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二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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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徒

  「九頭龍八一君,就是你嗎」

  那個棋士說著,把一隻手放在我的頭頂。那手又大又厚,指尖卻驚人地細膩。

  「這麼想和我下棋,來我家下個夠怎麼樣?」

  在我身後聽著的父親不知為什麼一下子愣住了。

  自己喜歡的職業棋士這樣邀請自己,六歲的我樂不可支,非常有氣勢地做了回答,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句話的意義。

  「是!我想繼續跟老師下棋!」

  就這樣,我成了那個棋士——清瀧鋼介八段的內弟子。

  事情的開始要從福井縣舉辦的將棋比賽說起。

  在成人也能參賽的A組中,剛滿六歲的少年九頭龍八一獲得了冠軍。

  「厲、厲害!」

  「幼兒園小朋友拿冠軍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吧!?」

  「天才少年啊……」

  「有了這孩子,福井出一個職業棋士也不只是夢了!」

  當時的我認真的開始將棋生涯才一年左右。只因為我是狀態好的時候可以不斷連勝的類型,而且碰巧當天狀態上佳,所以才拿到了冠軍。

  而那場比賽的裁判長就是清瀧鋼介八段。

  「清瀧老師!請您一定要指導這孩子一局!」

  當地的大人們順理成章地請求職業棋士下指導棋。 清瀧八段也很有興趣,很快答應了這個請求:

  「好啊!那下『二枚落』怎麼樣?」

  然而此時的少年九頭龍完全不清楚職業棋士是怎樣的存在,對著這個打開扇子坐在棋盤前的大叔說道:

  「駒落太無聊了不想下,還是下平手吧!」

  [譯者注]二枚落,是指將棋的一種讓子開局,讓子方除去飛車與角行,通常來說雙方棋力相差6~7段。

  [譯者注]駒落是指讓子的開局,平手是指不讓子的開局。

  在我身旁的父親臉色鐵青,

  「八一你怎麼回事,這對老師很失禮的!」

  「老爸你閉嘴!B級第一都沒拿到,你憑什麼說我!」

  「你……」

  當時的我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完全想像不到自己會輸。

  「哈哈哈!這小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

  啪!

  我被棋子仿佛要碎掉的聲音嚇了一跳。

  好像被一桶冷水澆在頭上,一瞬間清醒過來。

  「可不能和父親這麼說話喲?」

  清瀧八段把棋子擺到初始位置,優雅的手法和方才激烈的落子聲截然相反。他拿起自己這邊的一枚角行放到駒箱裡,說道:

  「先下讓角局,贏了我再下平手」

  「……知道了」

  第一次聽到職業棋士的落子聲,我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東西』,於是聽話地點了點頭。

  [譯者注] 讓角局,通常來說雙方棋力相差3段。

  能夠和參加過A級聯賽的職業棋士下讓角局的棋士,應該有業餘大賽全國冠軍的實力,也就是至少要業餘六段。

  當時的我最多也就勉強二段水平。只下了二十手棋我就理解了,那些我面對其他大人時戰無不勝的攻擊方法,對我眼前的這個人毫無作用。畢竟造詣上差得太遠。

  儘管如此,讓我堅持著進行棋局的是——

  「……嗯,原來如此」

  清瀧老師故意露出一些破綻讓我繼續進攻,無疑是在鼓勵我不要放棄。

  「啊哈,這個是……嗯嗯,不錯不錯」

  雖然我覺得對局完全是一邊倒,真正結束時盤面上雙方的勝負卻只差一手,在旁人看來似乎我也已經將職業棋士逼上了絕路。

  「雖然輸了,但是還在上幼兒園的小朋友就能和職業下到只差一手哇」

  「呀,太厲害了太厲害了」

  周圍的大人對我讚不絕口,報紙上也刊登著『讓職業棋士咋舌的才能!九頭龍八一君』

  但是真正明白棋盤上發生了什麼的人,只有我和清瀧老師。

  清瀧老師拿出了自己的將棋記錄本,撕下一頁交給了我,上面是剛才那盤棋的棋譜,字跡工整。

  「從今往後要像這樣把下過的棋記下來。只有看自己從前下過的棋,才能讓自己變強」

  「是……是!」

  我不住地點頭,把撕下來的棋譜抱在胸前,好像抱著無價之寶。

  清瀧老師在這局棋里不但引導我發揮出了自己的實力,而且同時向我展示了職業棋士的強大和將棋的深邃。

  這才是真正的指導棋。

  ——職業棋士好強!將棋好有趣!

  從此之後我開始一路追尋清瀧老師。

  老師到哪裡當裁判長,我就求著家長帶我去那裡參賽。

  不是為了去參加比賽,只是為了和清瀧老師下棋。

  恰逢暑假,清瀧先生出席了很多活動和比賽,我就帶著自己記的棋譜,一站一站地追過去。

  旁人都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清瀧?是那個只上了一期A級聯賽就掉下來的那個清瀧?」

  「連頭銜挑戰者都沒當過吧?」

  「那個只下又土又沒勁的矢倉,還只會防守的清瀧?」

  當時清瀧老師的……不,直接叫師父吧。世間對師父的評價比他的真實實力要低得多。

  比師父年紀小的『名人』(雖然當時剛剛丟掉頭銜,不過為了避免混淆還是用『名人』稱呼了)他們那個世代的棋士基本都是各自保證自己的頭銜不會旁落,再加上後面一個世代的棋士帶著全新的戰法漸漸興起,所以除了月光會長(雖然當時還不是會長,以下不提)以外,比名人年紀大的棋士基本都已經被看做『沒有希望』的棋士。

  [譯者注]圓括號中的內容均為原作者所注。

  所以組織方的工作人員大都很驚訝。

  「小朋友,真的要預約清瀧老師嗎?你還可以選擇月光老師,或者其他年輕而且強力的老師哦?」

  「我就要清瀧老師!」

  「但是老師還有裁判的工作,不知道還能不能騰出空來下指導棋……」

  「那……沒辦法的話我就去賽場裡下棋吧。能和清瀧老師下指導棋的時候請告訴我!」

  消息立刻傳開了,有一個孩子特意從山溝溝裡面跑來比賽現場,卻不是來參加比賽的。

  而且在這不想參加的比賽中還拿了冠軍,性質更加惡劣。

  最驚訝的是被我追著的師父。

  「又是你啊……今天想怎麼下?」

  「請和我下『二枚落』!」【譯者註:二枚落是指讓子方去除飛車與角行】

  和師父下棋,即便是『二枚落』也很難取勝。

  師父也沒有對遠道而來的我客氣什麼。

  花了好幾個小時來到會場,又為了和師父下一盤棋在會場一角等了好幾個小時,最後卻不到三十分鐘就敗下陣來。

  那個時候我一言不發地把棋子擺回初始位置,靜靜等著師父對我說話。

  「……再下一局?」

  「好的!!」

  只一句話就讓我高興地快要跳起來……我就這樣漸漸在將棋的世界中不能自拔。

  即使在暑假結束,進入第二學期之後,父母也安排了時間帶著我繼續參加比賽。

  下了好幾次這種指導棋之後,我接受了清瀧老師的邀請,也就是本節開頭發生的那段故事。

  ……直到自己也開始收弟子之後回頭看看,師父在看著我的時候,同時也在看著我的父母吧。其實在這種事情上,更重要的是父母的決心。

  看看父母在呵護自己的孩子的同時,是否……做好了放手的心理準備。

  幸運的是我是家裡的第二個孩子。

  長兄有下棋的愛好,但是沒有去當職業棋士的想法,而且我還有一個更小的弟弟。

  做為父母的他們可能覺得,有一個孩子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沒關係吧。

  儘管如此,母親還是掉了好多眼淚。我則是一直笑嘻嘻的。能去清瀧老師家下棋,心裡高興的不得了……

  「如果想讓他真正走上職業道路的話,繼續住在郊區有很多不便的地方。考慮到小學的升學問題,最好現在就搬到大阪住」

  師父這麼向我的父母說明,好像還說了下面的話。

  「如果你們允許他寄宿在我家的話,我保證在八一君在大阪期間,指導費生活費全都由我承擔。因為我把他視如己出,沒有問自己孩子要錢的道理」

  父母趕忙說「不敢這麼麻煩清瀧老師」,師父的回答是:

  「我雖然有一個女兒,但實際

  上是想要個兒子的。想教他下棋,有可能的話讓他也打進職業,坐在我對面。但是內人已經不在了,這已經成了無法實現的願望……」

  但是這時候我出現了。

  不管走到哪裡都跟著自己,想要和自己下將棋的男孩。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身為棋士可以通過別的方式成為父子。

  「多虧八一君喜歡上了將棋,讓我的願望重新有了實現的希望,這真是我人生中至高無上的幸福……無論如何都請讓我實現這個夢想,這個教自己的兒子下棋的夢想」

  我當內弟子的十年間,師父沒問我父母要過一分錢。

  從父母那裡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已經成了職業棋士。

  瞬間,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將棋的妖怪

  「從今天起這孩子也要和我們一起住了。」

  「哈?」

  在玄關迎接我和師父的大姐姐聽到師父的話後張大嘴巴呆住了。

  她是一個不得了的美人。

  要、要和這麼美麗的大姐姐一起住嗎?我都高興過頭反倒有些緊張了……。

  「他是從福井來的九頭龍八一。我收他為內弟子了」

  師父把手放在扭扭捏捏的我的頭上說道。『內弟子』這個詞語更是讓我高興不已。

  大姐姐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彎著腰說:

  「你好啊,八一君。我是清瀧桂香。是這個大叔的女兒。」

  「初、初次見面!我是九頭龍八一!還請多多關照!!」

  我漲紅了臉,從桂香姐那裡別開了視線。

  因、因為……!

  因為……衣服的縫隙里,能看到胸口的乳溝……乳溝!!

  「能夠好好地打招呼真是了不起啊!…………跟那孩子完全不一樣。」

  「誒?」

  「話說回來,父親?我有些話要對你說,能來一下客廳嗎?」

  桂香姐面露笑容卻用著恐怖的聲音對著師父說道。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嗯?哦,好……之後再說吧。對了,我從八一的老家那裡拿到了米——」

  「就現在。立刻」

  「哦…………好!」

  師父他明顯地害怕了,但在剛收的弟子面前又不好露出丟臉的樣子,所以他很有氣勢地答應了。不過是以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臉答應的。

  「八一。你去二樓,等我叫你再下來。」

  「是!」

  我遵從師父的話,噔噔噔地踩上了樓梯。明明剛才我還興奮不已,結果離開了師父之後就突然變得有些不安。

  二樓有兩個房間。

  這兩個房間的門都是開著的,所以我是先進入靠近自己這邊的房間看看。裡面有床、書桌、書架和衣櫃。

  「……有股剛才那個大姐姐的氣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帶有女人香味的空氣。

  不經意間發現了地毯上亂放著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

  是不小心落下的嗎?那麼撿起來還回去的話應該會受到表揚吧!

  我這麼想到,然後拿了起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誒!?這個……誒!!!!?」

  是內衣啊!好大!?

  ——大阪的街道和大廈都很大,但內衣更大……!

  在我感動得發抖的同時,也想到了可怕的事。

  客觀來講,現在自己的樣子怎麼看都是潛入到別人房間尋找內衣的色小鬼。六歲的我還是能明白這種事的。

  不當個好孩子的話會被趕出去的!更別說那個大姐姐好像也不太歡迎我……。

  「我還是不要說自己進過這個房間了吧……」

  撕爛我的嘴我也不會說出內衣的事情。內衣這件事……就只留在自己的心裡。我帶著這樣的決意,踏入了另一個房間。

  另一個房間則是與桂香姐的房間不一樣,簡直沒有一丁點的生活感。

  「……這是空著的房間嗎?」

  我踏入空曠的房間後————————她,就出現在那裡。

  「誒……?」

  大約四歲的小女孩站著看我。

  在這昏暗的的房間裡,她潔白的肌膚看起來也依舊是晶瑩剔透,銀色的頭髮充滿光澤。她視如珍寶地用手抱著某個東西。

  「!?……!?」

  我揉了揉眼睛。無法相信眼前存在的事物。雖然也有我之前沒注意到她的原因——

  但她實在是太過於潔白、虛幻、空靈……。

  「啊…………誒?………………是人……?」

  面對如此純粹的存在,我無法將她認為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類。因為……太漂亮了……。

  所以,我才會這麼問。

  「那個,難道說是…………妖怪、嗎……?」

  現在的我應該會說出『妖精』或者『精靈』這樣的妙語,但對於六歲的我來說,『妖怪』就已經是極限了。

  「……」

  純白的女孩子無言地一直盯著我看。

  「那個……我叫九頭龍八一。從今天起,我就在這個家裡當內弟子了!啊,內弟子你知道嗎?也就是說……我要住在這裡學習將棋!」

  由於太緊張,我說明得很快。話音剛落——

  女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攤開了手裡拿的東西。

  「……摺疊將棋盤?」

  看到那個的瞬間,之前的那些恐懼一掃而空。

  「也就是說你也會下將棋嗎!?那我也要下!」

  我正座在地板上,擺好了磁鐵棋子。[譯者註:正座,相當於中國古代的正坐/跪坐。]

  先後手用猜拳決定。妖怪好像不擅長猜拳,我拿到了先手。

  「那麼……請多多指教!」

  我低下了頭。白色的女孩子也低頭看著棋盤。

  「那…………麼!要上了!!」

  我要下的戰型是師父所擅長的『矢倉』。

  矢倉被稱為將棋的純文學,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陣型。我早就決定好在這個家一開始就要下矢倉。

  女孩子看到這個後————馬上就走出了下一步。就像鏡子一樣。

  「相矢倉?」

  我把目光從棋盤移到了對方的臉上看著她。女孩子也目光朝上往我這裡看。

  這是我和妖怪心意相通的那一瞬間。

  ——真有趣!!

  我興高采烈地推進著陣型。但那種心情很快就消失了。

  「呃!?好、好堅固……!!」

  先攻的我的棋子通通都被彈回來了。

  與我現學現賣的矢倉不同,那個女孩子的矢倉是真傢伙。

  「…………」

  然後,伴隨著安靜的棋聲,她展開了反擊。

  那時候的我還沒學圍法。她的棋子像機械一樣精準地靠近,我的防禦一瞬間就破爛不堪了。

  「…………我輸了……」

  好強。太強了。

  我低頭看著投棋認輸的局面,確信了一件事。

  這么小的女孩子不可能下出這種滴水不漏的將棋。明明剛才下了那麼激烈的一場大戰,卻露出了一副從容的表情,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你果然是將棋的妖怪吧!?」

  我對著女孩子這麼說。

  「原來職業棋士的家裡住著會下將棋的妖怪啊……!」

  厲害!職業好厲害!我大吵大鬧。我居然和妖怪下將棋了!

  我腦里想著的是《棋魂》。

  那是一本以前的漫畫,講述的是住在圍棋棋盤裡棋士的幽靈讓不懂圍棋的少年光不斷變強的故事。

  我都把哥哥借給我的漫畫讀得滾瓜爛熟了。

  我也會和光一樣,與職業棋士家裡的妖怪下將棋不斷地變強……我的腦海已經構建出這樣的故事了。

  「嗯」

  「嗯?」

  「手」

  將棋盤的對面,小小的妖怪把手伸向了我這裡。

  「……?」

  我小心翼翼地去觸碰她伸出來的小手。

  「!…………好熱……」

  熱得我嚇了一大跳。那個孩子認真下將棋就會發熱的體質那個時候就已經有了。

  為了確認彼此的存在,我們十指相和。好熱。

  「那就是說…………不是妖怪……嗎?」

  「yín zǐ」

  銀?

  「怎麼可能會有妖怪。笨蛋bā yī」

  這個

  美極了的女孩子,嘴巴也是壞極了。

  當我打算說回去的時候,下面傳來了桂香姐的聲音。

  「八一君!已經可以下來了哦」

  我進入一樓的和室後,發現師父與桂香姐並排坐著。

  「抱歉啊?這個糟老頭子之前什麼都沒說,所以嚇到了我,從今天起就請多關照咯!」

  我也重新向桂香姐打了個招呼。

  「我是十六歲的高中一年級學生。正好比八一君大了十歲呢。這個家的家務都是由我做的,我偶爾也會去道場幫忙。但是我的將棋一點也不強,所以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陪人下棋的任務全都交給了這個糟老頭子……還有,你旁邊的那個孩子」

  說著,桂香姐把理所當然地坐在我旁邊的女孩子的事告訴了我。

  空銀子。

  這就是那個女孩子的名字。

  「kōng……yín zǐ……」

  我在嘴裡念著……就像是咒語一樣刻在我的心頭。

  銀色的頭髮,空色的眼睛。她的眼眸如同晴空般蔚藍,卻又略微染上了一抹憂鬱的愁雲。

  不知為何,我的心頭突然一痛。像是被什麼勒住了一樣。

  「居然把銀子當做是妖怪了!這可真的是傑作啊!她確實是個脫離塵世的孩子,你能跟得上她的腳步嗎?」

  師父笑眯眯的,他的額頭紅得只能讓人認為是長時間貼在榻榻米上才造成的。我正確地理解了這個家的排位。

  ——不能違抗桂香姐……。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

  這個家裡還有一個我絕對不能違抗的存在。

  「雖然只比你早了兩周,銀子可是更早成為我弟子的。也就是說八一是師弟,銀子是師姐」

  師父說完之後,我們面面相覷。

  「shī……jiě?」

  「……dì di?」

  在將棋之家的那個不是妖怪。

  這就是我與遠比妖怪還可怕的『師姐』的相遇。

  [譯者注]各處拼音對應的原文均為假名:

  yín zǐ(銀子): ぎんこ

  bā yī(八一): やいち

  kōng……yín zǐ……(空……銀子……): そら……ぎんこ……

  shī……jiě?(師……姐?): あね……でし?

  ……dì di?(……弟弟?): ……おとうと?

  ☗內弟子

  「今天帶你們去將棋聯盟」

  在我成為內弟子幾天之後,師父對我們這麼說道。

  「中午就去一樓的餐廳,讓你們吃自己喜歡的東西。」

  「真的嗎,師父!?」

  師父笑著對萬分欣喜的我點了點頭。

  「真的。如果成為了職業棋士,那就可以隨意地在外面吃了。」

  厲害,職業好厲害,我大吵大鬧。雖然師姐沒有表現得特別高興,但她率先走到了玄關那裡無言地催促著我們。

  從師父家所在的野田到關西將棋會館所在的福島僅僅只需乘坐環狀線一站就到了。

  以現在來看,這是一段走過去都遊刃有餘的距離,但對於四歲和六歲的孩子來說,乘坐電車一站的距離都是大冒險。不,乘坐電車本身就是大冒險。

  所以,我剛成為弟子的時候,將棋聯盟並不是一個能夠頻繁去的地方。

  「你們倆,絕對不能放開手哦?」

  我全力服從師父的第一個命令,從疾馳在高架上的環狀線俯視大阪的街道。

  我們在JR福島站下了電車,穿過了鐵橋的下面來到了商店街。

  然後穿過浪速街的人行橫道——

  「就是這裡。這個紅磚的大樓。」

  我到現在都還清晰地記得,我牽著師父和師姐兩個人的手,站在茶紅色大樓前的這個瞬間。

  那個時候我確實說過:

  「嗚哇……牆壁上寫著文字!上面寫著什麼啊?」

  「將棋會館」

  「誒!?銀子醬你會讀嗎?」

  「輕鬆」

  (哼哼)(ˉ ー ˉ)雖然師姐面無表情,但卻有種得意的感覺。

  「這裡就是……關西將棋會館……」

  我既興奮又緊張,心臟都快跳出來了。與師姐牽在一起的手……很燙。

  這裡對於我們來說是特別的場所,是給了我們最大的喜悅與痛苦的地方,

  是比家裡、學校都要待得更久的地方,是讓我們學會了生存之道的地方。

  這也是一個,我們剩下的人生很有可能都要在這裡進行戰鬥的地方。

  第一次去Twelve讓我很是緊張。

  [譯者注] 其實關西將棋會館下面開著的是Eleven

  「真、真的要在……這麼棒的餐廳里吃飯……?」

  我最開始擔心的是錢的問題。

  我不僅作為內弟子被師父照顧,還要師父請客在外吃飯,這樣真的好嗎?但我的錢包里只有五枚一百元的硬幣……。

  師父看穿了我的不安,用溫柔的聲音告訴我:

  「在將棋界裡啊,可是有著前輩請後輩吃飯的傳統哦?所以,等八一你成為了職業之後,也要像這樣請你的弟子和後輩吃飯。」

  「是……是!非常感謝,師父!!」

  我在心裡發誓一定會這麼做。……只不過,那個日子來得比我想像得還要早。

  我們挑了一張桌子坐下後,打開了菜單,師父說:

  「銀子也一樣。不用顧慮什麼,隨便點。」

  「……(我要這個)」

  師姐立刻就選擇了燉牛舌。在菜單里是最貴的那個。那個衝擊太大讓我都忘記了我點的什麼。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應該是點的最便宜的工作餐。因為……我挺擔心師父的錢包……。

  「咕……!居、居然點了連我都沒嘗過的燉牛舌……」

  「好吃」

  師姐津津有味地吃著燉牛舌,無視了叨念著怨言的師父,對著店長豎起了大拇指。店長也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銀子。我把我的炸肉排給你,你給我點牛舌好不好?」

  「不給」

  師姐的態度很頑固,就像是不假思索地拒絕角交換一樣。她一個人吃完了燉牛舌,為了賣弄這件事她還舔了舔盤子。

  ——為什麼銀子醬會如此的叛逆呢?

  同時我也很在意師父的態度。

  因為連六歲的我都能明白,師父對師姐的體貼完全就是超出必要了。光是中意她將棋的才能是無法說明這一點的。

  「唔……用食物引誘也不會親近人嗎。真是個麻煩的孩子……」

  我記得師父在結帳的時候一邊打開錢包一邊嘟囔著。正如野貓被餵食也不會親近人一樣,我那時想著,師姐大概也像野貓一樣不會親近別人吧。

  不過,我和師父很快就明白了,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吃完飯後,我們三人乘坐電梯到了三樓,師父把我們介紹給了事務局的員工。

  「是您的內弟子嗎!真是懷念的聲音啊。」

  之後,我和師姐見到了日後非常照顧我們的『校長』峰先生,他彎下腰來,看著我們的眼睛鼓勵道:

  「銀子醬和八一君能與清瀧老師這樣出色的師父一起住是很幸運的呀。你們絕對會變強的!」

  雖然他有些驚訝,但還是很歡迎我們。與後來我把愛帶過去的時候被說成是蘿莉控不同,是因為師父有一個親生女兒吧。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理由了。

  「好了。機會難得,我們也去棋士室露個臉吧。」

  棋士室與事務局只隔了一面牆。

  然而就是這麼一面牆……讓整個世界都變了樣。

  「大家有空嗎?」

  師父把我們帶進了棋士室,然後對著房間裡下著將棋或者是擺著棋譜的獎勵會員們打招呼。

  「介紹一下我的弟子。大弟子空銀子以及二弟子九頭龍八一。他們倆都是我培養的內弟子。好好地錘鍊他們吧。」

  「錘鍊……他們不都還是小孩子嗎?」

  「下面的道場就已經夠了吧?」

  當時的棋士室雖然剛重新裝修過,但依然留著以前關西將棋會館粗魯的氛圍。

  「而且還是內弟子。清瀧老師也真是好這口啊」

  「因為沒怎麼贏讓對局變少了,所以才有閒工夫的吧?」

  也有一邊下著將棋一邊露骨地說著這些話的老獎勵會員。

  好可怕……不過,我受到的衝擊更大。

  明明職業棋士

  在我們鄉下那裡被當做神一樣,這裡卻有著一股嘲笑的氣氛。

  在我考慮『為什麼?』之前,我就注意到了那個理由。

  這都是因為出現在這裡的另一個棋士。

  「清瀧先生收了內弟子?那應該很有錘鍊的價值。」

  「喔喔……生石君。很少見你對局之外來這裡啊?」

  「因為女兒突然說想去將棋聯盟的道場啊。現在她還在下面下棋……話說回來,清瀧先生,我聽說那傢伙出現在了你們家的道場——」

  我在電視和雜誌上經常見到這個穿黑色西服的人物。

  ——運……『運子的巨匠』!!

  對我來說,這衝擊比碰見藝人還要大。我的頭腦一片空白。

  生石充八段。

  振飛車黨的年輕黨首、關西新任的王牌,他的登場讓棋士室的氛圍突變。

  這變化實在是過於明顯。

  「生石先生!能拜託您和我下練習將棋嗎!?」

  「請您對這個局面評論一下!」

  與師父互換升上了A級的『運子的巨匠』,那個時候才剛進入三十歲。

  因為他使用備受矚目的愉快中飛車新戰法而且比任何人用得都華麗,所以在關西獎勵會員中振飛車黨激增。

  那之後的幾年是職業棋士里振飛車最有氣勢的時期。

  除了愉快中飛車以外還陸續的登場了獨創性的新戰法,那一年是後手勝率比先手勝率高的唯一的一年。

  橫步取8五飛。

  還有,一手損換角。

  由於將棋產生了革命性的進化,居飛車黨,特別是將正統的矢倉作為主力戰法的師父這樣的棋士就跟不上時代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真正的全能手——名人,只有那個人能正面地對抗年輕人趨之若鶩的得意戰法,並從中不斷地領悟到什麼。

  但能辦到這種事的人只有神……。

  在這個時間點,師父對生石先生應該是十連敗了。

  生石先生完全就是意氣風發。

  那時的我雖然還是個孩子……師父進入棋士室的時候與生石先生進來的時候,我切身感受到了獎勵會員們的反應完全不同。

  而我自己也完全被『運子的巨匠』所釋放的壓倒性的氣勢所吞沒……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他比師父更帥氣……。

  但,空銀子就不一樣。

  師姐慢慢地走到比自己高了一倍的『運子的巨匠』面前,用沒有一丁點敬意的聲音說道。

  「你,就是生石嗎?」

  直呼其名。

  棋士室里的人都愣住了,之前還滔滔不絕的棋聲也消失了……師姐更是說道。

  「不許你欺負我們家師父!!振飛車什麼的都給我消失!!」

  「銀、銀子!你……你在說什麼啊!?」

  師父嚇得臉色蒼白。

  巨匠露出了苦笑。而我甚至沒能理解發生了什麼,單單只是看著師姐用像小食蟻獸一樣的動作去威嚇生石先生。

  「呼……真為師父著想啊。不愧是內弟子。」

  生石先生彎下腿,膝蓋著地,正面看著師姐的眼睛:

  「你是叫……銀子醬是吧?你討厭振飛車嗎?」

  「最討厭了」

  「為什麼?」

  「因為沒有男人味」

  「這可真是、有夠嚴厲的啊」

  對於當時還是業餘的我和師姐來說,振飛車就是拒絕角交換,死守舊東西的戰法。是只會瞄準反擊,被動的戰法。完全就是龜縮古烈一樣的東西。

  [譯者注] 龜縮古烈是街霸2中古烈的一種戰術,以賴皮著稱

  然而在職業的世界裡,卻是完全相反的。

  那個時期倒不如說是振飛車那邊選擇積極地打開角道,居飛車這邊選擇用穴熊來牽制。

  愉快中飛車與石田流完全說得上是『男人味的振飛車』。

  雖然生石先生可以當場說回去,不過他還是笑了笑就放過去了,這次他又找我說話了。

  「那邊的小子又是從哪裡來的?」

  「我、我是從福井來的九頭龍八一!六歲了!」

  「那就和我家女兒同一個學年啊。」

  生石先生的女兒飛鳥醬在自家的澡堂幫忙,是個很能幹的孩子。胸部也很大。

  「八一剛來到大阪應該沒什麼朋友吧?我家女兒也比較怕生,方便的話下次把銀子醬也帶過來一起玩吧。我家澡堂還挺大的。」

  「是!我知道了!」

  「嗯,回答的不錯。可以找我女兒約會哦?」

  「是!我會邀請的!」

  我由於過於緊張,沒能好好地理解他說了什麼就總之先回答了「是!」,結果引得眾人爆笑。

  「喂喂。居然在人家父親面前說找她約會,你這人還挺好戰的嘛?」

  「呃!?啊……對,對不起……?」

  「看來八一會長成個花花公子啊?銀子醬,不好好看住他的話可是會吃苦頭的哦?」

  棋士室里的空氣總算是緩和下來了。

  「真是的……怎麼突然對生石君說那種話……」

  從聯盟回去的路上。

  明明秋意已深,師父還在擦著自己額頭冒出來的汗,用嚴厲的預期教訓師姐。

  「聽好了,銀子。既然你成為了我的弟子,就得遵守將棋界的規矩,知道嗎?遇到將棋的有關人員一定要低頭打招呼!還要用敬語!要稱呼棋士為老師!對自己的師父以及同門之人不要加敬稱!這是最低限度的禮儀。要是做不到的話就把你逐出師門,明白了嗎?」

  「是!我明白了。」

  「回答得這麼好!?不行……一點都信不過……」

  師父大所失望。

  面對第一次去將棋聯盟就捅出大簍子的師姐,師父說不定已經失去了培育弟子的自信。我也沒有自信能控制住師姐……。

  師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後,說:

  「……不過,還是謝謝你。我,一定會回到A級……成為名人。」

  他應該是很高興的。

  在棋士室里,只有師姐一個人為師父說話。

  而且更何況……這還是師姐第一次叫他『師父』。

  所以師父在回去的時候給我們買了小點心。

  師姐拿到了冰淇淋,我則是拿到了口香糖……自從見到生石先生後就一直心情不好的師姐把我的口香糖搶走了一半,就像徵收年貢那樣。

  ☖人體實驗

  雖然我忘記了自己第一次去Twelve吃了什麼,但我還清晰地記得成為內弟子的時候,最開始吃的晚飯。

  是大量的香菇。

  「八一君。你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咖喱!」

  「那不喜歡什麼呢?」

  「香菇……」

  「我知道了。謝謝!」

  當時還是高中一年級的桂香姐在夾克上套上了圍裙,哼著歌兒站在廚房裡。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桂香姐就一直是那麼美麗賢惠,對於家裡只有兄弟的我來說,桂香姐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姐姐,胸部也很大。

  所以我那時想著她一定會幫我去掉晚飯里的香菇……可是我的想法大錯特錯了。

  「…………!?」

  看著晚飯里出現盛得滿滿的香菇料理時我傻眼了。

  桂香姐看上去覺得很抱歉,師父則是與以往一樣說著。

  「抱歉啊,父親他說……」

  「要是勝負師有討厭的東西可就無法做出大成就。雖然沒必要喜歡,但在能普通地吃掉它之前每天都要吃。這一點,你要記好了。」

  [譯者注] 勝負師是指一心追求勝利的棋手

  這並不是師父的原創,而是一種傳統的教育法,將棋界當過內弟子的人都受到過這種教育。

  這也是為了將「直面不擅長的、討厭的東西」這種態度灌輸到生活之中。

  我憋著鼻子把香菇吃了進去。看著師姐給香菇澆上大量的醬汁,然後從容地吃了下去,我感到難以置信。

  「……銀子醬討厭的食物是什麼呢?」

  「沒有」

  空銀子的目的是為了戰勝讓自己輸得一敗塗地的清瀧鋼介。

  對於為了復仇而隻身潛入敵人陣地的師姐來說,減少清瀧家的兵糧是符合目的的行為,所以她一言不發地吃著香菇。

  不過師姐也是有弱點的——

  「難得做出來的料理,沾上這麼多醬汁豈不是嘗不到原來的味道了?」

  「…………」

  只有桂香姐說這

  種話的時候,師姐的表情才會有微妙的變動,在我成為內弟子的第一天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那時桂香姐和師姐相處得還不是很融洽……離兩人的關係變得比親姐妹還親還有三年的歲月。

  吃完飯之後就是洗澡了。

  「怎麼辦,父親?要讓八一和銀子一起洗嗎?」

  「是啊。啊,今天桂香也和他們一起洗吧。總得有人來教他們怎麼用浴室。」

  「這倒也是。」

  誒?……誒!?

  「八一君,今天就和姐姐一起洗咯?」

  「!?好…………好的!」

  所以,我第一天居然是和桂香姐一起洗的!

  我再重申一次,桂香姐那會還是高中一年級。

  但以六歲的我來看已經完全是大人了,即便是現在,我也覺得那時的桂香姐也是很成熟的。畢竟師姐都高中一年級了卻還是光溜溜的……。

  總之,對於我來說,桂香姐帶來的刺激很大。

  所以我一個人閉眼泡在浴缸里……幫師姐洗好了的桂香姐溫柔地對我說道:

  「八一君也過來吧?我來幫你洗洗」

  「那、那個……我,果然還是自己——」

  「不用客氣哦。好……啦?」

  我當時幼小純真的心靈覺得這種事特別羞恥,總感覺被人做了非常不該做的事情——

  『這、這是師父的命令!我沒有錯!』

  我這樣說服了自己,讓桂香姐幫自己洗了全身。當然,我是閉著眼睛的。

  「好了。洗乾淨了喲。」

  「非……非常、謝鞋……」

  「那,就該輪到八一君幫姐姐洗咯?」

  「!?」

  被人洗的話閉上眼睛也沒問題,但要幫人洗的話就不得不睜開眼睛了。

  接過起泡海綿的我……戰戰兢兢地睜開了眼。

  「哈哇……哈哇哇哇哇……」

  我喜歡胸部。

  但是……我更喜歡沾上沐浴露的濕滑胸部!

  「怎麼樣?八一君,明天就只有你和銀子醬一起洗咯?」

  「我、我………………還不是、很有自信……」

  這是我入門後撒的第一個謊。

  「是嗎?那,明天還是三個人一起洗吧!」

  溫柔的桂香姐第二天也和我們一起洗澡。

  但我的良心實在是受不了煎熬所以幾天之後就說「已經沒問題了!」。

  洗完澡之後就是自由時間了。如果師父有空的話就會和我們下指導棋。

  不過到了九點就會嚴令讓我們鑽進被窩裡。

  「業餘以及獎勵會的對局不會拖到深夜。為了將棋,你們得養成早睡早起的習慣。熬夜等你們成為了職業再說。」

  這個家的一切都是圍繞著將棋運轉。生活的一切都有著相應的理由,其目的僅僅是為了『讓將棋水平變強』。

  不過,下了將棋之後因為很興奮所以難以入睡。

  尤其是輸了的日子裡。

  那種日子師姐就會鑽進我的被窩,讀她喜歡的繪本以及童話。

  「我來給你講故事。」

  雖然師姐只有四歲,但她認識相當多的漢字。

  我沒聽過詳細情況,只知道身體病弱的師姐自生下來之後就長期住在醫院裡,所以有很多時間讀書。

  與此相反,雖然我六歲了,但我就只認識將棋棋子上面的漢字、用作將棋記號的漢字以及自己的名字。將「九頭龍八一」這個名字里與將棋有關的漢字去掉之後就只剩一個『頭』了。頭是非常特別的一個字。

  那時候,我們一起讀《埃爾默和小飛龍》這本書。

  講述的是名為埃爾默的少年救助了小飛龍,並且與它一同冒險的故事,小飛龍還不太會飛。

  這本書是《埃爾默的冒險》的後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銀子醬會經常讀這一本書。

  「你知道嗎?埃爾默喜歡橘子,但是小飛龍不喜歡橘子。」

  「誒?那它吃什麼呢?」

  「橘子皮」

  「皮……」

  我從這個故事裡,學到了超越種族的友誼之美,互相支持生存下去的重要性,以及『御都合主義』……。

  [譯者注] 御都合主義(yù dōu hé zhǔ yì),故事展開都符合作者心意、怎麼方便怎麼寫的主義,簡稱都合主義。通常表現為主角光環,情節過於湊巧理想,生硬地添加新設定,吃書,沒有鋪墊的強行超展開。

  師姐喜歡讀書,也認識漢字。再加上師父家裡有大量從古至今的棋書。

  我那時候別說漢字了,連平假名片假名都記不住,所以那些棋書對我來說只是一堆紙而已,但對於師姐來說卻是寶山。

  「今天我想試試角交換這本書上記載的戰法,八一你一直下後手。」

  「呃……」

  「不打開角道就殺了你哦?」

  讀了書之後便想試試就是人類的天性。就像阿米巴以人體試拳學會新的筋脈穴道一樣……

  [譯者注] 阿米巴是《北斗神拳》里的角色

  師父看著這樣的我說道:

  「人體實驗啊」

  這正可謂是人體實驗。

  我就是個可憐的實驗動物。因為是動物,所以沒有人權。

  就像愛欺負人的孩子看到電視上的職業摔跤技巧就想找人試試一樣,師姐拿我來實驗她從書里學來的定跡與招式。有時甚至要求我從指定的局面開始下。我無權拒絕。因為(以下略)。

  我理所當然輸得很慘。

  輸棋輸棋輸棋,還是輸棋。根本贏不了。

  在老家被稱為天才少年的我根本贏不過這個比我小兩歲的女孩子,比起不甘心,我更多的感受到的是文化衝擊下的迷失自我一樣的東西。

  也就是說,我是這麼想的——

  「銀子醬是天才。與我不一樣。」

  在很早的階段我就明白了這個。我會輸也是理所當然。

  並不只是將棋的才能,還包括了「比我年紀小卻認識漢字」之類的,以及她外表的那種神秘美感。

  總而言之,我開始崇拜空銀子這個存在了。

  而能待在特別天才的師姐身邊的東西也是特殊的存在,所以我覺得自己也是特殊的存在。

  對於住在福井鄉下的少年來說,這是足以心醉神迷的快感。

  即便是作為寵物,我對空銀子來說也是特別的存在。

  『已經不需要你了』

  我最怕被她這麼說。

  所以我努力想要幫上師姐。

  正面接下她所有的招式,拼命地想著書里所沒有的對策。

  她不許我迴避招式。但她更不許我下出書上寫著的後續棋路輸掉。

  『我必須成為比書更有價值的存在!』

  我要成為師姐的小飛龍。

  我之所以會形成竭力奮戰與異常的防禦將棋,這是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在試了一遍書上寫著的有趣的戰法之後,師姐的興趣轉移到了書本上所沒有記載的技術上去了。

  正是盤外戰術。

  比如說握著持駒不讓人看見,還有使用嘴炮干擾對手之類的,既有這些算得上是可愛的技巧,也有——

  『偷偷地把右邊的香車擠到駒台上,之後再使用』

  『把棋子打入敵陣深處,縮手回來的瞬間不動聲色地挪一下自己的棋子』

  之類,包含了出老千的各式技巧。

  雖然寫出來有種孩子氣的感覺,但做得很快的話甚至連大人都能輕易地騙過。

  在留下棋譜的正式比賽中做了馬上就會發現,但不會留下棋譜的對局卻是什麼都可以。將棋的規則是以認輸為優先。只要清除局面就不會留下證據。

  順帶一提,之前女王戰第一局的時候,天衣和服的袖子把香車蹭到駒台上而犯規輸掉,以前的師姐都是自己這麼做,她當然是在知道的前提下設計了天衣,讓她犯規輸掉。這對於師姐來說完全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師姐一開始是與師父的道場裡的大叔們下棋,偷偷磨鍊著出老千的技巧的。

  而在與我下重要對局的時候——比如說決定該誰來打掃,賭上點心的時候——這種時候她幾乎都會使用。

  「啊!銀子醬……剛才的對局,你出老千了吧!?」

  「哈?我不記得我有出過?」

  「可惡!你要是依舊打算這樣的話,我可不會繼續默不作聲的哦!?」

  我也不想一直挨打,所以自己也想了很多。而師姐則是會施展出更加狡猾的老千。

  自己來說有點不太好,我們的老千技術不斷地提高。即使是成為了職業棋手的今天,我也沒見過像那時我們那樣的高超的老千。

  這一切,師父都無言地看在眼裡。

  將棋技術以及學習方法這一塊只能靠自己來掌握。

  如果師父手把手地教,也許短時間內會有所成長,但以長遠來看,完全就是負面影響。

  一直被別人教是無法成為最強的。

  所以即便是老千和盤外戰術,師父也都只是耐心地看著我們摸索讓自己變強的方法。

  不過,事物都是有著限度的,我和師姐的老千技術越來越高明。

  師父最後還是看不下去了,把我和師姐帶到了位於奈良深山的棋盤工房裡,告訴了我們將棋之神的事。

  「「神?」」

  「沒錯。要是被將棋之神討厭了,就無法成為職業棋士。更不用說名人了,那更是沒有希望。」

  那裡飄蕩著木香,整齊地堆放著粗得難以置信的木材,是個安靜又神秘的地方。

  在這種莊嚴的地方說與神有關的事我馬上就信了。

  不過因為有個拿著玩具日本刀亂揮還叫著「●巴」「雞●」的怪女人在,所以莊嚴的氛圍多少打了點折扣……。

  「不管是老千還是盤外戰術,都是神所討厭的行為。所以以後不要再做了」

  「不要。都是中招的人不好。」

  雖然我信了,但師姐卻很頑固,不相信這個。

  「既然有神的話,那為什麼出老千的人不會受到懲罰呢?」

  「戰鬥會一直持續下去。你打算一直都出老千嗎?比起出老千,還是讓自己變強更快,更穩健」

  「兩邊都要不就好了嗎。既讓將棋變強,也要讓老千更靈巧。這樣不好嗎?」

  「這不可能」

  「為什麼?」

  「銀子。你現在在這裡我和下將棋。然後你就會明白理由」

  「……?」

  「我不用棋子。銀子你就隨你喜歡。用也好,不用也好」

  ——這樣啊!如果是腦內將棋盤的話老千就不頂用了……。

  我在驚嘆師父想法的同時,也在對下盲棋這種不利的情況下能發揮多大力量感到疑問。

  師姐使用她一直都帶在身上的摺疊將棋盤,與師父下二枚落。

  然後毫無可取之處地輸了。

  「為、為什麼……?明明之前能贏的……!」

  「出老千的人會停止成長。意識著棋盤外情況的人無法在棋盤內集中精神。沒辦法深度預判,將棋的水平就會落下去。這都是當然的。」

  「啊……」

  「下一局、十局也許影響很小。但要下了百局、千局,差距就會明顯地體現出來。」

  我感覺被說了個正著。

  自從使用盤外戰術了之後,我就覺得將棋變得很亂。就算再怎麼贏也不會變強……。

  既然不會變強,那下將棋還有什麼意義呢?

  「如果是『只需要贏這一局』,那出老千也沒什麼。那是為了確確實實地奪得勝利所下的合理判斷。但是啊?我們職業棋士這一生都在戰鬥。在這樣的世界裡,停滯不前就等同於倒退。」

  師父把手放在我們的頭上說道。就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

  「所以,那個比誰都強的男人,為了成為將棋之神的最愛,他堂堂正正地跳入了未知的局面。只有這樣的勇者才能成為王者」

  「…………神明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嘛……」

  直到最後,師姐都不相信神的存在……不過,那天之後她就再也不出老千了,從這一點來看,師父的話語還是對她產生了影響吧。

  我和師姐都注意到了,將棋不單單只是一種棋盤遊戲。

  裡面不止有快樂,還有著更加深刻的東西。

  ☗中途下車

  「八一」

  不經意間,我聽到了師姐的聲音,於是睜開了眼睛。

  「嗯……?」

  「鬧鐘,在響了。」

  「啊啊……對不起。等會就該下車了。」

  我操作手機關掉了鬧鐘。

  我們到達的是福井縣的溫泉街。

  這條溫泉街發展到有好幾個以某某溫泉這樣直接命名的站點,倒不如說這裡除了溫泉其他什麼都沒有,我們在其中一家溫泉的站點下車了。

  因為時間也很晚了,所以幾乎沒什麼人下車。

  一穿過檢票口,就有人朝我們搭話了:

  「我們從月光大人那裡收到了聯絡,請上車」

  我和師姐坐在看起來很高級的轎車的後排座位,被帶到了約十五分鐘車程的某個溫泉旅館。

  車不是直接開到正門,而是往旅館內的其他設施開去了。

  「我們正在帶兩位去副樓。因為是和主樓完全分開的,所以不用擔心被別人看見。」

  「這是被……隔離了嗎?」

  「是的。那裡只有你們兩位,請悠閒地度過這幾天吧。」

  雖然我是打算明早就出發的,聽到旅店的人這麼說之後,總算是輕鬆了一點。我很擔心師姐的身體狀況,能在這種安靜的地方放鬆真的是太令人感謝了。

  「請問需要食物嗎?」

  「嗯……師姐你呢?」

  「不需要」

  她立刻回答。現在這氣氛也不適合吃飯……

  「那我也不用了」

  「我明白了。我們這邊能隨時準備一點粗茶淡飯,有需要的話請不用顧慮,直接吩咐就好。」

  我們進入配樓後,發現他們已經幫忙鋪好了被子。

  同一間屋子裡鋪了兩床並列的被子。

  「再怎麼說這也太糟糕了吧!?」

  我指著被子對旅店的人抗議。

  「為、為為為、為什麼是兩套被子並排著的啊!?」

  「實在是抱歉。您的意思是只需要一套被子嗎?」

  「搞反了啊!雖然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麼!我和這個人,那個…………可以的話請在別的房間裡鋪好被子!讓我睡走廊也可以!!」

  旅店的人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反駁道:

  「……月光大人嚴令這邊『一定要讓他們住同一個房間』。一定要避免兩位分開。」

  「……原來如此」

  嗯。確實。

  讓現在的師姐一個人待著是很危險的。一定是這樣的吧。但是和我待在同一個房間睡就不危險了嗎?

  「…………」

  我瞟了一眼師姐,她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了被子上。

  她不是平時的那種堅毅的表情,而是好像一碰就會碎的表情……這下可難辦了……

  「那麼,祝兩位玩得開心。」

  旅店的人留下了這句意味深長的話,離開了房間。不不不,這裡一般來講該說『請兩位好好地休息』才對嗎?而且,離開的時候有必要把室內的照明轉成間接照明嗎?

  於是,就只有我們兩人留在了房間。

  「「………………」」

  糟糕。

  和自暴自棄的師姐兩人相處很糟糕。

  雖然之前也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但那個時候我好不容易才保持理性……現在的師姐比之前還要糟糕。柔弱又可愛。太糟糕了。

  我小心地不讓自己做出不自然的舉動。為了極力避免看向師姐,我往房間外看去說道「嗯。這個庭園的樣式是……」。

  「…………咦?我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裡?」

  比起房間……我對庭園的記憶更深。

  不是我自己的頭銜戰的時候。

  而是在更早以前……在我還是內弟子時代的記憶里。

  「這裡是師父第一次去名人戰的時候……第四局的對局場地!真懷念啊!」

  師父連續兩年出場了名人戰。

  而那個時候的對手是——

  「月光會長還是名人的那個時候!這樣啊,難怪……」

  「嗯……既然八一你說是的話,那就是吧。」

  「你不記得了嗎!?」

  「記不清楚了。那個時候我才五歲吧?」

  「那是師姐六歲之前一段時間啊……那時候我也還沒八歲。因為師父名人戰直接挑戰失敗了。」

  我們入門的那一年,師父回歸了A級,並且乘著這股勢頭在第二年的排位戰中奪得8勝1敗的戰績一舉大紅。完成了他成為名人挑戰者的這個夙願。

  清瀧家也那時大亂。

  賀電與賀禮堆積如山,家裡經營的道場也一下子多出了好多客人。

  『要是就這樣成為了名人會怎麼樣呢!?』

  我當時幼小純真的心靈想著『發生了不得了的事……』而動搖著。要是師父成為了名人,那我們就是名人的弟子了。

  不過……這股騷動沒有持續很長的時間。

  因為從四月開始的名人戰,到五月末就結束了。

  第五局原本是預定在大阪對局,所以大家都很期待一起去看。我還記得我在電視上看到師父在第四局的第一天就已經變成了劣勢的時候非常失望。

  裡面也有對師父要輸了這件事感到難過……因為師父和我們約好了,第五局的時候可以去休息室與職業棋士一起探討,還能進一小會對局室,要是沒機會下第五局的話就會非常的遺憾。但畢竟這也是名人戰的結果,是沒有辦法可以改變的。而且作為弟子,應該相信這師父最後會拿到勝利。相信並等待師父歸來,正是弟子的職責。

  但大弟子可不是這麼想的。

  『八一。要走咯。』

  『呃?去哪裡?』

  『去對局現場。師父不是答應讓我們看嗎?』

  『誒!????但、但那是說的第五局吧!?不行啊,不能擅自過去!』

  『因為,要是師父就這樣輸了。不就沒辦法在大阪下第五局嗎?』

  『好過分!』

  『你去?還是不去?』

  『嗯…………我去!』

  我和師姐就這樣執行了第一次的大遠征。

  對局的第二天。那一天是工作日,我們裝作去小學和幼兒園的樣子,乘坐電車前往福井。

  現在我已經記不得我們是怎麼突破各種交通難關的,再加上我好歹也是福井人還是記得電車路線這件事,總之我們到達了站點。現在回想起來簡直就是奇蹟。

  等我們到對局現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但我們還是第一次來到頭銜戰的對局現場,要是被相關人員知道了的話說不定會被趕出去。

  『……銀子醬,該怎麼辦?』

  『去找師父。畢竟有約定。』

  我和師姐繞開正門,從庭園那裡潛入。

  就這樣。

  誤入旅館的我和師姐,竟然正巧地進入了對局室的庭園……我們在庭園裡看到房間裡有將棋盤所以就從窗戶里進去了!

  『八一。有將棋盤哦。』

  『真的!……但沒人啊?』

  『窗戶……是開著的。』

  『呃!?你打算擅自進去嗎!?不行啊銀子醬!這可是非法入侵啊!』

  『但是你很在意局面吧?』

  『…………在意』

  為什麼要下將棋?因為將棋盤就在那裡。看到詰將棋就想去解,看到未知的局面就想去討論,這就是我們下將棋的人的天性。

  名人戰的第二天晚上,吃過盒飯套餐之後會進入短暫的休息時間。

  我們正好就在這個時間點進入了無人的對局室,正座在對局者用的坐墊上觀察著棋盤——

  「……我們就是翻到這個房間裡來的哦。你真的記不住了嗎?那之後的事情也忘記了嗎?你大腦的構造也未免太巧妙了吧?」

  「那個時候還沒有開始在網上轉播,就算是翻到對局室里也沒人看到,所以沒問題吧?」

  「嗯。嗯。那個時候還沒有網絡轉播」

  我點了好幾次頭,

  「但那時候有國營的衛星做轉播啊!!」

  那個時候的名人戰從晚休的時候就開始轉播。收視率還挺高的,而且這種決勝局的關注度更是出眾。

  另外,因為當時對局室里設好了攝像機,對局中也不允許技術人員進去,等到了設定好的轉播時間自動開始攝影。

  不是對局者雙方,而是兩個孩子坐在將棋盤前面的這副光景,在衛星轉播下經由太空向全世界傳播了。

  完全就是放送事故了。不得了的大事故。

  『這是誰家的孩子!?』

  『是旅館的客人混進去了嗎!?』

  『什麼!?那是清瀧先生的弟子!?』

  休息室一片大亂。甚至還有人說這是「處於劣勢的挑戰者讓弟子來搗亂!」,要算師父犯規判輸,就是這個時候。

  平定這場騷亂的……是另一位對局者。

  失明的天才棋士露出了淺淺的微笑說道:

  『我什麼也沒看見,請問發生了什麼?』

  月光聖市名人的這一句話就讓我們不再被追究了。

  我和師姐從一開始就被當做沒出現在那裡,在將棋界裡,這起事件就變成了根本就沒有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的我們還不是獎勵會員與研修生反倒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不過——

  「…………果然、月光名人他,還是注意到了啊。」

  我說出了與那個時候一樣的敬稱。

  現任的名人是史上最強的棋士,那份偉大完全地壓制了其他人。我都無法想像他要怎麼才得不到國民榮譽獎。

  但對於我來說,月光老師也是同樣的偉大。

  既是師父所挑戰的『名人』,也是我一直所憧憬的棋士……。

  不過,那時候的師父,超☆憤怒。

  『逐出師門!我要把你們兩個都逐出師門!!』

  雖然我們進去的時候,局面已經進入了作形階段,對勝負完全沒有影響,但擅自闖入名人戰對局室的這種行為真的是荒謬絕倫。

  師父的第一次頭銜戰,而且還是好不容易到達了人生目標的名人戰,他在直直地輸掉對局後,跌到了谷底,還發燒了,因此決定延長住宿了。

  我和師姐則是被先強制送回大阪了。

  我們是被在大盤解說里操作棋子的獎勵會三段給帶回去的……在那個人的面前,我和師姐還在吵架。

  『都是銀子醬說要去對局現場才會被罵的。』

  『不對。都是八一太磨蹭了所以才被發現的。』

  『是銀子醬的錯!』

  『是八一的錯!』

  帶我們回去的三段巧妙地勸解了快要在電車上扭打在一起的我們。

  『好啦好啦。要不要一起來探討一下昨天的對局?』

  大哥哥這麼說了之後,他用著師姐隨身攜帶的摺疊磁鐵棋盤從第一手開始為我們講解。

  聽著他的講解……我和師姐都老實了下來,被將棋盤所吸引。

  讓人感受到小小的便攜將棋盤,就像是宇宙一樣廣袤深邃。

  ——這一局的將棋里,居然有這麼多的可能性……!?

  來的時候我們還覺得電車之旅很長,回去的時候則是覺得一瞬間就結束了。

  到了大阪站之後,看著我和師姐手牽手,這次輪到大哥哥吃驚了。

  『……明明之前吵得那麼厲害,還是要牽著手走啊?』

  因為不牽著手的話就真的會被逐出師門了。

  我們作出了這樣的說明,大哥哥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們,說道:

  『嗯——。要不你們去結婚吧。』

  『『才不會!!』』

  我們牽著手,齊聲抗議。大哥哥笑了。

  離別之際,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大哥哥……你還會教我們將棋嗎?』

  『那當然!隨時都可以來棋士室找我哦。』

  多虧了大哥哥,我才能夠進入那個可怕的棋士室。他是教了我們將棋,也是拓展了我們世界的大恩人。

  我們還是等臥床不起的師父回來後,才知道那個溫柔的獎勵會員名字是鏡州飛馬三段。

  我超越了那個強大的大哥哥。

  而現在他是師姐的競爭對手,兩人之間不得不戰鬥。

  這次鏡州先生無法突破的三段聯賽的話,他就得從獎勵會退會了,如果說這是師姐被逼成這樣的一個原因的話……。

  要是沒有那場相遇是不是會好一點?

  我這疲憊的腦袋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師姐」

  「怎麼了?」

  「洗個澡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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