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二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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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猿蟹合戰

  「沒想到…………天衣的首次頭銜戰會居然在這裡」

  女王戰第一局。

  ——『通天閣』

  毋庸贅言,大阪的地標。

  即便是阿倍野HARUKAS建成之後,說到大阪的象徵果然還是通天閣。

  位於其下的『新世界』今日也聚滿了大量的遊客及與流浪漢一線之隔奇特的大阪人民,吃著烤串買著花哨的襯衫。

  我接受天衣的個人課程,一開始帶她來的就是這裡新世界的道場……。

  「很懷念呢,九頭龍先生」

  被許可作為未成年的天衣的監護人得以同行的晶小姐,一臉懷念的在我身旁舉起了相機。

  「那之後還不到一年時間……大小姐真的,成為出色的淑女了……」

  晶小姐的取景器之中所瞄準的……自然是天衣了。

  在通天閣之下的『王將碑』之前,正在進行兩對局者的攝影留念。

  頭銜戰的慣例環節。

  「兩位,請看向這邊!」「微笑!能微笑一下嗎!」「就這樣子請保持不動!!」

  笨重的相機炮陣,圍著十歲的挑戰者和十五歲的女王。

  天衣一如既往身著黑裙。

  師姐則是中學時的水手服。

  「也請看一下這邊!」

  「這兒!麻煩也給這兒一下視線!」

  「能拜託稍微擺一些其他姿勢嗎!?像是……踩踏鏡頭對面的讀者們的感覺!對對!就是這種感覺!!」

  天衣和師姐都冷靜的應對著火熱的報導陣營的要求。

  略微、有一些試圖拍攝與將棋頭銜戰無關照片的傢伙也在其中……

  「……似乎有一些不明不白的媒體也混在裡面呢」

  「唔……不成體統!」

  晶小姐怒髮衝冠的闖了進去。

  「讓開你們這幫傢伙!都讓大小姐拍什麼姿勢啊!!」

  「怎、怎麼回事你!?」

  「懂麼!?根本不需要向大小姐提姿勢的要求!因為自然的舉止之中才正是大小姐極S的魅力所在我拍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你、你突然爛在地上是幾個意……!?」

  「哈……哈……哈……!」

  由於興奮氣息不勻的晶小姐開始了對天衣的低角度狂拍。

  看著這樣的晶小姐由於其他記者也在的緣故不能像平時那樣責罵她的天衣,只是浮現出厭惡的表情,那樣的表情反而加劇了晶小姐的興奮形成了欲望的循環。我麼?我自然是裝作不認識了。

  聽到騷動的遊客和當地人也舉著手機鏡頭圍了過來。

  「咋了咋了?嘛玩意兒呢這是?」

  「將棋啦!明天,在通天閣搞頭銜戰了啦!」

  「好像『浪速的白雪姬』也來了哇!」

  「旁邊那個黑的就是傳聞中的「神戶的灰姑娘」了吧。真的好小啊」

  「噢!魔幻!!」

  師姐和天衣之事,全國播送和地方電視台都在連續報導。人們都如同偶像來了一般的反應。

  「夜叉神天衣是老娘調教出來的!幹得不賴嘛,那小鬼」

  突然間,聽到了老菸酒嗓傳來嘶啞的聲音。

  「有了老娘我『新世界的母豹』所教的『角頭步』,什麼空銀子什么九頭龍八一都是一刀兩斷!不敗的白雪姬的命也就到明天為止罷!」

  這、這是……!

  完全分不清是大叔還是大媽的這聲音是——!!

  「阿豹!這不是阿豹嘛!」

  剛趴在地上半邊臉還沾著灰的晶小姐發出了如同再見到告別的小狗一般的聲音。

  ——阿豹。

  那是在這新世界將棋道場「雙玉CLUB」里曾經成為天衣壁障的迷之棋手……經歷不詳,性別也不詳(後來判斷出是雌性),以豹紋衣服和花卷頭為標誌,最後見到之時不知為何變成了一身粉色的粉紅豹來著……

  帶著顫慄,我說了出來。

  「變成紫色了呢……身上的顏色……」

  「阿姨不知何故連頭髮都染紫了吶」

  在稍遠的位置觀察著甚至加了亮片的紫豹。天衣似乎也注意到了阿豹的存在,實在是露出了有些動搖的神色。

  仔細一看不僅是阿豹。在這新世界道場與其進行過認真對決的業餘豪強的大叔們,都用懷念的表情眺望著天衣。

  既沒有來打招呼,也並非來聲援。

  可是大家……都是因為在意天衣而趕來的吧。

  這種氣氛對天衣而言一定是好的。

  「不過,我想明天也不會用角頭步就是了」

  「是麼?那就用吃豆餅那位的吧」

  「難不成是在說「吃豆人」麼」

  「我是這麼說的!」

  晶小姐像辣妹一樣蠻橫起來。

  「角頭步也好吃豆人也好,雖然很對不住那些人不過只是B級戰法罷了。在頭銜戰上用那種戰法當即就會被同伴們唾棄的。就如同再怎麼好吃三星飯店也不會端出好味燒來吧?」

  「原來如此麼……」

  「現代將棋什麼都有,雖說能贏就不會被說三道四,不過輸了的話損傷就重了。棋士有棋士自己的評價標準。就好比在有利的先手局選擇長將逼和(千日手)的話會被視為輸棋一樣……」

  將棋界中「信用」可謂重要至極。

  「這孩子很強」

  「能容忍這孩子拿到頭銜」

  如果能獲得這類評價,關鍵時刻就不會被對手死纏爛打。因此淘汰賽或者番戰也會變得容易贏,勝率也能提高。

  這就是在將棋界的信用。

  在頭銜戰登場這件事本身,既是能大幅提高信用的機會的同時,也蘊含著下調的危險性。

  「能在頭銜戰出場就強一枚香車。不過,吃了三連敗就弱一枚香車」

  甚至有這樣的話流傳。

  天衣如今,正在經受將棋界的考驗。面對師姐勝也好敗也罷,今後作為女流棋士的人生都會根據如何完成考驗而產生很大的變化吧。

  「……更何況按照現在的角頭步對師姐也行不通。因為天衣的角頭步有重大的缺陷……」

  「居然有缺陷!?九頭龍先生,那是說——」

  就在晶小姐正準備提問之時。

  「接下來開始對局場地的檢視。兩位對局者和見證人以及相關的諸位,請移步建築之內」

  運營工作人員說完把場地隔開。

  本局的見證人,是順位戰的最終局與我對戰並隱退的「浪速的帝王」藏王達雄九段。

  忍受著關節痛杵著拐杖依然接受了這個重任。

  「喂喂九頭龍先生……沒問題麼?那樣的老爺爺。不會在比賽結束之前就去了吧?」

  「噓!不要講會遭天譴的話好吧晶小姐……藏王先生是最為了解曾經是關西棋界的聖地的通天閣的人。甚至可以說要想繞開他在通天閣進行對局根本無法實現」

  「唔,原來如此……」

  那位所說的藏王先生,在我的師父清瀧鋼介九段的攙扶下,一直默默的注視著攝影,然而——

  「來了新世界,居然不喝酒搞什麼檢視?還有這等蠢事麼!鋼介!餵鋼介!」

  「在在先生。在叫我嗎?」

  「喝酒去。陪我來」

  「可、可是先生……這不還有見證人的檢視——」

  「女流棋士的檢視啥的推給你徒弟就行。反正未成年不能喝酒,不是正好」

  藏王先生右手舉著拐杖在頭頂揮了揮,對我說道。

  「龍王!後面就交給你了」

  「啊……」

  目送走跟著師父真的跑去喝酒藏王先生的身影,我傻得回答都很吃力了。過去的棋士真的離譜……

  晶小姐擔心的問。

  「沒關係嗎先生?不是說繞過那個老爺爺通天閣對局無法實現麼?」

  「……唔,總會有辦法的吧?好在今天師姐和天衣都很老實……」

  然而說完天衣就開始添堵了。

  「好暗!就沒有更好一些的照明麼?」

  還沒踏進對局室的通天閣三樓就說這,要求追加照明。

  選棋子也開撕了。

  本次準備了兩種棋子,師姐比較了兩種之後說道。

  「這種黑的花紋太濃眼睛容易疲勞,另一種白色比較合——」

  「哎呀?老花?」

  完全不顧剛剛自己說的「房間太暗眼睛容易疲勞」這話,欺負起師姐的年齡來。

  十歲把十五歲當做老年人這種異常事態,相關人員還在石化之時,天衣故意「哎……」清晰可聞的嘆息一聲,接著說。

  「那,好吧就那副。雖然白色棋子沒啥品味我感覺與頭銜戰並不相稱,不過疲勞也很可憐嘛」

  「……」

  「不如說,我本來就不喜歡白色這種顏色呢。說是象徵著純潔,要從自己嘴裡說出來那可真是讓人感覺有點白呢。像是白雪姬之類的,換做是我被人取了這種暱稱,肯定害臊得棋都沒法好好下了呢」

  「…………」

  面對再明顯不過的挑釁,師姐的眼色為之一變。

  那是師姐在興奮或是懷有殺意之時會出現的顏色。可怕的攻擊色!!

  「嗯嗯嗯!棋、棋子就這麼定下來吧……快看這棋盤啊!這是什麼來頭的棋盤啊!?」

  我成功將全員的注意力從棋子轉移到了棋盤上。

  運營人員用「真虧您能注意到呢」的感覺開始說明。

  「這是為了本次女王戰特別準備的。由某位知名人士之處所借」

  「誰啊?」

  「本因坊秀埋先生!」

  ……那貨麼。

  圍棋頭銜保持者,以本因坊秀埋之名史上最強的女性圍棋棋士。

  包含將棋在內毫無疑問也是棋道歷史上最強的女性。

  作為棋具匠人也極為知名,似乎打算走上和自己相同道路的師姐產生共鳴因此經常給與關照,並且也有給天衣製作棋子的緣分。

  不過其本人——只是單純的變態而已。

  「後面附帶著「由於不幸的誤會被禁止涉足將棋界的緣故,至少用這自己打造的棋盤,來見證這一歷史性的對局「這一留言」

  「哪門子的誤會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好吧……」

  此處必須蓋棺定論。

  「話說回來,這是幾寸盤啊?」

  「據聞是七寸」

  「不不不,這明顯更厚吧」

  準備的棋盤包含腳在內看上去就接近三十公分高了。

  「大概,有八寸的樣子。畢竟是秀埋先生做的,取厚實上好的香榧又吝於切削吧……」

  或許是想讓自己所眷顧的兩人初次對局用上最好的棋盤的好意吧,然而太過執著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本次對局的兩人都是十來歲的女孩子,這一點。

  「如此巨大的棋盤讓成年男性來下都會疲勞……更何況天衣、不對,挑戰者身軀如此幼小。是否換更小一點的棋盤比較好呢?」

  「也是呢」

  如此回答並點頭的並非天衣,而是師姐。

  變得如此善解人意的師姐也還有一期就成永世女王了,真是成長了啊……還在如此想的我,一秒之後就為之後悔了。

  「正好似乎對棋子也有意見,乾脆換兒童棋具如何?『動物將棋』之類不就正好合適麼?」

  猛烈的反擊。顯而易見的挑釁。

  天衣仿佛宣布「檢視就此結束」一般站起身,盯著師姐狠狠的說。

  「就這棋盤了」

  「可、可是天衣——」

  「我說了就它了,沒聽到麼?是要笨死?」

  哦哦……

  用厚棋盤相對不利的是身體幼小的天衣。

  平日的天衣立馬就能理解本質,不過或許是不想在對局前示弱的緣故吧變得比平時還要固執了。其實也說不定只是單純的受到煽動上頭罷了。

  「那、那明天就準備厚一些的坐墊好了……」

  師姐卻再一次將我試圖圓場的努力化為泡影。

  「那不如弄個兒童椅跟坐墊一塊放上去如何?或者索性坐在師父溫暖的腿上對局好了?我不會在意就是了」

  「自己不也還是小孩麼。我反正聽說過還是平平坦坦來著?」

  「信不信宰了你撒進天王寺動物園?」

  「哇哇好可怕!師父救我!」

  天衣躲在我背後。禁止牽連別人!

  「趕、趕緊去題字吧!請兩位寫下在隨後的前夜祭上贈與來賓的禮物!」

  師姐冰冷的視線就快洞穿心臟的當口,臨時代行見證人的我趕緊高聲宣布道,準備拍攝題字時照片的報導陣營把鏡頭轉了過來。

  師姐和天衣冷哼一聲背過頭,將筆沾足了墨,重重的落在紙上飛舞起來。

  《驅除》 女王 空銀子

  《掠奪》 女流二段 夜叉神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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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好字,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得到這樣的禮物也絕對開心不起來吧……

  然而將棋粉絲對兩位天才美少女的愛遠遠超乎我想像。

  「五萬!」

  「那我出七萬!!」

  「哼哈哈哈哈哈你們對大小姐的愛就只有這種程度嗎!?我出八萬!有出價八萬以上的放馬過來!!」

  前夜祭會場舉辦地「SPA WORLD」距離通天閣也就步行五分鐘的距離。

  不僅能享受更棒的溫泉設施,住宿和宴會場也很齊全。聽上去很厲害不過簡而言之就是療養中心或者說豪華洗浴之類的感覺,雖說是女流但頭銜戰的前夜祭在這種地方舉辦也是前所未有。

  並且在檢視階段已經一觸即發的兩對局者,前夜祭開始不到十分鐘就返回各自房間了,這也算是聞所未聞了——

  「已經完全是春天了呢。天氣一暖和蚊蠅都跑出來了,得趕緊驅除」(師姐)

  「我如果是蚊蠅,你不就是聚集蚊蟲的垃圾堆嘛」(天衣)

  由於兩對局者招呼作出如上了發言,再待在同一間屋子裡保不准將棋比賽開始之前就會相互廝殺起來……

  因故,剩下的題字拍賣會開始了。

  順帶一提頭銜保持者頭銜級別的親筆題字市價也就五千円的樣子——

  「八萬五千!」

  「九萬!」

  「九萬三千!!」

  「豁出去十萬了十萬!大不了走回神戶!!」

  我從背後按住將整個錢包高高舉起的晶小姐。

  「冷靜一點!天衣簽名之類的玩意兒你隨時都能拿到的吧!?」

  「不要阻止我先生!大小姐是絕不會給親屬簽名的!所以我和老太爺都只能像這樣偷偷來將棋活動上物色!!」

  「雖說這情況業內並不罕見不過今天你給我自覺一些!!」

  棋士的親眷參加前夜祭或解說會回答問題獲得獎品這情形,是常有之事。另外就算中了獎品事後返還的其實也是多數。

  最後,天衣的題字以十萬円成交(中拍人為晶小姐)。

  事已至此接下來輪到師姐的粉絲「能容忍女王的題字比挑戰者的還要低廉這種事情嗎!」開始叫價,又引發另一輪騷動。

  見證人藏王九段不要說阻止了,反倒是帶頭換了浴衣大口大口喝著啤酒樂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有啥關係嘛,不是很有趣麼,對吧鋼介?」

  「是是先生。話說,再不休息明天會有影響的……」

  「啤酒哪能喝醉啊蠢貨!」

  用手掌拍了下師父的頭,「浪速的帝王」寂寞的說。

  「……而且吶,老夫已經隱退了。也已經再不用擔心身體狀況了。除了醉酒也再沒別的了樂子了。將棋已經被剝奪了,不要連酒也給我剝奪了啊」

  師父為之動容說道。

  「明白了!就由我清瀧鋼介,陪到先生滿意為止!八一!來陪我裸跳!!」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連我也要卷進去麼!?

  「誒個什麼勁兒!這可是整個師門的盛舉好吧!?前夜祭我們不來炒熱氣氛誰來!?清瀧……要上了!!」

  師父說完阿姆X一樣的台詞開始一件件脫起了衣服。

  拍到天衣題字的十分滿足的晶小姐笑著說道。

  「放心吧!我的相機一定會好好記錄九頭龍先生的勇姿的!」

  「用不著啊混帳!!」

  一邊鬆開領帶一邊大叫。

  正所謂師命難違。充斥著金錢美酒裸男與狗的女王戰前夜祭,直到對局當日清晨仍在繼續……

  ☖兔子與狼的決鬥

  「早上好師父!」

  一進對局室迎來的是弟子精神的聲音。自然不是天衣。

  「哦哦……愛。早唔啊……」

  「?很疲憊嗎?」

  「有點…………前夜祭一直不結束的緣故……」

  藏王先生根本不想回房間,師父又爛醉如泥。照顧那兩人就已經到天亮了。完全就是看護老人嘛。

  「……有好好帶著筆記用具來嘛。很乖很乖。」

  我一面看著正坐的弟子膝上放著的筆記本和小貓筆袋,一面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環視一圈對局室。

  「話說桂香姐呢?沒有一起來嗎?」

  愛昨天是在師父家拜託桂香姐照顧的。因為我和師父要來這邊參加前夜祭。

  所以我還想著今天會跟愛一起到這邊來著——

  「桂香姐留下看家了。」

  「看家?為啥?」

  「沒聽說有什麼特殊理由……我想大概是道場需要有人留下在吧?」

  「是麼。大概是吧。」

  睡眠不足和疲勞讓我也迷糊了。

  明明桂香姐應該也很想來的,真是對不住她。連愛和師姐的照料都替我考慮到了,真的我們清瀧一門都多虧了桂香姐才得以成立的。簡直聖母。

  「早。都準備好了吧。」

  正好對局開始二十分鐘前,見證人藏王九段進來了。

  換上和服看上去年輕不少。挺直了腰也沒有拿拐杖。不愧是他。

  在後面宿醉未醒面色蒼白的師父也晃晃悠悠來了。看這樣子今天指望不上有啥作用了……

  只剩下等待對局者進入了。室內被寂靜所支配,充滿了緊張感。

  首先現身的是——挑戰者·夜叉神天衣女流二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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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好。」

  女王戰的規則是身著和服開始對局。

  用清爽的聲音向相關人員招呼致意的天衣,身著紅黑色的振袖,以及深紅的袴。

  「哦哦……!」

  擺好陣勢的報導陣營被年僅十歲的少女身上的氣場所壓倒,一瞬間竟然忘記了按下快門。今早的天衣印象與昨日截然不同。

  那裡所在有如黑暗之中燃燒的火焰一般美麗。

  「好美……」

  我身邊的愛如是說道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在確認變厚了的坐墊的感觸用手整理了一下,天衣坐到了棋盤前。

  ……果然有八寸吶。

  昨天檢視之時師姐也有試坐,不過像眼前這樣只有天衣與棋盤一對比……顯然過於大了。雖說我想也不會直接關係到勝敗……

  ——畢竟,還只是十歲的女孩子啊……

  我胸口一緊,湧現出不可思議的感情。

  與愛不同,天衣不需要經我手也在獨自變強。相識之時就展示出了自己十足的知識和才能。

  ——即便如此……見到變得這般出色的樣子,某種感情還是不禁油然而生……

  就算明知自己沒有這種資格,還是忍不住眼眶一熱。

  「打擾了。」

  剛好對局開始前十分鐘,空銀子女王進來了。

  另一邊師姐身著頭銜戰常用的深藍和服。從手袋裡拿出小摺扇、懷表放在地上。

  緊接著又取出唇膏,眼藥水,手帕等瑣物,放在習慣的位置。

  之後開始按照自己的節奏擺好旗子。跟著照做的天衣的手,略有些遲疑。

  師姐頭銜戰的對局已經超過二十回了。

  能在數分鐘之內將任何地方都變為自己的主場。從習慣頭銜戰這個角度來說,師姐甚至遠在我之上。

  ——這就是經驗差距麼……我從名人身上也感受到過。這份從容。

  本來身著又重又熱的和服就會分神,負擔越重越是緊張。

  加上要在頭一次來的地方下棋,本身就很難發揮最佳狀態。

  「大賽無名局」

  甚至有這種說法。

  頭銜戰要想發揮出實力就有這麼難。

  ——只是,淘汰賽一路過關斬將的挑戰者有一種氣勢在……

  任何勝敗沒有絕對一說。就如同我奪得龍王那樣。

  「開始擲棋。」

  擔任記錄人的獎勵會員,做好了決定先後順序的準備。

  ……順帶一提我原本是想讓鏡洲叔出任本局的記錄人的。

  我本希望曾經多次與曾是業餘豪強的天衣的父親下過棋,並得從中到鍛鍊的鏡洲叔,在離得最近的地方見證這一局。

  然而。

  「還是算了。根本沒辦法冷靜坐得住。況且——」

  鏡洲叔用似乎提前想好的說辭,拒絕了我的請求。

  「接下來的三段聯賽有碰上小銀的可能性。我現在只想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

  結果,鏡洲叔選擇了在愛知縣舉辦的名人戰第二局的記錄人。想近距離體驗巔峰之戰,重新下定成為職業棋士的決心。

  見到優先於自己修行的這份態度,我也再一次認識到鏡洲叔對下次三段聯賽的堅決。

  「…………要是大家都能贏就好了吶」

  「?」

  愛疑惑的望著我的側臉。

  接著,記錄人把棋子拋向空中。嘩啦啦啦……如雨聲落下。

  「步五枚。」

  哦哦……對局室充滿細不可聞的聲音。

  「步有……五枚。先手是……」

  愛立刻開始在筆記上記錄。

  師姐的先手局。

  「…………」

  得到擲棋結果的師姐無言的往杯子裡倒入飲料。那動作一如平日在自己房間裡研究會時無二。

  另一方,天衣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得知擲棋結果也絲毫不為所動。是不想讓對方得到任何情報的戰術吧。

  只是……死死閉著的眼瞼上稍微有些動搖。

  盯著記錄人平板上所顯示的數字時鐘的藏王先生,打破了沉寂。

  「是時候了。那就,開始吧。」

  沉默的相互致禮。亮起了無數的閃光燈。

  接著師姐迅速拉開角道,喝起來杯子裡倒滿的飲料潤喉。

  ☗花衣魔笛手

  「好、好厲害!這就是……這就是做夢都會夢見的頭銜戰休息室……!!」

  連帶著眼鏡都在閃閃發亮的小綾乃大叫著。

  「顯示屏和將棋盤好多好多!啊啊!只在轉播網站上見過照片這聖神的空間,人家、人家真的正在裡面……!哈嗚~!!」

  相關者休息室設置在通天閣二樓。

  一大早JS研的成員就跑來參觀了。

  尤其是小綾乃的手舞足蹈興奮勁兒最為特別。雖說平日頗為沉穩,不過這孩子也還是小學生嘛……

  另外大盤解說在底下大廳進行,對局室則在三樓。

  太過鬧騰的話沒準對局者都能聽到。愛面對情緒激動的小綾乃有些提心弔膽,一面向我道謝。

  「謝、謝謝師父。能讓大家進入休息室……」

  「沒啥大不了的。本來就是愛的研究會同伴,而且小澪和小綾乃本身也是女流棋士幼苗的研修生嘛。算得上是相關人員啦。」

  當地的獎勵會員來頭銜戰的休息室學習參觀本就是司空見慣。

  不如說清早休息室也沒什麼可忙的有人來當然是大歡迎。況且宿醉未醒飄飄然然的清瀧師父在孩子們面前還能振作一些。

  「謝謝!真的很感謝!」

  幾乎快要跪下的小綾乃向我道謝。

  「人家……人

  家的夢想終於讓九頭龍先生實現了……!雖然一直讓我在府上過夜已經就像做夢一樣了……為了九頭龍先生的話,人家、什麼事情都願意!就算叫我當場光著身子也心甘情願!!」

  「綾綾綾綾乃醬!?這、這裡相關人員都在的哦!?報社記者和媒體的人也都在所以打比方也要慎重一些喲!?好嗎!?」

  我拼命阻止由於興奮過頭開始胡亂講話的小綾乃。

  然而,已經晚了。

  「……剛是不是聽見了讓小學生說出「什麼事情都願意」啊……?」

  「大清早的就帶來大堆小學女生還以為是要做什麼……居然是……讓來裸體的……?」

  「而且好像經常讓小學生在家裡過夜的樣子……果然是蘿莉控啊……」

  「神戶的灰姑娘也是那樣教育出來的麼……?」

  「反正早上也沒什麼可報導的,總之先寫上好了。」

  誤報啊——!!

  「師父……哦不」

  愛帶著不知何時買來的玩具眼鏡,舉起錄音筆對著我。

  「咳咳。嗯……九頭龍龍王?本局的開局請問您看如何?」

  「嗯?愛你怎麼了?突然跟換了個人似的?」

  「今天的愛是觀戰記者的說。這是正式的出道,所以還請師父……哦不對,還請九頭龍龍王認真回答哦?」

  啊,原來如此。

  「好厲害!小愛就像真正的記者一樣!」

  「居然會用錄音筆……完全想不到是小學生!小愛真是可怕的孩子……」

  「誒嘿嘿?」

  眾人的反應讓雛鶴記者很滿足。

  我也很在意那支錄音筆。之前就有並能熟練使用也就是說……平日裡我的發言都會被錄下來……麼……?

  「澪也要當記者!九坨龍龍王,覺得哪一方會勝利呢!?」

  「人家也要練習取材!」

  「夏夏也要!夏夏也要菜坊稀父!」

  從口袋裡掏出棒棒糖當做錄音筆朝我伸過來,連夏露醬都當起了記者。

  被JS包圍著採訪啊。真新穎。

  「這個嘛……開局對夜叉神而言變成了少見的標準角交換定式。由於後手如不移至其他位置就會不利,我想夜叉神一定藏了什麼妙招。若是奏效應該能成為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吧?」

  「沒有採用所擅長的一手損角交換,請問是為何呢?」

  「那是因為一手損角交換作為戰法變得不好過了吧。用專業的話來說,由於標準角交換定式的進步,一手損也不再擁有優勢了。」

  「原來如此……!非常感謝!!」

  小綾乃也跟著愛開始提問。

  「兩對局者早晨的印象如何?」

  「師……空女王她非常沉著的樣子。相對的夜叉神挑戰者首次穿上和服也非常相稱。」

  「行行行!實話說您認為哪邊的和服姿態更可愛呢!?」

  「誒?要說誰也……」

  小澪興致滿滿的提問,讓我陷入迷茫。

  哪邊……到底選誰呢?

  「請告訴我嘛,九坨龍先生。會給你保密的!」

  「那啥……師姐的和服習慣了嘛。天衣畢竟是首次看到和服姿態,從新鮮感這層意義上來說算挑戰者的勝利……吧?」

  「天醬的勝利來啦——!!」

  「九頭龍先生強有力的斷定是後手勝勢!!」

  「是麼……果然師父喜歡更新的啊……新……就是說、更年幼……」

  話題怎麼歪到奇怪的方向了?

  「果然龍王是蘿莉控……」、「空女王明明才十五歲也爽快的換掉了……」、「換幼女比換手機還要簡單的男人,那就是九頭龍八一……」、「反正沒什麼新聞,總之先寫上好了。」

  媒體動起來了!?

  「喂喂……能不能不要開這種玩笑啊!寫成報導真的有人會相信的啊!我並不是蘿莉控——」

  「吶吶。」

  「嗯?夏露醬怎麼了?」

  搖晃著我手臂正如字面意思貼身採訪的夏露醬,在最壞的時機向我扔出這樣的問題。

  「稀父呢?和夏夏,什麼時候結婚?」

  一片譁然……!

  休息室的空氣猝然一變。朝著極為糟糕的方向。

  「夏、夏露醬?剛剛這個話題有些……」

  「稀父、說好要娶夏夏當新娘的哦?幾時娶呢?幾時?」

  仿佛投子認輸的瞬間來臨般,記者們紛紛聞風而動。

  為了寫我是蘿莉控的報導。

  「還以為只是從空女王換到夜叉神而已,沒想到竟然連這么小的孩子都定了婚約!」

  「還只是真正的幼女啊!」

  「《龍王,與金髮蘿莉結婚的約定》……大新聞啊!」

  「搬上頭條!號外也要!!」

  把這樣的報導給我刪了啊啊啊啊!!給我重寫啊啊啊啊!!

  「好厲害!這就是拿出幹勁休息室的氛圍……好熱血!的說!!」

  小綾乃不要為這種事情感到佩服啊!

  「對、對了大家!要取材的話不光是我,也去通天閣或新世界逛逛如何!?我來出取材費好了!拿著!」

  我一面從錢包里掏出錢遞給JS的眾人一面提議說。畫面感非常糟糕但也顧不上了。

  「順便午餐也一塊兒吃了吧。美食報導也很重要哦!」

  「誒!?明明是將棋的觀戰記,建築和食物也要寫進去嗎?」

  我對驚訝的愛解釋道。

  「對局場以及周邊一道寫進去也是觀戰記的規矩哦。尤其是,頭銜戰。」

  「誒?這是……為什麼呢?」

  「愛的家裡也是經營旅館的我想你應該明白,頭銜戰的準備非常辛苦吧?不辭辛勞也要邀請主辦,其實也包含著對將棋粉絲分能夠成為顧客的這種期待。當然喜愛將棋的心情肯定是首要的。」

  因此將棋界也必須回應這份期待。

  「下出精彩的比賽固然重要,但只是這樣的話粉絲們的興趣也就止於將棋而不會前往觀看。因此觀戰記和實況轉播等就得在這方面予以補充。」

  小澪打了個響指叫道。

  「原來如此!所以觀戰記經常會突然蹦出些建築的名字來呢!?」

  「是的。文字報導是永久保存的。像這樣一點一滴積累起來從而被稱為「名局之地」的旅館酒店也數不勝數。」

  神奈川的「陣屋」、天童的「瀧之湯」、新潟的「龍言」、山梨的「常盤酒店」,以及鏡洲叔擔任記錄人所去的愛知縣「銀波莊」……不勝枚舉。

  正因為這些地方為我們準備好了最佳的環境,頭銜戰才得以舉辦。

  因此觀戰記對此也不可忽視。

  「本次難得的在通天閣舉行對局,對一些老將棋粉而言也定是充滿回憶的。對局場的描寫肯定多寫一些比較好。」

  「可是……棋局……」

  愛不時的瞟著顯示盤面的屏幕含糊的回答。

  哪怕是在採訪我的時候視線也一直在意著屏幕。可能是擔心萬一有什麼事情怎麼辦吧。

  「沒事的,小丫頭。」

  房間中央讀著體育報刊的藏王先生如是說。面前的轉播棋盤甚至連棋子都還沒擺上去。

  「畢竟是首次頭銜戰嘛,比起將棋內容一般更多都只能考慮「如何使用時間」的問題。這局棋還長著咧。是吧鋼介?」

  「是這樣啊……頭一次的頭銜戰對局,仿佛做夢一樣。雖說有八小時的執棋時間,其中七小時都用來讓自己冷靜下來了。腦子裡只剩下「總而言之第一天不能落了下風」這一個念頭……」

  首次頭銜戰是兩日制名人戰的師父懷念的說。

  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其實還不滿十年。

  「嗯,就是這樣喲。我首次龍王戰也是緊張得棋都下不快,所以才要趁現在去做其他取材。漸入佳境之後不得不去對局室就沒時間了。」

  「……好!那我們就出發了!」

  好不容易才被說服的愛,與JS研的小夥伴們一起,去開始了通天閣和新世界的冒險。

  ☖老鼠與飯糰

  「兩對局者所訂的午餐送到了!」

  就在JS研眾人出去取材約一小時後。

  運營人員將另一份跟對局者完全相同的食物送到休息室,記者圍了上去開始咔嚓咔嚓拍照。這是頭銜戰司空見慣的景象了。

  「挑戰者的是『松花堂便當』。空女王則是『燉烏冬(配什錦飯)』」

  「「燉烏冬?」」

  頭一次見到的記者們都很疑惑。

  「燉烏冬是新世界很久以前就有的一道獨特的菜品」

  曾經吃過的我對此進行說明。

  「這道菜品與其說是『燉』更接近於『法式火鍋』,總而言之就是用肉和蔬菜熬出來的高湯加入烏冬。類似於西式素烏冬的感覺?」

  「「哦哦」」

  「小時候和師姐一起來新世界的道場下棋時經常會吃。真懷念啊……第一次點它的時候,師姐滿以為像是奶油燉菜類似的東西,最後看到這個居然哭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記者們紛紛記錄下我的回憶,順便提出了這樣的提議。

  「九頭龍先生。機會難得能否比較並點評一下兩對局者的午餐呢?」

  「這點子不錯!」

  「美食報導就勞煩您了!」

  誒誒!?

  「美、美食報導麼!?我想想……挑戰者的松花堂便當就如定式一般的味道吧,女王的燉烏冬則是——」

  最近由於連改編電視劇都有了的漫畫『將棋美食』的影響,對食物的報導的數量甚至超過了對局內容本身。

  對於不懂將棋的人而言對此更容易產生興趣吧。要是師姐贏了毫無疑問明天的體育報刊必然會出現『白雪姬、依靠秘藏的燉烏冬反敗為勝!』這類報導吧。

  就在這樣的對話中午休時間結束了,對局再次開始。

  先回到房間坐在棋盤面前思考的天衣,在記錄人發出「時間已到」信號的同時落了子。

  踩著時間回來的師姐短暫思索後,慎重防下了這一手。

  天衣再次幾乎沒有停頓的噼里啪啦走了數手。

  記者向我提出了請求。

  「能否對將棋也解說一番呢?」

  「後手很積極呢」

  屏幕距離得太遠了,於是我看著手機上的棋譜轉播回答道。

  天衣是後手,因此才會覺得更有必要掌握主動權吧。

  「早早的就走了端步,似乎在謀劃什麼的樣子。雖說有些虛張聲勢的感覺……」

  儘管整體的平衡有種異樣感,只是在尋求一線勝機吧……此時的我是這麼想的。

  各家媒體需要簡短的評論用於發快訊,向我追問結論。

  「局面的形勢如何?」

  「互角,雙方仍然勢均力敵。只是,先手如果應對失誤就會出現差距。因為此刻的後手正在利用主動權組織進攻」

  「是說小學生的夜叉神以空女王為對手正在奮戰嗎?」

  「是、倒不如說……女王過於保守了。仿佛不惜放棄先手優勢也要得到什麼的樣子……」

  師姐雖說是攻守平衡的類型,但包含終盤力在內凌厲的殺棋是其特徵。

  相反天衣則是序盤戰略出色的解棋天才。

  現在的局面朝著互相失去特色的方向進行,就會變成重大比賽用經常會見到的平凡對局。正可謂是『大賽無名局』。

  本來勝負就沒有絕對。

  任何戰鬥都有不確定因素存在,因此才有出乎預料之外的可能。

  並且這第一局有著非常大的不確定因素。

  對兩人而言這是正式比賽中的初次交手。

  ——師姐如果堅持在第一局試探天衣的實力,沒準——

  「看樣子還早得很吶」

  吃完外賣壽司的藏王先生,用手帕擦拭著手指喃喃自語。

  「是啊。手數雖然也了不短了——」

  到了下午終於酒醒了的師父也表示同意。

  就在這時,顯示著棋譜的手機跳出一條信息。

  是愛發來的。

  『我們要回來了!』

  『我和師父馬上要去大盤解說了』

  『那我們直接去那邊!』

  叮鈴鈴、與富有節奏的來信鈴聲一起傳回來的是,JS研的眾人一起在通天閣腳下的王將碑,以及烤串店門口巨大的比利肯雕像前拍攝的照片。

  嗯。真可愛。

  「……真是極品的甜點啊。小學生的新鮮照片……」

  享用完JS香甜絲滑照片的飯後甜點之後。

  「晶小姐」

  從椅子上站起身,向從清早開始就一直默默坐在房間角落的女性搭話。

  「我們要去地下的劇場進行大盤解說了,你呢?不一起來嗎?」

  「…………」

  專注於天衣大小姐對局的樣子的晶小姐仿佛完全沒聽到我的話。

  一改前夜祭歡脫的舉止,今天一直很老實。

  沒拿相機,當然早上也沒進對局室,僅僅是默默的注視著這休息室屏幕上天衣的身影。

  粒米未進,滴水未沾。直至現在。

  眼下,依然還在死盯著屏幕的就只有晶小姐了。

  況且以晶小姐的棋力,女流頂級水平的棋局看了也無法理解棋士的用意,所以盯著的並非顯示棋盤的天井鏡頭,而是從一側捕捉兩對局者的鏡頭。

  ——明明這個時間段幾乎是靜止畫面啊……

  就算不是將棋本來也是動作很少的競技。

  一直像這樣注視著,應該是從內心深處擔心著天衣吧。

  要向這樣的人解說棋局內容就可以說是不解風情了。晶小姐腦子裡的並非『哪邊能贏』而是只有『希望天衣能贏』這一個念頭。

  正當我準備就這樣悄悄離開去進行解說的時候——

  「九頭龍先生」

  一直盯著屏幕的晶小姐第一次發出了聲音。

  「能問個問題嗎?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情……」

  「怎麼了晶小姐?」

  「記錄人似乎特別注意袖子的樣子」

  「袖子?」

  一看屏幕,確實記錄人多次把自己的右側袖子舉到自己臉前,像是在確認什麼的樣子盯著看。

  那會讓對局者分神的吧。

  「那個記錄在搞什麼。之後得提醒一下」

  準備好去地下大盤解說的師父緊了緊領帶不高興的說。

  然而——

  「…………?」

  我有種奇特的異樣感……或者說不祥的預感。今天看著天衣下棋的姿勢一直感覺到的彆扭……仿佛拼圖缺了一塊一般的異樣感。

  ——…………袖子……?

  右側的袖子。右……

  順著這個意識看向轉播棋盤的瞬間,覺察到了異樣感的真相。

  「啊!!難、難道說……!!」

  就算覺察到也難以置信程度的糟糕事態。

  望向天井鏡頭的屏幕確認。

  一對比轉播棋盤和攝像頭另一側真實棋盤的情形——我終於準確的理解了記錄人想要傳達的意思。

  「果然!!」

  「怎、怎麼了八一!?」

  「香車!」

  我指著天井鏡頭的左上角……後手的棋子台所顯示的地方大叫道。

  「右邊的香車從棋盤上掉了下來,落到了駒台上啊!」

  「「誒誒誒誒誒誒誒!?」」

  在場的全員都忍不住驚叫。

  下個瞬間屋內剩下的所有人都衝到了天井鏡頭前。

  「真、真的啊!右邊沒有香車!」

  「難道沒有注意到麼!?」

  「緊張過度了吧……畢竟是首次頭銜戰,何況還只是小學生……」

  本該存在的香車不見了。

  並且,本不該存在的香車出現在了天衣的棋子台上。

  「怎麼回事啊!?」

  師父鐵青著臉喊道。

  「恐怕是被和服的袖子碰到,然後落在了棋子台上……天衣

  的身形太幼小了……」

  摻雜著激動的情緒,我忍不住全身顫抖。

  「落在地上也就算了,還偏偏落到棋子台上!」

  師父咬牙切齒。

  令人痛心的失誤。

  「明明檢視之時就覺察到棋盤過大了……」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該強行換棋盤的!!

  「銀子呢!?銀子注意到了麼!?」

  ——當然。

  師姐不可能沒注意到眼前所發生的異狀。

  不對,不止如此……這個下法——!!

  我終於理解師姐下法的含義了。

  ——師姐並不是轉換為被動了。而是在誘導天衣的棋步……!!

  「快覺察啊天衣!快給我覺察到啊!!」

  我不禁對著屏幕大喊。

  自然不可能被聽到,就算聽到了也算助言行為而犯規。

  即便如此還是忍不住大叫。

  「大、大小姐……」

  癱坐在地上的晶小姐,顫抖著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

  見證人藏王先生沉默的準備著。結局的準備。

  將棋是孤獨的戰鬥。

  不可能去對局室提醒一聲『香車掉了哦』。記錄人善意的提醒也只能點到為止吧。

  休息室的祈禱,自然於對局室而言沒有任何影響。

  棋依然在平淡的進行。

  師姐平淡的解棋,天衣平淡的殺棋。

  平淡的……朝著剛好需要打出香車的最佳陣型進行。

  「「快覺察到……!」」

  在場的全員都在努力祈禱。

  接著。

  天衣的手,伸向了駒台——————

  ☗黃粱一夢

  ——能行……!!

  從棋子台上抓起香車用力打上棋盤的瞬間,我知道勝負的天平已經向我大大傾斜。

  在午餐休息期間我進到對局室重新看著棋盤之際,醒悟到局面比用餐之前所想像的還要有利,於是就此展開了積極攻勢。

  而此刻——正是打出了會心一擊的時候。

  我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空銀子。

  ——如何!?這著棋實在是很痛吧?

  迄今為止無論我怎麼下全無表情的這女人——

  「…………」

  依然沒有表情,只是注視著棋盤。

  嘁。無趣。

  可是不管空銀子怎麼想,局面都是我的優勢。這是不爭的事實。

  ——成功了……我也能贏!贏過不敗的女王!

  心臟宛如衝破胸膛一般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連打出的棋子都因為顫抖無法好好放進棋盤格中。

  為了不讓人看到動搖的神情,我深呼一口氣。

  「呼……噓——…………」

  手指離開打出的香車,我望著天。

  雖然還在對局途中,還是不禁眼眶一熱。

  離夢想近了一大步。

  ——父親,母親……這就能拿下一勝了。我一定會奪得頭銜的……!

  但還不到高興的時候。要冷靜……!

  就在為了抑制興奮的心情正準備離席之時。

  沒有任何預兆,隔扇門被拉開,身著和服的見證人出現了。

  「……?」

  怎麼回事?

  是來看對局場情況的嗎?

  可是……在這種時候?

  正當我準備張口詢問之際,見證人藏王達雄九段幾乎同時開口了。

  見證人是這麼說的。

  「到此為止了。根據剛剛的一手,是空女王的勝利」

  ……………………啊?

  「多謝指教」

  空銀子理所當然般接受了裁定,冷靜的回禮。

  我……混亂了。

  「誒?為、為什……麼?」

  棋盤周圍像無視了我一樣平淡的進行著結局工作。令人難以置信。

  我又說了一遍,這次是喊叫出來的。

  「為什麼啊!?為什麼我這就算輸了啊!?」

  緊跟著見證人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進了對局室。猶如決堤一般,我則是拼命的想要推回去一樣。

  「對局還在繼續!快出去!!」

  「已經結束了」

  回答我的是師ba父yi。

  陰沉著臉的師父,跟在報導陣營之後走進來,指著棋盤上的一點對我說。

  「天衣。那枚香車不是持駒」

  「哈?在說些什…………麼………………!!」

  如同被抽掉了血色。

  流向頭頂的全部血液,一下子往腳底逆流…………我撲通一聲癱坐在坐墊上。

  半天才發現直不起腰了。

  「……在你伸手下棋盤遠處的棋子時,和服的袖子碰到了,然後落到了棋子台上……抱歉」

  師父的話語中充滿了苦澀。

  可是露出那樣表情的也只有師父,頂多還有太師父……陸續走進來的報導陣營和相關人員都是一副『為什麼這都沒注意到呢?』無所謂的表情側視著我,然後拍攝起了勝利者空銀子的照片。

  是的。都怪連這都沒注意到的我不好。

  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沒注意到。

  這樣的我……用這樣外行的方式輸掉比賽……

  「為什麼…………?」

  ——為何,沒能覺察到?

  ——我……真的、有這麼弱麼?

  悔恨一點一點侵蝕著我,鼻子裡一陣酸楚。想要拼命控制自己,感情卻化作眼淚湧出來無法停下。

  與剛才完全不同的眼淚。

  「同為天才的對局,居然是以這種方式結束!」

  「女流頭銜戰還有這樣的犯規嗎!?」

  「就老夫所知,曾經只有過一次……雖說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

  面對正愁找不到好的報導題材而騷動的報導陣營,太師父一臉歉意的說明。

  那樣子就像,為犯了錯的小孩而謝罪的家長。

  ——這樣的輸法……要如何向父母親報告……?

  心如刀割。

  因為使用掉落的棋子輸掉的比賽,我也知道。

  那還是在很久以前女流棋士的水平低得令人髮指的年代。

  可是就連那也是發生在殘局進入白熱化的階段。而我是還在中局組駒的階段……犯下了比自己都看不起的那個水平還要低級的,丟人得想死程度的錯誤。

  「空女王……辛苦了」

  代表記者滿是歉意的坐到了棋盤邊,開始了對勝利者的採訪。

  「那個,雖然很難以啟齒……請問空女王,是否注意到了夜叉神的香車掉在了棋子台上呢?」

  「是的,我注意到了」

  「沒有想過提醒一下嗎?」

  「因為是比賽。話雖如此,我並沒有故意讓對手打出香車。只是自然而然的變成了這樣」

  ——……騙人!!

  我對空銀子那番話恨得咬牙切齒。

  空銀子將一切都置於掌握之中。無論是我的棋子掉了也好,還是我並沒有覺察到這件事情也好,以及我會打出那枚香車也好……甚至就連打出的瞬間我會覺得自己贏了而因此上頭也好。

  各種層面上我都不如空銀子。

  對局開始前我還以為能勢均力敵,哪知道我的心理已經完全被看穿,並被利用了。

  我的計算所勾勒的盤面,是只對自己有利,偏離了現實的妄想而已。

  『想贏』的心情不知何時被替換成了『能贏』,最終連接著『在贏』的妄想。連掉在棋子台上的香車都沒有任何遲疑的用了。

  也就是說,我所看見的只不過是夢罷了。

  緊接著這夢…………一瞬間就變成了噩夢。

  然而我知道,這夢卻不會醒來。

  無論何時,絕對不希望發生之事一旦發生……就再也不會消失。

  因

  為對我而言現實才是最為糟糕至極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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