外還有一個弟子,同樣小學四年級。然後弟子的朋友有時來家裡玩……那些孩子也是四年級,還有一個一年級。呀,我不是專挑著小學生邀請來家裡玩哦,因為內弟子就是那個年齡段的,她們同齡人自然會聚集在一起」

  「情況是這樣……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女醫生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往病歷上寫了點什麼。她筆直地看向我斷言。

  「您得了蘿莉控」

  「……什麼?」

  「您的病名。級別5的『蘿莉控』。重症。建議立即住院。」

  「哎?……哎哎?」

  因為蘿莉控住院?還有這種操作!?蘿莉控能算病嘛!?【諸君,_______】

  ——話說

  「老子本來就不是蘿莉控啊啊啊!」

  「沒有發覺症狀……唔」

  女醫生在病歷上奮筆疾書。我的乖乖,看起來她似乎非常認真!?

  因此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因為醫生一板一眼地宣告這種事情,我似乎真的相信自己得了名為蘿莉控的不治之症。

  「能治好嗎大夫?我的病還有救嗎?」

  「這是超級麻煩的病,不可能完全治癒,打死都不行」

  「怎、怎麼會……像『傻瓜到死也治不好』那樣……」

  「實際上就是不治之症。不過通過治療可以抑制病情發展。」

  「集體治療可以嘛?像治療酒精依賴症那樣」

  「才不會做那種事呢。把蘿莉控聚在一起根本就不管用」

  女醫生下斷言的自信,仿佛蘿莉控漫畫雜誌的總編一般。

  「那得如何治療哇?」

  「外科手術」

  「咕……」

  不但被斷定為蘿莉控,還突然被告知要動手術,緩緩抬頭凝視女醫生的臉,我無法相信這一切。

  這時,我突然注意到了。

  女醫生……出奇的年輕。

  不不不,這不只是年輕的問題。與其說是『年輕』,不如說是『年幼』,怎麼看都是小學生——

  嗯?

  這個女醫生是……

  「……天衣?」

  「不要拿髒手碰本小姐!蘿莉控會傳染的」

  用著嫌棄至極的口氣,毫無疑問是天衣。

  在緊身裙外面穿著白大褂的,是我的第二個弟子——夜叉神天衣。她優雅地交換了翹起的腿,自然地痛罵著自己的師父,並向在後面待命的護士們發出了指令。

  「快去做好手術的準備」

  「收到的說」

  看到如此回答的護士,我更吃驚了。

  「綾…綾乃醬!?」

  全身著白衣的護士毫無疑問是貞任綾乃。小學生【劃重點】。弟子摯友的眼鏡娘。護士服炒雞合適,炒雞可愛。

  「不不不不不!我在陶醉些什麼啊!不是這回事,這、這很奇怪吧!?為啥醫院的護士是小朋友【黑幕:蘿莉】呀!?扮演醫生的遊戲做過頭了——」

  「控制住他,不要讓他亂動。蘿莉控看到幼女會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

  「「明白——」」

  聽到背後若干個幼女的聲音。

  從我後面繞出來用手銬和腳鐐剝奪了我的行動自由的是——

  「對不起哦九頭龍老師,這會不要動哦」

  「師父~!亂動是……嚴禁!的哦?」

  「澪醬?夏爾醬?你、你們兩個快停下來啊這種事」

  咕……被椅子固定住了身體根本動不了!

  「蘿莉控的病因在大腦和下半身,要用外科手術切除」

  扮成女醫生的天衣,用看到髒東西一般的眼神注視著我的下腹部。

  「嘛,雖然我覺得即便做手術也為時已晚」

  「既然為時已晚就不要做手術啊!我就這樣就行了快放開我好不好!」

  「一直蘿莉控也無所謂?」

  「無所謂!一直蘿莉控也無所謂啊!請讓我一直蘿莉控下去吧!」

  「自己都承認了,還不就是蘿莉控。手術立刻執行」

  夏爾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但說出的話令人不寒而慄。

  「那個涅~ 夏爾涅~ 做手術沒問題的喲~」

  「有問題啊!讓夏爾醬做手術絕對是強人所難啊!」

  「沒問題哦~」

  「話說那根本不是手術服……餵那不是食堂大媽的打扮麼!」

  「嘿咻~」

  「好的來咯!手術刀一把!」

  「太危險了!讓夏爾拿著開刃的東西太危險了!澪醬不要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啊快停手!」

  澪醬把手術刀放到了夏爾醬的小手裡。

  刀雖然是適合幼女的迷你版,但那個明晃晃的刀刃卻看起來就鋒利無比!

  「吶吶夏爾醬。澪,想看一看盲腸長什麼樣子哎~」

  「忙—長—?」【忙牙長(霧)】

  「你看,在肚子的……差不多這個地方。說也說不太清楚,乾脆切下來看看唄」

  「切下來~」

  蹲在我膝蓋前面的兩個小學生拿刀指著我的下腹部,帶著在食堂打飯一般的輕鬆,想要把我那健康的部分切下來。

  「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你很吵哎,蘿莉控就該趕緊去勢」

  「很、很對不起的說……但是,蘿莉控是很嚴重的病,必須要治療的說……」

  「澪會去切下半身的,夏爾就去切頭吧」

  「夏爾,要把頭咔啾一下的哦~?」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慘叫響徹手術室。

  誰也救不了我。不如說我喊得越厲害持刀的澪醬和夏爾醬就笑得越開心,綾乃醬也是雖然表情有點過意不去,眼鏡卻閃著異樣的光。

  就

  這樣、幼女們逼近了我的身體——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嘎吧!

  從被窩裡彈起來的我瞬間清醒,理解了現狀。

  「…………噩夢,麼……」

  被白衣幼女們組團強制執行醫療行為的,恐怖的噩夢。

  感覺完全是在玩醫生扮演遊戲啊……這樣下去有多少條命都不夠玩的……

  「庫……!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我又不是蘿莉控,也不可能去和JS玩醫生扮演遊戲。

  我承認,天衣穿白大褂真的相當合適,和綾乃醬的護士服組合簡直神作。天真爛漫地揮舞著刀具的澪醬和夏爾醬給我的感覺雖然只有恐懼,但若是問我是否有點享受這種脊背發涼的危機感,我並沒有斷言說「沒有」的自信。這種背德感才是JS學的奧妙……

  【你忙吧,我吃檸檬】

  「不、不是不是沒這回事哦!是因為昨天久違地去了趟醫院麼……所以才夢見那種場景的啊!」

  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給自己找藉口,我撓了撓被汗水浸濕的頭髮。

  「……吃了昨天開的藥想著總算是能好好睡一覺,居然還會做噩夢……」

  睡了將近七個小時,身體還是慵懶不想動。

  自從那次龍王戰以來,我得了從來沒見過的怪病。

  腦中的棋盤不會消失。

  在和名人的戰鬥中爆種提升的計算力失控暴走,將棋盤會突然出現在生活中的種種場合。

  「在比賽的時候還能控制住來著……解除了那份緊張感的現在,估計是制御不能了吧……」

  除了失眠,其他的症狀還有在人行橫道等信號燈的時候,一將思考切換到將棋模式,就在原地站了一個小時這種……雖說棋士當中奇怪的人很多,但是到我這種程度多半是廢了。

  「……只有大腦異常敏銳,身體的疲勞完全沒法消除……眼看正月就要過完,對局的日程已經提上來,再沒法休息的話……」

  就在這時,臥室的門很有氣勢地打開了。

  「師父!?我剛才聽見了好大一聲慘叫,您這裡出什麼狀況了嗎?」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還在上小學的弟子。

  她——手裡握著的刀具,和夢裡看到的一模一樣。

  「噫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我慘叫著從床上滾到地下。

  新的棋盤

  「嘿~原來師父做了一個那樣的夢啊」

  「正所謂噩夢啊……」

  敘述夢境的時候我果斷省略了自己被診斷為蘿莉控的部分,總結成了『還沒回過神就被JS研究會的大家加上了手術台嚇死寶寶了』。

  順帶一提愛手裡拿著的是菜刀。

  因為愛的手還很小,用的菜刀也是迷你版,難怪我把它錯認成了手術刀。

  愛身穿印著小貓的圍裙坐在我的對面,有點擔心地說道。

  「準備早飯的時候聽到了師父的悲鳴……所以就過去看看情況。看來是被嚇得不輕吧?」

  「確實是被嚇到了……但是新年第一個夢就是那樣的,總感覺兆頭不好……」

  「哎?新年已經是第五天了啊!昨晚之前還沒做過夢嗎?」

  「嗯——……嘛,本來我就不怎麼做夢的說……」

  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實際上因為一直失眠從沒正經睡著過覺,就昨天久違地去了一趟醫院……晚上做那種夢,是因為印象還留在腦海里嗎?

  嗚嗚呣X﹏X……腦子昏昏沉沉的思緒都整不到一起哦……

  「吶吶師父」

  「嗯?」

  「我新年的初夢夢見什麼……想知道嗎?」

  「啊啊,嗯。是什麼樣的夢啊?」

  「您來猜猜看吧!」

  「好吧……愛的話詰將棋什麼的?」

  「嗶嗶——回答錯誤」

  「哎——給個提示唄」

  「提示嗎?是一個特別幸福的夢!」

  「幸福?幸福的初夢……去爬富士山了嗎?」

  「完全不對!那是更加、更加幸福的夢!」

  「更幸福的夢?還有有比初夢爬富士山更幸福的?」

  「真是沒辦法吶。那麼現在揭曉正確答案~」

  一副想說的不得了的樣子,愛告訴了我她『特別幸福的初夢』的內容。

  「我的初夢是……和師父一起下棋的夢!~」

  話說出口,愛「誒嘿?」一下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啊啊……萌哭了……

  打滿賽程的龍王防衛戰已經過去了一周。在那場與有史上最強棋士之稱的名人之間進行的七番勝負中,我的心曾數次想要放棄。

  然而每當我想放棄,愛的存在總能讓我重整旗鼓面對困難。

  ——就是這孩子拯救了低谷中的我啊……

  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這個事實,熾熱的感覺在胸中蔓延。

  能和這孩子一起迎接正月的幸福感,使得頭銜防衛成功的喜悅和充實感,實實在在地湧上心頭。

  我是龍王,愛成為女流棋士……

  雖然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但是去年的確是我迄今為止生命中最火熱最激情……也是最幸福的一年。

  我不禁想到,這莫非就是人生中的極樂。

  「啊!燴年糕燴年糕~」

  【原文おぞうに雜煮,這裡全部譯作燴年糕。果然人是鐵飯是鋼】

  聽到灶台那邊的鍋子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音,愛慌忙離開了被爐。

  她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的餐盤裡,木碗盛的燴年糕正冒著熱氣。

  「師父!嘗嘗我做的燴年糕吧!材料是從本家寄過來的呢!」

  「嗯呣,樸素的感覺呢」

  愛從本家拿過來的輪島塗的木碗裡,清澈的湯汁表面飄著圓圓的年糕和青菜。最近一直失眠都沒什麼食慾,但是這個……

  湯汁淡淡的香味刺激著久未使用的味蕾,總之先試著嘬一口。

  「!?……這、這是什麼!?」

  好吃的一塌糊塗。

  趕忙抄起筷子,我一口氣吃完了燴年糕。

  「雖然只有最簡單的年糕和青菜……在我吃過的所有燴飯里,這碗的味道也能算是極品!是湯嗎?這個湯里有學問吧!」

  「誒嘿嘿?,這就是愛本家的味道~」

  「這湯用什麼做的呀?能吃出來是某種魚類的味道……」

  「是飛魚(ago)」

  【真心求大神,這個有點hold不住哇】

  「……下巴(ago)?」

  「我說的是飛魚哦」

  「飛魚……是那個從海里噗的一下跳出來飛上天的那個?」

  「昨天晚上把晾乾的飛魚泡在水裡,今早做成的湯」

  「嚯嚯~……沒想到飛魚這麼好吃」

  自從那場防衛戰以來,我一直食而無味。而今天的生猛美食能將味蕾完全打開,說實話我人生中還是第一次體驗。腦袋也找回了以前的清爽感覺。

  「再來一碗!」

  「誒嘿嘿。那麼接下來我要端出來不一樣的燴年糕咯?」

  再次走向灶台的愛,幾分鐘後端來了第二碗。

  但是木碗裡面的東西和剛才的不同。

  「這是……石燴?」

  「是的!比起能登的燴年糕也不會遜色!在當地這個被稱為『ぼたのり』哦!」

  「嘿~」

  愛本家所在的和倉溫泉是面朝能登海的溫泉街。在那個海濱街道上獨家傳承的燴年糕做法中,一定要往鍋里放一塊石頭,令人印象深刻。有種燴年糕的概念被顛覆的感覺。

  但是……礁石的粗獷風味襯托出飛魚的香濃多汁。

  「好吃——!再來一碗!」

  「行~?裡面放兩塊年糕了哦?」

  愛跑向廚房,耳畔傳來撲通撲通的可愛腳步聲。

  對著那小小的背影,我提起了令人懷念的回憶。

  「說起來,愛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就用平底鍋做了海帶的海味烹呢」

  「您記得這麼清楚啊!?」

  「那當然。當時就覺得這小學生做的東西真是了不得」

  第一次和愛一起迎接早晨,已經是差不多十個月以前的事情。

  然而那個早晨的事情,心中的記憶直到現在依然鮮明——

  「『真想每天都能吃到這麼棒的早飯』,我真的是這樣想的哦」

  「……!」

  端著餐盤迴來的愛,羞紅了臉僵在原地。

  「剛、剛才那個……(小字)簡直像求婚……一樣……」

  【希望你每天早上都能為我做味增湯】

  「嗯—?你剛說什麼?」

  【選擇性失聰ktkr】

  「沒、沒什麼!您,您能表揚我,我非常開心……嘿嘿??」

  愛的臉還是紅撲撲的

  「我……想讓師父吃我做的料理。您收我做徒弟,我至少應該照料下您的生活起居……」

  「謝謝你了,一直以來幫大忙了」

  「誒嘿嘿—??」

  愛的笑容變得陶醉起來。

  「而、而且……(小字)讓師父快點適應愛家庭的味道的話……??」

  「嗯?」

  「啊什麼都沒有!」

  用餐盤擋住一半臉,愛小聲嘀咕著什麼。

  雖然不知道她說了點啥,但是萌才是重點啊。幸福~

  「對了,講到幸福的話……」

  我從被爐里鑽出來,踩在榻榻米上把放在隔壁和室的將棋盤拿出來貼到了臉上。

  那是昨天剛送到家裡的,新品七寸棋盤。

  「哼哼哼,真好哇……果然新棋盤就是好哇……嘿嘿嘿嘿嘿?」

  「看起來師父非常中意那個棋盤呢」

  「這可是用的是宮崎縣綾町產的日向榧做的,天地紋的七寸盤哦?在這個時代入手這種級別的棋盤可不容易啊。棋盤店向我介紹的時候我當場就下單了」

  「ling?tiandi……wen?」

  「總之是超稀有的最高級品」

  「原來如此—。是龍王防衛成功後給自己的獎勵吧!」

  「確實是個獎勵呢」

  痴迷地望著棋盤那獨特的筆直木紋,我滿意地點著頭。

  只是想像落子的聲音都讓人興奮不已……

  「雖然花的錢很多,但是對於棋士是必要的投資哦。從前有人問大名人『想要變強需要做些什麼呢?』,他給的回答是『買副好的棋盤棋駒』」

  「哎哎?棋盤和棋駒有那麼好的效果嘛?」

  「啊、那是有理由的—」

  愛的反應比我想像中的小。對於即使沒有好的棋具也不偷懶的愛來說,或許這種話題對她沒什麼意義。

  「但是師父,你以後要怎麼變強呢?明明連最強人類名人都贏了」

  「強大是沒有界限的」

  的確在龍王戰中從第四局開始我一路高歌猛進,自己也有變強的實感,即便如此我也不認為自己是世界第一強的棋士,更不認為自己已經超越了名人。

  而且啊。

  最近的競爭對手可不只有人類——

  「噢噢!都這個點了啊……愛,差不多到美容院的預約時間了吧?」

  「是的。那個,真的……可以嗎?這麼奢侈的事情……」

  「必須的!今天會有很多記者來,不精心打扮打扮可就太沒面子了。愛就放心大膽地讓自己變得可愛,推銷關西將棋界就靠你了!」

  今天是一月五日。

  每年的這一天都是將棋界工作的開始……也是某個重要儀式的日期。

  開棋儀式

  「弟子們,還有孫輩的弟子們,新年快樂」

  關西將棋會館五樓的『御黑書院』里,聚集著關西棋界的眾人和記者。面對這些人獻上新年祝詞的,是一個八十歲的消瘦老人。

  日本將棋聯盟關西本部總裁——藏王達雄九段。

  坐擁《浪速的帝王》這一稱號,是關西棋界的一大重鎮。

  他是獲得過頭銜,也參加過A級聯賽的有名棋士,作為詰將棋作家也很出名,在其年輕時代還活躍在歌壇和職業摔跤解說的舞台上,是一個多才多藝的偉大人物。

  而且『關西本部總裁』就是專門為藏王老師設立的終身名譽職稱,自不必提這個人為關西棋界做了多大的貢獻。

  「……師父—。那個老爺爺,是很厲害的人嗎?」

  「……這樣啊,愛沒見過藏王老師呀」

  愛向我咬咬耳朵,我也開始小聲說明。

  「……那個老爺爺,是我師父的同門師兄。我應該稱呼大伯父,愛的話……應該叫叔爺爺吧」

  「師父的師父的師父的……師兄?感覺好厲害……」【愛你多數了一輩……】

  「是啊。他是一門中的長老,也是現役棋士中有史以來最年長的。超級厲害。」【細節就不要在意了……】

  因為師父的師父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的大師兄活到老下到老就已經很厲害了,居然還和我一樣在C級2組作為現役職業棋士征戰,實在是令人驚奇的常青樹。

  「……話雖如此,棋力和體力確實是跟不上了呀。他已經公開宣告,下完這一期的順位戰的最終局就要隱退了。」

  「原來是這樣啊……感覺有些傷感呢……」

  「…………說得對啊……」

  說實話我是想說不能像這樣一直傷感下去……畢竟不能讓愛感到困擾,這裡就乖乖閉嘴吧。

  不過因為藏王老師的隱退,確實讓這個正月帶上了一絲傷感的氣息。特別是年長的各位,失落到甚至有痛心疾首的感覺。

  年邁的帝王巡視一圈整堂的人,苦笑著說。

  「怎麼都和熬了夜似的沒精神。好不容易到了正月,便休要管禮數鬧騰鬧騰罷」

  以這句話為信號,儀式開始了。

  將棋界的新年從一月五日的『開棋儀式』開始。

  顧名思義,『開棋儀式』就是下新年第一盤棋的儀式。

  「今年也請多多關照」

  「這邊才是。那我們開始吧……」

  房間裡擺滿的將棋盤前,這樣的問候此起彼伏。

  接下來我該在哪裡和誰下呢……正想著,藏王老師向我招手。

  「龍王,去上座便是」

  「哎?但是,那裡應該讓藏王老師……」

  「我不下。正坐和胡坐對老夫都太痛苦了」

  【胡坐:盤腿坐】

  揮著枯木一般瘦削的手,藏王老師想速速離開對局室。

  圍棋界的正式比賽里棋士都是坐在椅子上對局,因此有超過九十歲的現役棋士……不過對於正式比賽必須在榻榻米上進行的將棋,高齡棋士就很罕見了。

  「我要下去先開始了,鋼介,隨我過來」

  「好的好的,悉聽尊便」

  清瀧師父欣然應允,誰讓他兩個喜歡喝酒甚於喜歡將棋呢。

  「叫聖市也過來喝兩杯便是」

  「月光先生畢竟是會長,無論如何都不能不去出席關東的開棋儀式吧」

  「那傢伙的性格不適合這種工作罷,眼睛還不好使,真是可憐……都是你們這些周圍的人太不中用」

  「是是,師兄教訓的是。總之先去喝一杯再慢慢說吧」

  「說的也是……」

  被師傅攙扶著,藏王老師蹣跚著走下台階。四樓在做著新年宴的準備,酒和下酒菜肯定不缺吧。

  「歲月不饒人啊,藏王老師……」

  「雖然很傷感,但確實不得不隱退了哎……」

  目送著帝王離開的人們這樣說著,坐在了棋盤前。

  順帶一提,在關東這種慶典是只用一個棋盤,每人一次下一手的聯棋形式,非常嚴格;而關西的傳統是,擺上足夠多的棋盤,讓大家和想下棋的對手下個痛。

  簡單、隨意,這就是關西。

  「那麼,我的對手會是誰呢?」

  身為龍王的我來到上座,面對放在中央的棋盤坐了下來,等待對手做到棋盤對面。

  一般來說,想和頭銜保持者對局的人會在棋盤前面排起長隊吧。哎呀—真是受不了呀——新年一開始就要這麼累的嘛——真是累呀——受歡迎還真是累呀——

  ……當我腦補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時。

  「……你不去嗎?」

  「不是,你想麼……」

  「有點……那什麼吧?」

  不斷有人在稍遠的地方小聲進行這種對話,時不時還往這邊瞄一眼,然而沒有人過來。

  什麼情況?什麼叫「有點……那什麼吧?」???

  剛剛還有點想來過過招的年輕棋手們,現在都有種對我敬而遠之的態度,搞得我都有點曲高和寡的感覺了。

  是因為害怕被頭銜保持者暴打嗎?不對啊,去年我也是龍王,那會子抱著「讓龍王教咱兩招」的想法來挑戰的傢伙一個接著一個,而且還毫不客氣地紛紛拿出各自最新研究的開局武器對付我。害得我在

  新年早早就輸了棋,之後陷入十一連敗的泥沼,也和當時的失敗受到的影響脫不了干係……然而今年的情況很 奇 怪。

  「師姐和桂香姐在哪呢……」

  我伸長了脖子四下尋找,發現她們兩人在一層台階下面的「御下段之間」和眾多初學者擺開了陣勢,因為她倆超高的人氣,那裡可以說已經是人山人海。

  ——難道說我這龍王……人氣低得過分?

  「那個,請和我下一盤!」

  「來了來了!哎哎,很高興和你對局——」

  終於出現了希望對局的人,我瞬間心情雀躍,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間,在看到對手的瞬間就失望了。

  「什麼嘛。這不是愛麼。」

  「是的!看您還沒有決定對手是誰,我就來啦~」

  「話是這麼說…………嗯……」

  「怎麼了?和我下就……不行嗎?」

  「倒也不是說不行……只是機會難得,想和平時沒機會對弈的人下兩盤呀。」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砰地把手放到了小愛頭上。

  《厘子的巨匠》——生石充王將發話了。

  【名詞解釋:厘子。將棋中,吃掉的對方棋子變成自己的俘虜,可以放到棋盤上合理的任意一格代替一步棋。通過和對方的棋子進行交換,改善自己棋子位置的技法,日語稱為「捌ki」(sa ba ki),這裡譯作「厘子」】

  【名詞解釋:王將。將棋七大頭銜之一,頭銜包括:名人、王將、龍王、王位、王座、棋王、棋聖】

  「讓開吧,這裡就讓老夫來吧。」

  「突然就讓我和巨匠對決!?」

  「來把好心情中飛車如何?」

  【名詞解釋:好心情中飛車。將棋布局之一,因為開創這種下法的職業棋士下棋時總是笑嘻嘻的而得名。】

  生石先生微笑著把膝蓋放到了榻榻米上。

  「哦!龍王好像要和王將對局咯~」

  「王將戰前夕頭銜保持者之間的切磋哇……」

  「關西二強新年伊始就要對決,今年的將棋界要變得熱血起來了哦!」

  ……呀嘞呀嘞,果然還是太引人注目了嘛,雖然我們對此無能為力。

  雖然想穩穩噹噹過個好年,不過難得有這麼好的對手,還是整整衣冠開戰吧!

  就在我重新整理心情的時候——

  「……愛?我要和生石先生下棋了,把座位讓一下……」

  「我不要!這個座位我絕對不讓!」

  愛緊緊抱住棋盤,蹲在那裡就是不肯走。

  「師父最近太冷淡了!在家裡也不怎麼和我下棋……雖說我覺得那是因為龍王戰的疲勞導致……在我九歲的時候每天晚上不管有多累都一邊說著『好可愛好可愛』一邊教我好多東西,十歲了就對我失去興趣了嗎?」

  嘁嘁喳喳嘁嘁喳喳……

  「嘛……」「果然傳聞所言不假……」「絕對不能接近那傢伙!」

  參加者所有人都離我更遠了一些。風評被害啊這是!

  「喂喂喂!你用這種說法的話,新年一開始我就要被大家誤解了啊!」

  「我才不管呢!師父窩囊廢!」

  這時一位記者向小愛搭話了。

  「雛鶴小姐,如果方便的話,您能和夜叉神小姐進行對弈嗎?」

  「哎哎!?我、我和天醬下棋……嗎?」

  「是的!今年的封面一定要請兩位小學生新女流棋士來擔當!這樣也會更有新年的氣氛!」

  「我倒是……沒問題的說……」

  小愛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坐在牆邊的天衣的表情。

  「敬謝不敏。」

  天衣一幅無所適從的樣子。本來她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參加這個開棋儀式的時候,也因為這是工作,即使不情願還是來了。我嘆了口氣,這樣說道。

  【前譯作「對弈初式」,自認為這個翻譯更接地氣,歡迎討論】

  「難得來一趟下盤棋也不錯吧?記者的取材充其量也就是紀念照片什麼的。」

  「我、我也是……我也很想、和天醬下一盤……什麼的」

  裝作開玩笑的樣子,愛向天衣發出邀請。

  這個人很好的記者也熱心地低頭請求。

  「我工作的新聞社也在神戶,本地誕生的將棋新星——夜叉神小姐能夠出現在封面上,也是我們的光榮啊!拜託了!」

  「……」

  天衣看向周圍,想要尋找自己的同伴。但是很遺憾,照顧她的晶小姐正在和某個小學生——她在聯盟道場的老對手——進行白熱化的死斗,無暇顧及孤立無援的大小姐。她正在發動名為「手持持駒不讓對手看見」的秘術,真是的,到底哪邊是小孩啊……

  對不情願的弟子,我用略帶嚴肅的口氣說道。

  「天衣,這也是工作哦。」

  「……我知道了師父(sensei)。」

  諷刺般叫了我一聲「老師」,天衣坐到了座位空著的棋盤前。愛急急忙忙坐到了她的對面。

  坐在棋案旁的兩人,瞬間被閃光燈所包圍。

  MyNavi正賽進入前八名的天衣本來就升級到了研修會的C1,年末進行女流資格申請的時候自然成為了女流二級。

  十歲零個月刷新了女流二級的最小年齡記錄。

  十一月開始由小愛保持的十歲零一個月的記錄瞬間被改寫。因為小愛的生日比天衣晚兩個月,假設她們兩人棋藝進步速度相同,在歷史上留名的就只會有夜叉神天衣一個人。

  在這個將棋界,年齡是衡量一個人才能唯一、也是最好的標準。

  因此很自然地,天衣成為了取材的中心。

  「夜叉神小姐,祝賀你在MyNavi女子公開賽的正賽中取得良好的成績,快速的升級讓棋迷朋友們驚艷!如果繼續挑戰MyNavi公開賽的話,有多少把握能拿到冠軍呢?」

  「我只希望在比賽中能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

  「你是指,只要能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就能取勝嗎?」

  「我的意思是,在比賽中我會全力以赴。」

  標準的微笑,清晰的回答

  天衣做出了模仿的回答……然而太過做作,感覺只是走了個過場。

  所幸和天衣初次見面的記者,向好的方向理解了。

  「原來如此……『神戶的辛德瑞拉』看來不是只有棋盤上的表現十分成熟,在談吐中也是如此呀!」

  「哈!?等、等會,『神戶的辛德瑞拉』是什麼?難道是在說我!?」

  突然天衣亂了陣腳,剛才那份從容倒底去哪兒了呀。

  棋盤對面默默聽著的愛爆發了。

  「好羨慕啊!只給天醬一個人取了這麼棒的名字好不公平!> <」

  「你告訴我哪裡好了像這種不賣座的歌手一樣的名字!」

  「這位記者,請你在報導里這樣寫。『名為將棋的魔法將我變成了辛德瑞拉,我希望能在魔法時限到來之前取得屬於我的水晶鞋……那名為女王的,我的水晶鞋』」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你這變態師匠!不要用這種噁心的蘿莉控詩歌來當人家的發言啊!絕對不準寫上去啊這些話!」

  「天醬真好啊!能讓師匠給你奉上詩歌,讓我羨慕死了!」

  「這哪裡值得羨慕啊!」

  小孩子的對話和大人們的笑聲充滿了對局室。【孔乙己還欠著十九個錢呢!】

  一開始沉靜如水的開棋儀式,不知何時被熱鬧而熟悉的關西氛圍縈繞。

  38:9 - 41:17

  關西的人們

  在五樓進行的開棋儀式結束後,大家下到四樓開新年宴。

  我家師父和藏王先生在宴會開始之前就已經喝了不少,明確地說,我家師父已經爛醉如泥了。

  「怎麼了鋼介!已經不行了嗎!?」

  「沒、沒、沒問題……再給我、滿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師匠,出局。

  「真不像樣,他得是連聖市的份都灌進去了。」

  反觀八十歲的藏王先生倒是一副沒有盡興的樣子,拿小杯裝日本酒咕咚咕咚地喝,一杯又一杯。

  「不愧是『浪速的帝王』……居然把五十歲的師父喝倒了……」

  「師、師祖大人!」

  愛趕緊上去扶著臉色鐵青的師父,桂香姐一邊嘆著氣一邊說。

  「………那可是我們一派的掌門啊……」

  天衣擺出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然而還是指示隨從的晶小姐去幫幫師父的忙。真是溫柔的好孩

  子。

  就這樣,因為關西的總帥和重鎮已經爛醉如泥,新年宴也早早進入了禮崩樂壞的節奏。

  四處問候、招待記者這樣的任務,就落到了像我一樣的未成年棋士這裡。

  記者們取材的重點無疑是「浪速的白雪姬」。

  「空女流二冠!明天您就要擔任獎勵會三段會員資格考試的考官了,現在有壓力嗎?」

  「據說對手辛香將司新人三冠曾經同樣是獎勵會會員,因為超過了獎勵會的年齡限制而被強制退會。面對這樣的對手,您有多少勝算?」

  「空小姐自己距離升到三段也只差一個勝局了吧!如果明天取勝,您就能成為史上成為獎勵會三段棋士的第一位女性了吧!」

  「請對全國的白雪姬粉們說句話吧!」

  師姐使出了對記者寶具·三段擊:「『是的』『不是』『全力以赴』」。不愧是師姐……

  女性獲得三段稱號已經是歷史性的壯舉,況且師姐只有十五歲,有很大概率會直接被承認為職業棋士。

  史上第一位女性職業棋士——空銀子四段——誕生。

  像我和名人這種中學生職業棋手的出現都能轟動一時,如果事情真的這樣發展,就會成為一個不得了的大新聞。

  話說回來,最近中學生棋士越來越多,這個名頭越來越不值錢——

  「八一哥,新年快樂」

  「創多啊,你辛苦了」

  微笑著向我打招呼的人,是一名小學男生,五分褲下纖細的腿十分搶眼。【人渣龍你看哪呢,譴責譴責】

  「如果穿自己的衣服會被人誤以為是女孩子」

  因為年齡小,乾淨的五官又像女孩子才會有這種說法吧。

  這個女裝之後能媲美小愛和天衣的少年是獎勵會會員,經常幫我做記錄。

  【名詞解釋:做記錄。將棋界頂級比賽的慣例是,進行對弈的兩人不需要記錄棋譜,而是由比賽組織方專門安排人記錄。不僅要記錄著法,還要記錄每一步棋消費的時間】

  愛住進來之後就沒怎麼在聯盟以外的地方見過他,在這之前倒是經常來我家找我下棋,晚上就住我家。

  「八一哥,簡直就像親哥一樣。」

  「能和八一哥住在一起該多好哇……」

  「我(仆),很喜歡,八一哥……的將棋。」

  雖然這可愛的後輩很親近我,還說出這樣【黑幕|肉麻】的話……但是他坐在棋盤旁邊時,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卡哇伊的臉蛋仿佛就是個笑話。

  「椚二段!想占用您一點時間可以嗎?」

  「您有可能在今年就成為史上第一位小學生棋士,對此您有多少把握?」

  「能在那裡和空二段一起拍張照片嗎?」

  記者們發現了創多,紛紛湊了上來。

  「……八一哥,真不好意思。我本想和你多聊兩句來著,看這架勢……」

  「沒事,你去吧。」

  苦笑著送走創多,我目送他換上了標準的微笑站在記者們面前,然後瞬間被閃光燈吞沒。

  是他天生鎮定沉著,還是他已經習慣了站在聚光燈下呢。

  用盤子盛著食物的愛和手持飲料的天衣,換下離開的創多來到我身邊,似乎已經安頓好了那些醉鬼。

  「師父,剛才的那個孩子是……?」

  「椚創多二段。因為他十一歲了,應該比愛你們高一年級吧?」

  「十一歲就是獎勵會二段!?這、這怪物太可怕了……」

  目中無人的天衣大小姐都不禁稱呼他為『怪物』。

  這就是小學五年級就成為獎勵會二段的破格天才。

  愛和天衣的才能在女流棋手中可以稱為破格,而且應該是史上最強的級別吧。

  但是不論男女只看才能的話……還算不上破格。

  愛的終盤力和天衣的構想力即使在獎勵會也無疑能成為有力的武器,但是在高手雲集的獎勵會,在這種特殊才能上強於她們的人比比皆是。

  那些才能的力量,比起從獎勵會中脫穎而出,成為職業棋士的人也毫不遜色。

  那麼問題來了。

  明明這些人的棋力明同,為什麼某些人能成為職業棋士,其他人就不行呢?

  問題的答案輕輕從我嘴邊滑落。

  「……將棋之神」

  「哎?將棋之神……?」

  愛歪了歪頭一臉困惑,天衣則是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就在我想詳細說明的時候——

  「什麼什麼?在說我要被將棋之神拋棄了嗎?」

  一名穿著西服的男性用輕快的口氣向我們搭話。

  我也用輕快的口氣回答。

  「靜洲先生肯定是被眷顧的吧?一般來說壽命早就到了吧」

  「哈哈哈,其實這還挺折磨人的哦?」

  靜洲飛馬三段。

  他的年齡已經到了東西獎勵會員中最高的二十九。

  原則上獎勵會員的年齡上限是二十六歲,但是如果保持競技水平不斷贏棋,即使超齡,只要沒到三十歲就算一直在籍。正所謂『贏得時間』【原文 勝ち越し延長。有沒有想到某個人……】

  靜洲先生靠這個制度保持著獎勵會員的身份,我用『將棋之神的眷顧』揶揄他,一方面自然是因為我們倆關係不錯,另一方面也包含著我對靜洲先生的信心,相信他一定可以成為職業棋士。

  我向靜洲先生介紹了我的兩個弟子。

  「這是我的弟子雛鶴愛和夜叉神天衣,兩人都已是女流棋士。今後可能會有一起工作的時候,還請您照顧一下她們」

  「初、初次見面!」

  「……請多多關照」

  愛因為緊張動作僵硬,天衣輕輕低頭時也不太自然。

  「這邊才是請多多關照,老師」

  靜洲先生上身保持正直,深深地低下了頭。

  即使對方是小學生,在公開場合也必須使用尊稱『老師』,身為獎勵會員就是這樣。

  「我在獎勵會的時候,給我最多幫助的就是靜洲先生。他給我講了好多好多關西將棋會館的規矩,連做記錄的方法和倒茶的方法都包括在內,將棋更不必說」

  被成年人稱呼為『老師』,兩個弟子有點誠惶誠恐,我對她們這樣說。

  「成為女流棋士之後,就會有和獎勵會員一起記錄聯賽棋譜的工作,你們兩個要好好向靜洲先生學習哦」

  「也請教了將棋?師父你?向這個人?」

  天衣的視線在我和靜洲先生之間遊走,仿佛在比較我們兩人。

  「那是當然,我還沒進獎勵會的時候靜洲先生就已經是三段了」

  「可你一瞬間就升上去了誒」

  在謙虛地收著肩膀的靜洲先生和我之間,幾乎沒有棋力上的差距。

  靜洲先生在獎勵會員期間,參加了年輕的職業棋士也有參與的『新人戰』並取得了冠軍,是名副其實的強者。我也參加過一次那個比賽,然而結果是哈啤的一輪游……

  以前從未獎勵會員在『新人戰』中奪得過冠軍,這對於當時參賽的職業棋士而言是相當大的恥辱。

  從另一個角度講,這也說明靜洲先生擁有匹敵職業水準的棋力。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沒能從獎勵會畢業。

  雖說在將棋的世界裡,實力就是一切,然而獎勵會偏偏讓你不得不相信,實力以外的某種東西在主宰比賽。

  「說起來八一啊,你讓我找的那個東西有著落了。」

  「真的嘛!」

  「啊啊。正好有個熟人的熟人保存著,可巧了」

  偷偷瞄了一眼弟子們,靜洲先生壓低了聲音。

  「我把電子版給鵠醬了……不過今天怎麼沒見她人呢?」

  「那個人啊,可是真正的日本貴族,好像要參加宮中的儀式哎」

  我拿出手機給靜洲先生看。

  『本宮到了~』

  這條令人感到惶恐的簡訊附帶一張照片,穿和服的山城櫻花供御飯萬智在宮中露出了伏見稻荷的妖狐一般的笑臉。

  「這傢伙……很可愛但是好可怕」

  「是這樣的啊,況且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你小子,可要小心一點了」

  「哎?小心什麼?」

  慰勞般拍了拍我的肩膀,靜洲先生丟下滿頭問號的我,走出房間添啤酒去了。

  以靜洲先生為首的獎勵會員們,和會場職員們一起做了開棋儀式的準備和宴會的運行。靜洲先生憑藉自己的親切和友善,得到了所有人的信賴。

  我也不自覺地就拜託了他很多事情——

  「……總是注意著周圍,就會比別人忙的事情更多……因此比起其他獎勵會員,下棋的時間要少,所以出世才晚了啊……」

  既然有神明的話,還是希望他能讓這種人成為職業棋士。

  不過將棋之神嫉妒心強,還很無情,對那些除了將棋以外還有其他才能的人,非常吝惜他的恩澤。倒是像我這樣除了將棋以外一無是處的傻瓜,早早地出了道。將棋界就是這樣,越是好心腸越是辛苦。

  既然如此……我要讓愛和天衣如何成長呢?

  作為一名女流棋士。

  而且,作為一個健全的人……

  「那個……師父?你和剛才那個叔叔談話時提到的電子版是什麼東西呀?」

  愛扯著我的衣服問道,力道意外的大。

  「嗯?哦,這種東西愛你們不需要知道的啦」

  「……是H的東西嘛?」

  「是棋駒啊!將棋駒的材料!靜洲先生找到了我要的棋駒字體的資料啊!」

  【棋駒:棋子。字體請類比中國象棋棋子,楷書,隸書,行書,不一而足】

  「棋駒的字體不是值得特意去找的東西吧?」

  天衣用看到了髒東西一般的視線看著我。這傢伙也以為是小電影啥的吧。

  「……畢竟這個字體有點特殊啊。我特意去找的,想做一套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原創棋棋駒」

  「原創……的棋駒?那種東西也能做嗎?」

  「當然可以。只要拜託專業人士就好了」

  我指向在離我們稍遠處談笑的一群人,他們穿的上衣都寫著『關西盤駒會』,看起來像是要開始什麼祭典了。

  「那就是盤師和駒師的組織」

  「panshi?jushi?」

  「就是專門製作棋盤和棋駒的職人吧」

  天衣一副『這都理解不了麼?』的口氣向歪著頭的愛解釋道。

  「因為將棋駒出名的是山形縣的天童市,然而在關西,也有很多職人繼承了自古以來的光榮傳統。無論棋道的造詣有多深,少了優秀的棋盤和棋駒,將棋就失去了它作為傳統文化的意義。」

  「誒~!還有這樣的工作啊!」

  和衷心感到佩服的愛相反,天衣報以冷笑。

  「那已經是夕陽產業了吧,現在網絡對局已經這麼普及,即使面對面下棋,用有讀秒功能的平板也更方便,實體的棋盤棋駒用不了多久不就會消失了嗎?」

  「……嘛,雖然這麼想沒錯——」

  就在我絞盡腦汁對抗天衣尖銳的話鋒時。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破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破哦?」」

  從屋外聽見了迷之喊叫聲。

  愛和天衣一起歪起了腦袋——然而我當場就理解了,有什麼『來了』。

  「不秒,桂香姐!」

  「啊,嗯!」

  「快帶著孩子們從這裡逃走!快點!」

  「逃走是……從誰手裡?要去哪裡呢?」

  「去哪兒都行啊!總之早一秒也好趕緊離開這個建築!」

  被我的氣勢壓倒,桂香姐一邊說著「我、我知道了!」,一邊抓住了JS的手。

  愛和天衣完全不能理解事態的展開。

  「等等!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師父?有……有誰要來了嗎?師父——」

  聽著避難去的孩子們的聲音,我為迎接即將出現的某個存在,做好了覺悟——

  下面一段作者開始加速,請各位乘客不要抓好扶手,一定將頭手伸出窗外,或者換掛票以獲得最佳體驗

  秀埋老師

  「○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鳴般的喊聲響徹對局室,其內容卻讓人大跌眼鏡。

  聲音的主人——弟子們前腳剛走,就闖入了對局室——是身著和服的美女。

  「銀子!銀子在哪!把銀子交出來!」

  右手拿著一升裝的酒瓶直接對嘴吹了一口,左手緊握日本刀揮來揮去,用布滿血絲的眼睛尋找著師姐的這位女性,並只不是一個變態。【是有名的變態】

  史上首位女性頭銜保持者——本因坊秀埋。

  請注意,不是女流頭銜。

  她獲得的是圍棋職業棋士的七大頭銜之一,男女均可參加頭銜戰。

  年僅二十歲就能與將棋名人比肩的『本因坊』收入囊中,她是如假包換的大天才。

  她原姓並非本因坊,因為獲得了頭銜,按照慣例使用了本因坊秀埋的雅號,而且從此被稱為『秀埋老師』。

  圍棋界成為職業棋士的難度不像將棋那麼高,所以女性職業棋士並不罕見。

  但是獲得男女共通的圍棋七大頭銜之一這種成就的女性棋士,整個日本歷史上也只有秀埋老師一人。

  她在圍棋廣為流行的中國、韓國和歐洲諸國里也有很高的人氣,在強調女性平等社會地位的如今,她像聖女貞德一樣,作為女性鬥士成了象徵性的存在。

  圍棋界和將棋界有如兄弟,互相之間的交流非常深厚,我和師姐也是從小就認識這個人。

  是個令人尊敬的前輩。

  作為同性的她,似乎特別中意不斷向更高的性別之差發起挑戰的師姐,會像這樣在酒會啊,頭銜戰的前夜祭啊,頭銜頒發儀式之類的場合來露個臉,然而——

  「○巴啊!○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她的棋風一樣,秀埋老師的性格也是奇怪到空前絕後。

  像現在這樣喝醉之後就會四處亂喊下流的某兩個字,誰也攔不住她。而且她基本上一直都是醉醺醺的,沒醉的日子一年只有幾天,就連電視直播的對局也曾暈暈乎乎地上場。

  話說不就是個變態麼這傢伙。

  「銀子——!是我啊啊——!秀埋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老師!我在這兒……」

  「哦哦銀子!你在啊銀子!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哪坐著○巴吶!」

  「我、我才沒做那種事呢!」

  「啥子?」

  秀埋老師顯得非常意外。

  「但是今天大家不是都該坐○巴的嗎?說是『開搞儀式』(ya ri ha ji me shi ki)什麼的……」

  【這裡諧音太多……】

  「是開棋儀式!」【指し始め式】(sa shi ha ji me shi ki)

  「我說吧!是把○巴X進去(插しsa shi)的日子吧!所以我翹掉棋院的開棋儀式【打ち始め式】來這邊啦!還愣著幹嘛快點把○巴X進去啊!」

  「是下棋啊!圍棋里叫『打つ』將棋里叫『指す』(sa su)啊!」

  「你說啥?將棋要把○巴放在裡面下?」

  「都說了不會做啦那種事!」

  師姐滿臉通紅地否定著。

  若是換了別人,師姐早就一腳踹飛了。然而師姐從心底里尊敬著秀埋老師,因此不同於平常,她只是和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一樣羞紅了臉。

  她實在是受不了那份羞恥,想要藏到近旁的我身後。

  「哎哎?不、不要把我當活祭品啊!」

  「你就去吧……!」

  「一點也不好!等……別從後面推我啊喂!」

  「……!!……!!」(我推我推)

  師姐想躲到我身後,而我在竭力地阻止她。

  不過從旁人的角度看,兩個人的樣子無疑是在打情罵俏吧。

  秀埋老師吊起了眼角,捶胸頓足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可惡!!正月里就和八一的○巴搞在一起嗎!?好羨慕!你是不是把十幾歲的邦邦硬的○起○巴放在嘴裡上下動啊?是不是啊銀子?」

  「「沒有啊!!」」

  我和師姐同時喊出了聲。

  秀埋老師就算了,將棋相關人士看過來的眼神中,仿佛也透露著『那兩個人……果然已經……』這樣的意思。這樣被圍觀真的受不了啊!太羞恥了!

  「什麼?你說沒有在搞○巴?」

  秀埋老師看起來好像生氣啦!就像梅洛斯一樣。

  【梅洛斯:太宰治小說《奔跑吧梅洛斯》的主角】

  「連處○磨都沒有破,還說什麼打破性別之差啊!銀子不是我說你啊,你要是繼續這樣下去,連眼前這鮮嫩多汁的○巴都不去吃,不管多久都沒法打破那個名為職業的壁壘啊!」

  「……」

  師姐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這時候多嘴只能讓變態更加囂張……

  「普通的辦法是

  不行的啊!強烈的……強烈的努力是必要的啊!」

  「……!」

  ——強烈的努力。

  這是秀埋老師的口頭禪。

  秀埋老師的為人正如大家所見的強烈……不過比這個還要強烈的,是本因坊秀埋在圍棋研究中賭上全部身家性命的、那份努力。

  因為有那一份努力,秀埋老師即便終**醉如泥,其深邃的強大,一樣能讓作為對手的職業棋士不寒而慄;其凌厲的棋風,一樣能讓作為觀眾的我們感到心潮澎湃。

  也正因如此,這個真性情的人物,一直以來做了無數出格的事情,卻還是得到了棋士們最高的尊敬和愛戴。

  作為首位打破障礙、步入棋界最高殿堂的女性,本因坊秀埋拿起手中的日本刀,將刀尖指向追隨自己腳步的銀髮少女,用極為認真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說。

  「銀子你聽好了。女人比男人弱。不但體力上明顯有劣勢,對局時間一長思考也會明顯變得遲鈍。女人比男人弱呀。要戰勝這份弱小,只有通過努力……通過強烈的努力啊。」

  對秀埋先生來說,圍棋就是生命的一切。正如她現在所說,不斷在棋盤上落子,已經成了她自己的生存方式。

  現代將棋認為,在棋盤上能體現出來的只有技術。而秀埋老師的看法與其恰恰相反,她認為棋盤上能體現出來的也有人性,這和強調在逆境中頑強拼搏永不放棄的關西棋風不謀而合。

  「……然而,要超越普通的努力,達到強烈的努力,某個存在不可或缺。我只想告訴你這一點……既然你在追隨我的腳步,就必然會需要它……要達到強烈的努力,必須要——」

  「必須要……?」

  師姐這樣問道,她不想漏掉偉大先驅話語中的任何一個字。

  然後秀埋先生做了如下宣言。

  「○巴是絕對需要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把我們剛才的那點感動還回來啊!

  「秀埋老師!總之您先去下面的房間裡休息吧!」

  「趕快和棋院聯繫,讓他們把這貨帶走!」

  「要小心啊!她可是拿著刀的!」

  「警察來了!她居然向警察揮刀!」

  胡亂揮舞著一升酒瓶和日本刀的秀埋老師,終於突破了聯盟職員們容忍的極限。職員們一擁而上,抓住她的兩隻胳膊,把她拖向房間外面。

  「噶啊啊啊——!○————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秀埋老師猥褻的喊叫聲漸行漸遠。

  眾人還未完全從剛才的衝擊中恢復過來,他們低聲議論著。

  「……如果不是圍棋超厲害的話,完全就是那種人吧……」

  「話說回來,為什麼她會拿著日本刀啊……」

  「據說她和天朝皇帝對話的時候也是一直纏著問『○巴用中文怎麼說?』,差點就被軍方處決了……」

  「真不如當時就處刑掉算了……」

  說得很過分哎,雖然我完全同意。

  「那、那個……師姐?」

  「……」

  「你不用太在意那些話的哦?那、那個……○……什麼的,處、處○……什麼的,和將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說。那個人只是有時會有點電波腦,其實很多強者也不會那麼做的啦」

  「……」

  「明、明天還有很重要的對局呢,趕快把它忘掉吧!」

  (接前文,八一這句話沒說完)

  「明、明天還有很重要的對局呢,趕快把它忘掉吧!是不是還有電視直播?這比賽關注度這麼高,可千萬不能下不好……啊、不對不對!我的意思是,不要讓那些奇怪的話影響了狀態,像平常那樣下,發揮出正常水平就行了啊!」

  「……」

  儘管我在拼命地安慰,師姐還是低著頭一言不發。也對,大過年的就讓一個變態纏上了,想必師姐的心情是相當複雜吧……

  就這樣,關西將棋界新的一年在驚濤駭浪中拉開帷幕——

  而且這個『秀埋老師新年會襲擊事件』餘波的影響,居然在日後讓我和師姐發生了難以想像的事情。

  【民那,這裡是伏筆哦】

  編入考試

  「女流二冠過來了!」

  開棋儀式之後的第二天。

  在聯盟大樓門口嚴陣以待的媒體和記者們,一見到我就急忙一齊圍上前來。

  ——果然,從後門進就好了呀……

  瞬間被照相機包圍的我,此刻多少有點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

  我知道這場比賽非常引人注目。

  因為今天是——

  「獎勵會編入考試已經四十二年沒有舉行了,您馬上就將作為考官與辛香將司先生進行對局,請問您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

  「辛香先生今天如果在和空小姐的對局中取勝,就將得以回到獎勵會;而如果失敗,就再也無法圓夢。這種對局是否和普通的對局有些區別呢?」

  「對陣在業餘棋界所向披靡的原獎勵會三段,您有多少勝算呢?」

  問題多種多樣,然而我應當做出的回答只有一句。

  「我將拿出無愧於現役獎勵會員的水準進行對局」

  說完這句話,我輕輕低下頭,接著離開了媒體和記者們,走進了聯盟大樓。

  「……一如既往地冷淡呢」

  「嘛,畢竟她不管對誰都是這樣啊」

  「那個冷血怪今天也會輕鬆取勝吧」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沒有激起我心頭的一絲波瀾。已經習慣了。

  向門衛問聲好,我在自動售貨機買了水和運動飲料。

  乘電梯來到三層,進入棋士室把電子設備全部縮進櫥櫃。這是我對局前的例行公事。

  「啊,空二段,早上好」

  在走出棋士室,向對局室進發的路上,我偶遇身穿西裝,紮起頭髮的萬智。看來今天是記者模式。

  傻笑著瞟了一眼棋士室,她這樣說。

  「今天龍王他好像不會來哦,好像帶著弟子們去新年參拜了。」【黑幕|我要去聽音樂會啊!】

  「……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況且命令八一『例會那天不准來聯盟』的本來就是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他會來。不開心……

  因為不開心,所以我就無視了萬智,一個人走進了對局室。

  進到房間裡,我發現已經有一位中年男子坐在了下座上,他正專心地擦拭著棋盤。

  他就是我今天的對手——業餘三冠王辛香將司先生。

  『原獎』

  顧名思義,原獎勵會員。

  他沒有和我同時在籍過,所以並沒有交過手……但據說他曾十四歲就達到了作為獎勵會員最高的三段。

  和著名的生石充玉將同學年,也是同期的獎勵會員。

  他達到三段的時間比生石老師還要早,不難察覺他有著非凡的才能。從前也是將棋星人的一員啊……

  「啊,早上好!」

  辛香先生看到我以後,用燦爛的笑容和小小的對局室裝不下的洪亮聲音向我問好。

  「……有禮了」

  我毫無躊躇地坐到了上座。

  我是獎勵會員。對手辛香先生雖然曾經是獎勵會三段,且比我年長二十歲以上,但現在是業餘棋手。因此在這個場合我是上位。

  我已經有了身處上座的覺悟,即使辛香先生坐到了上座,我也會堂堂正正地提出反對,毫不心軟。

  聯盟大樓門前等著我的媒體和記者們也進入到了對局室,萬智也似乎作為觀戰記者坐到了棋盤旁邊。

  獎勵會編入考試,是為超齡人士加入三段聯賽而設立的,通過考試的棋士可以得到參加聯賽的名額。

  雖然說是考試,但是也被視作正式比賽,比賽結果也會計入作為考官的獎勵會員的比賽成績中。

  今天的媒體比女流頭銜戰時還要多,在眾人的目光中我們完成了對局前的準備,擺好棋子就要開始比賽了。

  就在作為上位者的我,把手伸向放在棋盤上的駒箱的瞬間。

  「對了!稍等一下可以嗎?」

  辛香先生像是剛想起來什麼事情。

  「……?」

  我伸向駒箱的手停在半空。

  辛香先生一臉抱歉地把手伸進了放在棋盤旁邊的包。

  「對不起空小姐。我有一個請求」

  「是什麼呢?」

  「能不能使用這套棋子呢?」

  看到辛香先生從包里拿出的那袋棋子,瞬間——我感受到了讓血液凝固般

  的寒氣。

  ——『退會駒』

  看到那套棋駒,我的心第一次動搖了。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讓自己冷靜下來。

  曾經的獎勵會……在棋士退會的時候,會送棋士一套棋駒以資鼓勵,希望棋手不要放棄努力。

  我進入獎勵會的時候這種習俗已經不復存在了。

  它被廢止的理由眾說紛紜。

  其中有一種說法是,獎勵會員大量增加,給所有的退會者贈送棋駒的費用實在太過昂貴。

  但是真的有人會開心地接受這套棋駒嗎?

  曾經有人拒絕接受棋駒,有人把它撒得對局室里到處都是,還有人把它和在籍期間的棋譜一同付之一炬。

  然後某一天,退會駒的習俗消失了……

  不可思議的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習俗什麼時候消失的。

  夢想破滅的獎勵會退會者們,也像退會駒的習俗一般,悄無聲息地從眾人的眼前消失。

  然而這個人,現在還保留著這套棋駒。

  「可以吧?我覺得它並不是那麼不吉利的棋駒哦」

  棋駒從袋子裡倒在棋盤上,發出咔啦咔啦的響聲。

  看到這一枚枚尖角都被磨平的棋子,我的氣勢不由得被辛香將司這個人深刻的執念壓倒。

  ——讓人印象不錯的中年男性。

  ——一度放棄了將棋的夢想,身為原獎勵會員的業餘強豪。

  ——重新拾起夢想,再次向將棋世界發起挑戰的希望之星……

  那些印象已經像塵土一樣飄散。

  現在坐在我對面的……無疑是現役獎勵會員。

  即使退會了也一直被名為獎勵會的地獄囚禁——是徹頭徹尾的將棋星人。

  「如何?可以使用這套棋駒嗎?」

  「…………請便」

  「多謝了!」

  辛香先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把王將擺到了我的面前。

  「…………」

  棋駒的感觸,冷得令人驚訝……。

  冷到連我熊熊燃燒的鬥志,都在寒氣的影響下漸漸熄滅。

  即使在對局開始之前,指尖摸到棋駒時都像要凍傷一般,一點點變得**,一點點失去知覺。

  這寒冷宛如劇毒纏上我的身體。

  當毒藥蔓延到全身時——我投子認負了。

  「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又能回到這個舞台……現在、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在我面前,辛香先生用手帕掩面而泣。

  在我投子的瞬間,媒體們以雪崩般的氣勢闖入對局室,閃光燈啪嚓啪嚓響個不停。

  他們拍攝的,與其說是辛香先生,不如說是在上座深深低頭的我……

  「真是一場緊張激烈的戰鬥……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覺得自己能贏。應該說是我運氣比較好吧……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贏了……」

  辛香先生因為抽泣的原因,說話時句尾的聲音有些顫抖。

  棋盤旁邊的萬智也開始了採訪。

  「辛香先生從獎勵會退會之後,是一邊做著售貨員,一邊作為業餘棋手不斷磨鍊自己的棋藝……今後也打算將棋和工作兩不誤嗎?」

  「工作我已經辭掉了。一邊工作一邊下棋是沒法在將棋界繼續待下去的,這一點我自己最清楚。」

  辛香先生毫無迷惘地說出了這句話。

  然而這句話對我來說,如同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如同將想要將棋和學校兩不誤的我,斷罪為天真和不成熟。

  「空小姐,今天感謝賜教!下次在棋盤上見面就是三段聯賽了呢!」

  「…………好的」

  媒體們要求拍一張我們握手的照片,於是我隔著棋盤握住了辛香先生的手。

  那隻手超出我想像地乾燥而冰冷。

  ——……也就是說在和我下棋時完全沒有感到緊張……。

  『直到最後一刻,我都不覺得自己能贏』

  大騙子。

  早早就確信了自己的勝利,下棋的時候就在想對媒體說什麼了吧。

  如何讓失敗者……讓我不至於顏面盡失。

  「雖然只下了一局,但是我已經深刻體會到了空小姐的超群實力!比我在聯盟那個時候的三段要強太多了!她一定會成為史上第一個女性三段,而且在僅僅十五歲的年齡就成為史上第一位女性職業棋士也不是夢啊!」

  滿臉堆笑話不走心的辛香三段喋喋不休,還不忘帶上一句關西風味的調侃。

  「嘛,這話由我這個十四歲拿到三段卻最後退會的我說出來,也沒什麼說服力哈……」

  媒體們一片譁然。

  這個人清楚地知道,把我捧得越高,他自己的價值就越高。他知道,戰勝空銀子回到獎勵會,順勢一舉進軍職業棋壇的這個故事,將會把自己的價值……身為職業棋士的價值進一步放大。

  眼光已經不止於三段聯賽,而是放到了進軍職業之後。

  視野的高度和我都不一樣。

  下棋之前只考慮如何取勝,於是他看透了我內心不夠堅強這個弱點,進行攻擊,然後取得了預料之中的勝利。作為勝負師取得了完勝。

  ——對手好歹,也曾經是個三段啊……

  想到從沒注意這個事實,我恨不能殺了這不爭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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